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比奥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他瞄了尤苏拉一眼接着很快地移开视线，不屑地说道，“对！你向来不拘小节？雷弗诺公爵管违背法令制造残次品的后代为‘不拘小节’！？”

司丽丽下意识地抓住还躺在床上毫无知觉地罗密欧的手，并且紧紧握住。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能够控制自己不喝人血，但是从罗密欧的肩膀上那微微被血染红的绷带，以及那层层叠叠的绷带下头飘散出的血腥气却总是让她有些魂不守舍，仿佛着魔似得想要咬断他的脖子。她的手带着些犹豫和颤抖地爬上了罗密欧纤细的脖子，大动脉在苍白的皮肤下头真实有力地搏动，司丽丽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血液正在那些生命的管道里奔淌，让她忍不住心驰神往。

尤苏拉就像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似地宽容地看着“哦！我亲爱的孩子，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很抱歉！”法比奥情绪激动地几乎是在吼叫，“我并不这么认为，与其这样难堪地活着倒不如痛快地死去！”

“哦……”尤苏拉像是伤感似得垂下脑袋，她双手捧在胸前带着几分哀伤地说，“我的孩子，你这是存心让妈妈伤心吗？”

尤苏拉的话让法比奥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非常难看，他的胸口剧烈地欺负着，司丽丽就算是不去看他都能感受到法比奥的愤怒与哀伤。

“我万分地抱歉，雷弗诺公爵大人！”法比奥捏紧了拳头，连声音也压抑到了极点，“我的母亲她已经过世整整五十年了。”说着，法比奥转身就走，摔门而出。

“哦……”尤苏拉目送着法比奥离去，她半垂下眼睑，看起来有一些失落与伤感，她摊着手掌朝司丽丽苦笑着说道，“看，孩子长大了，就越来越让人想不通他在想什么了。难道是感情不顺吗？”尤苏拉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皱起了眉头，她自说自话地说道，“我得去问问雨果，最近法比奥在跟哪个人渣交往。”

“好吧！我的莉莉丝女王，你还在等什么？”尤苏拉站了起来，她捋平裙子上头的褶皱，冲着司丽丽笑道，“你还在等什么，等着你的小白毛鹦鹉断气吗？”

司丽丽下意识地朝里奥看了一眼，后者不安地回应着她的视线，紧抿着的以及捏紧的拳头都透露着里奥的紧张。

“可是我不是不能成为另一个吸血鬼的初拥者的吗？”司丽丽勉强咽下一口唾沫，用她残存的理智艰难地开口。

“这有什么关系？”尤苏拉回答得理所当然。

司丽丽想了想，她这辈子估计是没指望踏出这个城堡了，但是如果她现在像是报复社会一样，让罗密欧也跟着她一起倒霉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好像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这不就是抹杀了罗密欧这辈子的希望吗？

“……”房间里头一时间陷入微妙的安静，但是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一声类似于梗咽的声音打断了。

房间里头的所有人都默契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罗密欧在被窝里头像是受到了惊扰地皱起了眉头，他吸了吸鼻子，像是撒娇一般的又拱了拱被子，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罗密欧？”司丽丽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意识虽然还有些模糊，但是罗密欧果断地伸手抓住了司丽丽的手指接着疑惑地看着一脸诧异地司丽丽，“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又没尿床。”

尤苏拉那一向妩媚的笑容有了瞬间不自然的龟裂，她的嘴角动了动，接着快速转身往门口走，在开门时她留下这么一句话，“看起来人类的生命力也很顽强。”

对于尤苏拉的话司丽丽忍不住嗤之以鼻，心想尤苏拉要是有命活到新世纪的话，那她不是要把我百毒不侵的家乡人民当成天外来客，成功打败小强立于不死之地的神了吗？

Vampire 17

Vampire 17

有时候脆弱的生命也有与生俱来的韧性。

罗密欧真正清醒之后，也就意味着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几乎在当晚就能跑能跳，连司丽丽都不得不惊叹于他野兽般的生命力。但是罗密欧本人在知晓了前因后果之后倒是表现得十分坦然，丝毫没有责怪里奥的意思。他说，他这辈子死过很多次，既然这么多次都没死那么他肯定是地狱都不肯接受的人。

“你在干什么？”司丽丽悄悄地走到正捧着一本书在自己的本子奋笔疾书的罗密欧后头，最近法比奥似乎在教他一些什么特别的东西，以至于他这些天总是一个人偷偷地像是做坏事一样地勾画着什么。

莫非是什么儿童不宜的非法读物？！

司丽丽出其不意地从罗密欧手里头抢过了那本厚书，罗密欧在短暂的吃惊过后试图夺回自己的书但怎奈身高差距太大，守在一边的里奥也几番从中作梗，他最终还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司丽丽将他的参考书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这是法比奥教你的？”司丽丽捻着厚书的页脚，居高临下地望着大概跟自己的腿一样长短的罗密欧。她的声音很平淡，不带任何喜恶，让人一时之间很难分辨她的情绪。

