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平常的赏赐,不多也不少,基本就和那天她知道得差不多。徐循清点过了,遗憾于没有什么便于赏人的首饰:眼看一季快到了,她也是有心给四个嬷嬷都赏点随身的金东西。
不过,四个嬷嬷倒是不在乎这个,随着现在徐循进内宫次数的增多,她们花在家长里短的时间也变多了。经常坐下来和徐循唠嗑,说什么,韩丽妃头上又多了什么好东西,刘婕妤手上又多了什么镯子,吕顺妃脖子上又多了一个璎珞云云。徐循也明白她们的意思:后宫这些得宠的妃子,遇见了可要加倍恭敬,再来一个刘婕妤事件,那徐循多冤啊?
就连太子宫里,徐循都看见郭才人和几个没上册的小昭仪手上,很是多了些打眼的首饰。现在,她也渐渐会分辨首饰的名贵程度了。用自身为参照物,徐循很容易就能发现谁带着超品的首饰。她也明白了宫里那些中人、宫女的毒眼神是怎么练出来的,对于懂得看的人来说,带着超品首饰的妃嫔,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醒目。
这天太孙传召她侍寝的时候,徐循就没把自己打扮成黑夜里的萤火虫,她把新得的头面插戴了起来,难得地打扮得比较隆重。就这样随小众人一道,去了太孙的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太孙对着一桌的首饰发呆――这一桌首饰啊,辉煌灿烂,毫无疑问,那都是皇爷手里给出来的好东西。
☆、本分
像徐循这样的太孙婕妤,平时吃好喝好,穿得也好,大把时间没地方打发,还有一大堆嬷嬷来照看她的起居,帮她打点衣食。理论上来说,她必须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每隔几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待着太孙的召幸:太孙的宠幸,一般都是来得很有规律的。要是连这种有规律的打扮都不愿意去做,那可就太惫懒了。
徐循一直不是个惫懒的人,今天来见太孙的时候,她也一样打扮得很漂亮。因为天气有点凉意了,她穿了湖蓝过肩云纹罗衫,下头是婀娜多姿的桃红闪金百褶裙,头顶戴了冠,插戴了全副的头面,倒是要比平时都显得慎重一些。
虽说被这一桌子的好东西照花了眼,但徐循的行动还是很从容的,墩身行礼,口称‘婢妾见过殿下’。
身子才蹲了下来,太孙便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这么客气干嘛?起来,坐吧。”
徐循就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老老实实地在太孙身边找了个座位,老老实实地和太孙一起托着腮,望着这一桌子的金银珠宝发呆。
看了一会儿,太孙把眼神调向了徐循,“好看吗?”
徐循的眼珠子里,映着的都是红红黄黄蓝蓝绿绿的珠光宝气呢,她点头说,“这都是好东西,当然好看啦。要是不好看,那也就不叫好东西了不是?”
“都是今天才给我送过来的。”太孙说,“我自己也才打开看呢,你就来了。要说你没福运吧,也真说不过去了,没见人和你似的,连眼福都这么饱满。”
徐循又不清楚太孙和皇爷的对话,她有点莫名其妙,呵呵了两声,“这是皇爷赏赐给您的吧?”
“嗯。”太孙又打开了一个小匣子给她看。“那都是你们女人用的,这是我用的。”
比起女人,男人用到珠宝首饰的地方毕竟少了许多,所以这个匣子并不太大。但里头东西的成色,那可不是一般地好。徐循觉得,皇爷疼太孙,那是真的疼到骨子里的了。太孙当时还羡慕她得的那个蓝宝凤钗,其实现在来看,完全没有必要,这小匣子里塞了有五个扳指,那都是金镶大宝石的。除此以外,还有金镶宝石纽绊、金项圈、金缨络,更令人绝倒的是,徐循还看到了一个金镶碧玉长命锁。太孙不论如何也过了戴长命锁的年纪了吧?
她当然不会取笑皇爷的眼光了,而是把几个扳指取出来,为太孙一个指头一个,都套上了,笑着说,“我觉得还是镶金刚石的这个好看,不过,说到喜庆,肯定是镶红宝的最好了。”
太孙也把手放在烛光下欣赏了一下,他说了一句大实话,“我黑,戴什么首饰都不好看。这种东西,还是打扮你们姑娘家有意思。我自己就是戴了个意思。”
说着,就把自己的那些扳指都收拾了起来,又问徐循,“你觉得这些物事,哪样好看?”
