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婚姻成为了她竭尽全力也无法挣脱的噩梦。她还不到三十岁,黑眼圈,粗糙的手,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有时候她怀疑,她会死在随便哪里。

黎尚的眉头微皱,他看得出,女人的神经早就已经无比敏锐,精神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那些繁重的照顾病人的工作,夜不能寐的夜晚,还有随时会被丈夫找到的恐惧,化成了重物,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警方的行动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黎尚观察了一下四周,脑中飞速回忆着档案里这个女人的生平,试图从中找到可以安慰她的细节,他拼命地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够把她劝下来。

可惜黎尚并不是一个有着丰富情感经历的人,长期用理性主导行为的他,一时间居然无法从那些资料里找到能让刘予舒冷静的理由。

果然,过于理性的人无法在这种时候给感性的人提供帮助。沉默了片刻,黎尚只好尽力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别冲动!“

刘予舒低头往下看去,楼下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都让她羡慕不已,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可她呢?永远都不可能有了。

“这样担惊受怕,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过够了!”

女人的脸色苍白,她想象着自己坠落下去的样子,也许会四分五裂,鲜血飞溅,可她的心里却有个声音,那不是最坏的结果,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自由了。

比起死亡,那些随时随地呼上来的巴掌,狠狠踹在她肚子上的脚,不停贬损她的话语,才更让她恐惧。即便是逃离了那个地狱,她却依旧无法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强烈的痛苦一直伴随她至今,哪怕午夜梦回也令她痛得胆战心惊,恨得撕心裂肺。

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好的解脱了。

刘予舒张开双臂,探出了一只脚,试图拥抱她的自由。

那个瞬间,黎尚站在离她不远处,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的肌肉紧绷,神情紧张,如果女人再往前挪动,他就会全力地冲过去,这样的距离以他现在的体力,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只能拼一次,决不能让她掉下去!

正是焦灼之时,贺临和护士跑了上来。

看到贺临的瞬间,黎尚悬着的心落下了几分,紧绷到微微痉挛的肌肉也开始放松下来。

贺临站在他面前的瞬间,让他有种感觉,贺临一定可以有办法,他能把女人救下来。

贺临并没有和刘予舒废话的意思,甚至并没有因为她的一只脚已经探出去而感到丝毫的紧张,他径直走过去,直接伸出手,动作绅士又温柔,但嘴里说出的话带着不容拒绝的严厉:“你快下来。”

看女人的身形未动,他道:“没人要抓你,你丈夫也不知道你在这里。但是如果再僵持下去,事情闹大了,他就能找到你了!”

贺临的话说完,刘予舒的脸色变了,身体也跟着一抖,看得黎尚都为她和贺临捏了把汗。

但是刘予舒反而稳住了,另一个念头顿时在她的心中升起:我决不能让他找到我,人不可以,尸体也不行!

她不怕死,可是在她的心里,那个男人是比死亡还要令她恐惧的存在。

贺临观察着刘予舒的情绪变化,见她冷静下来,又上前一步拉近了和她的距离,他继续道:“你们还没有离婚,你如果现在跳下去,他就还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你的尸体只有他能认领。他还要给你操办葬礼,想想那场面多可笑啊,你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众人围在你身边,看着那个男人为你痛哭流涕,听他说你是他今生的挚爱,希望以后可以将你们两个合葬在一起,你将生生世世跟他待在一起,哪怕你已经变成了一捧灰,也甩不开他了!”

“哦对了。”贺临看向她,嘴边挑起一个有点恶劣的笑,“你的遗产都是他的,你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照顾人赚到的钱,会被他拿去干什么呐?或许很快就会有另一个可怜的女人过上你曾经的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现在的冲动造成的。”

贺临的话起了作用,句句都敲在她的心头,刘予舒干呕了几下,只觉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但她此时的神志已经清醒,似乎大脑终于能够正常思考。

对,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就算是死了,做鬼也做不安宁。

她不能让那个人脏了自己的黄泉路,更不能再让无辜的人步上自己的后尘!

18 ? 15

◎“我真的没有杀他。”◎

刘予舒现在不想死了,她哆哆嗦嗦地自己从栏杆处翻了过来,在护栏外站了一会,她的腿软了……

贺临大步过去,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危险的地方拖下来。

黎尚也上前,两人一起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算是死里逃生的刘予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向贺临的眼神带着茫然和希冀。

贺临原本已经不准备再跟她多说什么了,但是他被这样的眼神盯了一会,终于还是认真地看着刘予舒道:“你要相信,错的不是你,你生来就是自由的。”

刚才的孤勇用尽了。

刘予舒缓缓地蹲下身来,把头埋在膝盖里抱紧了自己。

她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细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传出。

贺临示意一起上来的护士和赶来的程笑衣照顾一下刘予舒,确保她的安全。

他自己带着黎尚往楼梯间的方向后退了几步,给她留出崩溃的空间。

贺临这才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侧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瞧的黎尚。

他知道黎尚不抽烟,又走了几步,背过身才给自己点了一根,刚抽了一口身后就响起了嚎啕大哭。

女人似乎要将自己曾经受过的所有屈辱都哭出来,或许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今后面对一切的勇气重新生长出来,为了她渴望的自由,再次孤注一掷,去拼一拼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听到这样的哭声,贺临吐烟圈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却没有回头。

黎尚站在贺临的身后,他看了一眼还缩在天台上痛哭的女人,回过头眼前是贺临高大又熟悉的背影。

虽然境遇不同,但此时他们三个人都站在了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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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云城市第一人民医院,贺临带着警员们处理了后续问题。

他们从天台上下来以后,阳光褪去,天色转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