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山仰倒在地上,眼瞧见马上的侍卫们围拢过来,他们手中握着锋利的长戟,他们今日要在这里杀死他。

他瞧见雨中高高的天幕,这天地何其高远辽阔,山河何其壮美巍峨。

濒死之际他似乎听到了轰隆的声响,宛如大地开裂,滚滚洪流吞没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可他还想活着,他想回去见见他的妻子。

0117 117. 你打吧,反正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小姑奶奶,你要往哪儿去啊?我都跟你说了,今日府中有贵客要来。虫娘忙着梳妆。你下来,跟我回去!”

书墨对着转眼之间就蹿到长廊上的小祖宗无何奈何,几乎想跪地求她了。

长廊之上,梳着双髻的青衣女童跃到栏杆上,伸展手臂走得摇摇晃晃。

“不行,阿姐昨日说了要陪我的。大人骗小孩,是要吞针的。阿姐对我可好,我可不愿意她吞针。”

书墨瞅准空当,踏在廊下潮湿的污泥中,踮脚将雀跃的女童从栏杆上抱下来,一颗心才算落回怀里。

“我的阿珠姑娘,小姑奶奶哟。你知道虫娘疼你,就不知道自己该好好报答她吗?她那样的神仙模样,为了你个捡回来的小玩意儿,耽误到如今都没出嫁。你就不想有个姐夫能好好照顾她?”

书墨抱着挣扎的女童絮叨起来,女童不想听,但她仍然得说。

“姐夫是什么?能吃还是能玩?我只要阿姐。”

名唤阿珠的女童极为不满,继续扑腾,沾着泥尘的脚几乎踢到书墨的身上。

远处方从回廊上出来的侍女书砚瞧见了,深深的厌色便从柔软白皙颊上闪过。

她拢了拢鬓发,柔声道:“书墨,咱们院子里也就你由着她闹腾。虫娘唤她进来,你也别折腾了。”

书墨一愣。

阿珠便趁着她这一愣的功夫,从她手下挣出来,一溜烟儿蹿上回廊,跑过并不正眼瞧她的书砚,直直冲进内室。

小孩子心思单纯敏感,天生便分辨出旁人的喜恶。

诺大的华府中侍女如云,多的是乌发媚眼,腰肢细软的美人。只是很少有美人喜欢阿珠,阿珠自己也不甚在意。

“阿珠姑娘!”

侍女们柔弱的惊呼绵延成一片,铜丝笼上的白孔雀都被惊得展了翅。

阿珠只从侍女们的裙裾间跑过,又使劲一推囚着白孔雀的铜丝笼,才从身后环住谢琼的腰,欢喜地瞧着镜中两人倚在一起的脸颊。

“这是谁家的仙女姐姐,生得这般美貌,阿珠是不是在做梦?不然怎么瞧见了仙女姐姐?”

阿珠轻轻在谢琼颊上一吻,孩子的嘴唇冰凉柔软,却将侍女们刚刚点好的妆给沾湿了。

谢琼微微一笑,挥退要为她梳发的侍女。揪着阿珠的红润的小脸轻轻扯起来。

“记吃不记打是吧。这才好了几天,就又敢出来跑动?要是再染了风寒,我可不再搭理你,只把你扔出府去,让人家把你捡走。到时候天大地大,你个破小孩儿想去哪家便去哪家。最好跑得我再也见不到才好。”

阿珠嘟起嘴。

她生得玉雪可爱,凤眼两丸漆黑,撒娇时盯着人看,就是再厌恶她的侍女也说不出重话。

可阿珠只在谢琼跟前撒娇。

“阿珠才不舍得阿姐。要是我要被扔出去,就是变成了个死小孩,也要缠着阿姐,夜夜盯着你,在你梦里扮鬼吓你。”

“你胡说什么?我养着你岂是想让你变成个死小孩?整日就知道闯祸!都多大了。就不能和绛雪院的五娘学学?瞧瞧人家生得是什么模样,你生的得是什么模样!”

谢琼不爱听阿珠张口闭口的死小孩,揪着她耳朵又是一阵责备。

替舅母抄经多年,她性子早平和了许多,寻常并不动怒,只是身前顽劣的小萝卜头总激得她破功。

“是啊,阿珠比不上五娘姐姐招人喜欢。谁叫人家有爹娘教养,阿珠只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小萝卜丁乌丸似的凤眼一眨,脖颈仰得高高,张嘴就来。

方换好衣衫鞋履的书墨捏着帕子翩翩入室,听到小萝卜头一番倔强的顶撞,心道一声不好。

果然,素来温柔的华服美人眼睛微红,抬手就是一巴掌,啪一声扇在小孩儿脸上。

又来了。

书墨一声叹息,屋中其他云彩般娇柔的侍女也随着她轻轻一叹。

小萝卜头哭叫得震天响。

焉知谢琼这一巴掌根本就没用力,只轻轻扫了她一下。

“你打吧,打死我吧。反正我活着也是个托油瓶,世上多的是没爹没娘被人打死的孩子,多我一个不多。阿姐你可要用力地打,你可别不打死我。我骨头可硬,到地下也不会跟早死的阿爹阿娘告状。你打吧!”

0118 118. 哪来的娃娃?你叫什么?(二合一)

铜丝笼中白孔雀长长的尾羽垂落下去,侍鸟的云露慌忙上去,拿着青绿长羽隔着铜丝抚了抚它,鸟儿才安分下来。其余娇颤颤的侍女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互相打眼色,还是书墨做了出头鸟,轻轻招手,鬓影如云的一众美人便俱都退了屋子。

“说吧,你又想闹什么?”

谢琼冷然。瞧着小萝卜丁一面嚎啕,一面从指头缝里偷瞧她的脸色。

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软软一个,早慧聪敏,胆子却横着长,要顶破天了。

府里的人不待见这孩子,却也不全是因为她的身份。

只怪她自己顽劣,今日弄哭了这个姐姐,明日欺负了那个郎君。五岁上下的孩子,俨然成了孩子堆里小霸王。府中的老太君对这个孩子宽容,也颇有期许,只叹她生得是个女儿身,需要好好管教。却连累伺候她的侍女们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