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简介新婚夜,林妙芙连盖头都未掀,夫君就赶赴边疆,叫她独守空房六年。她操持中馈、孝敬婆母,为他守着偌大的侯府,等来的却是夫君带回的外室和孩子。她为爱忍气吞声,落得个被弃被打住狗窝的悲惨下场。重生回来,这次她要和离!第1章 过继  第一章  “云婉,这五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眼前的场景,耳边的人声,十分真切。  蔺云婉神情恍惚,真的重生了。  她回到了二十三岁这一年,嫁到武定侯府陆家的第七年。  “云婉,我在和你说话。”  陆老夫人再次出声。  蔺云婉回过神,打量着与寿堂正厅外面,长廊上的五个孩子,都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换了崭新的衣服,站成一排,只等着她挑选中了,过继到她名下做她的嫡子。  陆老夫人见孙媳妇不说话,便劝道:“你七年无所出,且先在膝下养一个,兴许喜气来了,你亲生的孩子也跟着来了,那也是皆大欢喜。”  蔺云婉:“老夫人,老太爷去世的时候,世子说要守孝,一声交代都没有就搬去了陆家祖宅,一住就是三年。”  “好不容易等到世子出孝期,他又奉命出征,在边关一直待到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莫说七年,便是十年我又怎么生出孩子来!”  说出去只怕旁人不信,嫁入武定侯府到现在,她都没和丈夫陆争流圆房。  陆老夫人神色讪讪,转头看着正中间的那个孩子,笑道:“我看庆哥儿就很好,云婉你觉得呢?”  蔺云婉怪异地笑了:“这孩子确实很不错!”  前一世她就是挑了庆哥儿,当嫡亲的孩子养大,疼得如珠如宝。  这孩子也算争气,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很是光宗耀祖。  但她却始终忘不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为了庆哥儿殚精竭虑,才三十多的年纪,就缠绵病榻,坐都坐不起来了。  府里为他操办中举喜宴的那天,她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他都不愿意,还是下人去三催四请才来。  明知道这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她还是一心想着劝醒他:“庆儿,你听娘跟你说,那个丫鬟小萱她根本就”  庆哥儿冷冷地打断了她:“你知道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我骨肉!”  蔺云婉抬起头才发现,养子目光之怨毒,她平生所罕见。  养子竟然和她说:“你实在是恶毒!”  “我根本就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你!”  “实话告诉你,从小到大,我没有一天不恨你!我早就恨不得你死!”  蔺云婉怔住了。  她想不通,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因为一个丫头就恨她入骨。  蔺云婉气急了,实在顾不上细细讲道理,只能发着抖说:“庆哥儿,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始终是你母亲,你不该这样对我。”  “我母亲?”  庆哥儿得意地大笑:“幸好,她才是我母亲。”  “只有她才会为我接小萱回来。”  她?她是谁  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妹妹”,陆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  据说身世卑微可怜,无依无靠,又一片孝心愿意服侍老夫人,便将她千金小姐一样养在侯府。  但终究是出身上不得台面,惹人非议。  “虽是远房表妹,她却一直替我在祖母前面尽孝。云婉要不你就认了她做妹妹,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丈夫都开了口,蔺云婉哪里有不答应的余地?  那是陆争流第一次拥她入怀,说动听的情话:“云婉,有你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又拿妇德来压她,软硬兼施,她便只能求娘家将这女子记入蔺氏族谱,认做了亲妹子。  可是最后呢?  她快死的时候,这女子就站在她丈夫的身边,和她丈夫十指紧扣,如胶似漆。  她的丈夫还理所当然地说:“你占了主母之位二十年,该还给宝儿了。”  笑话!  以这女子的身份,配当侯府主母吗!  床榻上都是她吐出来的血,鲜艳刺目。  她就那么僵着身子,拼尽全力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听见陆争流温柔地说:“宝儿,我们走吧,宴席快要开始了。”  