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那个叫艾尔德的男人，砍下他的头颅，来我这换你的自由。”

龙男安静地低头，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石头上，已经因为长途跋涉磨出了血，脚腕上戴着一对重约二十斤的沉重锁链。

伊诺思讨厌他的黑发，还有他绿色的眼睛，说那是他拥有女巫血脉的象征，民众烧死了女巫，将她们的婴孩丢进河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溺毙的异类。

伊诺思讨厌他，更加讨厌那个待在埃德温身边无比碍眼的黑发男人，不明白莉莉丝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乡野农夫青睐有加。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伊诺思无数次像今天赶走艾尔德那样赶走待在莉莉丝身边那些的苍蝇，莉莉丝从不说什么，这是第一次为了外人与他发生争执。

凄冷月光下，伊诺思神情阴翳，低头轻吻那张雪白的丝帕时却小心翼翼。

“莉莉丝，我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即便是埃德温也不行。”

……

陆白捡到龙男完全是个意外，对方伤痕累累，蜷缩着倒在阿尔弗雷德庄园门口，鲜血已经洇湿了地面，浑身满是鞭痕。

辛西娅有些惊讶：“这不是伊诺思少爷身边的那个奴隶么？”

她起了些怜悯之心。

“一定是伊诺思少爷干的，他向来不喜欢这个奴隶。”

龙男被辛西娅带了回去，书房里的埃德温听了之后却没有多少生气的样子，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前几天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我还以为是什么……”

罗马奴隶并不稀奇，埃德温也知道伊诺思往常对他态度很差，动辄打骂，他最出名的事迹之一就是当初为了驯服这只野兽，将对方用绳子束缚住双手挂在马车后面拖了一路，被他的父亲看见时这个可怜的奴隶已经去了半条命，莉莉丝也因为这件事跟伊诺思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旁人越是为了一个奴隶冷落无视伊诺思，他就越发仇视厌恶龙男，变本加厉地欺凌羞辱他。

龙男很安静，陆白给他身上的鞭痕上药时他也不说话，只是低垂着眼睛。

辛西娅越发怜爱他，给他送了许多治疗外伤的药物跟新衣服。

“我的上帝，伊诺思少爷他平常就这样打你吗？”

龙男不说话，只是将滑落下去的外套拢起来，遮住了肩膀上的累累伤痕。

陆白无意间与那双碧绿的眼眸对视，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忽然听见一旁的辛西娅有些惊喜地说道：“这样看起来，你跟艾尔德先生还长得有一些像呢。”

隐约猜到对方大概是当了自己的替罪羔羊，陆白给龙男上药的手一顿，没想到伊诺思的气性这么大，他做的那些顶多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对方却恨到拿他人当做出气筒。

晚餐过后，陆白被叫到了埃德温的书房，这座宅邸与他记忆中那样庄园似像非像，只有埃德温的书房与他记忆中如出一辙，窗外的苹果树开花了，淡粉色，花苞羞羞答答，只有盛开时纯白无瑕。

埃德温戴着细框的金丝眼镜，陆白不知道他近视，有些惊讶。

戴着眼镜的埃德温遮住了那双过于璀璨的眼眸，一瞬间变得成熟不少，他从书本下抽出一张薄纸，流畅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与龙男还相处得好吗？”

陆白点了点头。

“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埃德温只笑，却也不说什么。

“伊诺思从小性格就是那样，他是亚历克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被他父母宠坏了，其实他心地不坏，我与莉莉丝都比大几个月，一直拿他当弟弟，习惯性包容他，平常有什么事只要他高兴都尽量让他去做，或许现在想想，是我们做错了。”

花瓶里插着鲜艳欲滴的红白玫瑰，角落里是一株盛放的鸢尾花。

埃德温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烫金请帖，用蜜蜡封住了。

“下个月我就要与莉莉丝订婚了，你将这张请帖送给伊诺思，我原先想着将订婚宴的推后一段时间，但是现在想想，他也时候需要长大了。”

红色的烫金请帖在此时宛若催命符般鲜艳，陆白没有立刻伸手，过了半天才接过了。

“是，我一定会将请帖送给伊诺思少爷。”

埃德温却摇头说：“不用着急，三天后就是伊诺思的生日宴，我要去一趟外地，你到时候代替我参与宴会。”

……

又是在亚历克斯家族举行的生日宴，那位伊诺思少爷穿着端庄的礼服，往常垂落下来的金发都被梳在了脑后，碧绿眼眸光芒流转，或许是因为父母在场，那过于倨傲乃至于刻薄的嘴脸都被他收敛起来，因此只像个气质独特的忧郁美少年。妍扇厅

陆白的口袋里还放着那张薄薄的请帖，此刻贴着他的肌肤，烫得有些过分，他抿下一口嘴里的葡萄酒，思考着措辞。

伊诺思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他敷衍着这些满嘴势力的宾客，漫场搜寻着往日那个熟悉的身影，只可惜今天他注定要失望而归。

莉莉丝根本没有来，陆白不知道她是不是碍于婚约在身，又或许是仍旧对伊诺思那天的肆意妄为耿耿于怀，总之她并没有来参加伊诺思的生日宴，只托人送来了礼物，一对如伊诺思那双碧绿眼眸般美丽的宝石袖扣。

伊诺思收到礼物的惊喜神色与发觉女孩没到场之后的失魂落魄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这个风光无限的时刻，他想要与之一起度过的少女却并不在他的身侧。

他像个满心以为会大杀四方最终却输得一塌糊涂的将军。

陆白看见他砸掉了那对绿松石袖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跑了出去。

餐具与花瓶都砸了稀烂，原本喧哗的宴会霎时间寂静无声起来，宾客们彼此面面相觑，沉默起来，却又在公爵的安慰下重新变得热闹。

陆白看见公爵夫人小声在匆匆赶来的管家耳畔说了些什么，管家带着十几二十个仆人像一阵尘烟般迅速消失。

陆白认命地放下酒杯，他还有一封请帖要交给伊诺思。

管家翻遍了整个后花园都没有找到这场宴席的主人公，陆白若有所思，宴客厅里相当吵闹，他不打算立马回去，决定在外头散散酒气。

亚历克斯的宅邸比阿尔弗雷德家还要大的多，陆白越走越深，在一片湖泊前迷了路，很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应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