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微笑着的、被血染红的哥哥,更让他觉得亲近。正如那次贺含云割破了手同他“谈判”,他也不是因被疼痛恐吓而屈从,而是为真实的哥哥而折腰。
最喜欢哥哥,最喜欢疯掉的哥哥。
多么相似,多么般配。不只是样貌的相似,连灵魂也趋同一致。
所以这一刻的贺彦灵有些迷茫。
爱意浓烈,又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化作漫溢的痴迷;爱欲到达顶峰,又没有途径发泄,最后转变为口欲。
贺彦灵只想用自己最柔软的部分去吻这个泡泡,所以他抵消掉贺含云的拥抱,又将他拉近。
两张相同的面孔贴在一起,嘴唇挨着嘴唇,亲密无间的,呼吸的热气更近了,贺彦灵用闪闪发亮的黑眼睛望着贺含云,贪婪地舔舐对方洁白朦胧皎月一般的脸。
“我们一起去洗澡吧,哥哥。”
贺含云发现周筠竹的这栋房子备了极齐全的工具,和屠宰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刀、剪、镊、斧……
反过来瞧斧柄,下面印着生产年月日,贺含云默默念转一遍,发现快要二十年了。
贺彦灵好奇心重,抄了把刀翻转来看,锋利的刀刃反射出耀目的雪光,在黑暗中凉凉掠过两人的脖颈,仿佛被毒蛇舔了一口,心中俱是一沉。
脑海里同时冒出莫名想法:不像是未开刃,估计已经施用过一次两次三次了。
谁知道呢?
地上的周筠竹肢体僵硬不再柔软,死沉死沉,由于血已经流干净,皮肤惨白干瘪,眼眶凹陷,两粒眼珠子嵌在里面,磨损过多似的暗哑无光。
贺含云把东西摆整齐了,才道:“把人搬到塑料布上。”
弟弟刚刚在浴室里被抚慰过一次,情绪稳定、非常乖巧,全程都听贺含云的指挥。
人体其实非常脆弱,切割并不是一件苦差事,尽管两个人都有些虚弱、精神气不足,但横切竖切的力气倒还有。吊挂在骨腔里的心肝脾肺如扇叶,被一样样摘下来,好像在做标本。只要将整体分成大块,大块再碎成许多小块。小块就好处理多了,该抛洒就抛洒,该扔就扔。
他们不打算立刻回家,而是要慢慢收拾完这惨痛的一切,最好不留痕迹。
血水流出来的不多,肌理肉红的切割面让人想到上好的牛肉,贺彦灵脸上蒙着喷了香水的短袖,眼睛被死尸身上未蕴成的腐气熏得一翻一翻,胃里空空的,只有酸水在往上蹿,叫喊着要扣开他的咽喉,从嘴里跳出来。
贺彦灵决定以后要吃素。
担忧地看了一眼哥哥,对方像是逐渐回过神来,终于开始发抖,贺彦灵觉得他肯定是害怕了,所以又想抱抱哥哥,舔他被蒙住的嘴唇,舔到湿软。
但自己浑身都是周筠竹喷出来的血,臭臭的脏脏的,不方便抱。又怕哥哥手抖切到自己,贺彦灵便体贴道:“贺含云,没多少了,我来吧。小时候家里杀鸡都是我杀,没事的。”
明明地下室里的血腥味浓厚得要滴出来,熏人欲呕,自己也累得要命,精神疲惫,开始手抖,贺含云还是快被神经大条的弟弟逗笑。
这是一回事吗?
忽然想起小时候贺父生病,贺彦灵难得尽孝心,自作聪明想买老母鸡给爸爸炖汤,为求鲜美买了活鸡,结果刚一解开脚绳,鸡就跑了,扑棱棱从东边飞到西边,撞翻花瓶、液晶电视,最后停留在毛绒地毯上拉了坨屎。
陈瑶书气得脸色铁青,轻轻给了贺彦灵两巴掌。
贺彦灵哭丧着捂住小脸,嘀嘀咕咕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来想讨好爸爸,求他买新款游戏机,这下好了,又吃了妈妈两个大嘴巴。
饱了。
那时贺含云还在讨好坏弟弟,主动贡献了自己的那一份零花钱,给贺彦灵凑游戏机,结果贺彦灵定睛一看哥哥的钱这么多,足够买十只鸡!心里愈发不平衡,狠狠瞪了贺含云两眼便去杀鸡,小小的他竟然自己拿着菜刀,在咯咯乱叫的老母鸡脖子上狠划。
一股一股的鸡血射出来,前面还强劲有力,后面就滴滴答答、淅淅沥沥,流到白瓷碗里蓄成血水晶。
贺彦灵眼神阴狠得不像话,仿佛割的不是鸡脖子,而是别的东西。
贺含云害怕,害怕他伤到自己,于是便说:“贺彦灵,妈妈还在客厅,我让她来帮忙吧?”
贺彦灵一肚子火没处发,又被粘了一身鸡毛,觉得自己臭到极点,忍不住就要对唠唠叨叨的贺含云发脾气,“谁让你在旁边看的啊?真讨厌!你看看你这样子!你怎么会是我哥哥?走开啊胆小鬼!”
贺含云听惯了,一点儿都不伤心,自顾自走过去,拎着鸡翅膀甩到盆子里,稀稀拉拉的血弄脏了小白鞋。
他嫌脏,所以盯着那小血点儿不住皱眉,但还是对弟弟说:“我才不是胆小鬼,你快出去换衣服吧,剩下的交给我,我会让妈妈给你买游戏机的。”
而现在,贺含云静了静心,在简易“口罩”的遮掩下弯了嘴角眼角,说:“我才不是胆小鬼,剩下的没多少,我们一起吧,我会带你回家的。”
贺含云让贺彦灵留在下面做最后工序。
贺彦灵没了之前被周筠竹肆意凌辱时那种几欲疯狂的暴戾,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心理阴影,只有仇恨和报复欲,以及对新的哥哥的怜惜。
他虽然被肉糜的坏气味弄得生理性地连连干呕,在心里大骂周筠竹、林绿,想要把前者毁尸灭迹、将后者奸完扒皮,但仍对贺含云挤出一个心甘情愿的笑,说:“好的。”
于是哥哥也对他笑了。
“我很快就回来。”
有形的物质好解决,血液的痕迹却难消除,电脑不敢乱联网搜索,ip地址和记录清不干净,露馅儿露得太快。
贺含云靠一点儿从电视和书本上学来的知识做依据,从衣柜暗门里钻出来,爬遍别墅三层,想要找找办法,却在卧室床前发现了被周筠竹摩挲得油润如白玉的骨碗,还有一串风格野蛮的齿珠。
犹犹豫豫地,还是靠近了,贺含云细心地戴上薄手套,掰斜分量十足的碗来看,瞧见边缘盖章刻字:家父周河。
字迹细如蚊足,却极有力道,勾出深深烙痕与暗恨,数不清的复杂情绪在窄缝里流转。贺含云认得这字,在黑板上看了两年,地下室看了月余的
周老师的字!
可怕的猜想被验证了。
怪不得周筠竹威胁林绿时说要把他的头骨做花盆、牙齿做珠串,竟然是真做过一次的了!
贺含云立时丢开这带着诅咒的碗,塌坐在床边,身体如患了疟疾般颤抖起来。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了,但还是被轻易击垮,此刻唯一庆幸的就是没让贺彦灵一起上来。
眼睛低下去,又瞥见枕头下放着雪白纸张,半遮半掩,全然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