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号068对自己顶头上司迥乎常人的审美并没有意见，他觉得很疲倦，吸食完两包廉价的营养剂才让他稍稍恢复了点力气，打起精力来到戚鸠坞办公室。

诺亚的内部是没有任何特色的纯白装饰，里头来来往往的员工也都跟四周的颜色一样，全身洁白无瑕、毫无色素，如果不是身上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这些克隆人看起来就像一大群会动的雪人。

其中又零星夹杂着几个模样怪异的东西，有的人脊背上长着一对巨大翅膀，有的人脑袋上顶着一对毛绒绒兽耳。

这些仿生人是非常追求特立独行的类人种，他们一辈子都在追求与众不同。

然而夹在一大群克隆人与零星几个仿生人当中的068非常打眼，因为他既不像克隆人那样通体雪白，也不像仿生人那样有异想天开的外形。

他头发乌黑，发质柔软，还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如果单从外表来看，他瞧起来就跟世界线里的普通人类一模一样。

戚鸠坞将他带到了办公室里，等到068坐下了，他就直言不讳地开口问：“这次任务感觉怎么样？”

068犹豫了片刻，对方樱粉色的眼眸诡谲变化，如万华镜绚烂多彩，工号068不知不觉就说了实话“感觉一般。”

非常中庸的、不积极的回答，戚鸠坞眯了眯眼睛，他笑起来像只猫咪一样狡黠：“你想不想知道芥子世界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等到068回答，戚鸠坞就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了起来：“你自杀之后，七夕跟杜微薇收养了0741，给他取名叫陆祁，陆祁长大在街角开了一家花店，因为花都选得漂亮又新鲜，所以生意很好。没有你，陆祁过得很平安，怎么样，是不是完美的happy end？”

周遭银亮的墙倒映在工号068的眼睛里，形成月亮似的很小一弯，半晌，他才微微点头了。

对于他的无动于衷，戚鸠坞叹了口气，又说道：“你被世界意志影响太深了，068，你还记得吗，你并不是陆白。”

话虽如此，但几千上万个日日夜夜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随意开解的，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显得十分朦胧，以至于068难以分辨。

戚鸠坞观察着他的神色，推了张预约卡过去：“有时间的话，去治疗室做个心灵理疗吧，听说效果很不错。”

神色略微显得有点儿疲倦的068这才笑起来，心灵理疗可是只有仿生人才能享受到的福利，克隆人即便在芥子世界受到再大的影响，也只能靠自己硬抗。

“知道了，多谢关心。”

就连068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神情一点不积极，充满客套与疏离。

但这种事情，往往旁人并不能提供帮助，戚鸠坞也只是提前帮068预约好了心灵理疗，至于其他的，只能按下不表。

天一集团里的克隆人员工多得像密密麻麻的沙丁鱼，就连睡觉的集体宿舍也是胶囊旅馆大小，068在两米的睡眠仓里躺了一天一夜，终于被铃声吵得起了床。

系统提醒他下午一点有一场心灵理疗的预约。

原本就只是随意搪塞的068想当然地按了拒绝按钮，当按下后却迅速弹出了一个红色窗口，上面赫然用一排黑色大字写着“因医疗资源紧张，预约心理理疗违约违时者，将扣除一月工资，并通报批评。”

068：“……”

天一集团给克隆人开的工资恰好维系在“想死死不掉，想活又别想活太好”的经典阶段，扣一个月工资，下个月就得喝西北风。

算了算账号里的余额，除掉房租水电就所剩无几，068想，不怪系统001对工作充满怨气，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家。

即便先前就做好了准备，知道理疗师性格都十分特别，非常有自己的想法，推开理疗室时068还是大受震撼。

毕竟看见一大团会讲话的绿色史莱姆实在很难维持表情。

史莱姆彬彬有礼地说：“您好，请坐。”

竟然还是个充满磁性的男低音。

068迟缓地迈开步子，僵硬着坐下了：“您好。”

绿色史莱姆没有五官，外形好似一大块苹果味果冻，颤颤悠悠，每说一句话浑身都开始奇妙地抖动，068目光游离，试图在它身上寻找可能存在的发声器官。

对方抖擞着透明的躯体：“请问现在要开始理疗吗？”

环顾四周纯白的墙壁，除开史莱姆外空无一物的神秘房间，戚鸠坞提起心灵理疗时没有仔细描述过程，068忽然升起一个不妙的想法，他迟疑着问：“具体是怎么理疗？”

“我身体里的粘液可以消除精神疲倦与负面情绪。”

见068似乎还是不理解，史莱姆只好开始解释：“对于克隆人来说，只有表面肌肤充分吸收粘液后才会产生疗效，通俗点讲就是，你要钻进我的身体里，我们两个要融为一体。”

068：“……”

068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地说:“其实我还有点事情……”

绿色史莱姆语调温柔，不紧不慢地补充：“取消预约扣除一个月工资，面诊后反悔扣除三个月工资，还有其他事吗？”

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的工号068又若无其事撤了回来:“好像又没事了。”

理疗的过程非常奇妙，工号068觉得自己好像正被一大团果冻包裹着，太怪异，又很安静，沉重的思绪都一缕一缕淡去，他强烈起伏的清晰也缓缓平静下来，但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涌进鼻腔里的液体果然还是很恶心……

因为是用毕竟是针对精神的治疗，部分克隆人会对心灵理疗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从肉体上反馈就是胃疼，腹泻或者呕吐。

戚鸠坞也没想到工号068的后遗症居然这么大，居然吐了一天，他出言安慰道：“其实看起来效果挺好的，你至少不想芥子世界的事了，不是吗？”

工号068胃里翻江倒海起来，舌根深处隐约残留着着古怪的甜味，他没有力气说话，新的一波感觉来了又开始趴在垃圾桶旁边吐。

就这样，吐了三天三夜的工号068确实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芥子世界后续的事情，克隆人的假期本身就非常短暂，完成任务之后也只有五天的休息时间，工号068在脱水昏迷当中迎来了进入第二个世界的时间。

久久等不到工号068上岗的戚鸠坞来到了宿舍，他用金色权限卡打开了房门，扛着不省人事的克隆人强行上班。

不想他虽然看着身材瘦弱轻盈，扛着工号068却丝毫不见费力，还捻小鸡仔似的掂了掂，到了睡眠仓后戚鸠坞一边给人家灌水，一边抱怨:“你怎么这么轻，是不是没吃饭啊？”

工号068失去意识前隐约听见戚鸠坞的鼓励：“加油，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等下次你再从任务世界出来，我再带你去心理理疗。”

工号068：“……”

第39章 狸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