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瞬,夏凤钧瞪大了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枪声不断地在脑袋里循环,心脏痉挛疼得他几乎要背过气去,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
然后手被松开了,针头拔了出去,夏凤钧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熟悉的味道起了一点安定的作用,眼前渐渐聚焦,叶鸿手足无措地抱着他,惊急担忧懊恼疼惜,一遍又一遍唤着他的名字。
叶鸿的脸上有血,很多,几乎染透了他半边侧脸,不知又伤了哪里,夏凤钧想到叶鸿后脑的那个伤疤,可别又伤在了同样的地方,想要伸手去确定,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叶鸿握住他轻轻抽动的手用力一握,“别怕,我们去医院,你坚持下,再坚持一下……”
一阵颠簸,终是完全落入叶鸿的怀抱,那种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和沐浴液混合的味道,如同疼痛刺激出的胺多酚,让紧绷的身体全然放松,甚至有种幸福的错觉,心脏的疼痛不曾缓解,却也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夏凤钧攥了攥叶鸿的衣襟,叶鸿低头,轻声哄他,声音在颤,“你什么都不要想,看着我,看着我就行了,不许睡,听到没有。”
夏凤钧虚弱却顺从地点头,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惨白,嘴唇也紫到吓人,冰凉的身体在叶鸿怀里怎么也捂不热,叶鸿一个劲搓着他的手臂,早已方寸大乱,夏凤钧睁着眼贪恋地看着眼前狼狈的叶鸿,在极限中不知从哪里生出无比的满足感。
越来越冷了,明明刚刚已经舒服了些,疼痛却毫无征兆地愈演愈烈,可夏凤钧甚至没有力气发出疼哼,无意识瑟瑟发抖,轻轻捏了捏叶鸿和他相扣的手,叶鸿六神无主眼角都被逼出湿意,“别怕……你别怕……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夏凤钧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出来,不一样,这次不一样,眼皮沉重到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也不想要这么糟糕的结局,可是好像已经没办法了,可不可以让他再自私最后一次?“叶……鸿……”
叶鸿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泛红的双眼里水汽快要蓄不住,夏凤钧努力抬手去擦叶鸿脸上的血迹,“我有没有……有没有告诉过你……”就这么几个字喘得厉害,喉咙里一口腥甜上涌,夏凤钧笑,“我爱你……”
心脏猛得漏跳一拍,尖锐的酸疼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恐慌将叶鸿整个吞没,眼瞧着怀里的人唇角慢慢溢出鲜红,眼睛里的光也开始散去,叶鸿惊慌失措地叫喊出声,“我不要!你收回去!这是你欠我的!夏凤钧,你听到没有这是你欠我的!夏凤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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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凤钧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叶鸿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从车上夏凤钧彻底在他怀里昏死过去,叶鸿的脑袋里就一直一片空白,周围乱糟糟的声音好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耳鸣声始终不曾退去,叶清池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哥!不管怎么说你也得先做个检查把伤处理了。”
叶鸿仍旧懵着,无意识流出的眼泪顺着脸上凝结的血迹留下了一道痕迹,叶鸿转过身来去看叶清池,混混沌沌彷徨无措,叶清池见他这样没忍住,上前一把将叶鸿抱住,“哥……”叶清池碰到了他的伤口,疼痛让叶鸿找回些神志,叶鸿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到不可思议,“我没事。”
叶鸿的思绪停留在夏凤钧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再等一直在盼,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等来那句爱语。夏凤钧应该是心里有数了,就这么抛给他一句我爱你,企图作为最后的告别……
任性的小猫现在与他一门之隔,他爱到骨髓里的人生死未卜命悬一线,叶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理智冷静地分析这些残忍的实事,只是如果他不这样,谁能告诉他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被叶清池拉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叶鸿下意识抗拒,他就想守在这个门口,他哪儿也不想去,叶清池在哄他,“哥,听话,这里有尹畅帮忙守着,你先把伤口处理了再来好不好?”
叶鸿盯着叶清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再被拉着走的时候动了动唇,“凤钧……”叶清池听了都怪心酸的,鼻腔里堵了什么噎得难受,还想接着哄,叶鸿却突然扒开他快步跑了出去。
叶鸿余光瞥见走廊尽头一闪而逝的身影,此刻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追了没两步头晕目眩浑身都疼,叶鸿却顾不得自己一瘸一拐的狼狈身形。
眼瞧着离那个有点熟悉的面孔越来越近,叶鸿不知道自己已经造成了多大骚乱,他满身满脸的血迹,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伸手要去扣那人的肩,还没碰到被横空而出的另一只手牢牢捏住手腕,金发的外国人看起来挺年轻,有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眼睛,只是眼底异常冷冰冰,看起来很不悦,“Excuse me.”
