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身旁传来轻缓的呼吸声,段严玉才又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谢缓。
屋里黑暗一片,饶是段严玉的眼力再好也不能在夜色中视物,他明明看不清,却还是认真望着谢缓的脸,甚至还贴近数了数他的睫毛。
他盯着人看了许久,最后才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凝望窗外。
夜色中忽然得见一只渐渐放大的黑点,像一只朝这边飞来的鸟禽。
两息功夫,它飞快展了翅膀飞过来,模样也越来越清晰,竟是一只在夜色中翱翔的鹰。
段严玉注视着那只鹰,双手垂下,右手手心里握着一支信筒。
*
谢缓并不知道段严玉在他睡着后都做了些什么,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祈雨大典上。
时间转瞬即逝,须臾便过了两月,泷河东岸的祈雨台即将建成。
两个月,虽然仍旧没有下雨,但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谢缓的屋里已经生起了炭盆,身上也重新裹上那件白底绣竹纹的斗篷。
这斗篷还是昔日在鄢都时段严玉送他的,当夜他逃出鄢都,披的正是这件斗篷。
段严玉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静静看着手拿铜钳翻弄炭火的谢缓,有些后悔没有将自己那件黑色斗篷带出来。
谢缓并未留意段严玉的眼神,他抬头看向刚回来的阿铁,说道:“这两个月辛苦阿铁兄弟了,快坐下来烤一烤吧,再喝口热茶。屋外冷,也好驱一驱寒气。”
可惜这屋里怕冷的只有谢缓,阿铁听了之后连连摇头,没坐下,却没拒绝谢缓的茶,端起来就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末了,他用袖子抹了嘴,又豪爽道:“不用烤火!一整天都在祈雨台搬石头砌墙,热得全身都是汗!”
说到这儿,他又忿忿不平起来。
“真是见了鬼了!”阿铁说道,“你猜我们每天修那劳什子祈雨台,能赚多少钱?”
他说得激动,根本不等谢缓说话,先自个儿伸手比划了比划,又急急说道:“二十文!”
“真是开了眼!”
“就算在丹阳城,若是风调雨顺之年,做工的工钱也不止这个数!这竟然是天子脚下的皇城?!二十个铜板也好意思给出手!”
段严玉也听得瞪圆眼睛,惊道:“才二十文?!”
这位爷就没见过这么少的工钱!他出门铜板都不带,可是只带银子的。
阿铁重重点头,继续抱怨道:“但周边的吃食都贵!茶棚一碗凉茶要两文!一份全素的饭菜要十文!要是带肉就得十五文了!哎,那些做工的汉子都不敢在外面吃饭,要么是里媳妇天天送来,要么是日日带干饼馒头,天天就着冷水啃。”
“后来也有人嫌工钱太少,不乐意做了,要找工头辞工!结果工没辞成,反挨了一鞭子!说这是为圣上做事儿,哪能图钱?哪能做到一半就要走的?全老小的命还要不要了!”
“哎,那边天天闹呢!吵得很!不止工头,还有不少官兵的守着,不然肯定早就打起来了!”
阿铁刚开始还说得捶胸顿足,可说着说着又叹起气来,说到后面更是耷拉着脑袋,唉声道道:“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再有个三五天祈雨台就要建好了,这破活儿老子再也不干了!”
谢缓算了算日子,祈雨大典定在十一月十五,离这一天确实不远了。
见谢缓没有说话,阿铁直接拖了一把凳子凑过去,贴近人小声说道:“公子,你交代我的那件事已经办妥了。就按着你教我的法子做的,果真稳当,没有一个人发现!”
谢缓放心下来,也笑着点了点头,又对着阿铁说道:“有劳了。阿铁兄弟这些日子也辛苦,之后就能好好歇上一歇。”
阿铁嘿嘿笑了两声,又乐颠颠跑了出去。
日子过得很快,这三五天的功夫也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十五。
百姓对皇帝修建大兴土木祈雨台的事情颇有微词,但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农物干死一片,前两个月秋收更是惨淡无望。
凶年饥岁,百姓们有苦难言,也忍不住寄希望于这次的祈雨,希望真能感动上苍,赐下恩泽。
祈雨大典开始,武卫骑清道,帝王出宫,场面声势浩大。
卤簿车驾在前,乘金根车,御有六马,护卫骑兵持十二面龙旗跟随其后,武卫骑左右前后俱有护送,手持刀剑长槊和秉甲。
后面还有一支庞大的鼓吹舞乐队,一路吹打作舞,热闹非凡。
浩浩汤汤过去一大队人才终于到了帝王的玉辂,相里彧坐在车上,前后左右都有很多人把守保护,旁人根本不能近身。
外围挤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不敢靠近,只能站在高处远远望着。
“天爷诶,那是金玉宝石做的车子?这得多少钱啊?”
“少说话!你不要命了!皇帝坐的车子,哪里是钱能换的?”
“好多人啊……两条街都走过了,人还没走完呢。”
……
光是出行就花了许多时间,又有一些繁杂规矩,总之等相里彧上祈雨台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过后了。
“朕圣朝一旱数月,盖久无雨,五谷不和,使民饥馑成祸。今敬以稷盐清酒、太牢三牲,陈表上天,请屏翳雨师恩我诸民,降光行风,广布润泽。”
内官声音洪亮,相里彧就在这道声音中上了祈雨台,亲自持香上祭。
而就在这时候,泷河水面竟然掀起了波澜。
有外围的百姓看到了,一个个都惊奇地指着喊道:
“快看!那是什么?!”
第140章 第140章 水中奇石
河面中央传来异动,掀起千层浪,似有什么东西从河深处浮了出来,百姓们皆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