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2 请别哭泣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快速划过,她叹了一口气,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抱紧她的手臂:“嗯,我会的。”
这是辛家的家务事,柳笛不便在辛静芳面前多说什么,但她想到辛呈那张半死不活的死人脸她就不耐烦。辛萤向她递了一个眼色,她便把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低头夹菜:“姑姑,萤萤,你们快吃菜,要不一会儿凉了。”
辛萤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辛静芳中午刚刚说辛呈要来,傍晚时人已经到了别墅门口。赵则在门口等候,将人客客气气地领进门,指引着他走向客房:“辛先生,请进。您和您的母亲辛女士的房间都在二楼。”
辛呈手中带着一个小行李箱,他在一楼驻足,目光扫过面前富丽堂皇的别墅。里头传来柳笛和辛萤的笑声,他冰冷的眼睛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谢谢,麻烦你了。”
辛静芳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饭,没等到辛呈就和辛萤提前开饭了。听赵则将人领进来的声音,她站起身探了探,走到正厅去招了招手:“呈呈,快先放下东西来吃饭。你看你妹妹现在住的房子,我今天转了好几圈都没转够呢。来,先放下包,和你妹妹聊聊。”
辛萤闷着头喝了一口果汁,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辛呈。
下意识的恐惧骗不了人,她抓了抓自己膝上的裙摆,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眼前的人看穿。赵则接过他的行李箱和背包:“辛先生,你的行李我会归置好,您请先入座。”
别墅内明亮的灯光和眼前人阴郁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辛呈的脚步缓缓靠近,注视着眼前的美味佳肴,在柳笛不耐烦的目光中看向最里侧的辛萤。很显然,她已经不是那个穿着红棉袄哭兮兮要妈妈的小孩子了,她如今过着优渥的生活,会离他们那个脏破的家越来越远。
辛呈在她的对面坐下,打招呼的语气无比轻松:“萤萤,好久不见了。”
辛萤勉强地扯动唇角:“嗯,快吃饭吧。”
在辛静芳面前和他扮演兄友妹恭已经是他们十几年来最常做的事情。辛萤吃着碗中的菜,味同嚼蜡,又不能让身旁的姑姑看出端倪。辛呈打完招呼,自然地拿起筷子吃着桌上的饭,目光在她的脸上不断游移。那股念头越来越强,他的筷子微微一停,笑着看向对面的人:“妈,你知道萤萤做什么工作才能四年就给你买一套大房子,才能源源不断地给你送黄金首饰吗?”
辛静芳给辛萤剥着虾:“这你不是也知道吗,瞎问什么。人家萤萤现在做的是艺术品有关的行业,挣钱多着呢。”
柳笛手中的筷子停住,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注视着身侧的辛呈。
辛萤的心脏仿佛在胸膛里震颤,她硬着头皮笑了一下。
“也是,萤萤,你本身就算一件艺术品,”辛呈向后仰去,语气清淡而悠闲,“卖身也是卖嘛。”
他话音落下的一秒,餐桌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辛萤霎时间脸色惨白,她压在膝上的手微微发抖,祈祷着辛静芳不要听懂这句话的含义。辛静芳将剥好的虾放到辛萤碗里,闻言转过头,声音似乎卡住了:“……呈呈,你说什么呢?”
柳笛忍无可忍地攥起了拳头。
“妈,你还不知道吧。辛萤被那个男人包养四年,得了不少好处,”他笑了一声,凑到辛静芳脸前,“我们吃的,穿的,住的,都是靠萤萤一个人打拼出来的,陪男人睡觉也不简单呀。”
“放你爹的屁!”