徐循刚才其实已经很仔细地把这些贵重的宝石饰品都给赏鉴过了一遍,这批首饰,多数都是单品――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一般成套的首饰,对宝石的品质是有要求的,质地和大小最好都比较统一。这种大宝石那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级别,有一枚给镶单品就不错了,整套头面那纯属做梦――其中唯独成对的,就是一对黄玉镶嵌的凤钗,凤尾上的羽毛都是一根一根的,虽然轻巧,但在灯下熠熠生辉,非常醒目。这手工还不算什么了,最难得黄玉天然是有纹理的,一丝丝淡淡的殷红,在其中扭曲游走,恍惚居然也是鸟形,而且十分对称,这就非常名贵值钱了。
其次,还有一根镶了极大的蓝金刚石的顶簪,石头能有大拇指盖那样大,且在烛光下发的是蓝光,又比一般无色的金刚石更可观了。这应当是仅次于黄玉镶凤钗的好东西。一根小红宝密镶的如意人物楼阁金簪,上头遍镶嵌了细碎宝石,红光闪烁、出奇靡丽。又有一朵珠花,用的是极大的珍珠,周围细细密密坠了一圈米珠,大小匀净不说,也有奇特粉色光泽,也是十分打眼。――总得说来,这八、九样好东西,都是艺术珍品,哪一件都显得十分美丽。
“我觉得都好看。”徐循发自肺腑地说。太孙又看了她一眼,道,“那要你挑一个呢?”
男人拿了好东西回来,肯定是要分给自家女人的,徐循也没有矫情地受宠若惊。不过,说老实话,对这些好东西,现在她也是有点渐渐失去热情了。张贵妃娘娘那样数十年如一日地喜欢名贵宝石,她是不太理解的。在她来看,这种东西,宝石约名贵就越重,越重戴着就越受罪、越打眼,越打眼麻烦就越多……在别人头上看看,拿下来自己试着戴一戴那就够了,非得要搂在自己怀里,也没什么意思。位分不到这地步,拿来了也不敢戴,还不如看着它在别人头上摇摇晃晃的,更赏心悦目一些。
“您随便给就行了。”她很真诚地谦让,“我觉得哪件给我,我都是高攀了。”
太孙失笑说,“你怎么这么妄自菲薄――这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你这么好看,什么好东西给你,都只能衬托你的脸蛋儿,做你的臣子,哪可能压过你去,让你高攀?”
谁不喜欢被人夸啊?尤其是女人,就没有谁不喜欢被夸好看的。况且夸她好看的,还是自己的男人。徐循嘴角不禁一翘,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太孙又说,“你自己挑一件吧。”
徐循却不敢擅作主张,她笼着袖子,还是没有动手的意思,“要我说,这些首饰,您该交给太孙妃姐姐,让她来分……起码,也该由她先挑才是。”
尊卑有序,正妃和嫔妾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过的天堑。徐循的表态,是她对身份的自知。这当然是她这个嫔妾的本分,可一个本分人,之所以能得到很多人的好感,就是因为在很多时候――尤其是诱惑就在眼前的时候,能保持本分,也是很不容易的。
太孙眼神微微一凝,看徐循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诧异,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她按品级,已得了上好的。这是我的体己东西,也不分先后,你赶上了,就是你先挑吧。”
话说到这份上了,徐循也不好再回绝,太大义凛然,容易把太孙搞得下不来台。她是要保持自己的本分,又不是要做太孙的老师,对他说教一篇《内训》、《女诫》。她沉吟了一下,便挑了那朵珠花,递给太孙道,“大哥,你帮我别进去看看,好看不好看。”
这硕大的珍珠,在她手上微微颤动,无风都有宝光大放,映衬着那如玉的白皙小手,比花娇的腼腆微笑。就是不别进发髻里,都已经好看到了十二分啦。
太孙不禁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捏,把徐循脸上捏出了一点嫣红,才慢慢地把珠花取过,为徐循取下了头面,拆掉狄髻,别在里头鬓边。
虽说此时头上金首饰都取了下来,只余一朵珠花,但就是这朵珠花,更显得她恬静温婉,在素淡中,气质更有韵味了。太孙一时,都看得有几分痴了,半晌才道,“怎么就拿了这朵珠花啊?”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徐循滑嫩的脸颊上游走着,闹得她有些心慌意乱:毕竟还年轻,刚刚知道人事,比较不耐撩拨。她的呼吸清浅急促了起来,轻声说,“黄……黄玉对钗,最好,该给太孙妃姐姐。金刚石簪子也好……该给孙姐姐。”
这个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不过,在珠花价值之上的,应该还有那个碎红宝人物楼阁金簪才对。这珠花虽好,但珍珠这东西,‘人老珠黄’,保质期是不长久的,虽然现在好看,但到了十年、二十年以后,一旦黄了,观赏价值可就大大地降低了。
太孙就问,“那个红宝金簪呢?”