叶鸿急着要找前面的黑发亚洲青年,下意识想甩开人,没想到男人手劲不小,叶鸿此刻就是一只被触了逆鳞的野兽,捏紧拳头竟然直接出手打人,外国人偏头躲开,也没客气一拳揍回来,叶鸿这种状态哪里躲得开,千钧一发的时候外国人的拳头被匆匆赶来的叶清池拦下。
气氛剑跋扈张,前面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青年看起来斯文又温顺,很诧异为什么好好的就打起来了。有叶清池拦着金发外国人,叶鸿终于顺利走到青年面前,张了张口声音颤抖,“楚涵……你是楚涵……凤钧,夏凤钧……你救他,救他……”
然后?然后在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闹清状况的时候,混乱的制造者叶鸿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被人手忙脚乱地也送进了抢救室。
叶鸿会晕倒完全是惊悸过度和失血过多,最后肖明远中枪的时候挥着手里的木板,那上面有很粗的钢钉在叶鸿后脑上划开好长一条口子,就这个伤口稍微棘手一些,其他都是皮肉伤,除了要疼上一阵子不算特别严重,医生保险起见又给拍了片子,确定内脏没有损伤,处理伤口打了破伤风针,叮嘱家属让叶鸿好好休息。
叶鸿满心满眼惦记着夏凤钧,并没有昏迷很长时间,他醒过来的时候夏凤钧仍旧在手术台上,叶清池和那个外国人已经不打不相识。Isaac人挺随和,之前行事冲动也不过是以为叶鸿对楚涵有威胁。
楚涵说是来学术交流,其实分明就是来看他心上人的!Isaac拦不住只好跟着一起来,楚涵下了飞机酒店都不肯去非要直接来医院看看,这下倒好,一看就看出个大麻烦,且不说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他的情敌,加上飞机上没睡觉的时间,到现在手术室里的6个小时,楚涵已经24小时没合眼了好么!
不过人命关天,Isaac有点小腹诽却不是不懂事,他从叶清池那里了解到大概,一方面对叶鸿很同情,另一方面心里却止不住地七上八下,要是楚涵余情未了或者旧情复燃该怎么办?
这一台手术持续了将近10个小时,叶鸿不顾医嘱守在手术室门口一言不发,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和焦躁,其实叶鸿已经被吓傻了,他不知道怎么去流泪,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明白活着的意义,没人知道叶鸿心里是怎样的煎熬。
叶鸿只有一点很确定,如果现在有人来跟他说夏凤钧没了,那他也是活不了的。
再后来,叶鸿就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了,里面要维持无菌叶鸿进不去,只能透过窗户巴巴地往里看着。夏凤钧带着呼吸器,叶鸿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
由于麻醉剂严重影响了心脏机能,夏凤钧的状态很糟糕,楚涵当机立断给夏凤钧动了开胸的大手术,尝试分离关键部位的动静脉血管,手术成不成功不好说,目前还没过危险期,就算度过危险期,三个月内也必须进行第二次手术,用楚涵一直研究的新技术,实施血管再造和植入。
叶鸿听着心电仪器规律的滴滴音,就像是跌进了什么万丈深渊,他浮不出水面也喘不过气来,他浑身上下都在疼,他只希望他的爱人能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有人走到身侧叶鸿才勉强集中了一下精神,转身看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楚涵。楚涵因为长时间的手术脸色看起来苍白且疲累,紧绷的唇角和锁死的眉头都在揭示着他很生气,叶鸿动了动唇连谢谢都没说出来,就被楚涵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自然有人上前制止,叶清池呈保护的姿态挡在他面前,Isaac也拉住了一直在颤抖的楚涵,楚涵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哽咽,“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不然怎么会没有时间!都是因为你……”
叶鸿垂着头不说话,确实都是他的错,如果没有相遇,夏凤钧便不会这么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也不会弄到现在这种最糟糕的境地。
说到底,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楚涵被Isaac拽走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只剩叶鸿和叶清池坐在监护室外面的长椅上,叶清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他只是直觉不能让叶鸿一个人待着。叶鸿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翻找夏凤钧的资料,这么大的事情,总该让夏凤钧的家里人知道。
几分钟后叶鸿气得砸了手机,像是把从出事到现在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了这里,夏凤钧父亲的电话根本就打不通,母亲的电话倒是有人接,可刚听到夏凤钧三个字就给挂断了,叶鸿再次打过去,电话那头的女人难以想象的冷漠,哪怕听完叶鸿说明夏凤钧的情况,还是让他不要再打来了。
叶鸿气到浑身颤抖,头又开始疼得钻心,这么会有这种父母?!直系血亲竟然自私到这种地步!不负责任地给了夏凤钧残缺的生命,还绝情到连可能是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夏凤钧他的宝贝,他怎么疼怎么宠都嫌不够,却被他们弃之如敝履。叶鸿怎么能不气?
