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只给李朝歌处理了外伤,然而这三道抓痕要紧的是里面的妖毒,伤口反而是其次。妖毒不是医药能治的,李朝歌打算回府后自己用真气祛毒,这也是刚才她懒得找御医的原因。
御医来了也没用,那还何必大费周折,惊动皇帝天后?
“二妹没事就好。”个男子站在东阳长公主另边,说道,“二妹在义安府上受伤,实在是我们的疏忽。幸而二妹没事,要不然,我就真该自裁以向天后谢罪了。”
说话的男子年纪二十五六上下,身材修长,面容白皙,双丹凤眼斜飞入鬓。他相貌长得不错,但是浑身气质阴郁,生生将他的容貌折了三分。
这点上,他倒和李贞非常像,这对兄妹真不愧是母所生。
此人正是吴王李许。李朝歌在义安府上受伤,义安作为新娘子不方便跟来,李许这个兄长就接替了妹妹的职责。吴王妃是个圆脸妇人,丰腴白皙,看着很敦善。吴王妃站在李许身边,跟着给李朝歌道万福:“盛元公主。”
“吴王,吴王妃。”李朝歌淡淡回了个礼,说,“吴王此言折煞我矣。你千里迢迢入京,圣人和朝臣正十分看重你,若是因为我受伤就连累吴王,恐怕圣人和老臣就该骂我了。”
李朝歌这话并不友善,也是,有天后和萧淑妃的恩怨在前,他们两系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但是其他人比如李常乐、李怀等,至少会做个样子。
而李朝歌连兄友弟恭的面子都懒得做。
李许仿佛没听出来李朝歌的针对,苍白文弱地笑着:“二妹是圣人和天后的掌中明珠,若我以身相代就能换二妹无恙,那我乐意至极。只可惜当时我反应太慢,没拦住黑猫。早知如此,当初射箭时应该我来的。”
李朝歌看着李许笑了,她整了整袖子,漫不经心道:“黑猫的目的是我,无论是谁射箭都没有区别。只不过我站在外面,给了它动手的时机罢了。吴王,你说这只黑猫路从皇宫跟到义安公主府,它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许笑着,像是个圈禁太久已经被磨去所有心气和棱角的不得志男子般,说:“我四体不勤,不似二妹样身怀绝技,这我如何得知?”
吴王妃在旁边低低应道:“是啊。我们夫妻刚来洛阳,连人都不认识几个,何况这些玄人异事呢?”
李朝歌点点头,目光注视着这两人,悠悠道:“原来如此。这只黑猫诡异的紧,和它有关系不是什么好事,吴王和吴王妃最好不知道。”
屋中气氛逐渐凝重,吴王和吴王妃表情都有些僵硬。李朝歌看着两人,突然莞尔笑,眼中波光潋滟:“兄长和嫂嫂怎么板着脸色?我只是问问而已,又没说怀疑二位。”
李许和吴王妃勉强地笑了笑,点都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东阳长公主在旁边听出身汗,她发现李朝歌越来越有天后的感觉了,这个喜怒不定、不可捉摸的劲儿,哪像个公主,简直像是个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东阳长公主只想在东都里太平度日,并不想掺和这些内斗。依东阳长公主的想法,李朝歌背后站着天后,不能得罪,但是李许和李贞毕竟是皇帝的血脉,也可以拉拢着。东阳长公主哪方都不想放开,便见缝插针地端水道:“好了,今日是义安的大喜日子,别说妖魔鬼怪这些吓人的东西了。外面宴席还在热闹呢,盛元,你要出去看看吗?”
李朝歌摇头,事到如今,谁还有心思陪他们过家家。李朝歌冷冷淡淡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劳烦东阳姑姑和吴王代我向义安姐姐问好,我身体不适,就先走了。”
吴王和吴王妃自然应是:“二妹你受了伤,快回去歇着吧,义安那里有我们照应。”
李朝歌点头,拢了拢长袖。义安公主府的女官了然,立刻上前引着李朝歌出门。众人跟在李朝歌身后,李朝歌出门时,忽然回头,看着吴王笑道:“吴王,你去过庐州吗?”
