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染虽然做的滴水不漏,可厉骋心知肚明,她如果想赢,这牌就算是他来洗也没多少胜算,即便如此,厉骋同样愿意奉陪。

第一张底牌,两人都默契地推到了一旁,而第二张牌到手时,厉骋下意识便要开牌,宁染忽地出声阻止道:“我劝你,还是到最后一起开。”

女人漫不经心又抿了口茶,杯盏放下,将将好落在了反盖着的牌面上,厉骋对宁染的做法不明所以,今晚的她好似藏着许多秘密,就像这些反盖的牌,一张张都摆在了他面前,所以她的好言相劝,是预备诉说她的秘密,还是,她想要赢他的把戏?

短暂的几秒对视并不能叫厉骋看出她的意图,他依言确实没有开牌,不过十指微拢,也不打算轻易妥协,“这么干玩有什么意思,总得……有点彩头吧”。

无疾而终的那个彩头话题再一次被提及,这一次宁小姐倒没有恶语相向,可她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意有所指道:“我的彩头可不是谁都能讨的,厉先生确定要?”

说话间宁染又从那摞牌里随意抽走了一张,继续压在了杯底,对面的厉骋却未抽牌,两人好像都在小心翼翼试探着对方,“你给都没给,怎么知道我要不要?”

面前的人酒窝浅浅,冲他露了个笑,伴随着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宁染自作主张选了张牌推给厉骋,“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运气好不好了。”女人好像压根没把她这个对手当一回事,而宁染的意思也显而易见,你想要彩头可以,但也得等你赢了,才有资格问我要。

厉骋垂下手指,将她推过来的那张牌稍稍摆正,“赵老板可能不清楚,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宁染不以为然地“哦”了声,继续又摸了张牌,只是在抽回手时,厉骋突然倾身,盖住了她的手。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像是终于激怒了厉骋,然而在四目相视的对峙里,男人开口却是问她,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

“所以当时出车祸的,是薛桐?”厉骋相信所有的变数是在车祸那一天,但,应该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尤其,他在宁染和宁致韦的交谈里听到了“薛桐”这个名字,想来,应该就是另一位“宁小姐”。

宁染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抽出了手,再次靠回了椅背,纠正着厉骋的猜测,“准确来说,应该是车上那具尸体,是薛桐。”

“她在车祸的前一天就已经死了,毒瘾发作,没救回来。”

不过关于薛桐的事实,并非宁染轻描淡写的那样。

宁致韦在处理麻烦这件事上总是很得心应手,比如,他恨之入骨的宁老三,又比如,死在薛桐情绪失控下的宁瑞之,当然还有,对他一直死心塌地的薛桐。

至于那场车祸,也确实是为宁染准备的,而这个,还是薛桐的提议。

长期的药物控制,宁瑞之的死,薛桐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偶尔的胡言乱语里她总会提到西郊别墅,对于这样的定时炸弹宁致韦自然不会留下,但要在宁染眼皮子底下让薛桐消失,多少也有些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亲人相继离世的缘故,宁染对这个女孩有些特别,甚至在宁瑞之丧礼结束后,她也还是让她继续待在宁家,把她当作亲人一般看待。宁染的默许,宁瑞之那个“意外”的不了了之,这些都叫薛桐松了口气,更有些飘飘然,那天她瘾头犯了,宁致韦给她注射时,说不清到底是真心话,还是她在确认宁致韦的感情,薛桐竟提议道:宁瑞之就算死了又怎么样,不是还有宁染在挡他的路,要是宁染没了,宁家就是他的了……

宁致韦看着面前恍惚而又疯癫的女孩,停顿片刻后,附和着:是啊,要是宁染没了,宁家不就是他的了。

但薛桐似乎忘了,要是“宁小姐”没了,那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薛桐的提议恰好也点醒了宁致韦,如果这世上没有宁染,那她可以是任何人,他们可以不再是名义上的“叔叔”和“侄女”,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她。

宁致韦和薛桐的计划貌似很顺利,宁染对于她突然要去祭拜宁瑞之的提议并未拒绝,也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她把祭拜的日子提前了一天,临时的这个决定叫薛桐措手不及,以至于她都没来得及通知宁致韦,可她们那天的目的地却不是陵园,而是一座隐秘的山庄前。

车窗降下,宁染指着不远处的山庄告诉薛桐:“这原本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陌生的环境,宁染古怪的态度,叫薛桐渐渐起了警惕,手下意识搭上了门把,可轻轻扣动,车门竟纹丝不动,后背的冷汗在砰砰的心跳声下越渗越多,她又听宁染继续道:“不过你现在还有选的机会,就像那晚爷爷给的建议,出国,忘记现在的一切,过属于你的生活。”

宁染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说完,薛桐的脑子“轰”的一声便炸开了,那晚……爷爷给的建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如果你选择走,今晚我就可以安排你离来。”车窗缓缓升起,前面的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偌大的车厢内只剩下了她们,而宁染至始至终都没看薛桐一眼,好似她的这些话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她本就是这么的目中无人。

车厢内安静的可怕,薛桐反复吞咽着口水才堪堪找回了几许冷静,她问宁染:“为什么?”

“为什么?”宁染沉吟了几秒,思索着她的提问:“你是问,为什么要你今晚就走?还是问,我怎么知道爷爷和你说的话?”

