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灵熠皱着眉头上前,一把拉开少年乱摸的手,不解地问李照临:“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怎么不知道?”
李照临拉过两人的手,一起到桌边坐下,笑道:“灵熠,这是阿囚。十三年前,我被那些人围攻,被迫逃往山下,在一处浅滩遇到了阿囚冬眠初醒。他见我浑身是血,便渡我些许水灵,助我在水下躲难,才逃过一劫。”
被叫做阿囚的少年连连点头,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
“这么快?”祝灵熠瞥了阿囚一眼,道:“十三年,也叫快么?我们和你不一样, 你是龙,几百上千年的寿命,一睡就睡个十年八年。”
“灵熠。”李照临轻轻摇头,示意祝灵熠不要太凶神恶煞。
祝灵熠撇了撇嘴角,低声道:“好吧。看来当初是因为他,我才遇到的李大哥,不可谓不巧啊。”
李照临淡淡一笑,对着阿囚道:“你还记得么,当初你遇到我之后,又来了一个小男孩,要带你回祝家堡?”
阿囚垂眸,想了一会儿,道:“嗯,是,后来是有个小屁孩儿要抓我回盘龙谷。”
祝灵熠脸色一黑,伸手赏了阿囚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儿。
阿囚皮糙肉厚,倒不觉得疼,只是抬头看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哦,你是祝家堡的小少爷,大姐姐的儿子!”
阿囚转身抱住祝灵熠的胳膊,急着追问道:“大姐姐的病好了么?她去哪儿了?我一直找不到她。你帮我告诉她,我要去罗刹海了,那里有能救她的冥水灵。我找到灵果就回去,你千万让她等我!”
祝灵熠被他晃的难受,一把甩开他稚嫩的手掌,道:“找什么冥水灵,烦人!”
阿囚求助般地望着李照临,他不理解,祝灵熠是大姐姐的儿子,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关心她的病情。
李照临叹了口气,小心斟酌着字眼道:“阿囚,灵熠的母亲,其实并没有得病,她是上一代祝火女。祝火一职,就意味着镇压…陪伴黑龙,需要大量的火灵加持。祝火是男人还好,如果是女人,很容易阴阳失调,无法寿终正寝。”
阿囚一边听,一边努力点头,“我知道啊,大姐姐跟我说过,她常年受火灵侵蚀,需要大量冥水灵调和。而有冥水灵的地方,除了幽冥界,就是罗刹海了。”说到这里,阿囚脸色露出愧疚之色,道:“幽冥界我不敢一个人去,就只能……”
“你哪儿也不用去,她早死了。”祝灵熠冷眼看着少年,突然道。
那堪生死破
“你哪儿不用去,她早死了。”祝灵熠冷眼看着少年,突然道。
李照临凝注眼前两个少年,清润的眼睛中流露出哀伤之色。他深深地明白,祝星云的死,对祝灵熠和阿囚来说,将会是陪伴他们此生的无法倾诉的痛苦。
“死了……”阿囚喃喃重复着祝灵熠的话,他垂着眸子,目光躲在油灯的阴影之下,“她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祝灵熠没有回应什么,他冷冷地盯着摇晃的灯火,白净的脸庞突然变得棱角分明起来。
李照临伸手揉了揉阿囚的头顶,安慰道:“祝堡主生前,已修行至水火相济的化境,生死已不是大事。”
祝星云去世前,一直是祝家堡的主事人,她死后,才由入赘祝家的丈夫接任过来。李照临离开十三年,尚未习惯改口。
阿囚偏开躲开李照临的手掌,面无表情,眼底结冰,似有想走的意思。
李照临的手心亦能感受到阿囚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寒气,龙性阴晴多变,李照临隐隐担忧,祝星云的死会让阿囚性情大变。
但李照临亦不是多情之人,他活到现在,自认天命有定,很少劝人,也从不把他人的话放在心上。但阿囚这副模样,若放任不管,怕会酿成大祸。
李照临沉默片刻,脚移半步,有意拦住阿囚的去路,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打动人的话安慰道:“祝堡主陪伴你四十年,你是她最看重的孩子”
话到一半,李照临突又想起身旁的祝灵熠。祝星云的一生,先是祝家堡的堡主、镇界黑龙的祝火女,而后,才是一个母亲……追更·Q⑦+①零·5。⑧⑧5⑨[零、
李照临下意识牵住他的手,祝灵熠虽然神情冷淡,倒没有像阿囚般闪躲,反倒是回应般的、颤抖地握住了他的手。
阿囚低着头,忽然嘻嘻笑了,道:“大哥哥,我得走了。”
房间中,各样物件突然晃动起来,气风狂卷、水灵激荡,李照临和祝灵熠对视一眼,齐齐出手。
李照临催动风灵锁住门窗,将阿囚困在一步之内,祝灵熠闪身到阿囚的身后,伸手拿住他的腕子,呵斥道:“休想走,跟我回盘龙谷!”
阿囚回头,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祝灵熠突觉手掌冰寒刺骨,那股寒意甚至沿着他的手心钻入血脉,向心脏延去。
祝灵熠收回手,阿囚昂着头,直直撞向李照临的风牢,眨眼间,额头上便鲜血淋漓。但他仍不退缩,也不做任何防御,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用肉身去撞那由蛛丝般细密的风刃组成的风牢。
再继续撞下去,阿囚的皮肤怕是会被风刃割成无数碎片,李照临心中不忍,挥袖收了风牢。阿囚低声一笑,似乎笃定李照临会收手一般,头也不回的破窗而去。
祝灵熠低头看着自己差些被冰冻的白森森的手掌,若有所思。
李照临望着被撞破的窗户,心中一叹,连龙族这般已得千年长生,依旧堪不破生死,芸芸众生不过浅浅修行几十年,又怎能轻易说超脱生死之外。
“李大哥。”祝灵熠突然唤他,伸手,握住了李照临的手掌。
李照临反手揽住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我和你一起,把他带回盘龙谷。”
祝灵熠摇头,道:“李大哥,你知道么?我刚刚,可以不松手的。如果我不要这只手,以赤金烈火圈住他,他今天便逃不走。但我松手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孬种?”
李照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祝灵熠轻叹了一声,继续道:“其实,我并不怕少一只手。那时我在想,以他的本事,也许能帮我把那个男人杀了,替我娘报仇。”
黄粱梦里人
屋内尚未点灯,祝灵熠凝注着窗外的一轮幽月,整个人被清冷的月光笼罩着。
李照临突然发现,并肩同立的这个少年长大了,身量甚至比他还高些,不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小孩子模样了。
李照临轻叹一声,转身去点灯,但祝灵熠却意外地没有松手,而是顺势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后颈,喃喃问:“李大哥,你也是驭风登仙的化境,生死对你来说,也不是大事吗?”
李照临没想到他刚刚宽慰阿囚的话,祝灵熠竟会这么在意。他顿了顿,笑道:“我早是死过一遭的人了。”
祝灵熠心中一冷,沉默片刻,箍紧他的腰,道:“李大哥,我们回金盏沙去吧,好不好。等我把阿囚带回盘龙谷,我们就回金盏沙去。我们走时,院子后面的青菜已经快熟了,梨树桃树要间花苞,麦子也该准备割了,还有你的金鸽,不知道巴老爹能不能照顾它……”
温热的呼吸从李照临后颈拂过,让他略觉不适,虽然祝灵熠一直与他十分亲近,小时候还曾与他同被而眠,但今日的亲密,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威胁。
这夜,李照临睡的很不平稳,做了一夜的梦。几次从床上辗转梦醒,汗水浸透里衣,浑身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