柳笛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手中???的果汁猛地泼向了辛呈的脸。辛静芳还没反应过来,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抖了抖。这样的话就像晴天霹雳,让她几乎瘫坐在椅子上,没有丝毫力气去管眼前的人被红色果汁泼满了脸。
辛萤咬紧牙关,她在灯光下绷着肩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地上没有一条缝隙可以钻进去,她也没有任何能说出口的辩解的话。在辛静芳面前被揭穿是她最不能承受的羞辱,她绝望至极,死死地抓住自己膝盖上的裙子,一面发抖,眼泪一面向下掉。
从医院复查回来的人在听到声音后停住脚步,他刚刚踏入正厅内,抬头看向眼前的餐桌。
辛萤低着头,她在哭,肩膀像振动的蝴蝶翅膀一样发抖。
梁遇琮将手中的盒子塞给齐嘉,脚步沉稳而坚定。他一言不发地踩过被果汁泼脏的地板,在辛萤身侧站定。忽然落到肩头的手掌和覆盖到身前的阴影让她抬起头,微红的眼睛看向他的脸。
“辛女士,看来您的儿子误会了我和萤萤的关系。”
“我们是正常恋爱,四年来都保持着亲密的情侣关系。基于萤萤当时的经济状况,我作为她的男朋友不可能不提供一定程度的经济支持,”梁遇琮伸手攥紧她发抖的手,看向辛静芳煞白的脸,“但萤萤大部分收入都是她通过合法劳动赚来的,前几天她还帮我卖出了一条项链,卖出1.2亿的高价。仅就此而言,只算提成也有几百万,她四年来能攒下一笔不菲的收入也很正常。”
梁遇琮语气一停,低头看向辛萤哭红的眼睛,手中的手帕轻柔地擦向她的眼眶。
“至于你,辛先生,”梁遇琮移开目光,冰冷的视线投向对面的人,“不好意思,我需要先请你出去了。看在萤萤和辛女士的面子上,我不再过分追究。但如果我再听到一次你对萤萤的羞辱,所有的后果请你自负。”
0073 飞鸟
“柳笛,先带辛女士上楼休息。”
梁遇琮低头去看辛萤,将手帕叠起擦掉辛萤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她像只惊慌失措无数次撞到玻璃的鸟儿,在撞到头破血流后只剩麻木和呆滞。他看着她的模样,垂在身侧的左手僵了几秒,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牵起她僵滞的手握住,声音轻柔缓慢:“萤萤,我们回屋里去,不哭了。”
辛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脚步的,她感觉自己的脚下好像有一个大而亮的湖泊,脚尖不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她走一步要沉下去,又被握住她手掌的人紧紧拉住。她恍惚间想起四年前那个夜晚,她快要迈到湖里去了,又一不小心抓住了谁的衣角。
没能沉下去。
梁遇琮在床边抱住她。
辛萤的手指在颤抖,她觉得无助的时候会想将身体整个缩起来。梁遇琮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能以足够舒服的姿势蜷缩在他的怀里。辛萤以前有时想,还好他长得高,偶尔被他抱住的时候会觉得安心且舒适。
偶尔,偶尔。
梁遇琮换了一块手帕,静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辛萤的眼睛哭得通红,双手捏着自己的裙摆。一直以来,辛呈所有的羞辱她都可以视而不见,她害怕的从来只是让辛静芳知道一切。如果姑姑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钱是靠什么得来的,她不敢想这个老实朴素,辛苦了一辈子的女人该会怎样心碎。
“萤萤,已经没事了。”
梁遇琮的声音低了一些,卷起的手帕按在她的下巴上。这个动作有着魔法般的效果,她紧绷着的肩松下去,控制不住地转头靠向他的胸膛,眼泪再次再靠向他时夺眶而出。
辛萤觉得自己很没用,可仍然伸手揪起了他西装袖口的布料。发抖的身体瞬间被温暖的怀抱紧紧裹住,梁遇琮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背向下滑,缓慢地拍着:“没事了。”
她压抑的哭声像一柄极细极小的刀剑,开刃后才以不容易被注视到的姿态插进他的胸膛,这股难言的奇怪感觉让他伸手将怀中哭泣的人抱得更紧。她滚烫的额头抵在他的怀间,哭声渐渐低下去。
以为暂时离开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假装它们从未发生过能让她觉得一切终于结束。这些年她在夜里偶尔会想辛呈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她谨小慎微地活着,一开始还努力地讨好这个哥哥,但送给他的玩具会被他随手丢到池塘里,小心翼翼地拿着辛静芳做好的饭菜送到他的中学门口会被迎面走出来的他无视。在餐馆里打工被中年男顾客为难时,下班以后吃不上一口热菜热饭时她其实并没有感到多么委屈。
陌生人没有义务对她好,她明白。
可是为什么辛呈要这样对她呢?他们不是亲人吗?
梁遇琮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怀中的人平静下来。他从小到大安慰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梁家没有人需要他的安慰。和他一母同胞的梁羲和他甚至从来没见过她掉一滴眼泪。八岁后的他似乎也没有哭过了,如何对待一个这么伤心的女孩,他之前的做法就是递上一张手帕。
而现在看来显然不够。
梁遇琮的手摸向她的脸,摩挲着向上盖住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提醒着他辛萤的状态,他的眉头紧紧皱起。齐嘉敲敲门后进入,在一米以外的地方站定。梁遇琮目光霎时冷了许多,他侧头看向窗外离开别墅的人,声音停顿:“叫医生过来,其余的事情按照我之前说好的去办。”
意识到梁遇琮说的是什么事情,齐嘉微微一怔。他快速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出房门,低头和门口的赵则耳语几句。赵则的神色凝重,但听完以后仍然只是点头,快步走出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