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瞧着眼前瘦得只剩下眼睛的江尧,很难想象这还没他腿高的小崽子,过了年就八岁了。

他听到自己即将成为他的老师,也不像其他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总有那么多为什么和好奇要解答,只是乖乖点了点头,对他行了一个师生礼,维持着储君规矩,稚嫩声音唤他“老师”。

这瘦巴巴的小崽子仿佛能被不合身的狐裘压垮,脸蛋儿没剩下多少尺寸,干干净净的黑眼睛安静的望着他,戳得唐棠心尖儿一疼。

七岁之前的苦,江尧已经吃完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字一字混着自己满嘴鲜血嚼碎吞下去的仇人竟然被一碗药忘了个干净,还认贼作母当了现任皇后十多年的儿子,和皇后与皇上被养在外面的儿子,也就是主角受十多年的靶子。

对,嘉定帝为何对主角受这么好,还不是那是他和此生最爱所生下来的唯一的孩子?为了防徐贵妃下黑手,才一直养在左相府。

想到这,唐棠不禁叹气,心道江尧心心念念想报仇,最后却当了仇人十多年的儿子,想起一切的那天彻底疯了,他杀了许多人,又将许多人做成人彘,成为名副其实的暴君,却被天道气运影响,放过与他一起长大的主角受,开始虐恋情深的剧情。

唐棠刚在脑海里整理出一部分剧情,就见一堆宫女乌泱泱的出现在尽头,边呼唤着“太子殿下”,边急忙忙往这面跑来,围住江尧。

“殿下,奴婢可找到您了,您怎么能自己出来呢?皇后娘娘都急得落泪了,您快些跟奴婢回去吧。”

“是呀殿下,这么冷的天,您冻坏身体,娘娘可是要心疼死的。”

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看似处处对江尧好,但眸中却流露出隐隐的怨怼。

江尧独自出来的时间不短,嘉庆帝和连嘉运已经到坤宁宫,和皇后娘娘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准备用膳,连嘉运突然问到了太子哥哥,皇后和皇上才想起来江尧这号人,打发宫女去叫太子用膳。

宫女领命,去敲门,一看屋内没人,急忙回去禀报皇后娘娘,皇后一听就皱起眉,太子才到坤宁宫一月,各方势力还在观察,她必须要做出将太子当成此生依靠的模样,叫所有宫人都去找,自己拿着手帕垂泪,做足了一副慈母姿态。

宫女们找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她们都穿着讲究的锦缎冬衣,发间簪着步摇,看上去比外头小官儿家的女儿还要体面,风这么大跑出来寻人,心里自是不畅快的。

虽然表面没表现出来,但都在暗中忿忿的想,这罪臣之女养的小杂种就是没规没矩讨人嫌!

不过谁让人家命好,娘娘不能生育,他又没了娘,才让这小杂种白捡了个漏,这爬虫啊才能变成真龙,一跃成为娘娘的儿子。

她们虽然没表现出来,但言语中已经有这个意思,江尧穿着唐棠的披风,那么瘦小一只被一群涂脂抹粉隐隐带着高傲的宫女围着,垂着眼眸,无措的摆弄手指,瞧得唐棠高血压都要犯了,温文尔雅的脸笑意变淡,不轻不重的开口。

“元思前日刚回京城,未拜见过皇后娘娘,不过几位姑娘的做派,倒是让我长开了眼界。”

宫女们听到这说话声立即皱眉,有一个性子泼辣的宫女回头想阴阳怪气对方一番,但想起来“元思”二字,脸一下子就白了,其他想起来的宫女也不逞多让。

唐元思是谁呀?那可是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绵里藏针,能刺的人一手血的右相!这些年算计他的人,又有哪个能有好下场?

