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麟已是督办,掌握一省军权,是本省势力最大的军阀,如若再兼任省长一职,那可真就成了土皇帝,一家独大。

这自然是民众不愿看到的,所以陈玉麟早就派人打点好了渝州的各间大小报社,一丝风都没有透露出去。谁知道,他们还是在上任前夕闹了起来。

可他们除了呐喊又能如何?底下的面孔大都是青年模样,一脸的稚嫩,根本不懂政治斗争背后的残酷与险恶。

夏潮生十五岁参军,从最低级的步兵做起,至今已有十三个年头。可要不是眼疾手快替陈玉麟挡了致命的一枪,凭他在勉强识得几个字的文化水平和一穷二白的家世,也许他最终的归宿不过就是当个给长官蹚雷的高级炮灰,不可能这么快就爬上副参谋长的位置。

而派人暗杀陈玉麟的,正是拥兵自重的省长赵钢裕。难道就他赵钢裕配坐这个省长之位?他想杀掉陈玉麟,也不过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想兼个督办来当当罢了。他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达成一致,问题不过就是谁吞掉谁而已。

而现在赵钢裕已经失势,对陈玉麟来说,省长之位唾手可得,他又怎么可能找第二个人来当?这场游行终归不会达成所愿,只能带来徒劳的伤亡。陈玉麟根本都无需出面,几个拿枪的虾兵蟹将就能摆平他们。解决了他们,明天的上任仪式照常举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夏潮生不懂,他们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去献祭所谓的革命,除了让陈玉麟手上多沾几十条人命,还有什么意义?况且陈玉麟是枪林弹雨里出来的,这点人命对他来说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他只能在心中替这些即将面对死亡的热血青年默哀。

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一往无前的红色身影,连那人的外套都是亮闪闪的。他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参加游行打扮得跟参加婚礼一样?

他好奇地打量了两眼之后,却完全被她身边的女孩吸引了。

夏潮生的鼻间仿佛又传来茉莉花的清香。

她怎么那么白,站在人群中白得发光,只需看她一眼,周围的人便全都黯然失色。

今天她柔顺的黑发被束了起来,扎了一对麻花辫,一副学生的打扮,不知道在哪个学校读书呢?

她身上的外套看起来那么单薄,一看就是来回有车接送的样子,现在走在路上会很冷吧?

待她走近了,夏潮生看到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瑟瑟发抖的身体,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那夜她伏在自己胸口的样子,指间的香烟在他失神时已经悄然燃尽,烫得他松了手,烟头落到了地上。

就在他低头一边踩灭烟头,一边想入非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声尖叫,彻底让夏潮生恢复了清醒。

再去望向楼下,他们几个人已经被团团围住。

夏潮生暗恼,自己怎么光顾着看人, 竟忘记了,她也是游行队伍中的一员!

他的大脑还没有想好对策,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楼下,他身上披的大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掉在了楼梯上,他都没有发觉。

他看着她正被人推搡着押往监狱,恨不得剁掉那个推搡她的士兵的手。

他想要追上押送的队伍,却又在快走几步之后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四周纪律严明的军队,又看了看不远处围观的群众,他明白是不可能在这里直接把人放走的。

他又以飞快的速度冲到楼上,急匆匆地拨打号码,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连拨了好几次电话才终于成功拨通。

夏潮生本想亲自过去放人,跟她多说几句话,可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缠得粗壮的绷带和身上沾了不少污渍的军装,他落寞地垂下了双眸,还是让电话那头的人代劳了。

夏潮生从前一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战友们个个都这样,打仗又不是绣花,谁会在意这些。

可她不一样,她穿着华贵的衣料,踩着油亮的皮鞋,用的是高级的香水。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外表而觉得窘迫与难堪。

Facile的话:男女主一个是资产阶级大小姐,一个是文化低糙汉,一开始两个人对于“国家”、“反抗”等等的认知都还很浅薄,以后会慢慢学习和成长

祝全体女性三八妇女节快乐!

第0013章 第十三回 审讯

她们被关押在狭小逼仄的囚室里,这是唐婉宁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地方。就连她家存放物品的库房,都要比这里干净宽敞数十倍。

她们本想蜷缩在囚室的角落,可是蚂蚁可以顺着墙根爬到他们的外衣上,吓得两人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胡乱地以最快速度甩掉身上的外套。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们夸张的举动自然不可避免地会撞到人,其中一个被撞到的女生不满道:“大惊小怪!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竟然会跟我们一起抗争到最后。”

另一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江同志,话不能这么说,革命没有高低之分。”他虽是这么说,但话里话外已经认定了她们是“低”的。

囚室内只有后墙上开的一扇远高过头顶的窗户,大小不过手掌,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唐婉宁实在无法看清这两个人是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鄙夷她们,她只觉得这里更加阴森可怕了,抱紧了双臂。。

顾美珠不是吃亏的性格,她当即反唇相讥,“你们这样低等的人都能抗争到最后,我们当然也可以。”

那个女生也不甘示弱,“希望等到他们上刑的时候,你的嘴也可以这样硬!”

顾美珠驳回去:“上刑也是先给你上!”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吵个没完,突然之间囚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她们皆是吓了一跳,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士兵逆光站在那里,指着唐婉宁道:“你,跟我出来!”

唐婉宁攥紧了拳头,脑子里不断响起刚刚她们争吵的“上刑”两个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顾美珠拉住唐婉宁,把她护在身后,颇有英勇就义的气概:“是我带她参加游行的,要上刑也是先给我上!”

那人轻笑了一下,“行,那你两都跟我走吧!”

他的话似乎直接给两人判了死刑。

顾美珠刚迈出一步,腿就软了,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上。唐婉宁扶住她,强装镇定,她如同来时那样,握紧了顾美珠的手,手挽手和她一起往外走。

其实唐婉宁也很害怕,仍旧发着抖,但是给为了好姐妹精神的支撑,她一定不能这么快就泄掉。

似乎是可以肯定她们不会逃跑,那个人把她们带进一间审讯室,又添了张椅子,就这样让她们并排坐到他的对面。

没有传说中的刑具,也没有镣铐,仅仅就是两把普通的椅子,和一个审讯的人。

她们两个人也不敢掉以轻心,挺直了腰背,高度紧张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