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旁人递给慕容凌一杯奶酒,大多时候他是缄默的中原来使,没有什么人跟他说话。

他喝了酒,又甜又辣,滋味古怪。

阿尔特古丽笨手笨脚烤出来一只半生不熟的烤全羊,席上没人动筷子。

慕容凌吃了,羊肉只有表面是微微地焦熟了,里头还冒着滋滋的血水。

他和众人一起去山顶看日落,金光挣扎着从云层降落。陆白分给他了一个用羊毛编织成的暖手袋,像那只小羊羔一样雪白。

“很冷吧?”

是,是很冷,死亡的阴影当然是冰冷的,一向残酷到无情的慕容凌忽然就心软了,剑尖穿过他的心脏,他流了血,意识到自己要死了,眼睫忽然垂了下去:“罢了,你还是不要回去了。”

陆白不懂他的意思,露出相当嫌恶的神情:“怎么,现在这个时候知道来求饶了么?”

慕容凌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辩驳,鲜血将他的衣裳洇湿成更浓烈的红,他嘴唇沾了血,像个恹恹的艳鬼:“我的尸体你带不走。”

陆白也不反驳,他知道杀了慕容凌已经算得上意外之喜,要想在王府众人面前将他尸体带回去无疑是痴人说梦。

罢了,先留他个全尸,等下葬之后再挖出来好了。

他并不留恋,面色一冷,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既雇了侏儒杀人,又为什么只给他十二个铜板?”

而慕容凌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困惑神色,终于想起什么似的,抿嘴一笑,云淡风轻:“或许是我觉得,他的项上人头只值十二个铜板。”

话音刚落,陆白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

“你找死!”

慕斯塔格峰上的雪一望无垠,常年冰冷,也不会为他融化。慕容凌迎着剑尖又凑近了些许,这让刀刃进得更深,而他却全然不在乎,只是伸手攥住了陆白的领口,将这朵素白香花从云端拉下。

“是,当然是,我心甘情愿赴死。”

唇齿交缠之间陆白尝出浓郁的铁锈味儿,慕容凌的吻强势,暴戾,疼痛,还带着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鲜血染红了陆白苎麻的长衣,海棠花簌簌落下,红白双喜,怎么又不算另一场饕餮盛宴。

慕容凌蓦地一笑,尝到身体逐渐衰败的滋味穿行在雪山之间追逐落日的的共命鸟,从迦喽茶在菩提树下独自咽下一朵雪白的香花开始手足背离。

他因一朵香花生了嫉妒心,也注定死于嫉妒心。

第78章 狸奴(完)

浮罗城春季多雨,连绵不绝的阴雨让城内的百姓早早收起了衣裳,陆白从湿泞小路踏出,朦胧小雨染湿他漆黑长发,手中撑一把无任何装饰的十二骨伞。

这是他出门前,南迦叶叮嘱他拿上的。

仰起头,一颗水珠从伞沿坠进陆白的眼眶,好冰,他轻轻瑟缩了一下,难得微微露出个笑容。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声“检测到男主黑化值已清零,主线任务已完成,请068号员工抓紧时间尽快脱离世界。”

黑化值清零了?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陆白不知所措,一脸茫然,厚厚云翳之中一道弯曲的青紫雷龙轰然而至,在迸发的雷声之中少年心脏却毫无征兆地一沉,数值怎么会突然清零?

如命运注定般,他冥冥之中生出古怪预感,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雨势渐渐大了,等到了国师府之后一甩,油纸伞从伞尖飞坠下一串连绵的水珠。

他扣了扣门,却发现国师府的门是半掩着的,而屠三狗也不似往常那般听见声音就欢快地迎了上来,里头落针可闻。

陆白放了伞,路上撞到了木栏杆也不觉得疼,他终于到了南迦叶房间,猛然将大门推开,房门内却一片安好祥和气氛紫檀木桌上盖一张百鸟朝凤图蜀锦,青花瓷白釉杯中茶水袅袅升起热气,椅子没有被推到桌下,而是被拉到了一边。

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蒙蒙细雨渐渐落成倾盆大雨,连绵廊檐一共一百零八根横梁,每一根横梁上都绘着一百零八金罗汉,他们或坐或躺,手捻香花,居高临下注视着陆白,神情悲悯,与从前王府一般无二。

咚咚乱跳的心跳声中看见无数雨珠从六角屋檐坠成一片柔软的帘,陆白一路往南迦叶房里走,明明渐渐近了,却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听见里间隐约有少年哽咽的哭声传来。

怎么会哭呢?

一阵沉重的阴翳压在陆白心间,他有些茫然地四望着,湿漉漉的棕褐色清锻靴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

陆白小心翼翼地扣响了房门,试探地喊了一声:“南迦叶?”

里头的呜咽声却戛然而止了,啪嗒啪嗒混乱的脚步声响起,屠三狗抹着哭花了的脸,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房门从里头落了锁。

听到咔哒一声,陆白立刻勃然色变,但他又努力隐忍着,小心地再次敲了敲门。

屠三狗听着他的声音,目光往远处望去,漆黑祠堂中里珠帘垂下,在软榻上坠落一片薄若蝉翼的月白色衣角,静默而悄无声息,他依照书信上所托死死地抵着房门,努力隐忍着,咬住了自己的手,只泄露出一两声低沉的呜咽。

这声音不知怎么刺激到了陆白,让他的动作从敲门演变成了哐哐哐疯狂的砸门。

恐慌铺天盖地蔓延过来,陆白被雨水淋得湿透的手掌叫门上的浮雕磨出了血。

“我错了,哥哥,我错了,给我开开门好不好?”

他压抑着声音,反复地请求。恐惧摄取了他的灵魂,让他的肉身失去思考能力,变成一只重复道歉的木偶。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袅袅升起檀香是缥缈的淡白色,陆白声声泣血,闻者莫不伤心,屠三狗心中一痛,又如何不知道南迦叶深意,在书信中他已如实告之自己与慕容凌是同胞兄弟,双生子血脉相连,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今日过后不仅是慕容凌,南迦叶也活不了。

而门外的陆白如同察觉到了什么,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房门上的白鹤,掌心抵着门环,原本柔软的嫩肉已经被刺得血肉模糊,被淋湿的眼睫往下滚落一串雨珠,如眼泪般惊心动魄。

“南迦叶,不要不理我,我求求你了,跟我说句话吧。”

没有声音,没有人回应,王府中从慕容凌身上坠下的共命鸟玉佩,早如主人一般粉身碎骨。

所以呢……所以南迦叶也这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