她们怨怼的心登时凉了下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对上丞相温温柔柔含着笑意的眼睛,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们揣测不安,也彻底顾不上怨怼太子,缩着脖子闭上嘴巴,绞尽脑汁的想着回去该怎么与娘娘哭诉这件事,把责任推给右相。

小江尧松了口气,干干净净的黑眼睛看着唐棠,细不可微弯一弯,见老师脸色有些发白了,连忙想解开狐裘给他,唐棠心里暖了一片,笑着制止小崽子的动作。

“好了,殿下。今日时候不早了,明日我再来拜见您。”

江尧解狐裘的手停顿,眼巴巴的看着唐元思,轻轻地“嗯”了一声,行礼:“恭送老师。”

小家伙瘦的像是被人套在这昂贵锦袍里的麻杆儿,一板一眼叫人心疼,唐棠笑着还礼,就跟着太监继续往前走了,心想

行吧,养崽就养崽,反正这个瘦巴巴的小崽儿又乖又可怜的,一看就是尊师重道的好崽儿。

丞相把狐裘给了学生,自己穿着绛紫色朝服离开,用了十二分毅力才没在学生面前牙齿打颤,为了维护住老师的尊严,始终没回头。也就没看到身后的小崽儿维持着行礼姿势,那干干净净的黑眼睛,却漾出不符合年岁的散漫和乖戾本质来。

暴君江尧直起身,瞧着老师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点笑,咬文嚼字的心中默念。

唐,元,思。

朝堂篇:三【暴君感觉到一丝耻辱(剧情)】

江尧回到坤宁宫时,一名身穿凤袍的女子正拿着锦帕啜泣,泪眼朦胧格外惹人疼。

嘉定帝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粉雕玉琢的连嘉运奶声奶气叫她姑母,用小手给皇后擦眼泪。

江尧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家人,旁边的宫女方才被丞相吓破了胆,为了邀功,连忙报喜:“陛下,娘娘,奴婢们将太子殿下找回来了。”

皇后一听,抬头看江尧立在那殿中,立即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拉住他那冻得冰凉的瘦弱小手,一双盈盈美目含着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太子可要吓坏母后了,呀……手怎么这样凉。”

她温声细语的说着,察觉江尧手冷得惊人,低头,瞧了瞧他冻到发青的手,仿佛有多心疼似的心“呀”地惊呼,想给江尧搓搓手暖暖。江尧咬肌紧绷,一把抽回手。

皇后愣了一下,含泪的美目若有所思,细细且暗藏危险地打量瘦弱男孩的表情。

江尧紧绷着那张瘦小的脸,似乎是在别扭和害羞:“儿臣身上冷,把冷气过给母后就不好了。”

连皇后心里疑虑消失,反正她也不想给这小杂种暖手,便笑弯了眼睛,夸太子孝顺,让贴身宫女给他拿了个手炉,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披风,皱着眉轻声问。

“太子身上的披风,是哪里来的?”

一旁的宫女们可算找到空隙和皇后娘娘告状了,你一句我一句说说起来,把丞相形容成拿她们这些小宫女立威的恶人,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委委屈屈散发莲味。

坐在贵妃椅上的连嘉运听到宫女们的话后撇了撇嘴,不屑的心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相哪里是什么为人正直,志高廉洁的好官,也不过就是个盈利均沾之辈。

连嘉运是后世穿越过来的中文系大学生,教导他的老师格外喜欢嘉定王朝这位任职时间极短的唐相,讲了不少他的生平政绩,再加上对方写出的文章保存下来的都是课题,连嘉运几乎都要背吐了。

后来他穿越到命数的嘉定王朝,成了短命的左相嫡子。嗯……这个王朝的皇室和左相连家都是短命的,因为暴君,江尧。

连嘉运偷偷瞧了一眼洗干净手准备用膳的小江尧,短粗手指绕着流苏,继续思考起唐棠。

毕竟现在的局势和自己所学的实在太不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改变了历史走向,比如今年应该是丞相唐元思看出来嘉定帝对自己的不满,急流勇退,辞官回乡,现在却成了暴君的老师。

另一边,连皇后听完宫女们的哭诉,心中也很不畅快。唐元思是当朝右相,手中掌握的权利却比他哥哥这个靠着她才当上左相的要大的多,连皇后早想将他弄下去,给自家哥哥铺路了。

她半真半假的斥责宫女:“你们几个还有脸和本宫哭诉?唐相是谁?也是你们能冲撞的。”

几个宫女红着眼眶啜泣。

嘉定帝一看心爱之人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本就对近年来总对他指手画脚不让做这不让做那的右相心生怨怼,现在更是火大。

“皇后不必担心,丞相那边朕自会去处理。”嘉定帝说着目光温柔的看向连皇后:“快来用膳吧,嘉运年纪还小,受不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