“那个……”徐循被他的手摸得有点慌乱了,她摁住太孙的手,嗔怪地盯了他一眼,喘匀了气息,才说,“那个可以给何姐姐呀……”
让着太孙妃和太孙嫔,这里头的道理是不消细说的,但现在徐循在太孙宫里,肯定是稳压何仙仙一筹了,单凭贵妃的宠爱,其实就可以和太孙嫔分庭抗礼。太孙虽然没吭气,但表情却明确告诉徐循,她最好解释一下,徐循便随意说,“她比我大,从前又一直很照顾我。我最小,敬着姐姐们,那是应该的。”
就是因为口吻这么随意自然,才显得她的一片至诚。太孙嗯了一声,居然有点感慨,“现在这样想,等到十年以后,你的珠花黄了,她的红宝还闪着的时候,你未必会这样想了。”
“到那个时候,您早就赏了更好的下来了。”徐循反而轻轻地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似的,翻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了太孙一眼。好像在说――‘您怎么这么笨啊’。“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更好的,一朵珠花黄了,算什么?”
太孙这下,是真的被徐循给逗笑了,他握着徐循的腰,一个发力,就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让她亲昵地坐在了自己怀里。他低下头,鼻尖亲昵地努着徐循的鼻尖,“说你傻,你还挺精明,这么说,不是迫着我以后要赏些更好的给你?没想到,我们的小循,还挺有心计的,这么早,就为以后开始讨赏了。”
坐在别人腿上,不论对方如何孔武有力,其实都不可能太舒服的。太孙虽然比她高壮,但徐循也怕自己把他的腿给坐麻了,她轻轻地挣扎了几下,脸上已经被太孙特有的那股男人气息,给染上了一层嫣红,“可,可不是?我这个人最有心计了,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太孙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他的手,已经滑进了徐循敞开的衣襟里,揉捏得她一脸通红。“有人和你这样,把自己的心思给说出来的吗?你这傻妞――”
徐循一边和太孙‘搏斗’,一边望向了床,但太孙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低头在徐循耳边说,“小循,这一次,我们就在椅子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本分,是一种心态啊。
☆、内媚
这时候,完善的职前培训,就显示出它的重要性了。徐循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李嬷嬷教她的可不仅仅是躺着打开腿――李嬷嬷从前在教坊司教的就是那些床笫上的事情,虽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老功夫可没忘,再说,和别的几个嬷嬷不同,她是寡妇身份进宫,怎么说呢,从前也是有过男人的。太孙才一说,徐循就想起来李嬷嬷的嘱咐了,“这男人忙的时候,你得用心服侍,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地做。闲的时候,倒不妨拿捏拿捏,稍微娇嗔矫情一会儿,只要分寸得当,太孙就会更喜欢你了。”
这个嘱咐应该是很有道理的,但徐循也不知道太孙忙不忙――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地把这个分寸给拿捏住。她索性就走了最保险的路子,乖乖地点了点头,便去解自己的裙子。
太孙的呼吸一下就粗重了起来,他的手本来已经不太规矩了,现在更是到处作乱。徐循被他捏得浑身发软,连手上都直打哆嗦,她解不开抽带,便迁怒于太孙,“哎!你就不――不能――不能慢点吗!人家这都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