看见庆哥儿亲昵地挽着那女子,道:“娘,这里晦气,别冲撞了儿子的喜宴。”  床榻上都是她吐出来的血,鲜艳刺目。  “我到死都在为养子考虑。”  “竟还让蔺氏清流世家为这种低贱的女子做保!”  “是我自己有眼无珠……”  怕是只等她一死,这女子立刻风风光光从蔺家抬进侯门,入主嫡妻之位。  一家三口光明正大地团聚。  她这一生真是可笑  丈夫是别人的,正妻之位是别人的,养到功成名就的儿子,也是别人的!  二十年苦心经营,一夜之间拱手送人。  终了一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不甘啊!  “云婉,云婉?你怎么了?”  武定侯夫人卫氏,忧心忡忡地问。  蔺云婉脸色苍白,微捂心口,稍稍缓解了那锥心之疼,她说:“婆母,我没事。”  陆老夫人说:“云婉,既然你已经看好了庆哥儿那孩子,那就他了吧。等世子一回来,我就让府里开宗祠”  蔺云婉打断了她,指了另一个孩子道:“我觉得这个孩子也不错。”  站在最右侧的一个少年郎陆长弓,发色如墨,看得出来也是个秀气俊俏的少年。低着头,始终规规矩矩,没有抬眼看一次人。  陆老夫人看过去,也是一惊,细看之下,还真是个极出挑的孩子,都把她亲重孙子给比了下去!  她还真不好说什么,只能僵硬地坚持道:“我看还是庆哥儿好,颇有些争流小时候的影子,很合我眼缘。”  本就是陆争流亲生的孩子,能不像他吗!  蔺云婉镇定地说:“承祧嫡房,旁的不要紧,孩子品性第一。”  陆老夫人和卫氏同时点头,都很赞同。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怕养个庸才,就怕养个纨绔出来祸害祖宗。  蔺云婉继续说:“两个孩子都七岁上下,若已经被教坏了心思恐怕不好教养,最好是白纸一张。”便转眸看向他们问道:“你们可曾上过学,读过什么书?”  陆长弓虽是陆家宗族里的孩子,却是远房一支,早没落得厉害,父亲养活他便是费劲,更没有余钱供他读书。  他羞赧地摇头:“回夫人,没有读过书。”  轮到庆哥儿,陆老夫人心头一紧,她的小重孙怎么可能不读书识字呢!  却听庆哥儿声音嘹亮地说:“回夫人,我也没读过书。”  陆老夫人悄然松了口气,不愧是她亲重孙,还真是机灵。  蔺云婉却忽然挑了挑眉,吩咐身侧的大丫鬟:“萍叶,去看看他们两人的右手中指。”  “是,夫人。”  萍叶先是抓着陆长弓的手,两只手都没有长茧,只是掌心上有些乱纹罢了。  她又抓着庆哥儿的右手,将他右手的中指伸到众人面前,已经开蒙三年的孩子,连字都会写了,中指上有薄薄的茧子。那是读书人才有的痕迹。  萍叶惊讶道:“夫人,他念过书!还会写字!”  陆老夫人神色一变,差点脱口而出些什么。  蔺云婉看过去,坚定道:“老夫人,这孩子不诚实。不配当陆家的孩子。”  “这……”  陆老夫人勉力一笑:“我瞧倒是个机灵孩子,调教调教就是了。”  蔺云婉却不买账,脸色颇有些冷沉。  卫氏眉头一皱,也帮腔:“老夫人,这孩子才七岁,心眼子太……”  陆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知道什么!蠢货!  就是怕卫氏嘴里守不住秘密,才没敢在事成之前告诉她真相,竟还帮起外人来了。  卫氏虽不知缘故,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不参与争执。  她一向是个没主心骨的人,老夫人和儿媳妇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武定侯府的血脉不可能流落在外。  陆老夫人不容反驳地说:“两个孩子我都喜欢。既然云婉你中意长弓多一些jsg,姑且费些心,日后两个孩子一起过继了吧!”  “好。”  蔺云婉居然答应得很干脆。  庆哥儿抬起眼,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蔺云婉。  这以后就是他的嫡母了,他爹说过:“只有认了这个嫡母,咱们一家三口才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  他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蔺云婉冷淡的目光挪到那张稚嫩的脸上,嘴角甚至有一丝畅快的笑意。  这孩子她当然要养。  不过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教他读书,也不会送走他心爱的轻浮丫头。  从今以后,他只需要在他生母的教养下,随心所欲地长大!第2章 冷落  第二章  “那庆哥儿不过是有几分像世子罢了,品性一看就不端,老夫人真不该选他,如今多了这样一个孩子,夫人以后可得不省心了夫人,您怎么知道庆哥儿右手因为写字长了茧?”  她当然知道!  庆哥儿在乡野长大,虽然跟着先生读过书,学过写字,开蒙时的根基却打得虚浮。  等到科举下场的时候,科考成绩怎么拿得出手?  她怕这孩子走不上文官之路。  