段严玉正和刚赶来的戚威说话。
戚威,如今领兵镇守刀背关的大将。
戚威见了段严玉就快速下了马,飞扑到段严玉身前单膝跪下,疾首痛心道:“王爷!末将无能啊,失了我青羊城!”
段严玉伸手将人扶起,又回头望了那些人一眼,缓缓说道:“人在城就在。”
说罢,他顿了顿,又问:“青羊城的人只剩这些了?”
戚威摇头,又答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些安置在了城内。青羊城八千人,我只带出了六千多,其余的……”
说到这儿,他顿住没在继续,但在场的人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战,死了太多人。
不光是军中的兵将,还有青羊城的百姓。
戚威缓了缓又继续说:“人数太多,安置倒还能勉强安置,只是如今多了六千多张口要吃饭,实在……实在力不从心啊。”
“末将找过平臧府的州牧,希望能开粮仓接济百姓。但最近几年平臧府的收成也不好,粮仓空无。这些人如今吃的都是我军中粮草,短时间但还能支持,时日久了也怕……”
听到戚威的话,段严玉就是一恼,怒容问道:“那此地州牧就撒手没管了?”
戚威摇摇头,语气里也有些忿忿不平,“就连这些屋舍都是我带着军中兄弟们搭建的!陈州牧推托公务繁忙,总说忙完再安置,可这些人中有老弱也有妇孺,如何等得起!”
段严玉寒着脸,“本王倒也去看看,他在忙些什么。”
说罢,他上马就驰进城,谢缓伸出手只来得及攥住一抹衣角,还转瞬就从手心抽出了。
谢缓:“诶……”
他话还没说,一人一马已经奔了出去。
谢缓微叹一口气,身旁的慈小冰和全千秋也领了大军入城。
此时,少言却心细的慈小冰似乎看出谢缓想说话,纵马靠去问道:“七殿下可有何事要相帮的?”
慈小冰,人如其名,性情冷漠,但内心慈良,又还有几分医者仁心。
他初见谢缓时极不喜,但相处了大半年后,不知不觉就消了对谢缓的偏见,此时见谢缓正欲说话而未说,忍不住询问起来。
全千秋是个马大哈,他刚和戚威哥俩好般拥抱两下,又扭头听见慈小冰的声音,摸着头看向谢缓,疑惑问:“七殿下要帮什么?可是马太高您上不去?来来来,这个简单,我扶您上马!不过您不是学会骑马了吗?”
谢缓朝全千秋一笑,又扭头对着慈小冰说道:“那就劳烦慈将军了。不知将军可能为我寻来平臧府各地地志和舆图?还有本地近两年的策令、行法等。越详尽越好。”
慈小冰跨身上马,对着谢缓面无表情道:“此事不难,交给慈某。殿下请上马入城。”
大军入城。
*
段严玉先去找了本府州牧的麻烦,随后又立刻喊了将领们商讨此次大战事宜,倒是谢缓这个他所说的“军师”被丢到了一旁。
初入平臧府,春生也没有陪在身边,就连相熟的全千秋和慈小冰也被喊走集议,谢缓骤然到了陌生的地方倒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他思及城郊的青羊城流民,想了想还是在平臧府闲逛了一圈。
内城十分热闹。平臧府位处边关,到底不如都城或白庸这样的富庶之地繁华,但人也是不少,沿路的摊贩摆得拥挤。街市道路不像鄢都那样铺筑了青石,而是土路,偶尔有牵了牛羊过路的商人,蹄子踩过又扑起一脸的灰。
这里风沙也极大,男儿常戴草帽,女子则裹一块挡风挡沙的头巾。
有些年轻俏丽的姑娘,会买些绣了花样的头巾,或是杏黄或是芽绿,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倒给这街市添了几分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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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热闹,外城就空了大半。
房屋少了,人少了,摆摊的摊贩更是少了,偶尔能看见骑着骆驼的商队,骆驼的脖子上挂了铃铛,驼铃一路叮当过去。
青羊城剩下的流民就被安置在外城,有些住在废弃的房屋里,有些也如城郊一般搭建了简易屋舍。
这些人背井离乡,脸上没有半点儿欢乐模样,就连孩童都不结伴玩耍,只呆呆地缩在大人怀里。
谢缓又看见一个坐在草垛子上的妇人,她蓬头垢面,面上也没有挡风沙的头巾,脸被杂了砂砾的朔风吹得皲裂通红。她也不曾管,只呆呆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小襁褓。
是空的。
谢缓听见旁边有人叹气,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她孩子本来就病了许久,又正巧遇见那些蛮人进城,延误了医治……最后是在她怀里没气的。”
“可怜啊……听说男人也为了救他们娘俩没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谢缓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口气,又把视线移到另一边。
一对夫妻跪在地上时不时地抹着泪,他们身前铺了席子,有一个上了岁数头发全白的老汉仰躺在上面,已经气若游丝。夫妻俩身前还跪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童,抹着眼睛趴在老汉身上哭。
谢缓快走两步过去,蹲下身问道:“这位老丈可是病了?可有请大夫医治?”
夫妻俩见谢缓穿着精致,还愣了一会儿,片刻后才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可缓缓又是点头。
谢缓没看懂。
旁边有个中年妇人叹了气,帮着答道:“那些个大将军帮着找了大夫,看过了……说是心病。”
?
说完,她顿了顿,继续道:“他今年才修的屋子,被那些蛮子全烧了!喂了十多头羊也被抢了去!近几年收成不好,那些蛮人嫌弃庄稼长得干瘦,竟也一把火直接烧了!地里刨食一辈子,怎能不被气倒啊!哎!”
谢缓失了语,瞧着那小童还抱着老汉哭呢,斑斑泪水流花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