呼吸理不顺,叶鸿的眼前开始发黑,叶清池被他吓得够呛,实在不能放任他继续折磨自己,找来医生给叶鸿注射了些镇定剂,终是让这头受了伤,如同无头苍蝇般六神无主的狮子消停下来。
夜色深沉,又悄然离去,清晨时分随着太阳升起,漫长混乱的昨天被远远抛在了身后。疲惫的叶清池走到医院门口透了透气,天边的朝霞绚丽似锦,竭力将未来的希望和生机展示给人们,叶清池看见白尘迎面走来,手里拎着保温的饭盒,堵在心口的阴郁晦涩散去了些,叶清池迎上去执起爱人的手,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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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凤钧就算昏迷着脑袋里也只有叶鸿,他好像做了个醒不了的噩梦,梦里叶鸿浑身都是血,脑袋上还有个血窟窿,他无论怎么跑怎么挣扎,叶鸿始终离他一步之遥,夏凤钧拼命地摇头,无助地哭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鸿的血液流尽然后断气……画面一转,又是叶鸿抱着他对他怒吼,吼了些什么夏凤钧听不清,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大总裁惊慌失措几乎崩溃的模样……
躲不掉逃不开,两种画面不停循环,夏凤就这么一直混混沌沌,在半梦半醒间挣扎。
意识被仪器遥远而规律的滴滴声慢慢扯回,夏凤钧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来辨别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眼皮沉重,好像无法自主呼吸,最重要的是,胸口疼痛难忍。活着吧?应该还是活着的,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有人出现在他视线里,夏凤钧清醒得很,当然知道这个人是楚涵,他现在却没有精力去想为什么楚涵会在这里,努力想要抬手,轻颤的手指被楚涵握住,楚涵的眼底有泪光,问他知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夏凤钧试着点头,张了张口,唇形就那么两个字,叶鸿……楚涵用力捏住他的手,“叶鸿很好,所有人都很好,你看着我,你先看着我。”这是曾经夏凤钧发病时楚涵的处理办法,控制他的注意力,帮他调整呼吸和情绪,屡试不爽,楚涵眼底像是有一整片温柔的宇宙,总能叫人沉心静气,夏凤钧的呼吸频率明显缓和不少,楚涵这才继续,“你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吗?我给你动了开胸手术,你的心脏很脆弱,但是暂时运作正常没有性命之忧,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仍旧微乎其微地点头,夏凤钧也试着握了握楚涵的手,楚涵似乎有点欣慰,转头看了看仪器上的各项指标,确定没有不正常的起伏,俯身凑近了一点,扶着夏凤钧的肩像是要稳住他,“叶鸿头上有伤,其他都很好,他现在就在外面……你要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不能让你见他。”
心电仪上的波痕有很明显的波动,夏凤钧努力试图用眼神跟楚涵保证自己一定能控制好,楚涵也是有点犹豫,却顶不住夏凤钧期盼的目光,深深呼出一口气,“你等等,我去叫他。”
房门两次打开关上,夏凤钧平躺着看不见,直到他的手被人用力握住,才看见神情憔悴的叶鸿,叶鸿脑袋上缠着绷带,攥着他的手拿到唇边亲吻,什么都说不出来,但是夏凤钧的手没一会就被弄湿了,大总裁就这么跪在他床边泪流满面。日:更\肉(群九[二四}壹^午!妻^六'午_四?
目光相对仿佛是隔了上千年那么久,夏凤钧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楚涵外面看着已然控制不住,虽然他一点儿也不想看这两人旁若无人地秀恩爱,却不得不考虑夏凤钧的病情。有外人进来大总裁立刻擦了擦眼睛,夏凤钧根本无所谓,看着叶鸿笑,眼泪偏偏又止不住,他就是心疼叶鸿心疼得不得了。
仪器开始发出报警声,楚涵不悦,气恼自己心软,找叶清池来把叶鸿弄出去,叶鸿和夏凤钧的手死死相扣,谁也不肯松开,弄得他们跟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楚涵揉了揉太阳穴很严肃地唤了夏凤钧的名字,夏凤钧又犹豫了两秒终是松开手,虽然虚弱却笑着跟叶鸿用唇形表达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