宁染终于侧过了身,她将薛桐有些褶皱的领口翻好,不过手指却没有离开,继续在她的脖颈间游走,“今晚就让你走,是因为,你和宁致韦的计划不是就在明天?至于那些话,是那晚,我也在书房里。”

宁染的话就像是油锅里滴进的水,噼啪炸开,烫得薛桐一阵哆嗦,她明明知道一切,为什么还要给她选择的机会?不对!她不是给她选择,她只是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姿态来评判她,羞辱她!送她走?怎么可能?!宁瑞之就死在她手里,宁染不会放过她的,绝对不会!

恐惧和愤恨交织,薛桐猛地一下拍开了宁染的手,她靠着车门,厉声质问着:“你在威胁我?”

“是,所以,你最好听懂我的言外之意。”

薛桐压根招架不住宁染的目光,但她还是梗着脖子逞强道,“我要是,要是不选呢?”

宁染不无可惜地轻笑出声,笑她的执迷不悟,笑她的死心塌地,“你恐怕不知道,宁致韦的秘密有许多许多,西郊别墅只能算是其中的一个,我相信他应该也没有告诉过你,你们的那个计划,你才是主角,而不是我。”

当事实摆在薛桐面前,可她却依旧选择视而不见,就像那晚她面对宁瑞之时的歇斯底里,在无声的较劲中,薛桐最终失控地扑向了宁染,死死掐着她的脖子:“你撒谎!他不会那么对我的,他爱我,他爱我!”

薛桐是下了死手,可她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这样的攻击对宁染造不成什么威胁,不过于朗冲进车里阻止时,宁染的脖子还是挂了彩。

手底下的人很快带走了薛桐,车门带上,片刻的沉默后,于朗再次和宁染确认:“是送她离开,还是……”还是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第0069章借刀杀人颜

关于薛桐的去留,于朗和宁染争论过许多次,他并不赞同宁染留下这个女孩,留下她,等同于在身边埋了颗定时炸弹,时时刻刻,都是个威胁。

宁染作为局中人,因为心存愧疚,总想要弥补薛桐,可作为局外人的于朗,看到的只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管宁染怎么弥补,到头来还是会被反咬一口,宁瑞之不就是活生生的教训,所以于朗更不希望宁染在这个女孩身上犯傻,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而就在宁染犹豫的间隙,被控制住的薛桐突然毒瘾发作,这可是个送上门来的机会,甚至都不用宁染动手便可以轻易解决掉这个麻烦,她只要任由她自生自灭……但最终,宁染还是拉了薛桐一把,毕竟,这也是宁瑞之曾经的交代。

所以那天,他们去了西郊别墅。

她和薛桐同时消失,迟早会引起宁致韦的怀疑,尤其,还是在他们“计划”的前一天,顺着这丝怀疑,想必宁致韦很快也会察觉到她在宁家做的手脚,当然,那人应该也会清楚,她曾经和他的虚与委蛇不过是在逢场作戏。

一旦所有事情摆上了台面,刀开了刃,就一定要见血封喉,宁染必须要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而当务之急,她需要安顿好薛桐,不能再让她成为计划里的变数。可照薛桐目前的精神状态,想要送她离开,实在有些困难,所以作为宁致韦“销金窟”的西郊别墅便成了宁染落脚的首选,最危险的地方总是最安全的。

注射镇定剂后的薛桐缓和了许多,但宁致韦给她用的药实在太杂,这点剂量的镇定剂压根撑不了多久。

宁染心知肚明,包括从越南带来的医生也告诉她,要想让薛桐彻底戒掉毒瘾,几乎不可能,长期的药物依赖已经损伤到了神经,她自身薄弱的意志力不想去抵抗,哪怕人为干预,将来也会再度复吸,长此以往,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屋里没有开灯,外头的交谈尽管压低了声音,清醒过来的薛桐还是将那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毒瘾”、“药物”、“复吸”、“行尸走肉”,原来这些,成了她现在仅有的形容词,眼前灰蒙蒙的天花板并没有因为透进屋里的月光而变亮,依然的黯淡无光,就像她一样。

薛桐缓缓撩起了衣袖,手臂上青紫的针眼叫她有些恍惚,也有些不真切,鬼使神差的,她用指甲使劲抓了几把,试图用触目惊心的痕迹盖掉那些针眼,直到丝丝缕缕鲜血渗出,她才恍然,自己的做法多么的愚蠢可笑,可她又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薛桐想起了宁致韦第一次带她来西郊别墅时的情形,他向他的朋友介绍,称呼她为“宁小姐”,而薛桐也是在那时才意识到,原来“宁小姐”,是那么万众瞩目的存在。

她有些欢喜,带着小女孩的虚荣,享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还有那些华而不实的吹捧,可薛桐在欢喜之余又有些失落,因为,她压根就不是什么宁小姐,她只是宁染的替代品,宁致韦总能察觉到她敏感的情绪,带给她安慰:“你对我而言,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在这里,你就是宁小姐。”

宁致韦也确实兑现了他的话,他和别人的聊天从不会避着薛桐,甚至偶尔有客人的玩笑闹的薛桐不开心,他也会为她出头,虽然薛桐也不清楚,他的那朋友,那些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对她总是很温柔很体贴,哪怕是别人关于“叔叔”和“侄女”的戏谑,宁致韦也从不在乎,更不会因此去避嫌。

薛桐以为,西郊别墅是属于她和宁致韦的爱巢,而她对宁致韦而言,更是独一无二的,甚至这年生日,他还特地为她准备了一场隆重而又盛大的生日会,她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哪怕是宁瑞之也没给过她这些。但薛桐其实清楚,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总有一天她的梦会醒,她又会变得一无所有,所以当她还在梦里的时候,她一定一定要好好的爱宁致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