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山?
好好一个摄政王,这是在朝堂上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似个山土匪一般!
……
城外,老鸦山。
一夜秋风起,涂黄又涂红。
山上有许多枫树,七八月正是变红的日子,一时层林尽染,像是借了一日中最红最艳的夕阳将这山头裹了一遍。
一匹黑色骏马上并骑了两人,驰骋在枫林间,马蹄踏在满地或绿或红的落叶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段严玉掌有玄戈、铁衣二营,回朝时将大部分留守边关,其中一小部分精锐带回了鄢都,就在这老鸦山中安营扎寨。段严玉常撵全千秋和慈小冰二人去营中操练,就是把人撵来这深山老林了。
秋老虎还厉害着,如今疾驰虽风也大,却也夹了一股热浪,谢缓倒不觉得冷,只是好几次都差点被飞扑的尘沙迷住眼睛。
他微侧开脸颊,躲着直愣愣往面颊上扑的飞尘,也是这侧脸的功夫,他看见山下山谷里操练的将士,有在校场上空手搏斗的,也有数排数列站得整齐持刀枪训练的,有些热出一身汗早将衫子脱下绑在腰上,露出魁梧有力的上身。
谢缓本以为段严玉会带自己去营中,哪知道他纵着马更往高处奔了去,那山谷里操练的人影渐渐瞧不清了,只能听到一声声有力的口号。
纵马奔上最高处段严玉才控缰勒马,二人骑坐在马上,俯望着这座老鸦山。
翠绿与橙红染了大半片山,山川如巨龙起伏盘踞在大地之上,可见这波澜壮阔的景致。
秋日的大山也并不萧飒,反而有些“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阔苍莽。
段严玉下了马,谢缓也随即下来,俯视着脚下的一片天地,好半天才问道:“鄢都呢?”
本还沉着一张脸,思绪万千的段严玉短促笑出声,又扯着谢缓往身后的林子去,指着来时的方向说道:“在那头。”
谢缓瞧一眼来时的路,没立刻说话,而是扭头又看向山顶间翻卷的云雾,头上的苍穹如一片蓝幕,挨得很近,好像伸一伸手就能摸到。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怔怔看着眼前的山景,忽然说道:“站在最高处看,果然不一样。”
这句话也不知是哪里触动了段严玉的心弦,他愣了愣,随意又略带嘲讽地笑出声,重复了一遍谢缓的话,“确实。站在最高处看,果然不一样。”
谢缓立刻品出段严玉话里不寻常的意味,下意识就朝他看了过去,还没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就被段严玉又攥住了手腕,再取下挂在马侧的长弓进了身后的林子。
“走,陪本王打猎去。”
谢缓忍不住开了口:“当日广云山上,王爷还没猎够吗?”
提起“广云山”,又不知是哪里刺痛到这位尊贵的摄政王,他当即变了脸色,回头恶狠狠瞪向谢缓,斥道:“你一日不呛本王一句,你心里烧得慌?”
真诚问话,半点儿没有阴阳怪气的谢缓:“……”
见他不开口,段严玉只当以为自己是说中了,拿着铁箭箭羽那头对着谢缓的修长细瘦的脖颈,凶巴巴说:“再不闭嘴,本王射死你。”
谢缓果真就不说话了,却把头仰得更高,将脖颈那片脆弱露出更多,甚至还伸手握住那支沉甸的铁箭,调转了方向,要拿锋锐的镞头对准自己的脖子。
眼瞧着那生着寒芒的铁尖要触上皮肤下泛青的血管,段严玉忽然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即刻收回羽箭丢进了箭筒里,然后把一尺余高裹了皮革的箭筒塞进谢缓怀里,冷声冷气道:“拿着!”
那箭筒里只四五支箭,却仍沉得谢缓险些脱了手。
手无缚鸡之力的七殿下吃力地抱着箭筒跟上前面的段严玉,脚踩在铺了满地的枯叶干枝上,没有一步是没有声音。
段严玉眼瞅着还没走近就被惊走的第三只猎物,收了弓箭回头瞪向谢缓,又没好气道:“谢郁离,你是故意来克我的?!”
不知何时捡了枚漂亮红叶,捏在手里左转转右转转把玩的谢缓盯了他一眼,抱着箭筒耸了耸肩膀。
段严玉:“……”
眼看谢缓要说话,段严玉突然竖起耳朵,听到不远从的草丛里传出窸窣的声音。
段严玉眼睛一亮,下一刻就伸手捂住了谢缓的嘴,瞪着眼看他,警告他不许说话不许动。
谢缓确实没有说话,只被段严玉捂在手下的嘴唇轻颤了颤。
一点柔软在手心扫过,刺得段严玉捂在他嘴上的手一震,整条手臂都麻了。
他的唇……好软。
段严玉呆住了,好半天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还是被他摁住唇的谢缓慢吞吞抬起手,手里的枫叶指向刚才窸窣作响的草丛。段严玉这才放下手,扭头看了去,见丛中跳出一只肥硕的灰兔,他立即搭弓瞄准,一箭射了过去。
很好,传言可百步穿杨的摄政王在老鸦山窜了半日,射了一只兔子。
谢缓很给面子地夸道:“至少它挺肥。”
段严玉提着一双兔耳,扭头瞪他,“要不是你动作太重,怎会惊走猎物!”
谢缓没说话,还是朝他耸了耸肩,末了又把那片漂亮无虫眼的红枫收进了怀里。
段严玉瞥一眼,道:“一片烂叶子,有什么好收的。”
谢缓还是没说话,只朝他笑了一笑。
段严玉瞪一眼说道:“走,烤兔子肉吃。”
……
二人又回到山顶坐下,山上风大,谢缓往段严玉身后躲了躲,然后揣着手不动了。
显然是一副等吃的样子。
段严玉瞥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生了火将剥皮洗好的兔子架了上去,控着火两面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