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头目听她说话就吓得心颤,忙乱挥着手喊道:“哎哟!曹婶儿!婶子!您真是……咱这寨子里也就您敢这么叫当的!”
曹婶子满不在乎,她耷拉着眉毛舀粥,嘴上尽是嫌弃,但手上的动作却半点儿不含糊。长柄的大圆勺子按进锅里,挑着干的捞了一勺舀进碗里。
末了她还扭头冲着小头目说话,“咋?就是阿良在,我也这样喊!”
小头目两手举高,连忙点头说:“是是是,好好好。”
说完才扭头看向谢缓和段严玉,扬了扬下巴说道:“喏,快吃吧!”
谢缓的目光从粥碗上一扫而过,随后立刻感恩戴德地双手捧起粥碗,冲着小头目连连点头道谢:“谢谢!谢谢!我们兄弟两个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早饿得慌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吞咽唾沫,作出饿极了的神态。
小头目不疑有他,还看着谢缓说道:“嗐,早看出来了,瞧你饿得这样儿,竹竿儿一般!”
谢缓:“……”
谢缓面上毫无变化,又点着脑袋道了好几声谢才抱着碗送至唇边。
那是一碗杂粮粥,煮得开花稀烂的粗米沉底,还有大小不一的地瓜块儿,也煮得软烂。粥能饱腹,可看起来实在没什么食欲,粥汤又浑又黄。
谢缓只看了一眼,然后半点儿未有停顿地喝了两大口。
味道和它的卖相一样,不好吃,但能填饱肚子。
谢缓作出狼吞虎咽的姿态,几大口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末了还用衣袖草草擦拭了嘴巴,一副粗鄙野蛮的模样。
他还说:“好喝,好喝,我俩好久没喝过热乎的粥了。”
再看另一边的段严玉,他手里的粥碗也已经空了,此刻正学着谢缓的模样点头。
小头目也跟着笑了两声,又说道:“吃了就成。咱山上人多,没人能顿顿吃饱,你俩……”
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前头屋子的转角处突然急匆匆走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他一左一右拎着两个男人,走过来才将人摔到台子上。
“太平寨禁酒!要说多少遍才记得住?!两个狗东西!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了?!老子还在寨子里都敢偷喝酒,老子要是不在,你们岂不是要上天啊!”
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子,身材魁梧雄壮,一双眼炯炯有神。
他骂完还嫌不够,又上前踹了两人几脚。
两人一声不敢吭,缩在地上蜷着腰,由男人又踹又骂。
坝子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只有少数几个妇人猫腰将玩耍的孩童抱了下去。
谢缓和段严玉也循声看过去,只一眼就认出那个发怒的汉子。
当日在平坳道遇到的山匪,正是这络腮胡子领的头。
而此人正是太平寨的寨主,崔良。
崔良发了一通大怒,在场的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的,只等他指着人狠狠骂了一通出气才算完。
地上两人死鱼一般趴着,浑身的酒臭味儿还没散去就被逮了出来。
崔良站在台子上,叉腰睨着地上的两人,看了一会儿才喊道:“洪八!把这俩混账绑下去,就绑在牛厩里,饿他们三顿!”
如今正是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又是两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就算在牛厩里吹一晚上的夜风也不会出事。
大多数人都不敢出声,只有被喊了名字的“洪八”招呼了两个兄弟上前将人绑了下去。
好一会儿,曹婶子才小声嘀咕道:“饿三顿哪成,最少得饿三天啊,能省下不少口粮呢。”
崔良没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但脚步一转已经朝着曹婶子走了过去,他面上冷硬,只有对着妇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才放低了些。
“曹婶儿,饭煮得怎么样了?”
曹婶子抬头答道:“锅都不够用,只能喊一茬人先吃着,剩的吃完了再紧接着煮!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吃,人太多了……”
听到这话,崔良也低低叹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对着曹婶子说道:“这事儿不用您操心,粮食的事儿我会再想法子。先喊孩子、女人和老人们吃,汉子们顶饿,再撑一撑也没问题!”
曹婶子盯着崔良欲言又止,可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最后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冲着人点了点头。
崔良说完话又扭过身,这才注意到谢缓和段严玉两个生面孔。
“诶……你们是?”
听到崔良的声音,把谢缓和段严玉领进山的小头目走了前来,冲着人点头哈腰答道:“当的,这是今天刚来的新人,也是逃来的难民。”
但崔良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盯着谢缓和段严玉好一会儿,问道:“难民?叫什么名儿?哪个村的?”
小头目听崔良问话,忙板起脸看向谢缓和段严玉,喝问道:“寨主问你们呢!哪个村的?老实回答!”
谢缓仅思索一瞬,下一刻立时回答道:“我和兄长不是丹阳人。”
崔良还没说话呢,那小头目先恼了,瞪大眼睛训斥道:“好小子!你敢骗我!你不是附近的难民?!”
谢缓眨了眨眼睛,又答道:“是难民,却不是附近村里的难民。”
丹阳山多村多,这太平寨上的人也尤其多。谢缓想过了,若骗他们是附近的村民,保不齐转眼就在寨子里遇到那村落的原村民,到时候两方人一对,发现互不相识,那才难以解释。
谢缓面不改色地胡编:“我们兄弟二人确实是流落到此的。我哥哥原是从军之人,可只因为他是个哑巴,好不容易挣到点儿军功也被上头的人占了去,可怜我兄长不能说话,自然也不能和人理论,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方才还神色淡淡的崔良突然皱起眉,盯着段严玉看了一会儿,问道:“所以……他是逃兵?”
段严玉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这出戏谢缓也没提前和他对一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