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击在枪杆上,立时就碎了,但那股冲劲还是击得持枪的头项朝后仰了仰,握枪的手被震得发麻发痛。
头项一愣,随即指着段严玉骂道:“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你也想到牢里走一圈儿吗!”
段严玉站了起来,冷眼看他。
头项见他看自己如看蚂蚁,自觉被挑衅,招呼了几个手下就朝段严玉齐齐冲了去。
谢缓在身后并不着急,反倒起身走到摊主人身边,把人扶了起来。
摊主人左手捂腰,右手捂屁股,眼里全是慌乱。
“那位客官……他……”
谢缓不急不慢道:“不用担心,他应付得来。”
再看段严玉,他将身一斜,一杆长枪刺了空,直挺挺怼到地上,还来不及提起就被段严玉踩住了枪头。头项自然拔不动,正要抬起脸瞪段严玉,还来不及骂出声就被一巴掌扇了脸。
左右两巴掌,抽得人脑袋直晃,魂儿都飘出去半截了。
段严玉又踩着枪头往后一拖,头项也跟着栽了前来,段严玉紧跟着松了脚,抬腿就狠狠踹向他的胸口,把人踹出去好远,连带着砸中两个想要上前帮忙的小兵。
左右还有几个小兵围了上来,还没动手就看见自老大被打得忒惨,脸都肿了。几人往前不敢前,想退不敢退,犹豫之际被段严玉握枪横杆拍了出去。
巡逻小兵的兵器,脆得很,段严玉还没怎么使力就断成两半。
他嗤笑了一声,说道:“还说没贪呢,连枪杆都制成空心的,兵器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
说罢,他抛出手里剩下半截的长枪,头项还摔坐在地上,正要爬起来,那杆枪就直直朝他冲了过来,直接插在他两腿间,闪烁冷锋的枪头钉在地上。
头项吓得头冒冷汗,再不敢硬拼,被手下架着逃了下去。
周围响起响亮的掌声,还有百姓齐声说“好”。
段严玉受不住这热情,忍不住假咳了几声,又走到那几个汉子身边,低声说道:“赶紧走吧,只怕待会儿他还要带更多人过来。”
几人也吓坏了,纷纷说好,不过也有不服气的正小声嘟囔。
几个汉子相扶着离开,段严玉一边将撩了一半的袖子放下来,一边扭头去看谢缓。
谢缓正安抚那受了惊吓的摊主人,又给了他一吊铜钱,温声说:“桌凳茶碗都打坏了,再去买些新的吧。”
说完,他也扭身朝段严玉走了去,二人结伴离开。
“九郎很是英勇啊。”
走在路上,谢缓偏着头看段严玉,含笑打趣。
段严玉咳了一声,没好气道:“少来这套。”
谢缓撇了撇嘴角,也学着他的语气说话,“喏,夸你也不乐意,真难伺候。”
段严玉斜目瞪他,默了片刻还是问道:“又去哪里?”
说起正事谢缓也正色起来,他想到刚才茶棚里那汉子说过的话,思索片刻才扭头看向段严玉。
说道:“就去菜市看看吧。”
第123章 第123章 无信不立
因着春日暴雨不绝,今年的收成很不好,菜市生意难做,鲜少有卖新鲜瓜果的。
但人仍然不少。
只见有抱着幼童跪坐在草席上的妇人,两颊无肉,一双眼睛深陷,眼珠子黑得可怕。她面无表情,神色呆滞,只紧紧抱着怀里瘦巴巴的幼童。
小娃才两三岁,不知事的年纪,像是看不出大人的忧愁,还呀呀叫着去摸娘亲的脸,咧着嘴巴笑得很开心。
母子两个旁边还蹲着一个瘦高的男人,谢缓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下了一跳,他从来不知道人能瘦成那样。
偏那男人还身形高挑,远看着只似一副骷髅架子,更衬得手脚长条条,皱巴黑黄的皮子松松裹在骨架上,长手长脚,像一只细长的竹节虫。
他正和另一个抱着孩童,同样苦着脸的男人说话,脸上也全是麻木,看不出一丝半点儿的情绪。
二人交谈一阵,那瘦高的男人才俯下头同抱着幼童的妇人低语了一句什么。
两人凑近耳语,谢缓也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看男人的嘴皮子张合两下,很快说完。但那妇人突地发了狂,蜷着背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抱住,又是疯狂摇头,又是嚎啕大哭,怎么也不许男人将孩子抱走。
男人木着一张脸,面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浑似个木头人。
05。31
他伸了手就要去拖拽女人怀里的幼童,可那女人大哭不止,蓬乱着头发往前埋,似乎想用瘦弱的身躯将孩子护在怀里。
见妻子发疯,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动作慢了一瞬,却没有停下来。
直到一只细弱的小手忽然攥住他的手指,孩子被女人紧紧抱在怀里,只有一只手不小心探了出来。小娃不知道父母在闹什么,只看娘亲哭得很凶,他有些害怕,忍不住也跟着瘪了嘴,连哭声都弱得像猫儿。
男人的手猛地一缩,下一刻竟比女人疯得还厉害,他跪在地上朝妻子重重磕头,三两下就磕得头破血流。
他大哭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把小伢换出去。大的饿死了,老二也病了,老三老四这两天只喝了水……我没用,是我没用,我真是没法子了啊……”
谢缓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眉头紧紧皱着,盯着那对崩溃的夫妻,许久没有回神。
菜市,原来卖的是这个“菜”。
谢缓觉得嘴里一阵发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的段严玉才低低问道:“还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