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谢缓抬手扶上,伸脚踩在那脊背上,稳稳下了车。

他站定片刻,才又说道:“还不领路?真想我在宫里闷头横冲直撞?”

高如观立刻爬了起来,赶忙小跑前去,朝前带路去了。

自偏门进了庆仪殿,谢缓跟在宫人后面落座入宴。

因着只是质子的身份,他的坐席有些靠后。

谢缓入了座,一时虽没人同他说话,但隐隐还是能感受到几道目光,如芒在背。

似乎还有人议论。

“那就是大招的七皇子?”

“嘘……果然长成一副妖孽模样。听说他母亲是个胡女,胡女美艳,他想来是随了生母的样貌。”

“啧啧,摄政王果真是艳福不浅啊!可听说大招皇帝有意拿皇子联姻呢!”

“一个男人……摄政王又不可能真娶一个男人为妻!区区战败国,也真敢妄想!”

……

这些声音不大,却如蚊蚋般往人耳心钻,挥不去,打不走。

谢缓端坐着,嘴角总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姿态动作处处得体端正,好像完全听不到那些轻贱鄙夷的话。

不过那些人虽然议论不止,却也没有直接挑破到谢缓跟前,一时倒也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直到。

“你就是大招送来的质子?”

说话的是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额上戴着嵌宝石的缂丝抹额,腰封上坠着一块品质上好的翡翠玉佩,拇指上套着墨色扳指,打扮得那叫一个珠光宝气。

谢缓周座空了好几个位置,那人就坐在隔着四位外的坐席上,正遥遥朝着谢缓看过来,眼神轻挑。

有人开了头,谢缓总不能装哑巴,他朝那人点点头,抬手见了礼,答道:“正是谢缓。”

“谢、缓。”这人笑呵呵将谢缓的名字念了一遍,末了又神情轻浮地看了过来,笑着问道,“你怎么姓谢?大招国姓不是相里吗?我听说大名鼎鼎的三皇子叫相里云。”

“你长得真漂亮,我府上的姬妾都没你长得好看。”那人盯着谢缓慢悠悠说着,明明是轻薄冒犯的话,他却说得很坦荡,好像对着谢缓说这话完全没有问题,“嘿,你那个三哥也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吗?”

谢缓本在品茗,因着这人说话,他只得放下手中的茶盏。

听到话,仍是垂眉谦卑的样子,一副逆来顺受的好脾气模样。

他捏了捏手里的茶盏,缓了一会儿才对着那人说道:“多谢世子爷夸赞了。平平之姿,不敢与明月相较。”

那人倒是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你认识我?怎知道我是世子?”

谢缓松开手里的茶盏,按了按捏红的手心,慢条斯理地说道:“世子坐的位置是侯爵的次位。但您又年轻,大祁应该没有这样年轻就继承爵位的侯爷吧?”

“早听说靖安侯宠溺独子,将世子养得……嗯,肝胆过人。果然啊,在场王孙贵胄各个视我为眼中钉,却没有一人敢当出头鸟,只有世子耿性率直,看来真真是极其厌恶我啊。”

其实谢缓在进鄢都之前就做足了准备,早早拿到了这些人的画像,早早认齐了鄢都大小官员,二王六公一十八侯更是稔熟于心。

谢缓见这位世子爷变了脸色,还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话。

“哎,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情。虽知世子爷厌恶在下,但也只能请您忍耐些许了,总不能叫您给我赶出这庆仪殿吧?”

这位靖安侯世子叫霍善史,他是里的独子,姑姑又是当今的太后,身份尊贵,也确实被惯得很没有分寸,恼起来就非得立刻撒气泻火,也顾不得此地还是皇宫。

只见他气得站了起来,攥住手里的杯子直直就朝谢缓摔了去,茶盏沿着他的鬓角擦了过去,哐当摔在地上,冰冷破瓷碎了一地。

那杯子没有正中砸在谢缓头上,却也在他鬓角擦过,挫破了皮,渗出了血丝。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霍善史指着谢缓怒斥,“真是面如女子,果真也如女子般牙尖嘴利!”

当他听不出来吗!说他被养得“肝胆过人”,其实是在讽刺他胆大妄为。

茶盏兜头砸了过来,虽没有砸中,但谢缓还是下意识闭了眼睛。

霍善史,靖安侯唯一的子嗣,又有太后姑姑撑腰,连小皇帝也是他的表兄。

这样的身份,在宫宴上撒撒泼最多只被不痛不痒地训斥两句,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这不,身边的人见此闹剧,已经开始劝慰了。

“世子爷,您和他计较什么?一个低贱的私生子而已。”

“世子快请消气!来人啊,还不快给世子再备茶盏!”

……

谢缓舒了一口气,松开掐住左手腕的右手,扯袖掩去手腕上掐得青紫的指痕。

他又笑了起来,朝霍善史拱手弯腰,致歉道:“是在下失言了。谢缓身份鄙薄,没读过什么书,也不会说话,世子爷别见怪。”

倒是能屈能伸了,霍善史见他服软又立刻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变脸如翻书。

“哎,罢了。本世子对美人向来是宽容的。”

他笑意越来越深,又坐回席上,托着腮看向谢缓,“听说招帝想要你与摄政王联姻?啧,不是我打击你啊,王爷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这算盘怕是要打空了。不过呢……你不若跟着本世子?如你这般漂亮的男人,我还没试过呢。”

“哦!对了!听说你母亲是林胡氐的胡女?胡女虽然低贱,但听说各个艳美无双,又能歌善舞。你母亲是胡女,可有教你些歌舞啊?这宴席上无乐无舞就不美了,不如请殿下为我等舞一曲?权当助兴!哈哈哈哈哈哈!”

霍善史越笑越猖狂,盯着谢缓的眼神也越发狎昵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