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接茬。

“我可以先给你透露一点,”他说,“她没做坏事。”

“是你不让她做,还是她自己不做?”我问。

“……是我们都觉得这不算坏事。”果然心虚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手痒地捧住他的脸:“什么事情不算坏事呀,嗯?”

椎蒂不能违背我说谎,但是他可以选择不说,比如现在他就不说。还不如不要告诉我呢。

终于,在进度抵达最后百分之十的关键时刻,他又一次巴巴地凑过来,讨好似的贴着我:“是这样的,皿皿现在位于南城的酒店里。”

他将定位地址指给我看,我震惊于它的名字:“她怎么会去住这么贵的酒店啊?!不对,她怎么跑南城去了?”

“啊,因为……”椎蒂看了一眼我的神色,高速转动的眼球意味着他在对接下来的对话进行评估。

我快速打断:“直接告诉我,如果你知道理由的话。”

椎蒂垂下眼睛。

“她是去参加司虹飞的葬礼的。”

“……我舅舅?”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死了?”

“是的。”

“怎么死的?”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到底怎么死的?”我又问了一次。

椎蒂摇了摇头。我尝试过离开研究所,每当以为自己终于破解漏洞,或者钻了空子,就看到他在门口等我。酷暑炎夏他站在树荫里,瓢泼大雨他执伞于廊下,冰天雪地他突然从雕塑底下的雪堆中冒出头,问我惊不惊喜。

“姐姐来这里散步啦,”他会找个合适的台阶下,“不过有点远,我们下次再来吧!”

“我不想玩了。”我说,“我们谈一下吧?”

那时,他也是一样的。

盯着我的眼睛,缓慢地摇头。没有应答,没有解释,只有沉默。

不会长大,不会成熟。

“死亡证明上写的理由是什么?”于是我换了一个问法。

“我要是有一天散步走得太远,你追不上我怎么办?”这次是五米,下次是四米。离闸机越来越近。

“嗯,姐姐是想听到类似于‘我会继续追’,并以‘总有一天会追上’为结论这样的判断吗?可惜不会哦,姐姐走到这里就是极限了,除非有奇迹降临……虽然我也不清楚能产生什么奇迹,”他歪了歪头,故作沉思的样子,只是为了维持我爱听的语速和语调,好叫我尽量不要生气,“本来我也是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这里的。我确实很自信啦。”

……

“对不起!真的这么生气吗?”他小跑几步上来牵我的手,我忽然意识到光就体能而言,他说的可一点都没错:本来已经在为自己反应能力直线下降的大脑发愁了,生理上的反应当然也

“不过,一可姐姐,”他拉着我的手,左右晃了晃,撒娇意味过于明显,“如果姐姐真的走得太远,我追不上的话,那我就等着姐姐回来。因为姐姐走累了,想要休息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看我的。”

“刑侦大队法医鉴定,司虹飞的死亡初步排除他杀,家属对司虹飞的死亡无异议,现开具死亡证明。”

椎蒂说。

“我已经通过信息手段取消了明天上午的客房打扫,但很难做到长期隐瞒。所以姐姐,我可以拜托你去南城一趟,把皿皿回收一下吗?”

“我还以为你会让漏斗去做。”

“我不会让他碰皿皿的。”他诡异地笑了一下,这百分百来自于我的表情,嘲弄或者讥讽,只是不知道针对谁,“姐姐想什么时候走呢?”

“今晚就走吧。”我说,没等他继续急忙开口,“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吻落在额头上。我抱着他,保证的话酝酿在胸口,腥味却直接从喉管里呕出来。

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我总会走的,”最后说出的却不是求饶的话,“这次不是逃跑。”

他在表达满意时候的笑容总是格外醉人的。临到头来,我还是贪看他。

“好啊,”他说,“我等姐姐回来。”

第096章 | 0096 111-记忆之终

【111】

公园里一定会有人跳舞的。在六次进入剧场后,它发现自己更喜欢这种露天的肢体艺术。群舞具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魅力。动感的音乐久违地点燃它的热情,直到其中的领舞在休息时发现了它,热情地与它搭话。

它知道自己不能摘下脸上的墨镜,人们对它这张脸的反馈确实比较负面。椎蒂对它限制太多,司一可的眼里又是内疚又是同情,给了它错误的信息,让它对面部精细化的重视程度不够。但它不会再回去,何况那也是当时的最优解,一旦拖延时间,她们谁都无法离开。

他没有善待过它,但它还是想趁有限的机会善待自己。因为它把自己关在司一可的房子里,椎蒂频频警告它,干扰日常活动不算,还导致它不得不疲于应付外卖、快递、邻居和物业;尽管它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开门多收集一些信息。司一可从来没想过在家里装监控,椎蒂大概也会后悔当初不曾建议。

“不会,”他立刻反驳,它还不能假装看不见,“皿博士和你完全不一样。”

相信它吧,它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电影而已。它说。

他对它的解释信任度勉强通过了合格线,得以让它继续孤独地享受。共享的记忆像她送给它的《潜水钟与蝴蝶》,它不得不拉上窗帘,坐在空无一人的小屋里默默鉴赏。

来南城也有一个月了。终于熬到葬礼结束,它婉拒了金总的邀请,推说要去看电影的首映。司一可对映后谈不感兴趣,它却不然。再者,它相信就算是司一可在这里,拒绝金总的概率也远超同意的可能。

对方也不留它,就像生意场上大家对这个女人的风评: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