“对。”罗密欧咬着下唇，心虚地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他把手背到身后不安地拉扯着自己的袖子。他很清楚巫术是被教会所禁止的东西，若是被尖顶教堂里头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知道了，他没准会被钉到十字架上头活活烧死。但是莉莉丝似乎应该跟外头的那群东西是不一样的，但是想到自己正在做着被严令禁止、甚至是有悖道德的事情，他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莉莉丝的看法。毕竟这么多天的相处以来，他早就发现莉莉丝似乎跟这个房间外头的那些吸血鬼是不一样的。

“他教你巫术？”司丽丽手上的本子上头涂满了各式各样诅咒、符咒、以及各种诡异的符号，但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司丽丽发现自己居然看得懂，而且似乎还很熟。

她禁不住合上书本仰起脑袋望着天花板开始想入非非，记得雨果说过夜之魔女莉莉丝是一个强大的女巫对吧？原来这具身体还残存着些以前的专业知识吗？可是当她认真地去想些什么咒语的时候，却又觉得脑袋里头一片浆糊。

司丽丽端着手里的书，随手指着茶几上摆着的杯子念了句咒语――片刻的沉默后，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

“莉莉丝……”罗密欧用脚底来回地撮着脚下那块高级的毛绒地毯，他为难地开口，“法比奥说，因为撒旦和该隐是情敌的关系，所以恶魔不会回应血族的呼唤。而唯一能够跟魔鬼产生共鸣的氏族卡帕多西亚族已经在圣战里头全部战死了。”说着，他抬头脑袋，棕红色的眼睛狐狸似得贼兮兮地打量着莉莉丝的表情，“法比奥说，你是布鲁赫族的，所以无法使用巫术。”

“这样啊……”司丽丽冲罗密欧点了点头，她垂下头深刻地看着手里头的这本书，前后翻了翻愈发觉得亲切极了。看着看着，司丽丽忍不住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送还到罗密欧手里之后，她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沙发上坐下，肩膀无精打采地垮着，眼神里头略微带着失落。罗密欧捧着书歪着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里奥，用眼神问道――我说了什么话吗？

里奥微微摇头，额前的金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那里头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以及一些些懊恼。

罗密欧抱着书跑到司丽丽的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歪着脑袋打量着她的神色，“莉莉丝，你不会巫术没有关系，我学会了就可以替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少年的真诚换来了一个略微带着疲惫地笑容。

司丽丽伸手揉了揉罗密欧的脑袋，接着放松身体靠在沙发垫子上头，心情大起大落得太快让她隐约有些过山车式的心动过速以及轻微晕眩。

这才刚刚看见一点通向自由的希望，又被吸血鬼的身份扼杀在了摇篮里头。她无意识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今晚无星无月，夜空是完全的黑。司丽丽觉得那就像是死亡的泥沼，他静悄悄地将自己淹没浸透，她试图挣扎但是恍惚中好像有一双强健的臂膀从后头抱住了她，坚定的，决绝的，让她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慢慢缺氧，下沉……

“里奥……”司丽丽歪着脑袋看向一旁跟罗密欧一起看书的男人，“我饿了，快去弄只鸡过来。”

司丽丽现在极其需要来一剂鸡血提提神……

法比奥一百十九的忌辰转眼就到了，普通人类对生日的感觉大约要经历一个过程，从儿童时的憧憬、兴奋，到青年时的憧憬大于兴奋，再到中年时的惆怅，约莫等有一天连惆怅的力气都没了，这辈子也就结束了。

司丽丽记得当自己还是自己的时候，她的生日是那个每逢四年一次的代表着血泪与悲剧的二月二十九号，而这辈子的生日却怎么都不记得了。当罗密欧问她生日的时候，她只能将他的台词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反正是一年之中的某一天……

“尤苏拉主人，既然您已经决定给法比奥少爷举办一次盛大的忌辰宴会，那么我是否需要给远在新领地的阿萨迈族以及乔凡尼族的自由党同盟们发出宴会邀请呢？”在距离舞会还有半个月的某一个夜晚，雨果一边给尤苏拉手边的水晶杯里头斟上她最爱的法国产葡萄酒，一边恭敬地开口询问着。

“杀手没脑子，商人太势力……”尤苏拉举起那只剔透的水晶杯慢慢晃动，让杯子里头那紫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头挂上一抹淡淡的红色，酒的暗香也随之传出，“跟他们打交道真是麻烦，所以说自由党也就是一盘散沙，让人想想都觉得头痛。”

法比奥坐在餐桌上，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语气略带讽刺地说道，“没准人家还觉得强贼太狡猾呢！”（注：雷弗诺是强贼与旅行者。）

自从那日之后，法比奥就开始处处与尤苏拉作对，但是相对于管束雨果的苛刻，尤苏拉给予法比奥的近乎是最大宽容。她从不与他生气，即使他的话在难堪，尤苏拉都会像是包容任性的孩子一般给予他宽容的微笑。

而今天亦是如此。

“你见过弗朗西斯科那个家伙吧？”对于法比奥负气离开的背影，在做的每一位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尤苏拉的嘴角仍带着那纵容的微笑，而眼睛却已经看向在一边督促罗密欧喝牛奶的司丽丽。

“弗朗西斯科？”司丽丽有些迷糊地重复着尤苏拉的话，接着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站在一边的雨果。

“德拉库拉伯爵。”雨果笑着替司丽丽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