他一进门,她便日日盯着守着,从写字开始亲自纠正,莫说他右手中指上的茧,便是他如何握笔、起笔,她都一清二楚。  仔细想想,这件事应该也是他恨她的理由之一。  可笑的是,他却从来不提,是谁夜以继日陪着他,寒窗苦读十年考上功名。  蔺云婉垂眸,淡淡地道:“我并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试罢了。”  “这样啊……夫人还是英明呢!”  萍叶得意地笑了笑。  蔺云婉坐在铜镜前打量自己。  前世她病入膏肓,形容枯槁,早就看不出半点颜色,她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模样。  现在的她,和前世临死前的她相比,果真是天壤之别。  萍叶走过来,开心地说:“夫人的美貌在闺中时候就出了名,到侯府来的这七年一点都没消减,夫人别担心,等世子回到侯府,不出半年就……”  蔺云婉不禁笑了:“就怎么样?”  她还记得当年新婚那晚,陆争流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娶你非我本意”,之后便是七年的冷落。  这才寒了她的心,断绝了她婚后夫妻恩爱、共育子嗣的希望。  要不然她前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答应过继别人的儿子。  萍叶捡起象牙梳子,接不上话。  “替我除了钗环,我想睡一会儿。”  蔺云婉十分云淡风轻。  萍叶道:“夫人您又困了吗?”  夫人一嫁入武定侯府就开始逐步掌家,虽有老夫人在后面把持大局,但大小琐事,下面的管事妈妈们,全都是先来回了她。这会儿正该要见下人的时候,夫人七年无一日迟到早退。  这几日却稀奇,常常回了垂丝堂就想睡觉。  却见蔺云婉很困倦的模样,心里很是心疼,便服侍着她歇息去了。  蔺云婉闭眸躺在床上,缓缓入睡。  前一世掌家的二十年,她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临终前的一段时间,也因病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重活过来,很想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了一些天,蔺云婉忽然病倒了。  不过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回只是小病,不像上辈子病重的时候,随时都感觉要死了。  “夫人,该吃药了。”  丫鬟桃叶送了药进来,还端着一碗蜜饯放在床边。  蔺云婉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萍叶去哪里了?怎么都半天没见她了?”  桃叶支支吾吾,低声说:“夫人,您先吃药吧。”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蔺云婉吃着药,很快就想到了。  她闭了闭眼,冷笑着说:“世子回来了?”  前一世就是这个时候,陆家见七年前的风波已经过去,想了办法让陆争流受召回京。  桃叶道:“……是,世子回来了。”  提起丈夫,蔺云婉脸色冷淡:“他回来萍叶怎么就不见了?”  桃叶眼圈一红,说:“她去教训一些多嘴的小蹄子了。”  蔺云婉顿时明白过来:“世子回来有几天了吧。”  可是却不过来探望她这个生病的正妻,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是有意冷落。  内宅里的婆子丫头们,更是多心,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了。  萍叶听不得那些话,一早上出去,发了好几次火,把多嘴的仆妇们都教训了一顿。  “夫人,您别伤心,养好身子再说。世子他……他早晚会来的。”  桃叶抽泣着劝。  蔺云婉吃了药,脸色平静地睡了。  她要是再为这种事情伤心,那真是太傻了!  陆老夫人住在与寿堂。  “祖母。”  陆争流刚从外面回来,这几天早换下了戎装,穿着京城里的贵族公子们穿的绫罗绸缎,身上早已褪去勋爵子弟的习气,多了几分军中将士的冷肃。  脚下一双如意云纹的黑靴子,倒是和身上的绸缎不太搭配。  陆老夫人几年没见孙子,这几日也是匆忙见了面,祖孙俩不曾好好地说过话。  她先是亲切地笑问:“去拜见过族中叔伯和其他亲戚了?”  “已经都拜见过了。”  想到蔺云婉那里,孙子还没去过,陆老夫人立刻皱了眉头,却也是半嗔的语气,并没有真正地责怪他:“云婉在你回来之前,她累病了,你知不知道?”  陆争流漫不经心地说:“听底下的人说过了。”  “你都听到下人议论,怎么不去看看她?”  他放下茶杯,态度十分冷淡:“祖母,我早和您说过不想娶她,您和祖父还是执意让她嫁过了来。”  “那这就是她自找的。”  “我犯不着去关心她的身体和脸面。”  陆老夫人一愣。  他这哪里像是在说自己的妻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他的说仇人!  