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招鏖战两年,此时实在不易再战。尤其赤燕九部之骁勇他也是早有领略,若其中身为第一大部落的傩乌部真有心与大祁交好,这也十分利于大祁此后的发展。
大祁虽不怯战,但谁人喜欢终日纵马刀戈呢?
全千秋见段严玉两条腿一夹马腹,控马朝前走去两步,立刻慌得喊道:“王爷!”
段严玉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再往前。
他只朝前行了几步,略显于人前就勒住了缰绳。
段严玉反手握缰,脊背挺拔坐在马背上,看着素和阿齐也露出笑容,“傩乌王有此心,是傩乌之大幸,也是大祁之幸。既然大王有意入城和谈,那就请您下马,带着降书入城,本王定然以礼相待。”
素和阿齐失笑两声,竟当真跨马而下,握着手里的一卷羊皮朝前去了。
段严玉眉心一动,立刻挥手打开了城门,也亲自下马迎人入城。
这一切的发展都异常顺利,也异常古怪,就连默默待在后面的谢缓见了都忍不住觉得奇怪。
众人入城,在驿站内接待了孤身前来的素和阿齐。
桌上,段严玉和素和阿齐各坐一头,那卷羊皮被送素和阿齐亲自放到桌上,朝前推给段严玉。
段严玉翻开细看,和约、赔款都写得清清楚楚,只是……
段严玉微微蹙了眉,指着其中一项问道:“……和亲?”
素和阿齐立刻道:“小妹素和都兰与我一母同胞,她从小向往大祁文化,所以此事也是她心之所愿。听闻贵朝陛下已过弱冠之年,阿齐愿舍手足情谊,送王女素和都兰入大祁皇宫。”
段严玉抬头端详素和阿齐,见他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半点儿看不出情绪。
段严玉沉默片刻才说道:“异族王女入宫,只可为妃。”
素和阿齐微微颔首,又道:“这是自然。”
和亲,也是战败和谈常见的情况,只是由战败方主动提出就不由有些奇怪了。
段严玉并未拒绝,只淡淡道:“此事需禀明陛下,由陛下做主。”
素和阿齐还是微微颔首,还是那句话:“这是自然。”
这事商量得尤其顺利,素和阿齐孤身入敌营也半点儿不见慌乱,甚至还在驿站内吃完一餐才离开平臧府返回了傩乌。
事后,全千秋有些懵懵地询问了:“王爷?这事儿真没个古怪?这傩乌的新王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段严玉没说话,只下意识看向坐在另一头慢条斯理喝茶的谢缓。
谢缓似察觉到他的视线,懒洋洋抬起眼皮朝他看去,随后才悠悠说道:“素和阿齐生母是祁人,兴许他就生来偏爱大祁呢?又或者,他和他的父亲、兄长都不一样,不喜战呢?”
段严玉瞪他一眼,反问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谢缓不说话了,只放下杯子朝他摊手耸了耸肩。
没有问出自己想听的话,段严玉又瞪了谢缓一眼,随即扭头看向慈小冰,低沉着嗓音说道:“去查查这个素和都兰。”
慈小冰立刻抱拳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全千秋在一旁傻兮兮地挠了挠头,又追着段严玉问道:“王爷,都打赢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收拾收拾回鄢都了?”
段严玉想了想,答道:“先休整几日,在年前赶回鄢都就行。”
全千秋立刻掰开手指算了算时间,激动道:“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这西边的风沙太大了!我人都黑了一圈!”
段严玉不耐地瞥他一眼,皱着眉道:“你本来也不白。”
全千秋瞪大眼,气得扯开自己的衣领给段严玉看,喊道:“王爷!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我脸上比身上黑多了!这鬼地方,谁在这儿能不黑啊?!”
说完这句,还不等段严玉说话呢,全千秋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谢缓。
谢缓坐在窗下,身前摆了竹几和茶案,一只灰铜茶罏搁在腾腾烧着的小炉上,罏中沸水滚滚,炉下炭火哔剥燃得通红。
他没有说话,只微微垂着眉,细长莹润的手指捏着一只木质小茶匙,正挑弄着茶罐里的茶叶。谢缓穿了一身白衣,肩披斗篷,一身素色衬得他笼在袅袅白汽里的脸愈加寡淡苍白。
竹几边缘还放了一本翻开的书,被谢缓压在手肘下。
那是一本兵书,上面写着几行小楷,乍一看端正秀丽,实则一笔一划都隐藏了尖锋。在旁边还有几行更旧更淡的笔迹,字字遒劲有力,仿佛手握的不是笔,而是刀。
全千秋盯了都快白得发光的谢缓两眼,忽然干巴巴吐出几个字:“可真不是人!”
说罢,他也扭头大步出去了。
等人都走后,段严玉才踱步到谢缓身边,掀了袍子坐到他对面,毫不客气地持起茶罏给身前的空杯盏里倒了热茶。
他倒了茶却未喝,只目不转睛看着身前的谢缓,许久后才问道:“你之前说过,大祁大招两国交战时,你也在军中?”
这话问得突然,谢缓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抬起头看向段严玉。
也问道:“确实如此。”
段严玉紧追问道:“你在其中做什么?”
谢缓挑了挑眉,随即缓缓放下手,抬眉与段严玉四目相对,看了良久才笑道:“王爷以为呢?嗯……说不定,我也在大招军中做军师呢?”
段严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忽然伸手抽出被谢缓放在手边的兵书。
他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
书是谢缓最近看的,上面的字迹都还是新的,细嗅还有墨香。
谢缓只看了一半,书上的见解摘记也只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