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延汗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扑哧声。月池充耳不闻,一面跟着大部队前行,一面毫无愧色地放雷:“第二次卖时,渐渐得了些意趣。第三次卖时,就学会习惯了,学会了享受。第四次卖时,还会玩些花样,甚至有了一种自己当家作主的错觉!”
蒙古众人听到此,已然是笑得腰酸腿软,连话都说不出来。达延汗一面笑,一面心道,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原来竟是个这般厚颜无耻的小人。
月池眼见他们笑欢了,笑累了,才继续悠悠道:“哎,这卖身的苦楚,我也只想和您说说,毕竟你我都是同道中人。兄弟可是把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您可不能藏私,也把您爬上祖母床榻的经历说说呗。”
这就像突然按下了消音键一样,蒙军中所有的声音动静都戛然而止,只有黎明的风还在呼呼得吹,将月池又清又亮的笑声吹出去老远。朱振和刘达对视一眼,俩人眼中都有惊喜之色。朱振忙对左右低声道:“听我布置,做好准备!”
月池对着达延汗如金纸一样的脸色,继续道:“哎呀,别害羞啊。我那点子事,诸位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可汗的丰功伟绩,那在我们大明也是如雷贯耳啊。听说,可汗那时才七岁吧,真是天赋异禀,毛都没长齐,就能哄得满都海福晋对您死心塌地,如今还把大权都交给了您,这份软饭硬吃的本事,古往今来可是独一份。”
达延汗一勒缰绳,他胯/下的马儿吃痛,放缓了步子。整个大军都停了下来。达延汗紧紧握住了弯刀,他的目光如利剑一般,仿佛要把月池生生劈成两断。而他身旁的将领终于从极度震惊中挣脱出来,他们破口大骂:“李越,你这个畜生杂碎!放你娘的狗屁!你这个狗杂种……”
月池扬扬眉,一脸无辜:“不是你们说,不要脸的事既然做了,就别怕人说吗?再说了,我并不觉得这有啥见不得人的。我卖身给男人,可汗卖身给女人,咱们、不都是为了生活吗?可汗,您说是吧。”
月池话音刚落,就觉刀光从四面八方闪过来,那刺骨的寒意,真让人心惊胆战。月池闭上眼,大声道:“大公主!可还在我手里,这可是可汗连襟的女儿,你们这要是不要了,可汗回去还怎么卖啊。”
刀光一顿,都愤愤不平地退了回去。月池睁开眼,挑挑眉道:“这就对了……”
然而,她一语未尽,就感觉脖子一重。达延汗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霍然收紧。月池感觉自己好像被铁钳咬住,她被掐得面色紫胀,耳鸣不断,心里却没有多少惊慌。因为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一旁的人嚷嚷道:“大汗,大汗,大局为重啊。大公主……”
铁钳一下就松开了,大量新鲜空气涌入。月池一面咳得涕泗横流,一面低哑得笑出声来,这让她形象全无,甚至还有点疯癫。可这下,周围没有一个人再敢笑她。
月池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道:“可汗莫气,开个玩笑嘛。我这也是落差太大了。”
另一旁的人高高举起巴掌:“你还敢说!”
月池笑着摆手,她一面驭马前行,一面道:“这次说正事。绝对的正事。不瞒各位说,我进骑兵阵的时候,是万分忐忑。因为我要接触的是大元大可汗和他手下最得用的精兵猛将。我这个心啊,都在扑通扑通得直跳,就像有一群马在跑似得,生怕君前奏对出了什么纰漏。”
大元大可汗是达延汗在弘治时期递交的国书上的自称,明朝一方从来没有承认过,只称呼他巴颜蒙克王。月池这么一叫,又叫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红脸将领呸了一声:“放你娘的狗屁,这么说,刚才就是你们汉人对待君主的礼仪了?!”
月池理直气壮道:“当然不是了。我这不是发现,可汗根本不像国君吗?”