她叹气道:“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和你祖父逼你娶妻之事,当年要不是侯府大祸临头……”  见孙子没有听下去的耐心,陆老夫人只好改口道:“你听我说,云婉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你……”  陆争流勾了勾唇角,打断她:“您当然觉得她好了。”  “她刚嫁进来,就和您跟祖父一起处处规劝管束我。我哪里是娶了个妻子,倒像是娶了个长辈。”  “我话稍微说重些,又像是我如何欺了她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烦。”  “这种女子……”  虽然容貌美丽,可实在是寡淡无趣。  没有什么意思。  况且他早就有了心上人,现在找回了他们母子,他心里哪儿还装得下别人?  陆老夫人皱眉告诉他:“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去边关这几年变了不少,云婉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才五年而已,她能有多不一样?  陆争流哂笑着,并没有把蔺云婉放在心上。  儿子过继上族谱的事情,还没有操办完。  他起来行大礼:“谢祖母为我接了庆哥儿回府。”  说到子嗣的事情,陆老夫人扶起他,无奈叹气:“陆家的血脉,断没有外流的道理。”  只不过孙子先斩后奏,让她不得不帮着瞒天过海记在蔺云婉名下,这事实在做的不得体。  陆争流却不肯起来,低着头道:“……祖母,其实孙儿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陆老夫人心里直觉不好。  “孙儿想将庆哥儿他娘也一起接回府里。”  陆老夫人脸色大变,当即道:“不行!陆家绝对不允许无媒苟合的下贱女子进门!”第3章 提和离  第三章  陆争流态度坚决,眼看着是非要将庆哥儿生母葛宝儿接进府不可。  可武定侯已经有了宗妇,葛宝儿要进门,也不过是个妾侍而已。  陆老夫人皱眉道:“七年前你执意要娶那女子,我说等云婉过门了,再纳她进门,你却不舍得她做妾。她独自瞒着陆家生了孩子又如何,兜兜转转不还是要进门做妾?”  “亲生子也记在了别人的名下,真是得不偿失。我是老了,真看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一叹气,她还是打算顺了孙子的心意,便说:“进门就进门吧,云婉是个识大体的宗妇,想必她不会不答应你纳妾。”  陆争流却不说话了。  陆老夫人察觉出不妥,冷眼问道:“怎么?葛宝儿还在痴心妄想侯府主母之位?”  陆争流低着头道:“祖母,宝儿为孙儿生了庆哥儿,一个人含辛茹苦七年把孩子养大,是孙儿对不起她。我好不容易将他们母子寻回来,若再让她为妾,于心不忍。”  陆老夫人半晌没说话,冷冷审视着孙子,真不知道吃了葛宝儿的什么迷魂药,区区一个乡下女子,竟将他迷得死心塌地!  “你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嫡妻,陆家绝不可能休妻。你直说吧,那葛宝儿到底想干什么?”  “祖母,孙儿想让宝儿以您侄孙女的名义住进府里,替孙儿在您膝下尽孝。若是……”  陆争流顿了顿,才敢说出口:“若是宝儿侥幸长寿,有福气比蔺云婉活得长,届时孙儿再给宝儿一个正妻的名分。于蔺云婉也无碍。”  陆老夫人瞪大了眼jsg睛,斥道:“亏你真说得出口!”  “你也睁眼看看,你走的这几年,云婉为陆家付出了多少!”  “祖母,娶蔺云婉的这笔账您硬要算在孙儿头上孙儿也已经将正妻之位给她了。我不想再辜负宝儿。”  “这是唯一的两全办法。”  陆老夫人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冷冷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陆争流不急不缓地说:“您只可能有庆哥儿这一个嫡亲的重孙。”  陆老夫人心里一阵寒意。  她相信孙子说得出做得到,若不同意葛宝儿进陆家,陆家真就这一丁点血脉,往后不止孙子记恨她,只怕小重孙长大了也要恨她。  罢了……  陆老夫人只好退了一步:“等家里忙过了这一阵,你再接她进府。”  “孙儿谢祖母。”  “别高兴得太早,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要记住。云婉在一日,她便只能是我的‘侄孙女’。她胆敢在陆家动半点歪心思,别怪侯府容不下她!”  陆争流倒是信誓旦旦:“您放心,宝儿不是那种人。”  他忖量了片刻,还说:“也请祖母信守承诺,别动去母留子的念头,大家都相安无事。”  陆老夫人被说得心中一虚。  要是早让她知道葛宝儿当年还怀了身孕,她绝不会让葛宝儿活到今天。  “祖母。孙儿听说挑孩子那日,您还另外挑了一个孩子,年纪比庆哥儿还大一些。”  “庆哥儿才是我的嫡子。”  “祖母,我绝不会让嫡长子的位置留给外人。”  