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跟贺彦灵一起,动作轻柔地将周筠竹从浴缸里扶出来,摆放在座椅上。

“不好意思,刚刚那是我弟弟,挺怕你是坏人来着。”

贺含云气质文雅,道歉的话语充满诚意,声音如淙淙流水般悦耳,大概是因为做错了事,他的耳朵尖有点儿红,脸上表情也是羞赧含愧的,天然温柔,让人信服。

而贺彦灵看着莫名要邪性些,此刻也道:“别怪我哦,大冬天的,哪有人衣服都不穿就到了别人家里,要不是暖气你怕是会被冻死了。太奇怪了,下手就重了些。诶……你身上这么多疤痕,谁打你了吗?”

他明明知道周筠竹是受了他爸的虐待,却还是眯起眼睛,一副极力想窥探阴私的模样,想吓唬对方。

而周筠竹年纪虽不大,但天然警觉,此刻揪着衣领冷看贺彦灵,不自觉地,又向较为温吞和善的贺含云那边靠近了。

真话不能说,假话说不出个什么名堂,周筠竹干脆推脱这是隐私。

“这样吗?”贺含云笑着端给周筠竹一杯水,让他喝了暖暖肠胃,“不想说也正常,但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没法帮你,等下带你去警察局问问好了。”

贺彦灵帮腔:“现在说清楚了还好,刚好我们下午有空”

“不!我不去警察局!”

周筠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拒绝,手里的那杯水还没喝跟着飞了出去,泼湿了新换上的衣裤。

啊……热水打湿了衣服下摆和裤子松紧带,冒着白气,布料因贴着皮肤而渗出浓了一层的肉色,像是熬得芬芳浓郁的骨汤。

不过都是男生,所以见怪不怪的,贺彦灵撇撇嘴,随手扔了条干净毛巾过来,贺含云也没有丝毫不耐,言笑晏晏地又给周筠竹端了杯热茶。

周筠竹怕又洒了,就低着头先喝了一口。

茶水细品有点儿怪,带了些熟悉的苦腥气,闻一闻又没味道。

贺含云看到他的动作,不以为忤,反倒作势要拿走杯子,“烧开太多遍了,是不是不太好喝?给你换一杯吧。”

3

在别人那里,怎么可以如此讨嫌,所以周筠竹摇摇头说,“挺好的,不用换,谢谢。”

在贺含云的温和注视下,周筠竹一口一口把茶水送进肠胃,烫出一条慰贴安心的路来。

贺含云问他:“可不去警察局,你怎么回去?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吗?”

“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一想起爸爸狰狞的表情和狰狞的性器,周筠竹就有点儿怕,前者甚至比后者更让他胆寒,因此,周筠竹十分贪恋此刻的温暖和平静,哪怕是陌生人给予的。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低声祈求说:“等一下吧,等一下,我休息休息,就给家里人打电话。麻烦你们了。”

“没事啊,反正我爸我妈回家都很晚。”

贺含云有一张白净俊俏的脸,笑起来却有尖尖的小虎牙。

周筠竹太困倦、太乏累,观察力缺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未来,他那个所谓的家里人也永远不可能接到他的电话。

不可思议的,三个人竟然气氛和平地闲聊起来,贺含云说自己正在读高三,六月就高考了。

同龄人要高考了,自己却还戴着镣铐。高二就被迫辍学的周筠竹心里暗暗升起一丝艳羡,为了遮掩情绪,他又捧着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这才问道:“可以问问吗……你们准备考哪里?”

“随便啦。”贺彦灵低头撇嘴道。

这话当然没有深想,讲真的,他有些躁动不安,浑身血液奔涌,滋生着肆意妄为的暴戾。很想把周筠竹捆起来揍一顿报仇,所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愿抬起头。

因为哥哥说别动,他得听话。

比之弟弟的冷淡,贺含云就要温和得多了,朗朗笑答道:“看考的怎么样,也不是我们想上哪里就上的,那你呢?”

周筠竹不想暴露自己辍学的秘密,便说:“我想当老师,嗯,感觉会很不错。”

不着边际地说了一会儿话,周筠竹慢吞吞喝着水,然而喝着喝着,他打了个哈欠,觉得十分困倦,眼皮子沉重无比,耷拉着黏在一起。

手松了,空掉的杯子掉下来,却在即将落地前被准备多时的贺含云接住、捏瘪,扔进垃圾桶里。

贺含云手很稳、很冷。

短短几十分钟,他一边和周筠竹闲聊,一边想好了关窍,最后打算将周筠竹隐秘地烹饪成一盘好菜,同时满足自己和弟弟的需求。

周筠竹之前说他们两个人很像,甚至想让他们更像,那时的贺含云当然不同意,现在却隐约猜到一点。

只是贺含云有贺彦灵的陪伴,父母的关心,所以甘愿被束缚,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剥掉诗书礼仪、亲情友情的外壳,贺含云有种纯粹的恶,好像于阴暗潮湿的墙角生长的那朵颓艳之花,吐出腐坏的汁水。这种恶和之前纯净的良善并不矛盾,而是如一枚硬币的花字两面,非此即彼,融合兼容。

所以他在切割周筠竹时,虽然又累又乏,还要操心如何把谎言编得滴水不漏,但却是欣快感占了上风。

至于林绿,嗅觉太灵敏,被沉不住气的弟弟玩弄了两次就仓皇逃跑,转学搬家,让贺含云做的种种准备都落了空,根本来不及下手。

但不管那么多,阴云散了是天晴,飘走了也有明媚阳光。自己之前是关心则乱,贺彦灵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精神错乱得很有限,用自学的三脚猫心理学和一点儿肉体上的抚慰就能让他安静下来。

畸变的关系,错乱的情欲。的确没法像他之前设想的那样淡化、消除、恢复原状。

但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至少弟弟变乖了。

至于将来被发现云云,贺含云不愿想太多。他留着部分视频证据,足以“证明”自己是被逼无奈、精神失常,这才犯下罪行。就算正当防卫判不下来,也能减刑。

周筠竹问的问题他的确没法回答,将来要去哪里、活成什么样子,都不是他能决定……

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爆雷呢?

贺含云变了,但也没变,他永远是他,这或许这只有贺彦灵能理解。贺含云只是抓紧每时每刻,更加努力地对父母孝顺、对同学友善、对弟弟关心,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