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他那斩断,徐浮殇沉着稳重,少了些韶华妙龄该有的天真烂漫,虽是很礼貌地常笑,但尹云之总觉得她愁云惨淡藏着心事,笑颜并不是发自内心的。

她难以让人靠近,尹大人暗道。

好在她是位很温柔的女子,声音像微风轻抚而过,让人听了如沐春风,缓解了些许尴尬。尹云之这木头听了,心软得一塌糊涂,可他对待朝朝是游刃有余,和姑娘家在一起真难为了尹大人,他如上战场般,战战兢兢连舌头有时都捋不直。

一番对话下来,叫徐小姐的脸更白了,小丫头笑得前俯后仰,朝朝知他紧张,拉着小丫头和冷面侍女到一边去玩,留二人独自相处。

朝朝坐在台沿上来回晃着脚,一边吃果子一边支棱起耳朵听他们说话。两人拉着家常,循序渐进往深处聊着,朝朝听着听着就靠在石柱上慢慢睡着了,他醒来时,刚好看见尹云之去送徐小姐。

徐浮殇身边的冷面侍女把小花交到他手里,对尹云之说不要太介意,她家小姐一直对人冷淡,让他不要对她家小姐产生误会,尹云之忙称不会,她又和尹云之说,道尹大人是好官,端城在他的治理下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们很尊敬爱戴他,徐母对尹云之的政绩也有所耳闻,看过他的画像更是连连称赞很满意,让他放心。

可徐浮殇一眼看清朝朝和他的关系,并不戳破,还和他直言自己心中有人,和他见面是年岁大了,实属被老母所迫,她无心姻缘,最多只能和他做好友。

这冷面侍女多半是徐母派来的,说着和徐浮殇相反的话,苦口婆心劝尹云之不要气馁,还让他多到徐家走动。

尹云之很手心冒汗,耐心地听着。

一行人走了,朝朝看他手里拿着只艳丽的小花,带来的盒子却仍摆在那。

“相得如何?”朝朝问。

“明知故问。”尹云之捏着花说道。

朝朝夺过花儿,道:“是看上你了,还是没看上?”

“……”

“送你花儿,就是对你有意了,你可真是呆,玉簪怎忘了给人家?”

尹云之倒是想给,人家也不乐意收啊。

徐家小姐对尹云之无意,徐老夫人是把他当成了女婿,尹云之穷得叮当响,她是丝毫不嫌弃,好几次差人来请尹云之去徐府,尹云之不好拂了老夫人面子,硬着头皮去了,说是简简单单吃顿饭,谁知一进屋坐了满堂内眷,少妇少女皆是看活宝般打量他,里里外外评了个遍,道徐小姐寻了个好夫婿,这等相貌堂堂为人清明的人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催着二人早些成事。

徐夫人越看尹云之越欢喜,被一群妇人撺掇着催尹云之报来生辰八字,巴不得立刻就选定良辰吉日成婚。

她们的热情,尹云之消受不起,这才见一面就谈婚论嫁,实在是太仓促,况且那位正主是半点对他无意。

好在徐浮殇出手相救,在满头白发的徐母面前,她没有把话说得太绝,让尹云之下不了台。

按道理,那话都说开了,由徐小姐挑个时机告诉徐母就是,他们就再没见面的理,可徐浮殇只是推言此事得从长计议,不得马虎,彼此不曾接触了解过,双方老人应该碰碰面,商议过后再说。

尹云之对她半明半昧的态度搞得懵了。

隔三差五被请去和徐母谈心,尹云之推辞不过,出入频繁徐府,尹大人和徐小姐定亲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成了端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趣谈。

尹云之暗叫苦,哪次去了不是遭人白眼,那端庄稳重的徐小姐从未正眼瞧过他,他一去就远远避开,搞得他像是个瘟神,话都搭不上一句,何来定亲之说。在徐府陪徐夫人刺绣穿针出门遛狗上树抓猫,回到家就累瘫在软榻上,朝朝给他捏肩,询问进展。

尹云之道,“今个不巧,徐小姐到乡下收租子去了,不在家。”

“那你岂不是又白跑了?”朝朝很着急,“你真是个傻子。”

尹云之道:“你怎么比我还急。”

“我当然急了。”朝朝抱着手,“你早些成家,我才放心走啊。”

“走?”尹云之心头一颤,“……你要去哪?”

他忘了朝朝从来都是要走的,他要成亲娶妻,朝朝怎能再呆在这呢。

“去京城。”朝朝托着脸,说起那就一脸期待,“我要去找小王爷。”

他倒是一点不眷恋,尹云之掩饰着面部表情,“小王爷?”

“是啊,我没和你说过他吧。”朝朝幸福地笑着,忆起当年在京城初见,朝朝多了几分感慨,“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太久了,记不太清,哦,像是为了花魁娘子的绣帕,那混小子硬要我给他,我不让,他来抢,我一脚踢在他腰上,把他摔了个狗吃屎,哈哈哈,之后待他看清我的模样,色心一起,傻愣愣杵着,再不要什么花魁了,哈巴狗似的来追我,硬要把我纳到王府去。”

尹云之淡淡地看他有说有笑。

“我其实挺喜欢他的,和你一样傻,可好玩了,床上功夫也不错,那玩意很大,肏得人很快活。”朝朝舔着嘴。

“那为什么离开他?”尹云之问。

“他老了呗。”朝朝声音低低的,“也腻了。”

尹云之心里不是滋味。

“不知道从哪得到我在端城的消息,前些天还给我写信,让我回去看他,你说他傻不傻?”朝朝大笑,他道:“都几十岁了,还不正经。”

尹云之忽坐立不安,他刷地站起来,望着皎洁月色入神。

“你放心,咱们相识一场,爹对我这么好,我看着你拜堂成亲了,把你交给可托付之人了,我再走。”朝朝靠在他背上,“以后,我也会回来看你的。”

“他们?”尹云之双手攥着窗。

“嗯?”

“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尹云之嘴唇发着抖。

“嗯?”

“……看着他们成亲?”

朝朝仰头,没心没肺地说道:“还送他们入洞房呢。”

近日多雨,阴云连绵,排山倒海而落的雨打在瓦上,来不及排走的雨水漫上台阶,把人堵在屋里哪都去不了。城北李庄坝上排泄不通,令人措手不及的洪灾冲毁了不少庄稼。   地方里长拿不定主意,望着来势汹汹的洪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几十户人家没了住处,死伤数十人后,里长才急忙往上报。听说很多百姓没了住处,尹云之食不下咽,坚持要冒雨去水坝上看看。

朝朝赤身抱着他,“去床上玩嘛,去外面干嘛,下那么大的雨,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府衙那么多人,让他们想办法去,凡事都要你亲力亲为,又不是离了你就不行。”

尹云之把他的耳朵拧着,火冒三丈:“你说的是人话吗?那是人命啊,我能不管?”   朝朝死皮赖脸蹭他,委委屈屈道:“可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