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叫我不由得瞠目结舌,不要其他人服侍,难不成是叫我服侍他吗?想来他知道自己生的丑陋不堪,不敢吓到其他人,便要让我面对他这幅可怖的面容吗?正要发怒,又暗暗想着父亲交代我的话,便忍住了,笑道:“那我帮你吧,你先把衣服脱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见我柔柔笑着又开始催促,便背对我脱起身上的衣服,那破烂不堪几乎不能称之为“衣服”一样的碎布终于从他身上落下了,这下,我才看到少年生得身材匀称,身形修长,虽然瘦弱脊背却不显得单薄,单看他的身形,便是万万想不到这人生得如此可怖。
少年脱了上衣,似乎是有些不愿回头看我,羞耻极了,也低垂着头,我也不想看他那幅“尊容”,便也不强求,道,“你把裤子也脱了吧。”说完,我背对他,接着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问:“好了吗?”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我便说,“把衣服搭在屏风上,到浴桶里吧。”接着,耳边传来水声,我又等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去,少年已经进了浴桶,这样赤条条的面对我似乎让他有些难堪,双手便护着自己的身体。
不过我也没有闲心思偷看他的身体,将一旁的浴巾递给他,叫他拿着擦身体,又见他那头黑发纠结一团乱糟糟的,便实在是看不过眼去,在心底啧了一声,道:“记得把头发也洗洗。”
少年茫然地看着我,好似不知如何是好,我无奈地咬了咬牙,便向他走去,觉察到我的靠近,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也紧绷着,好似我要吃了他一样,我站到他的浴桶边,目不斜视地叫他垂下头,接着用木勺舀了点水,自上而下地浇在他的脑袋上。
他瑟缩着,颈子后的骨头顶着皮肉,显出十足脆弱的样子来,我一勺一勺舀着水倒在他脑袋上,而后取来一旁的皂角搓揉了一下,胡乱给他揉在脑袋上,摸到他的脑袋时,便感到少年抖了一下,水中的手指也收紧了,我撇撇嘴,便给他胡乱搓揉了一通,只是靠得近了,便听到少年浅浅的呼吸声,其中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耳朵,便觉察到那耳廓通红一片。
又冲洗了一番后,我感觉差不多了,便放下木勺,对少年说,“洗好了就出来吧,我取几件衣服给你。”少年垂着头,用手抚摸着自己的黑发,好似在发呆的样子,听到我说话,便点了点头,我转过身进了里屋。
屋内的大箱子里还有我不穿的衣物,我随便挑了几件便拿出来,隔着屏风丢给少年,“洗好换上。”那影子动了一下,不多时,少年从浴桶里站出来,拿着屏风上我挂着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我那些衣衫都繁复华贵,他不知道怎么穿,只好手足无措起来,只生硬地挂在身上。
等他从屏风后出来,我一见他的样子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年垂着头,更手足无措的,我便收了嘲讽的笑容,装作温和地说,“你过来,我检查一下。”
少年嗯了一声,乖乖地上前,他还是低着头,我猜那是因为他知道他面容丑陋恐怖,不想吓到我,便不屑地笑笑,叫他上前一步。
走得近了些,水汽的味道便扑面而来,我伸手到他的腹部,轻柔地按在上面,同时闭上眼,以神识探听他的骨骼和气息,只这一看,便惊得几乎要出了一身冷汗,真就如我父亲说的一样!
命格圆满,根骨上佳,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丹田里,一个丝毫没经历过修炼的人,其中灵气竟然浩荡汹涌,只要看一眼,便能看出这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和我那两位天才师弟相比竟都不遑多让!
我惊愕至极,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顾庭雪、韩棠这样的世家子弟比我强也就罢了,怎么一个乞丐一样孤儿,都有这样天赐的福分?!我若送他去流云峰,这峰上可还有我的位置?!我、我我谢辞又到底算什么?!
见我半晌没说话,少年突然偏了偏头,看着我,道:“你,怎么了?”
我骤然回过神,抬起头看他,猛地看见他面庞上横亘的伤痕,还有瑟缩的神态,便狠下心来,嫉妒撕咬着我的心,我对他说,“你这般条件,想踏上仙途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少年一愣,说不出话来,我又添油加醋道,“我刚检查过了,你丹田空空,此生无缘仙途,不过我会告诉父亲,让他给你安排个住处,让你人间有差事做……”
“我想跟着你。”少年打断我,轻轻地说。
我在心里冷笑,只想说这一点,我是万万都不会答应,便说,“我也想带你一起修炼,可凡人若是骤然修炼,不仅会折寿,严重的,连性命危险都有,你到峰里去,那儿全是绝世高手,一个凡人怎么生活呢?难道要像那些杂役弟子,关外弟子一样,做些烧水劈柴的苦力活吗?”