达延汗再次勃然大怒,他终于拔出了腰间的金刀,刀锋直架在月池的脖颈上,月池的肩膀一沉,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达延汗的眼睛就像夜里的苍狼,他见月池惊魂甫定的模样,不由一哂,立起刀背,重重拍了拍月池的脸。冰冷的刀上还有深褐色的血锈,不知收割了多少人的性命。
他说:“李越,不要蹬鼻子上脸,我手起刀落杀了你,那群脓包为了活命,一样不敢妄动。不信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来剁你一只手看看。”
月池歪着头看向他:“您看到我,脑子里就只想泄私愤?”
达延汗嘲弄道:“区区一个男宠,还敢在这里张狂。”
“男宠?”月池嗤笑一声,突然拔高声音,“我是大明皇帝最信重的大臣,我能翻阅大部分奏疏,能在各衙门随意来去。文官之首是我的老师,武将之首也与我交好。大到明廷的政局赋税,小到皇帝喜好性格,我都了如指掌。对我这么一个人,您见到我,居然只想着泄私愤?”
达延汗动作一顿,月池用指尖慢慢移开他的大刀,她的目光像瑟瑟寒江:“我刚刚说得并不是假话。我刚到这里来时,的确是心生忐忑,我想我要借这个机会,好好观察鞑靼君臣的脾性,看看我们大明的劲敌究竟是什么样。我想着,您肯定也想从我这儿套消息,那我只能绞尽脑汁,一面要让您相信我的谎话,一面要从您这儿弄点真东西。”
达延汗收刀回鞘,冷笑两声道:“你倒是打得好主意。”他被月池的话说动了,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初衷,面前这个人确实有点用处,他是个移动的情报宝库。
月池失笑道:“可我没想到,您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啊。我以为我是来朝见领邦天子和精锐,结果一面照面,你们就来了这,就这?这种粗鄙不堪的仪态,这种不顾大局,只计私愤的打算,这和马匪有什么区别?我以为您是剑指北京,想要一统中原,结果您和您手下的人用实际行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们就是想抢点东西算了,你们就是一群土匪。”
红脸将领的脸都要滴血了,他张口欲骂,可满肚子的污言秽语,居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月池对着达延汗铁青的脸,继续侃侃而谈:“您以为成吉思汗是怎么夺得天下?您是他的嫡系血脉,可您真的继承到他的胸怀了吗?失吉忽秃忽、木华黎,这些开国功臣、大元名将,哪个不是成吉思汗的敌人。他老人家要是像您一样,元朝根本就没有建立起来的机会。”
月池失望地看着他:“这可完全不是一个帝王的胸襟。看来,我回京的时候快到了。只是抢点东西,我大明还给得起。”
达延汗死死地盯着她,如果目光有温度,月池早就被烧成灰了。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旁的某些将领。他们面如土色,嘴唇颤抖,早已没有刚刚开黄/腔时得意洋洋的模样。
月池努力伸手,去够了够红脸将领的肩膀:“老哥,别这样。我不是对你生气。你有没有听过我们汉人的另一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头都是这样了,你们还能怎么着呢?别怕,这边你们是混不下去了,待会儿趁乱宰了你们大汗,和我回去。我对天发誓,功名利禄,应有尽有!”
这又同一盆沸水泼进滚油里,达延汗周边的人全部炸开,最亲近的侍卫立刻靠拢,把这些人全部挤到圈外,同时用警惕的目光仔细打量他们。而被挤出去的人是又惧怕,又委屈,忙不迭开始表忠心。这一串串蒙语说得,虽然没有字幕,但看表情也足够下饭了。
达延汗斥道:“够了!”大军为之一肃,再不敢发出一丝吵嚷。
月池见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她一面笑,一面说:“现在知道,我靠什么混到今天了。”
达延汗怒急反笑,他说:“是我无知,怠慢了先生。”
月池讶异地挑挑眉,她说:“这下有几分一国之君的气度了。记着,所求越大,能忍得就要越多。只有广纳百川,才能成就沧海。”
达延汗笑道:“先生如是说来,可有意与我归国详谈。我知道,汉人皇帝不听劝阻,将先生贬到此处。如先生肯随我回去,我必以上宾之礼相待。”
月池扑哧一笑,她摇摇头:“这可不成。你看,前头就是宣府了。”
达延汗一惊,月池心下冷嘲,这群白痴还真以为,她这一路口干舌燥,是给他们在说笑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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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宇宙中,一片星系的生灭,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