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李朝歌和白千鹤相互配合,没多久就将罗刹鸟围住了。李朝歌搭弓拉箭,她在箭尖上凝了真气,拉圆弓弦,猛地放手。箭矢带着劲风袭向罗刹鸟,噗嗤一声穿过罗刹鸟身体。罗刹鸟痛苦地啼鸣一声,用力往天上窜,最终还是脱力坠地。
地面上的士兵一拥而上,用网将罗刹鸟抓起来。白千鹤落到李朝歌对面,问:“死了?”
“没,还留着一口气。”李朝歌握着箭袖活动手腕,随手地将剩下的羽箭放回箭囊里,扬声道,“收兵,回城。”
树下传来齐刷刷的抱拳声:“遵命。”
李朝歌带着人马往回走,后方拖着一只网,罗刹鸟半死不活地罩在网里,狼狈地被人拖拽在地上。她先去和周劭会合,发现周劭已经控制住那对父女,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看起来乖巧极了。
李朝歌很满意,示意众人:“上马,回城。”
李朝歌带着人回城时,洛阳刚刚进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城门口人来人往,车马塞道,城墙瞭望台上的士兵看到李朝歌回来了,立刻敲鼓,城门守卫接到指令,高声对着百姓大喊:“快让开,安定公主抓妖回来了!”
百姓们慌忙避到街道两边,他们抬头,见一个紫衣女子风驰而过,后面紧随着好些骑兵,最后面的一匹马上拉着一个兜网,能看到里面装着一只怪鸟,还在不断挣扎。
两旁百姓纷纷欢呼,一时间朱雀主街围满了人,都在看安定公主和被活捉的妖怪。李朝歌骑着马从长而阔的朱雀街上穿过,后方,是巍峨轩昂的定鼎门楼,漫天绚丽的朝霞,前方,是威严庄重的皇城,象征着整个王朝最高权力的紫微宫。
东方,一轮朝阳喷薄而出,金光镀到高大的佛像上。佛像半阖着双目,垂眸看着人间,悲悯而冷漠。
礼部传来钟声,众多学子排成一列,依次上前,由礼部官员检查袖口、衣襟、腰带,确定没有武器和夹带后,便鱼贯入场。顾明恪站在寥寥无几的明法科队列中,他突然若有所感,回头看向后方。
这时候前方监考的礼部官提醒他:“顾郎君,你的身份核查无误,可以入场了。”
顾明恪回头,对着礼部官员轻轻一笑。他接过自己的家状及通保,长袖轻舒,缓步走入考监。
永徽二十二年的科举考试,如期开始。
-《罗刹鸟》篇完
第39章 放榜
进入三月, 洛阳的气候明显温暖起来,风中带着温柔的润意,隐约能闻到春日独有的泥土味。
杨柳、桃李争相发芽, 在街边热热闹闹地绽放着。如意酒楼前着一排杏花,浅粉色的杏花缀满枝头,远远看如一团绯色的云,将三层高的酒楼层层围住。一只喜鹊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树下有行人经过, 喜鹊受到惊吓, 振翅飞走。它的动作惊动了树梢,树枝细微地颤动, 细碎的花瓣洋洋洒洒从枝头飘落,像是降下一阵粉红色的雨。
李朝歌穿过杏花雨, 走入如意楼。她今日穿着棕绿色上襦,石榴红长裙,白中带粉的杏花沾在她的衣服上, 宛如刚从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如意楼的店小二正在迎客, 他回头看见李朝歌, 嘴里的话不由卡了一下。他看到一个女子分花拂柳, 穿越一大团浅粉色的光晕走入酒楼, 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幻相。李朝歌跨入门槛,她四处看了一下,问:“有位姓白的客人在你们这里定了一桌酒,他在哪里?”
店小二如梦初醒,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引着李朝歌道:“原来您就是客官等待的贵人。娘子请随小的来。”
李朝歌一直走上三楼, 她刚刚踏上楼梯,白千鹤就已经探出身子对她招手。李朝歌知道他们在哪儿了,她对店小二点点头,示意道:“我看到他们了,有劳,你可以回去了。”
店小二应下,受宠若惊地离开。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女子时,店小二总是不自觉想要服从,甚至她对他们笑一笑,店小二都觉得是上天开恩。
店小二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李朝歌走到酒桌旁,坐下,问:“你们叫我来何事?”
白千鹤知道李朝歌从来不碰外面的酒水,于是他也不磨蹭,开门见山地说道:“公主,莫大郎被放出来了。”
“什么?”李朝歌拧眉,脸上的神情顿时冷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白千鹤叹了一声,给自己和周劭倒了杯酒,悠悠道:“说来话长。十日前我们将妖怪和莫氏父女捉拿归案,妖怪由公主看守,莫家父女投入大理寺狱。我和周劭对朝廷机构不熟,我们以为抓到了犯人,接下来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就没什么事了。结果今日有人看到,莫大郎回家了。”
李朝歌沉着脸,表情已殊为不悦。如果换成前世,罗刹鸟和相关嫌犯抓拿归案,必然要投到镇妖司诏狱里。但是这一世镇妖司还没有成立,李朝歌没有自己的办案机构,也没有独立的牢狱,只能让北衙禁军看守罗刹鸟,另两个嫌疑犯按照规矩,该归大理寺看押。李朝歌自己抓回来的人却要送到大理寺,对此她已经不乐意了,结果,大理寺还把她的人给放了?
