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敬,杨旭?今日是陛下千秋,孤一时兴起,竟忘了礼数,不知陛下可否怪罪孤呢?”他反问质疑之人杨旭。

“丞相严重,朕封丞相为魏王,便是视丞相为自己的王叔,王叔亲待朕,朕又怎会责怪呢?”

这刀尖肉仍在,言语行动间,丞相分明是还要逼皇帝吃下这肉。

“陛下不计较,可这肉尚未经司膳太监查验,怎可随便给天子食用?”杨旭没料到皇帝居然出来打圆场,急急寻其他理由。

“哦,杨旭杨大人,这是信不过孤,”丞相脸上笑意不在,“这把刀乃银器,遇毒则色变,孤无谋逆之心,自然问心无愧。”

“杨大人如此关心陛下圣体安危,不如亲自为陛下试毒如何?”丞相语毕,便有士兵穿着铠甲,端起已经切好的鹿肉,送到了杨旭面前。

杨旭看着这肉,如同催命符般如丧考妣,下意识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王伏。

“吃啊”,曹否不知何时走到杨旭跟前,面上带笑,活脱脱一副地狱勾魂恶鬼模样。

“你不吃,我替你吃?”曹否又笑嘻嘻说到。

坐在王座上的玉晚一下子坐不住了,急得起身,“曹否!”

曹否一转头,就见小皇后脸色骇得发白,此刻也不管其他人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珠子里只装得下自己,心中不住发甜,面上却只能强装得淡定。

玉晚回过神来,才知自己做了什么,可父亲王伏的目光如同精准投射而来的箭矢,一下子刺得她泄了气,她脱力扶住王座上扶手才稳住身形。

丞相看了眼,花容失色的皇后,不置可否,余光撇了眼皇帝,见他牙冠咬的死紧,身体都有点不可遏制地抖,有些恶劣地扬起嘴角。

眼神看向长子曹否,一看表情,便知他此刻装得正经心中暗喜,丞相心中暗道儿女情长,又不免有些与有荣焉的自得。

他长眉微挑,挑衅般地看着王伏,政敌之女又如何,还不是被他儿子压在身子底下。

曹丞相拿起刀尖肉,一口塞到了嘴里。

“丞相不可!”

“父亲!”

殿下阻止、惊叹之声此起彼伏,曹丞相就这细嚼几口,评价道“味道不错”。

“既然这肉,我替陛下试了,还请王伏王大人再替陛下试一试其他的菜色了。”曹丞相一拍手心,两个身著铠甲佩刀的士兵抬着一只血淋淋的刚剥了皮的鹿,端到王伏的面前。

王伏一见到这鹿,还有什么不懂得,本想下毒在鹿肉上,诬告曹贼意欲毒害天子,若不成则伺机毒杀曹贼,却不想被他识破。

只怕这毒,也是下在了这头没有处理过的鹿身上了,王伏颓然地低着头,如同这剥了皮的鹿。

鹿血顺着士兵的手,蜿蜒地流了下来,沁到王伏的朝服上,如同是王伏自己的血,淌了一地。

他想伸手接肉自尽,但血淋淋的生肉摆在面前,他还是有些犹豫。

玉晚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事先收到嘱托,夜宴时不要进食,但现在看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父亲失败了,没能杀死曹贼,现在父亲就要死在她面前。

玉晚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只怕这肉上应是有毒,她如离弦之箭般冲在父亲身前,“我,我,我来替殿下试菜!”

她猛地抓起一只鹿腿,狠咬一口。

生肉的味道,又腥又冲,让她反胃得只想吐。

血红色的肉块来不及咬碎,便被她囫囵吞咽下去,混着血水、口水,顺着食道,湿漉漉的滑到胃里,引起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丞相,菜色本宫试过了,没有问题。”玉晚强撑着一口气,嘴唇边上一圈鹿血的痕迹,看着便十分骇人。

曹否没想到她会有这般生猛的表现,见她恶心得恹恹的样子,嘴里想训斥她的话,也不忍说了,只想尽快带她出去吐了肉,谁知这肉干不干净,再惹着病。

他从怀里掏出绣着百合的绢子,准备揽她入怀,替她擦血,却见玉晚用杏黄色的袖口,随意摸了摸嘴,双眼含泪,一脸抗拒地看着自己。

“男女授受不亲,请曹将军自重。”

“曹否。”被父亲叫了声名字,曹否才有些回过神似的。

他看着父亲神色冷冽,长眉蹙着,忽然有种事情不受控的直觉悄然出现。

“皇后娘娘,孤可是找到下毒的人证,不知作何解释呢?”曹丞相不打算放过,继续逼问。

殿上不知何时跪着个内监,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奴婢都是受王伏大人致使的,才会下毒在给丞相吃的鹿肉上,可奴婢还没做手脚便被发现了啊!除此之外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丞相饶命,丞相饶命啊!”

玉晚不认得这个内监,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何计划,但她知道一件事情,

她一定得救她爹!

玉晚的脸上一片灰白,她才十几岁,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控制,她觉得自己像是儿时溺水般,被水草卷携着沉入水底。

刚刚生吞的肉似乎确实有问题,她恶心的想吐,肚子里翻搅着,小腹一直惴惴地疼,但生死存亡之际,她整个人如同筛糠,心在胸腔中不停地跳动,耳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得声音。

“这样吧,”曹丞相好似忽然想到今天是天子的生日般,松了口,“既有人证证明是王伏王大人,蓄意为之,明日处死,毕竟今日是天子寿诞不宜见血,其他人也就不必株连了。陛下以为如何呢?”

玉晚眼眶通红,眼中的泪将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里,她祈求地看着皇帝,计划败露了,皇帝不知能不能救救她的父亲,可父亲这样做都是为了陛下啊。

“这…”皇帝却没能接收到皇后的希冀,他的眼神直直看着颓然的王伏,显得十分犹豫。

夜宴之上,殿内数十人,却悄无声息,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臣认罪,请陛下下旨责罚。”王伏跪地说到,他王伏既然不能除掉曹贼,此刻更不能让陛下涉险,同曹贼直面敌对,恐有闪失。

“那便如丞相所言。”皇帝妥协。

“不!不是这样的,我父亲不知道此事,是我,是我,以他的名义做的。”

玉晚挥开曹否搀扶的手,如同稚鸦护母般,挡在父亲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