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那些世家夫人每年一次的春日宴,沈兰真看见请帖后,连她的意见也不问一句,拧着眉就派人回绝了那几位侯宦夫人,还婉言家妻性情庄贞,不适尘嚣,断不会踏足这些声色之地。

灵默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王二夫人也没有这样过专断独行。

郑岫打趣她是上京出了名的清高孤傲,一视同仁地没有应过谁的私宴。

灵默心中,有苦难言。

因为不知晓如何抱怨,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倒不如相信,沈兰真对兄长真的一往情深,她才好合情合理地怨怼。

沈兰真目光下视,凌厉沉稳的面容缓和起来,微微抚着她柔滑黑顺的发顶,“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方便吗?”

夫妻之间,有什么是说不出口呢。

灵默的唇瓣张开,轻轻咬着,为难,斟酌,“在家里待得有些厌倦罢了。”

家里、厌倦……

沈兰真垂下眼睫,长睫阴影落在丰朗的面颊上,片刻的僵硬后,他神色舒展,“原来是这样,都怪我近来忙于公事。”

反正厌倦的,不是他就好了。

“现在杏花的时节,之前不是说要去十里原那边吗,这回便不用去子琏兄那处了,前年崔氏送了几处庄子,不妨去暂住几日,换个心情。”

他轻声下气地瞧着灵默,“好吗?”

灵默听到崔氏这两个字,心中怦怦,“不怪你,你已经很辛苦了,”而后推开沈兰真,躲进被褥里面,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刚刚压到,我发根了。”

但沈兰真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奇怪。

他几乎有些木然了,看着自己又是空落落的手,

“…这样……”

“都是我不好。”

只是提了陆子琏一句,便惹到你难受了。

帮灵默收拾好别庄后,沈兰真闷闷地外调务公去了,走前,他又把灵默的饮食喜忌向侍人一一重复一遍,很果决地告诉灵默,“这是今年最后一次离京了。”

这才春令,就说定整整一年的事情,不免过于迫切。

崔邈看得出沈兰真很焦灼。

肃穆威严的禁军卫所,若不是他派人盯着,谁知道后门来往的是调养男子体质的郎中,纪律严明的沈家部将在坊间搜寻女子助育的册籍,还暗中调养饮食,吃斋食素。

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世妹年纪那么小,就想要让她生孩子,用孩子绑着她。

果然男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今日崔邈穿一身藏青如意纹袍服,头戴玉冠,腰束锦带,手抱玉瓶来访。他衣冠整齐疏雅,又透见清贵俊朗,犹如青松翠柏、芝兰玉树立于庭前。

其实崔邈有些不悦,地契正是他从前就托人送给沈氏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这处别院距离他的庄子并不远,偏偏灵默来了别院几日,还没有派人去请过他。

总不可能是,没有想起过他吧。

……

崔邈一走近别院,隔着竹帘,望见灵默规矩、沉静、端方的侧影,眉心重重一跳。

这是有些烦恼的意思了。

他记得从前一些下作之人酡着脸,胁迫着灵默收下邀帖的时候,她也是一言不发的,没有回绝,也并没有接受,显然是要寡淡地晾着。

等那些人知难而退。

不过,一切并没有崔邈想得那么多。灵默只是还没想好上次的事情,然后把这件事情置之脑后罢了。

崔邈抱着青瓶白杏,微微笑意走在灵默的面前。灵默正要请问他,为何不请而来。

他就神色一沉,启唇轻甩出二字,“淫妇!”

这两个字把灵默定住了。

她等待发落般,楞楞地站在原地。

“让侍人下去。”崔邈生硬地命令着。

他是世家公子,又是军伍上官,自幼发号施令惯了,一下子变脸,糊弄起来,也是很威严的。

这让灵默一时没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心想,世兄虽然体魄强健,却成了喜怒无常的人。心伤必然是很严重的,怪不得崔家让他上京求医,怕是伤到心神,那实在不好。

等灵默让侍人在门外等着后,崔邈压近过来,“我问你,是不是,沈将军派你来偷我的精水?”

崔邈从军几年,本就蜂腰猿背的骁健体形愈加强健,衣服虽然能够挡着矫韧筋肉,却遮不住影子,一下子,深长阴影都将要把灵默罩在其中了。

灵默悄悄往后躲了一步,很羞恼地,“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崔邈不温不火地笑了。

“沈兰真一直在搜罗生育秘籍,说不准他年老精弱,生不出孩子,你便瞧上了我,想要借精生子,才来勾引的我。”

他这些话说得太过分了。

灵默的脸色发烫,唇瓣嗫喏颤抖,搜肠刮肚,找不到骂人的句子,只会一句句地反驳,“没有勾引你。”“没有要生孩子。”

到最后,直接背过身子,不再看崔邈一眼,“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