李朝歌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尽量文雅地说道:“大理寺这群小瘪三,谁允许他们放人的?”
白千鹤摊摊手,说:“不知道。据莫大郎的妻子说,莫大郎从头到尾并不知道妖怪的存在,他亲信了女儿莫琳琅,才被她骗出洛阳。后来莫琳琅勾结罗刹,意图弑父,没想到被罗刹鸟拆穿,莫琳琅恼羞成怒,就拔出刀子,想要亲手杀了莫大郎。他们两人缠斗的时候,被公主撞见,之后,就被公主带回京城了。大理寺的官员审问后,得知那日出城确实是莫琳琅的主意,莫大郎毫不知情。大理寺去提审莫琳琅,莫琳琅对自己杀父一事供认不韪,甚至当着大理寺官员的面叫嚣着要杀了莫大郎。大理寺觉得大逆不道,不成体统,所以将莫琳琅收押,不日后公开审理,而莫大郎,就被无罪释放了。”
李朝歌怒火不断地攀升,等听到后面,她默默活动手腕,已经盘算着她要是砸了大理寺会不会被罚。她深吸一口气,问:“莫琳琅杀父确有其事?会不会是莫大郎为了脱罪推卸责任,或者是大理寺为了早日结案,屈打成招?”
白千鹤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周劭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他突然开口:“大理寺有没有屈打成招我不知道,但是莫琳琅想要杀了她的父亲,应当是真的。”
“哦?”李朝歌挑眉,看向周劭,“此话怎讲?”
“西城有一个混混,之前在我手下办过事,得知我在查莫家的事,就和我说了一些。他说,莫家那个女儿奇怪,好像能看到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从小就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因为这个缘故,这一带的人都不想和她走太近,小孩子也被父母敲打,不允许和莫琳琅玩。后来她娘横死,她越发沉默寡言,行事也越来越奇怪。别的小娘子或许没这个胆子,但如果是她,那是可能的。”
李朝歌听到本能皱眉,问:“她娘是怎么死的?”
周劭似乎叹了口气,低声道:“是被她爹打死的。”
李朝歌惊讶,就连白千鹤都放下酒杯,不可置信地反问:“被打死的?”
周劭点头,示意他们想的没错。李朝歌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她想了想,带着些了悟问:“莫大郎打死她娘的时候,她看到了?”
“是。听说莫大郎一直有这个毛病,打了许多年了,那一次没控制住手,将她娘摔到灶台上,头不小心磕到砖沿,直接撞死了。莫大郎收敛了好几年,后面娶了寡妇,见没人追究,他慢慢支棱起来,最近又开始动手。”
李朝歌原本不明白莫琳琅为什么要帮罗刹鸟出城,现在听了周劭的话,心想难怪莫琳琅愿意帮助妖怪,如果是李朝歌,她就算自己坐牢,也要杀了莫大郎这个人渣。罗刹鸟又擅长蛊惑人心,想来是罗刹鸟和莫琳琅做了交易,莫琳琅信以为真,帮罗刹鸟逃离,等最后兑现诺言的时候,罗刹鸟不干了。
李朝歌听到唯有叹息,她问:“就算莫琳琅杀父有罪,但毕竟没有成功,而且莫大郎也杀了人。为什么独独缉拿莫琳琅,却将莫大郎放了?”
“这是朝廷的判决,我也不明白。”周劭说完后沉默一会,闷声道,“其实也不意外。公主你是皇家人,不懂民间的潜规□□杀官,妻杀丈,子杀父,都是要重判的。莫琳琅又是女子又是晚辈,必然得不了善终。”
三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安静片刻后,白千鹤皱着眉,问:“难道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我们抓妖怪本是为了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结果却抓了一个为母报仇的女儿,放出来一个满手鲜血的凶徒。那我们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罪名还没定,现在说这些话太早了。”李朝歌见队伍里气氛不对,当机立断截住白千鹤的话,斩钉截铁、气势沉着地说,“大理寺只是初步释放嫌疑人,后续如何审理,如何定罪,如何判刑,都没有定论。我去查查当年莫琳琅母亲之死,如果确实死了人,大理寺和京兆尹没道理不管,兴许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白千鹤和周劭虽然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但说白了,只是两个市井小民。他们对朝廷毫无了解,也毫无能量,唯独李朝歌,是他们中唯一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而李朝歌表现出来的侠气和正义感,也让白千鹤和周劭愿意相信她。
他们天生对官府有恶感,尤其厌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客,但李朝歌奇异地融合了江湖侠客和朝廷政客这两个身份,却丝毫不惹人生厌。
这些话如果换成别的官员说,周劭必然二话不说扭头走了,但如果是李朝歌,他就觉得,或许,真的有转机。
他是想洗脱罪名恢复自由身,但并不代表周劭愿意当朝廷鹰爪,害无辜之人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