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冷静下来,如此说服了自己。可想到消息描述中陆启沛当时失态的模样,还是不由地一阵心疼,同时对陆启成此人的恨意也再次被点燃。
她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骨子里霸道又护短,重生一回也不代表着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祁阳一笔笔都记在心里,只是碍于陆启沛,这才不曾对陆启成狠下杀手。
可如今看来,她那一时的心软许是多余。况且与其让陆启沛身陷险境,还不如让她伤心一回!
此时的祁阳并不知道,陆启沛对陆启成那仅存的姐弟情谊,已经在近日的消磨中彻底消弭没有人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恶意伤害中保持初心,便是生性淡泊如陆启沛也不行。
若有一日她被逼到了绝境,或许不必祁阳出手,她自己也会动手了结了这个威胁!
只是此时的陆启沛尚未狠下心肠,而祁阳却已经有了决断。
马车咕噜噜驶离了翰林院,车夫赶车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路过而已。直等到那翰林院的官署瞧不见了,车内的祁阳这才放下了微微掀起的车帘。
道旁有人偶然间抬首,瞥见了车内少女半边精致侧颜,很快又被放下的车帘遮挡了去。
祁阳闭眼端坐在车厢内,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睁眼吩咐道:“让人在翰林院外守着,若是人提前出来了就跟着,别让她再跑个没影。”
车厢内没有旁人,祁阳这两回出来连芷汀都没带,车厢外也只有一个赶车的车夫。然而吩咐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低低的应诺了一声,突兀得好似幻觉。
祁阳听了心下稍安,复又闭上了眼睛,她是真怕陆启沛一言不合又跑了!
第23章 进一步,再进一步
祁阳的担心一点都没有错。陆启沛今日虽来了翰林院, 却是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脑子里思来想去都是如何迅速逃离京城。
至于向祁阳求助?这念头或许出现过那么一瞬, 然后立刻就被她按捺了回去。
公主年岁尚小,不知人心险恶,她并不想让她知道这样的糟心事。更何况退一步来说,她与祁阳的交情又到了哪一步呢?无端端上门求助……哦,不对,她连宫门都进不去呢!
陆启沛胡思乱想了一整日,连带着翰林院那些老大人让她帮忙都出错不少,惹得众人白眼不止。或许也正因如此, 到了下午她便无事可做了, 坐在自己空荡荡的书案后发了一下午的呆。
等到申时下值,陆启沛便也没多耽搁, 摸着自己的荷包率先踏出了翰林院。
今日早间看到那只死猫她就想跑了,毕竟暗箭难防, 下回她可能便没有这般好运了。即便后来冷静思虑过, 却也没改了她的心思,因此今早出门时她便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带上了!
此刻的陆启沛不缺盘缠,但让她犹豫不决整日的, 却是时间她可以买匹好马出城千里, 可时间毕竟太短,万一被陆家人发现行迹, 然后追上来怎么办?如今她尚可维持表面平静, 若真出了那般的差错, 只怕被逮回来后,连那层窗户纸也要被戳破了。
陆启沛不想自己太过被动,前次筹谋便不妥当,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休沐那日再做行动。只是还要将自身安危置于那般险地,她心中不愿,眉头也皱得厉害。
沉浸在自身情绪中的陆启沛并没有发现,自她踏出翰林院那一刻起,便有数道目光同时落在了她身上。她自顾自迈步前行,冷不丁一抬头,却发现一辆熟悉的马车正停在熟悉的位置上!
陆启沛怔了怔,旋即一股欣喜涌上心头。
来不及去想公主殿下的马车为何又停在了翰林院外,她几步上前叩了叩车厢,待到车帘掀起便展颜一笑,萦绕在心间整日的阴翳也在瞬间散去了:“殿下。”
马车上的祁阳却不似往日般回她个笑脸,反而凝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果真无事,微蹙的眉眼这才松开:“上车吧,昨日说要请你吃饭的。”
这借口找得相当漫不经心,昨日陆启沛甚至已经婉拒过了。然而时随事易,这一回陆启沛没再拒绝,甚至不用人拉也自觉爬上了祁阳的马车。
待到在车内坐定,望着身旁矜贵美貌的少女,彷徨了整日的心便莫名安定了下来。
祁阳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头问她:“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陆启沛便笑了笑,清风朗月,如往日一般不见半点阴霾:“又见到殿下,臣心下欢喜,便忍不住多看两眼。”她难得坦率,真诚的模样让人见了忍不住脸红。
祁阳被她说得面上微烫,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不开心的事,路上甚至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静静的在一处待着,也觉心中安宁。直到辘辘前行的马车终于停下,陆启沛一掀车帘却愣住了。
马车外的地方出乎陆启沛意料,并不是她以为的酒肆茶楼,而是她曾在其中住过九日的别院犹记得当初也是这般糊里糊涂的被公主殿下带了来,然后她就被困在了这处宽敞的别院,九天的时间几乎被大摞的试题淹没,最后换来了她这个并不想要的官职!
许是曾经留下的阴影太大,陆启沛看着别院大门一时竟迟疑起来,半晌没有动作。
祁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怎么了?应该是到地方了吧?”
陆启沛回过头,犹豫的看她一眼:“不是说要去吃饭吗?殿下您怎的……又带我来别院了?”
祁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主动伸手牵住了陆启沛同样修长柔软的手,一面往车厢外走一面说道:“是啊,说好的请你吃饭。这别院里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御厨,手艺可比外面那些酒楼庖厨好多了,准备的饭食定会让你满意的。”
陆启沛被她牵下了马车,可站在别院门前还是迟疑,总觉得殿下别有所图。
祁阳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又笑着补了一句:“放心,今日只是用膳,不会再留你下来写文章的。”
心思别点破,陆启沛顿时有些赧然。她抿着唇笑了笑,显得有些乖巧纯良,而后也确实乖巧得任由祁阳牵着她再次踏入了这座别院,没有提出异议。
事实证明,太过乖巧的人总是容易受人哄骗的。
宫中御厨的手艺确实颇佳,别院里还存有难得的佳酿,可祁阳公主的饭却并不是那么好吃的今日她确实没有要求陆启沛再写什么文章,只用膳中途取出了一卷画卷。
展开来一看,正是选定公主府的图纸,只这却是一副新图,上面什么改动也没有。
趁着酒酣耳热,祁阳便对陆启沛道:“阿沛昨日才陪我去看过府邸,如今一事不烦二主,这府邸改建之事,你不妨也提些意见?我姑且听听,若是合适也可用。”
陆启沛酒量寻常也不贪杯,可三两杯酒水下肚也是微醺。此刻闻言却不答话,只定定的望着祁阳,似乎走了神。直到祁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忽然问道:“殿下的府邸为何总是问我?”
祁阳便眨眨眼,故作无知的反问:“问你不行吗?”
陆启沛见她如此,便也垂下了眸子。若是寻常,她便不会再问下去了,可这会儿酒意壮胆,不知怎的她便将自己这两日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显得有些纠结:“殿下建府是私事,总来找我询问,不妥的。而且府邸布置当以殿下喜好为先,总问我也没用的。”
陆启沛可比她清醒得多,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怎的没用?你喜欢的,便是我偏爱的。”
这话听着着实有些暧昧了,陆启沛即便微醺,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红了耳根。她明亮的眼眸微微颤动,更为大胆的话脱口而出:“我又不与殿下住在一处,这些不必问我。”
话出口陆启沛就清醒了,一瞬间懊恼的咬住了下唇她也不知自己怎就说了这样一句话,好似欲盖弥彰,又好似欲拒还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