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湘宁听他一说,也是失笑着摇了头,眼睛微微放空,似陷入了某种回忆。
“你阿父爱吃甜,岂止这道杏酪,哀那时候给他做过的可不少呢。”
这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两人似民间寻常人的母子,竟话起了常,瞧着气氛轻松。
皇帝还又说道:“阿父在时,母后天天都下厨。可后来您下厨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所以说来果然是儿子沾了光。”
霍湘宁笑着拿糕点去堵他的嘴。
皇帝吃了一口,又说:“那时皇叔常往东宫跑,有次抢了您做给我的糖方糕。他明明就不爱吃甜的,偏要故意抢了逗我,还要当着我的面吃完。气得我大哭,还叫着人要把他赶出去。后来阿父狠狠教训了我,说我不敬长辈。”
说到这儿,霍湘宁脸上的笑意淡了两分,可眼底却浮起一抹满意。
母子二人沉默片刻,她忽然开口问到:“春闱的案子,陛下准备怎么办?”
皇帝品了一口茶,又不自觉捡回那个“朕”字,面上轻松的笑意也收敛许多,只余两分淡得快要散去的敷衍的微笑。
他说:“母后既已下了口谕,这件事朕定然会彻查到底,给母后一个满意的交代。”
霍湘宁先是点头,可到后面又摇了摇头,凝了神语重心长道:“非是给母后交代,是陛下要给全天下的读书人交代,给今年应考的举子们交代,也给来年来考的学生们交代。科举乃国之根本啊,岂能容蠹虫?”
皇帝立刻点头,对着霍湘宁诚恳道:“母后教训得是。”
霍湘宁这才欣慰地又点了头。
说完正事,她又问:“陛下可要留在哀宫中用膳?”
问了这句话,皇帝直接起了身,朝霍湘宁微微弯了弯腰,恭敬有礼道:“本该陪母后用膳,可紫宸殿中还有政务,儿臣不便多留了。”
霍湘宁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又顺势托着额撑在小案上,阖拢了眼睛。
“也罢了,你去吧。银珠,送送陛下”
那安安静静随侍在后的翠蓝衣袍的女官走了出来,端正立在皇帝身后。
皇帝对闭了眼睛的霍湘宁行了礼,转身走了出去,眼看着要跨出雕金的门槛,他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霍湘宁,温声道:“母后。儿臣下回想吃糖方糕。”
霍湘宁慢悠悠睁开眼,一双明眸看向他,一字一句说道:“你是皇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皇帝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头也未回地出了宝慈宫。
没一会儿,那个穿翠蓝衣袍的女官快步走了回来。
“娘娘,陛下回宫了。”
此女官叫殷银珠,与靳金珠都是太后的左右心腹,是她亲自培养起来的。
霍湘宁并未回答,只点了头,又撑着额微微蹙起眉毛,似乎是在犯愁些什么。
殷银珠探头看,担忧道:“娘娘可是头痛病犯了?奴婢替您揉一揉?”
霍湘宁点头,放下了手。
女官静静上前,伸出十根如玉葱般的手指按在她的太阳穴附近,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见霍湘宁眉心松开了,殷银珠才微微探头,面露不解地问道:“娘娘,您为何要管春闱的事情?女子考官不易,若是没有摄政王插手,您再帮她奴婢倒不奇怪。可那姓秦的女子被摄政王的人所救,此后第一感激的人就该是摄政王了,您帮她也得不到好处啊?”
朝中人尽皆知,太后与摄政王不合已久。
那秦鸣壁被摄政王的人救下,若她有日为官,那肯定是摄政王的人。
太后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给摄政王设下不少绊子,却还是头一回帮他手下的人。
霍湘宁睁开眼睛,眸里闪着惊人的光。
她缓缓说道:
“女子读书之艰苦,岂是‘不易’二字可以简单说清的。”
“女子入仕,如过千重关山,哀同为女儿,为她推翻一座又何妨。”
第44章 第44章 落下帷幕
再看另一头刚出宝慈宫的皇帝,他步履从容出了大殿,面容极俊朗,穿了暗黄绣团龙的常服,衣襟袖间都笼了一缕淡淡龙涎香。
皇帝刚过及冠之年,往年穿着还松垮的龙袍在他身上愈加服帖了,挺拔如苍翠的松,举手投足都是贵气和优雅。少年帝王,他的容貌仍是十分年轻,可脸上缺少了几分同龄人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头上那璀璨的镶嵌了闪着华光宝石的冠冕压得人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笑。
行到御花园,皇帝段璟略偏头看向垂着脑袋小碎步跟在后面的徐宝圆,吩咐道:“传朕的口谕,宣陈弘深、吕拜、陆支清到紫宸殿议事。”
大太监徐宝圆微微一愣,心里有了些猜想。
这三位分别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
陛下这是想要……
似看穿身后这奴才在想些什么,皇帝略看他一眼,说道:“看今天朝堂上陆支清的意思,他不就是想要三司会审吗?不过是还没来得及说罢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了停,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倏地来了两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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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扭头看向徐宝圆,又命令道:“去礼部找找左丘临的朱卷,带回来给朕看看。”
左丘临的朱卷,不就是传言中秦鸣壁的答卷么?
陛下是想看左丘临的卷子,还是想看秦鸣壁的卷子?
徐宝圆虽疑惑,但多年当差学成的经验,这伺候人的就不能有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