“……我,我愿意,烧水劈柴,做苦力……”少年固执地说,抬起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你说,让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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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你……你生的好看。”
【“这眼,我看着看着,就觉得和我小时候养的小狗儿一样。”】
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只得在心里冷笑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别说是杂役弟子、关外弟子,若要叫有心人发现他的潜力,那叫人抬举入门平步青云也未尝可知!
许是见我神色不虞,那少年又低下头去,我又看他乌黑发丝间露出的丑陋不堪的面孔,咬了咬牙,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切莫太急了。”
他低着头,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我心里想的是只要我谢辞在,绝不会叫他踏上流云峰!又想到父亲的话,便不由得思索起要如何将此事糊弄过去。
“饿了吗?可要用些餐饭?”我整理好心情,微微笑着看他,那少年见我对他露出温和柔软的神色,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在我又叫了一声后,才见他猛地回过神一样,微微摇了摇头。
我便指引着他走进偏殿,到了我平时用饭的地方落座,早有丫鬟站在那儿,见我便恭敬说,“少爷好,老爷已吩咐下去了,今晚叫一同主厅用饭,您若是现在饿了,就叫小厨房先给您做些小点罢。”
“你爱吃什么?”我偏过头问那少年,见他一副呆傻的样子,便不由得嗤笑起来,再转向丫鬟吩咐道,“那便叫人随便做些吧,再拿些水果来。”
丫鬟应了一声退下了,路过那少年时微微垂下头避开,我觉察到少年在看她,拿撑着下巴的手指敲了敲面颊,等丫鬟走了,我再看向少年,道,“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弄的?可还记得?”
他又低垂着眼看自己的手,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在手中把玩着茶盏,略一沉思,便又说,“那你可还记得什么?”
少年似是默默思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捂着头,似乎是头痛了,委屈地抬起眼来看我,这一眼,叫我发现他双眸生的极好看,睫毛浓密,低垂在眼眸上,那乌黑的眼珠晃动着微光,给他平添了一份乖巧……
这眼,我看着看着,就觉得和我小时候养的小狗儿一样,黝黑明亮,乖顺得紧。
“唉,可是头疼了?”我装作关心地问道,少年咬着唇点了点头,“一,回忆,就头疼。”我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柔地安抚道,“既如此就别想了,慢慢来,先喝杯茶吧。”
“嗯。”他点头道,指节分明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杯,垂下眼将杯盏靠近唇边轻呷了一口,复又放下了,我瞧见他这动作,不由得微微皱眉,一时只感觉他怪异得厉害,乍一看是个粗鄙俗人,可言行间不经意的动作又流露出些奇异的违和感来。
他似乎是觉察到我在看他,便又侧过头来看我,我的目光滑过他脸上横亘而过的伤口,不由得暗自思量,若是没有那道丑陋的伤疤,他似乎是生的端庄俊俏,能惹来不少桃花的。
鼻梁高挺,眉目幽深,特别是那双眼,眼尾低垂,看着就叫人平白放下了戒心,只感觉和狗儿一样单纯亲人,可惜伤疤往那一横,纵是貌比潘安,都叫人不忍直视了。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微微侧过头,双颊也慢慢泛上红晕,我有意捉弄他,便撑着下巴问,“你怎么不敢看我?”听我说这话,他的脸更红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闷闷地回答,“你……你生的好看。”
我在心里不由得笑他,我是比他生的好看百倍不止,他这样面容丑陋的丑八怪,便是拍马也追不上我。
“噗嗤”我笑出声来,便咳嗽了一声,又说:“这样你便不敢看我了?我瞧你刚才盯着过去的丫鬟看,怎么,你觉得她好看吗?”
“……好看。”他乖乖答道,我直在心里笑他是个笨蛋,这时丫鬟们已经将餐饭都送上来了,我便看过去,都是我素来爱吃的餐点,有清炖乳鸽汤,桂花茯苓糕,从食盒下还取出四盘水果,有本湖鲜莲子、金山苹果、鲜莲藕和牛奶白葡萄。
丫鬟布完菜就要退下了,我喊住她,问道,“我看你很面生,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有些害羞地垂下头,道,“少爷,奴婢名叫青菱,半年前才入府,所以少爷没见过。”
“青菱,好名字啊。”我说着,便笑眯眯地挥手叫她退下了,那丫鬟上来时,我瞧见少年一直低垂着头也不敢去看,便思量一二,不由得冷笑起来。
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山野孤儿,因着林叔伯的关系被送进谢府,想来是开了眼界了,我谢府哪怕是奴婢都个个生得水灵可爱,怕是叫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子看傻了眼!
不过若是他如此俗不可耐,倒叫我想到了一个跟父亲那里交代的好理由!
等丫鬟退下后,我又叫他,“你觉得她好看,便不敢看她吗?”
少年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我,在我以为他又会呆傻地点头时,听他说,“不,我怕,吓到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