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下课啦,马上去找你。
-别紧张,我在台下为你加油!
顾放低头弯着唇角发完消息,一抬头,差点吓一跳,身边不知不觉杵了个人影画室前面的林老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直在他身旁观察这幅未完成的画。
“林老师?”顾放试探着出声。
林老师笑得很和蔼,问:“小顾啊,我们这个课学的内容对你来说是不是太简单了?”
顾放忙摇头,这种危险问题怎么可能顺着老师说,“没有没有,我感觉收获也很多。”
林老师笑着点头:“有学到是好事,老师就怕你觉得练习的内容太简单,心中懈怠。”
顾放解了围裙忙起身:“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小顾啊,”林老师也不多卖关子,“十二月美术家协会要组织一个全国青年画展,我们这边想推荐你去参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顾放怔了怔,见林老师表情不是开玩笑,不敢置信之下又升出深深的不自信,“可是……林老师,我才大一。”
林老师轻轻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劝他宽心:“以前我们也推荐过大一的学生参加,反正参与一下也没损失嘛。学院这边也推荐了其他年级的学生,小顾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顾放这才心中微松,看起来这件事是不容他拒绝了,便硬着头皮点头:“那我会挑一幅作品,十二月前交给您。”
“不急不急,”林老师笑眯眯的,“你慢慢画,慢慢挑,挑一幅你觉得最好的就行。”
因为这件事,顾放在食堂吃晚饭时也显得没精打采。回到画室,翻了一圈,发现就没一幅令他满意的,愈加长吁短叹。
晚上临近演出,他及时调整好情绪,回到寝室,换了身没沾上颜料味的干净衣服,去停车场取了车赶往演出地点。
路肆在后门等他,提前准备了口罩替他戴上,又替他理了理头发,重新压上帽子,这才牵起手,“往这边。”
这家live house比晚凉大上许多,演出场地也更大更正式,二楼前排有包间,视野开阔,座位舒服,还附赠点心水果。
顾放眼睛扫了包间一圈,弯起眼睛转头:“这是VIP座?”
路肆撩起一边眉,答道:“不,这是家属座。”
顾放揽住他的腰,转了个圈,将他压在墙边。手边捏着那截手感极好的腰部线条,下颌凑到路肆肩上贴贴蹭蹭。
“哥哥,我好想你……”
路肆也被撩得心头痒,正要取了他的口罩,这时有人在台上用话筒叫他:“路哥!呼叫路哥!你看这设备调成这样行吗?要不咱们再排一遍?”
见顾放眼底流出疑惑,路肆压低声音,贴近他耳廓,解释道:“还有几个节目我帮他们改编了下曲子,我的节目已经彩排过了,但还有点事忙放放,等我一会儿好吗?”
顾放叹了口气:“不用管我,你忙完就留在后台吧,我在这边等你演出完就行。”
“好。”路肆应声,抬手将口罩取了,深邃眉眼专注地垂下,偏头在他唇角印上一吻。
触感很短暂,顾放颤了下睫毛,再掀起眼帘时路肆已退出距离。
等路肆走后,顾放在沙发上坐下,伸手蘸了点茶水,往桌上勾勾画画。
他回想起课上那位模特的身体轮廓,寥寥几抹水痕,勾勒出完整的身形,又蘸了不同浓淡的茶水涂抹色块。
半晌,蹙着眉,抽出纸巾将这幅简笔画抹了个干净。
不对。还是不对。
人物的线条和他擅长的静物不同,在画上它们是死的,却令观者一看便知它们是活的。
鲜活的,灵动的,甚至应该下一秒便动起来。
顾放遇到了瓶颈。他并不擅长画这种“活”的东西。以往可以靠技巧糊弄过去,可他知道,那仅仅是技巧而已。他并没有抓住“活”起来的精髓。或者说,他笔下的人物缺少自己的灵魂。
甚至连他最擅长的色彩,也被死板的线条禁锢住,失去了鲜明。
演出这时已进行到半场,轮到路肆出场了。
舞台灯光洒下的光线细如雨丝,整个舞台似乎被这样的光雾蒙蒙地罩住。就像一团失手滴落的颜料色块,洇进纸张纤维中。
顾放因为心中想着事,很容易将这幅画面替换到了纸上。
正出神时,悠游从容的吉他声自那团光雾后响起,哑黯的风琴吹起,而后轻微烟嗓的女声低喃念诗般唱起。
像有晚风骤起,从舞台吹向四面八方。
令人心神一颤,情不自禁泛起鸡皮疙瘩。
光雾缓缓散去,台上两道剪影,愈加清晰。
身高优越的少年垂着眼,下颌微敛,手指崩着吉他。随着女驻唱在话筒前嘶哑地扬起歌声,高调的萨克斯与鼓声同时融入乐声,曲风由民谣转为摇滚,瞬间迎来高潮。
兴奋的人群纷纷将目光投向歌手。
顾放将目光直直投向吉他手。
灯光打得朦胧,顾放第一次从剪影的角度,观察舞台上专注演出的路肆。
从肩颈线条,到收束的腰部,再至两条流畅漂亮的长腿。
顾放似乎看到那些活着的线条跳出黑夜的幕布,跃进他纸上,一笔一线自动生成,超越了他对美的极限认知。
或者说,是这些线条启蒙了他对人体美学的感知。
也是这些线条构成了他的美学上限。
顾放因这样的发现呼吸微微急促,赶忙垂首蘸着茶水,在桌上勾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