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时间,方哲都陪同在代表团左右,为他们引见政府官员、教育界名人。知道他们喜欢中国化的东西,所以晚上吃饭时,特意订了一家古香古色的中国餐馆。
果然,一行人刚下车就惊呼连连。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古朴繁复的雕花窗棂、画着梅兰竹菊的屏风、精巧典雅的陶瓷花瓶,以及墙上遒劲奔放的书法作品……无不引得他们如醉如痴,端着相机拍个不停。
等到色香味俱全的中式菜肴上桌时,更是赞叹不已,指着盘子逐一询问。
“Sweet and Sour Pork(糖醋排骨)、100-year Egg(皮蛋)、Mar-Boh Tofu(麻婆豆腐)、Kung Pao Chicken(宫保鸡丁)……”方哲微笑着一一说明。
“Yes,Kung Pao Chicken is my favorite!”
金发碧眼的Stacy小姐非常高兴,拿起筷子就去夹,偏偏使不惯这两根细棍子,碎碎的鸡丁像在跟她捉迷藏,夹到哪儿就躲到哪儿,追逐了半天,终于颤颤巍巍地夹起一小块。
“Oh,I win!”唯恐鸡块再掉下去,她赶紧将头伸过去一口吞下。
满桌的人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方哲也微微扬起嘴角,目光一直定在她持筷子的手上,笑容有些恍惚――
那个女人,也用左手。
吃饭时,他总喜欢故意挨到她左边,然后埋怨她的筷子老跟他打架。她便奋起反抗,振振有辞地说:我比你聪明,因为我用左手;为什么呢,因为用左手的人右脑发达;为什么右脑发达呢,那是因为……常常自问自答好半天,到最后,他只好乖乖地自动离远一点。
一晃十年,往事却历历在目。
是啊,如果你不聪明,我怎会做了十年彻头彻尾的傻瓜?
轻叹一声,方哲收敛心思,示意助理为客人逐一倒酒。可想而知,浓香四溢的米酒又引来一阵惊叹,酒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
“What’s that?”Stacy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副泼墨国画。
“That is a Traditional Chinese painting,”助理回答,“Jasmine。”
“Oh,I see。”她瞪大眼睛,“Mo Li?”普通话极不标准。
“对,茉莉。”方哲笑着点点头。
茉莉,藏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敢轻易触碰的那个女人。
吃过饭,看看时间还早,几个老外嚷嚷着要去游览江北夜景。方哲吩咐助理,先安排他们在房间稍做休息,然后电话通知公司多派几辆车来。
天公不作美,等到要出发时,居然下起雨来,而且势头越来越大。
“方总,外面下暴雨了,”助理提醒道,“我看,我们就在这儿……”
“轰隆隆――”
他的声音淹没在爆炸般的惊雷当中,雷声如此猛烈、强悍,震得脚下的地板似乎都抖动了几下。方哲皱了皱眉头,看到窗外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将天际硬生生劈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户上,嘈杂得很。
脸色突然一变。
“方总?”助理迟疑地望着他。
“我要出去一趟。”方哲抓起西装外套就往门外走。
“方总!”助理追过去,“客人都在等着您的安排呢――”
“你安排就行了,明天再说!”
话音还在,人已经不见了。助理无奈地冲天花板叹口气,愣了半晌,只得转身讪讪地朝客人房间走去。
* * * * *
夜很黑。
莫惜情有些害怕,把楼上楼下的灯全都打开,想了想,又怕浪费电,还是只留了一盏卧室的小灯。想想都觉得好笑,叫她搬过来住,他自己却不露面,难不成是叫她来守房子?
这些天她都睡在她原来住过的客房,屋里的摆设同以前一模一样,连那只长毛的小狗都还在,只是颜色褪了许多。
还留着干什么呢?都回不去了啊……
她拿起小狗亲了亲,嘴角上扬,却又觉得心痛。
喉咙里干干的很不舒服,鼻子里呼出的气体也热热的,根据多年经验,她知道自己一定又着凉了。
都是那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那个人常常说泡澡可以消除疲劳,于是她便傻傻地泡了又泡,每次都等到水凉透了,才后知后觉地爬出来。明知道是坏习惯,怎么就保持了这么多年呢?无奈地摇摇头,钻进被子里蒙头大睡。睡一觉就好了,只要身上出点汗,感冒自然而然就会好。
夜渐渐深了……
一阵大风吹来,半开的窗户“啪”地一声打在墙壁上,将睡梦中的莫惜情惊醒。刮风了吗?她忍着眩晕的感觉走到窗前,想将窗户关上。
“轰隆!”
惊雷似乎在头顶炸开,紧接着,一道白光猛地劈开天幕。
“啊――”惊恐的尖叫声在房间里传开,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突兀地往地上一头栽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冰冷的雨水随着狂风浇在身上,才慢慢恢复了一点知觉,费力地爬起来,头部立即传来一阵钝痛。
发烧了。
退烧药呢?药在哪儿?她盲目地在房间里打着转,冷汗浸湿了身上的睡衣……明明就放在柜子里的,柜子呢?怎么找不到了?这是谁的房间,怎么这么陌生……
惜情,莫惜情。
谁在叫她?
眼前晃动着一个身影,焦急的嗓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
“展鹏,是你吗……药……不见了……”好累啊,她快支持不住了。身体突然腾云驾雾,似乎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身子。“展鹏……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