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风中,越来越快,成为一颗消逝中的流星。
他坠落之前睁大的黑色瞳仁,映照出她费尽心机熬下来的生存,最终化为一抹释然的微笑。
在万里高空塔尖的风中,他给了她一个吻,本该接吻的唇张开,她没有哨兵的五感,模糊的视线里看不出清楚形状,听不到声响,依稀记得是三个音节,是她永远无法破解的遗言。
她爬呀,爬。不知道爬了多久。
等「愧疚」消弭殆尽。
其次失去的是「爱」她真的爱过他,虽然他从未信她爱过他。
她太吝啬又慷慨,慷慨于性爱的释放,吝啬于爱意的表达。连她自己都混淆了爱与欲望的边缘。当生理性喜欢过于强烈,好像留给灵魂之爱的空间就狭窄了一些。更何况曾有一人牢牢占据她灵魂的角落,莱斯特又撬又挤,才抢得一块方地。
可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是,方寸之地向外扩展,他变得越来越重要:尊重、理解、平等的对话,他改造成她最爱的模样。
哪有什么先天百分之百契合的伴侣,是互相坚固的爱让他们99.9%匹配。两名爱的见习生勘不透其中的奥秘。
她在失去的过程中领悟到了哨兵与向导匹配的真相。飞逝的情感却让她心有旁骛,爬到后来她的想法竟然是:出来后我要告诉艾达·奥古斯塔。
接下来是「恨」她当然恨过他。他们有过太过不堪的开端,加上她锱铢必较,心胸狭窄,断裂的恨意时时刻刻掺在她对他的爱中,让她持续挑剔与质疑他的喜欢。
「厌恶」比「恨」多了憎恶,肮脏而丑陋,她不愿意承认她有过因攀比和落差而对他身边的其他人产生的嫉妒。她转移焦点,对准了他。她厌恶吃醋的自己,她厌恶心口不一的自己,她厌恶因喜欢而软弱的自己,她厌恶寻找替代品的自己,自厌通通转化为对他的厌恶:我厌恶他。
「愤怒」再降级为生气,太多点了。她好像在他面前一直易燃易爆。她不喜欢自以为是的蠢货,可他有的时候蠢得让她愤怒。她对他的情感复杂,部分的他象征她强烈抵抗的强权存在。关系的越界,不自知行为的挑衅,时不时制造出浓烈的不适。
光线愈往上愈暗,渐渐地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腹部下的衣服与凸起的膝盖骨被磨损地伤痕累累,地面越发抬升。她接近于贴在岩壁匍匐攀爬。
末尾出现的是「恐惧」,因年代久远且毫不重要而极少出现。她唯一的一次恐惧是初次被他性强迫时对强者的恐惧。可很快,她的恐惧转化为愤怒。她的性格天然是个斗士,上蹿下跳,怼天怼地。
经历了所有强烈的情感,却唯独没有「悲伤」,她与他之间没有潜在与存在中间的阴影,没有消沉与孤独的分离,「井」仁慈地将「悲伤」留给她在后半生反刍。
当她终于抵达地窖的石板门前,她的脸颊摸索到凹陷的缝隙。
「遗憾」匆匆席卷而来又落潮而去。
那是对EL的遗憾。
L的牙齿抵住重落的石板。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意义确凿。
来回穿越一次「白塔」与「深井」,代价是回收她最重要的情感。
出去之后,也许「钝化」加剧,也许失去调和的精神「狂化」,不会安然无恙。
下定决心之前她告诉自己往者不可谏。
失去了就失去了。来者犹可追。她还有未来。
可「遗憾」差点击毁了她。
有缘无份、远走他方、分道扬镳、反目成仇、破镜难圆。
他们之间永远差了点时机与勇气。
她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对她仍旧这么重要。
「深井」要剥夺她残留的「遗憾」。
她无法想象没有遗憾的人生。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牙齿与头顶一下又一下砸在石板上,她哭着拱顶。哭到面目全非,饥饿难耐。
过了几分钟,她的门牙磕在边缘,她顶住沉重的压力挪开一条缝隙。
她探出头,看到了守候在一旁的德克斯特。
他半蹲在地,脑机接口处插入一个生物电流发电的信号强化装置,手里举着一台简易的全息投影仪。
LX-2047出现在她眼前。
第0069章 067 母职外包
德克斯特双手卡在L的腋下,施力把她举过头顶。待他看到她的全貌,吃了一惊,他立即稳手将L放倒在地。
“你去哪里打仗了?”德克斯特用拇指与食指捻开L的眼皮,从多功能口袋中取出迷你电筒,调档后对焦L的瞳孔,检查眼球。
“你可狼狈啊。”德克斯特嘲笑她,眼底却没有几分笑。
……
他在三小时前收到LX-2047发来的简讯。
服从指令返回港口后,德克斯特从快艇隔层中翻找出碟状天线和信号增强器,组装、调试,固定接口,测试风阻牢固性。他望着固定在栈道尽头的碟状组件,嘴里骂骂咧咧地诋毁L的专制做派。他守在港口,白天准点灌下两根营养液,夜里蜷缩在隔间的睡袋里,心中默点数字。
直到快艇装载的短频广播突兀地传来一阵杂音,接着传出人声。
一架无人机拖拽着必需的输出装置,缓缓停在快艇的玻璃挡板之外。
“德克斯特,收到请回答。”
LX-2047的声音传来。
“取下装置组件。将信号强化芯片插入你的脑机接口。三分钟后,立即启程返回塔基。”
依葫芦画瓢的雪橇狐寻路方法,在赶路的过程中,德克斯特从LX-2047的解释中了解到现在绝大部分的北境核心区域已覆盖信号北境信号系统初步部署完成。因此LX-2047能够在信号脉冲中自由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