李许怔了下,反射性回道:“没有。二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李朝歌含笑看着他,说,“庐州丢了样东西,圣人正在寻找。我想着寿州离庐州近,就试着问问吴王。既然吴王不知道,那我就回去和圣人复命了。”
李许都要被李朝歌惊乍搞疯了,他死死绷着脸色,而李朝歌看着他粲然笑,转身出去了。
这次,她才是真的走了。
李朝歌离开义安公主府后,派了个跟班送莫琳琅回去,自己揽着马,慢悠悠朝承福坊走去。回盛元公主府后,侍女们听李朝歌受了伤,个个大呼小叫。李朝歌自己却很平静,她把侍女打发走,自己坐在内室里,慢慢用真气清理伤口上的妖毒。
那只猫妖动作快的惊人,李朝歌本以为逼毒需要好番功夫,没想到轻而易举就将毒素封起来了。李朝歌放下手,自己都有些意外。
不过这总是好事。李朝歌运行真气时摒弃五感,不知不觉,天都黑了。李朝歌下床,看向窗外夜幕。如今是月初,轮弦月挂在树梢,清幽而神秘。
李朝歌不由想起今日在义安府上黑猫扑来的场景。黑猫的爪子本是冲着李朝歌的脸来的,要不是顾明恪将她拉走,李朝歌未必躲得过去。李朝歌不由看向自己的手腕,白日,顾明恪就握着这里。
说实在的,他靠近的时候,李朝歌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如果想要做什么,其实轻而易举。包括今日她想掩饰伤口,却被顾明恪直接拉开手腕。李朝歌并非没有用力,她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李朝歌垂眸看着自己手腕,月光照入屋宇,慢悠悠缠绕在她手腕上,平白多了些温柔缱绻的意味。李朝歌靠在窗沿上,长长呼气。
他到底是谁呢?
第90章 冲突
李朝歌遇袭的消息顷刻传遍了, 第二天李朝歌去衙门,一路上都被人注目。这些人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偏偏似遮非遮扭扭捏捏, 李朝歌一路强忍着暴躁,等进了镇妖司,再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镇妖司的人本来憋着一肚子的八卦要打听, 等李朝歌一进门,他们看到李朝歌身上嗖嗖冒刀子的冷气, 二话不说全跑了。李朝歌难得清净了半天,下午时, 她听到皇城中人传言, 说吐蕃使者要来了。
准确说, 是又来了。
今年二月吐蕃使者离开东都, 等回到吐蕃后,大相把大唐一行说给赞普听。吐蕃赞普听后十分神往,便又遣派使者入唐。据说,这次使者来, 是想求一位大唐公主回吐蕃和亲。
李朝歌听到,只是轻轻嗤笑一声。做梦, 大唐建国以来, 就没嫁过真公主和亲。武德初年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和亲,何况现在?
吐蕃人未免太会想了。
然而不屑归不屑, 这个节骨眼皇帝无意起战事,吐蕃人入朝, 他们还是得好好招待。七月十二,吐蕃人进入东都,两天后, 皇帝在上阳宫设宴,为远道而来的吐蕃使者接风洗尘。
今年皇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往年夏天都要去行宫避暑,但是现在皇帝的身体不能折腾,众人便留在东都过夏。东都夏日极为闷热,皇帝和天后为了少受些罪,便将宴会安排在下午。
申时,官员散了衙,直接往上阳宫走来。李朝歌要回公主府换衣服,就算承福坊离皇宫再近,一来一去也要耽误时间。等李朝歌到时,宴会上人已经来齐了大半。
宫门内侍瞧见李朝歌的马车,连忙上前问好。一个侍女上前拉开车门,李朝歌提着长裙,不慌不忙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李朝歌走到车辕边,正要踩上车凳,马车旁边一个面皮白皙的太监上前,对着李朝歌撑起胳膊,仔细看,他的手指还拈着兰花指。
李朝歌无语了一瞬间,忍着恶心扶上这位白脸太监的手臂,走下马车。内侍一迭声问好:“奴婢参见盛元公主,给公主请安。公主,圣人天后已在宫里等着了,公主请随奴婢来。”
李朝歌颔首,头上珠花流苏轻轻碰撞,拖着大袖披帛走在花团锦簇的宫道上。公主府的侍从自然跟在李朝歌身后,刚才开车门的侍女低着头,悄悄对那个白脸太监说:“你至于做到这个程度吗?”
“你懂什么。”白千鹤穿着内侍服饰,十分有风情地白了莫琳琅一眼,“这叫易容术。你看,我像公公吗?”
他掐嗓子那个劲儿还真挺有公公的腔调,莫琳琅点点头,说:“你以后要是跑不动了,可以试试来皇宫谋生路。以你的身段,少说能当个大内总管。”
白千鹤十分入戏,他掐着手指,含羞带怯地弹了莫琳琅一下:“讨厌。”
莫琳琅终于体会到,原来戏文里说的“半边身体都酥了”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不止酥麻,她甚至想就地卸掉自己的胳膊。
李朝歌走在前面,她极力避免,但还是清晰地听到了白千鹤的话。她眉心跳了跳,强忍住转身锤死这个恶心玩意的冲动。
让他清清静静死了,也好过在这里糟蹋镇妖司的门户。李朝歌甚至开始后悔,她应该让周劭假扮成太监混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