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丛第一次被踏倒,里头便钻出了个小孩,第二次被扑倒,花丛里头便钻出了个海棠花精。

披着白氅的将军还抱着孩子,在红花丛前哄着她。

青丝被花枝勾散,颊上沾着海棠瓣的精怪从花丛中钻出来,便瞧见一大一小两个人齐齐望向她。两双凤眼黑白分明,波光潋滟,胜过春色百倍。

她瞧着他们,胸间一痛,怔怔便落下眼泪。

孩子瞧着一愣,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将军看看地上那个,又瞧瞧怀里那个,微微一哂。

他也想哭,怎么办?

“你放我下来。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孩子翻脸无情,一点不记得自己刚刚才夸将军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她从好人已经僵住的手臂上跳下来,跑向自己天下第一恶毒的娘亲。

阿珠窜进花丛,扑在谢琼怀里,揪着好人借她的帕子替谢琼拭泪。

“阿姐,你哭什么?是阿珠不乖,总惹你生气,你莫哭了。你哭得阿珠好伤心,阿珠也想哭······”

孩子终究是个孩子,见着母亲带着莫大的悲痛和委屈落起眼泪,自己也就抽噎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海棠花精哭作一团,将军临风立着,就听到花道那边响起一道撕金裂帛的男子声音。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待将军瞧清来人,不由得轻轻点头应许。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报仇的好日子。

青甲侍卫拥着主人簇上来,将军的身影隐在花树后面。

章言之冲着花丛中的谢琼轻轻摆手:“带走她,小的扔了。”

青甲侍卫们得令便动,踏步上前。只是还未挨着海棠花丛,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乌衣士兵们给逼在了原地。

青甲十几具,乌衣的有三个。

章言之扬眉咬牙,轻轻吐出一口气,胸中的痛才消减了些。他不以为意,只开口道:“杀了他们。再把人带走”

阿珠的哭声止住了,下意识挡在谢琼身上,又被谢琼反手捞进怀里按好。谢重山从花树后走出来,冲着眸中溶金一般烧着火焰的章言之微笑。

“章家兵困辽州上阳,城中有一万守军。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让他们填了漳河。”

章言之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恍然,想起六年前地动石流中被卷走的血衣少年。

他阴鸷一笑,回敬:“命真大,口气也不小。区区丧家之犬,凭什么妄想翻天?”

谢重山微微一笑,扣动臂弩上的机枢,冷森森的箭尖直指章言之。

“你试试。”

再敢动她们一根手指头,你试试。

0121 121. 大的带走,小的也要(二合一)

阿珠硬是从谢琼怀中钻出来,隔着海棠花枝瞧着白氅和紫袍的两个男子。

白氅的是好人,那紫袍的就一定是坏人,更何况他刚刚还想抢走她的阿娘。

坏人阴森森打量几眼乌衣士兵,对着好人扬眉一笑,“南阳王?”

谢重山欣然点头。

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臂上弓弩冷光森严,海棠花丛中立着的三个士兵也未有惧色,倒是青甲侍卫们听了南阳王,面面相觑间就生了畏惧。

辽州之南有块死地,乃是昔年吴越大将坑杀五十万降兵之地。白骨京观,冲天的死气,至今仍然臭不可闻。章言之口中的南阳王便出自此地,据说南阳王部下一身乌甲覆身,如鬼蜮之兵,饿食人肉,渴饮人血。是活在人世间的恶鬼。

十年前南阳王还只是辽地百姓口中能止小孩夜啼的传说,前几年却真的出了死地,一路向北,收编流民百姓,遇城即拔。乌甲所到之处,无战不胜,俨然成了气候,隐隐能与北方几家抗衡。

南阳王军遇城皆拔,拔得不是崔家的城池,就是章家的地界。军队每到一地,便要先捡看着不顺眼的守城军骚扰。有时虽未到大举进犯,立时变换城头旗帜的地步,却也像摁不死的蚂蚁一样,咬不死你恶心你。

上阳城,就是南阳王军与章家胶着的一地。两万乌衣军围在城外,来势汹汹,章太守亲自到上阳助阵,遣了儿子来华家求盟。

章言之一见谢琼,便什么都忘了。此时见谢重山认了,才想起上阳城里等着他拉粮草回去的老爹。

他手中长剑收紧,咬牙盯着红花丛中冷眼看他的女子,“你听着,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忘记你。”

谢重山臂上冷光一闪,弓弩呼啸,破风而去,一声未起就钻进章言之的左臂,溅起血色。

谢琼慌忙捂住阿珠的眼睛。

白氅将军扣了扣机枢,讶然道:“抱歉,手误。”

青甲侍卫们便要攻上来护主,章言之却不能让他们断了老爹的生机。他抬手止住,“拳头大的有道理。我服这个。只是我还要说。你要继续,随你的便。”

谢重山便又松了机枢,弩箭如风,擦着章言之脖颈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颈上渗出血来的华服男子顶着森森冷光,挺直胸膛,方寸之地中的那颗东西在他瞧见女子猫样的眼睛时,便乱了几拍。他扬声:“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这里······” ?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胸,箭弩便朝着右胸而来。

章言之侧身避开,烧灼着的阴鸷眼眸终于瞪向谢重山。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戏弄人,章公子,你待如何?”

谢重山垂下手臂,弩袋中只剩下一支弩箭,他便装上,再扣紧机枢,这次直接瞄住章言之的咽喉,大有他再开口,他就取他性命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