想起那日就后怕,陆老夫人道:“你以为我想外人做陆家的嫡长子?”  “也不知云婉怎么看出庆哥儿读过书,差点儿弄巧成拙,庆哥儿能顺利进府真是惊险!当时我不得不答应。”  “你也不用担心,等到过继那天,临时改为长弓记养子,庆哥儿为嫡子。等到尘埃落定,云婉一个妇人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陆争流离开的时候很满意。  他一走,陆老夫人脸色明显一沉,她和心腹严妈妈说:“过了七年还是让那女子如了意,她的手腕真是相当了得!”  “哎。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事也怪不得世子,都是外面的女子太会勾人了!”  陆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  她一脸些颓然地感慨:“争流果真长大了……”  不再是七年前,只消用一句“这是你身为嫡长子该肩负的家族责任”,就能压着他娶了蔺氏女儿的稚嫩少年。  严妈妈出言安慰:“说明世子以后能独当一面了,老奴看也不一定是坏事。”  陆老夫人笑了笑,但愿如此。  到了过继的吉日那天,蔺云婉的病也好了。  萍叶拿了一套庄重的衣服出来,再给她梳了同样庄重的发髻,一头的金钗玉环,很是抬身份。  桃叶颇有些期待:“夫人,世子要是见了您,一定喜欢。”  蔺云婉冷淡的笑了笑,转头吩咐萍叶:“去把前几天嚼舌根的婆子,都给我提过来。”  萍叶愣道:“夫人,奴婢已经斥过她们了,您这时候要提了她们……可别误了过继长弓少爷的吉时。”  根本误不了。  蔺云婉心里知道,庆哥儿是真正的陆家血脉,他们怎么可能会让长弓做陆家的嫡长子呢!  不过,她绝不会再让庆哥儿做她的嫡长子。  她催道:“快去,你再劝我,那才是真的要误了时辰。”  萍叶一向忠心,什么都不问了,赶紧凭那天的记忆,找人绑了三个婆子。  蔺云婉揣上一封书信,让丫鬟带上几件瓷器,提着几个婆子就去了与寿堂,让她们全都跪在院子里。  “云婉,你这是干什么?”  陆老夫人梳妆完了,一出来就看到这么大动静,脸色很难看。  今天多好的日子,蔺云婉一个当家主母在闹什么?  蔺云婉站在几个婆子身边,冷声道:“把你们前几天说的话,当着老夫人的面再说一遍。”  “她们说了什么话?”  陆老夫人一脚跨出来,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全都跟着出来看热闹。  几个婆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回答。  蔺云婉冷笑:“现在又不敢说了?萍叶,把瓷碗砸碎了,垫在她们膝盖下面,铺厚厚的一层。”  “是!”  萍叶刚砸碎了瓷器,几个婆子就吓到了,哆嗦着全都说了出来。  “夫人是不是要下、下堂了?”  “世子这次回来,难道是打算休妻另娶?”  “我早说夫人无用,她那种清流世家出来的女子,根本拢不住世子的心。”  陆老夫人大怒:“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敢这么说当家主母!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板子!”  几个婆子放声大叫,严妈妈让人把她们的嘴巴塞上,又关上了门户,和蔺云婉说:“夫人,有什么事您进来说。”  陆老夫人也不客气地看着蔺云婉,道:“你跟我进来!”  蔺云婉淡然地进了门,二话不说,放到了一张纸到桌上。  陆老夫人一看上面“和离书”三个字,眼睛一花,差点晕过去。  严妈妈劝道:“夫人,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蔺云婉道:“婆子们虽然放肆,说的却是实话。当年我蔺家为报老太爷赠药的恩情嫁入侯府,世子却百般辱我,陆家视而不见。我蔺家颜面无存!”  “老太爷泉下有知,应该也不想两家结仇,请老夫人放我和离回家。”  陆老夫人吓呆了。  孙媳妇一向温顺文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越来越不像样了!  严妈妈也大吃一惊。  世子夫人真是被刺激坏了?哪有女子敢和夫家提和离的?闻所未闻!  “云婉,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  陆老夫人很快镇定了,陆家现在可不能没有蔺云婉。  她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女子哪有不受委屈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还拉着蔺云婉的手,不动声色地敲打:“云婉,你仔细想一想,你听过哪个官宦人家妇人和离的事?”  陆老夫人淡淡笑道:“有头有脸的人家,从来只听说病死、自缢了的命妇,断没有和离的。”  “你蔺家只怕比我们陆家的家风更加严格,就算是你蔺家族中耆老来了,恐怕也不会由着你这般胡闹,你说是不是?”  蔺云婉动了动嘴角,无法反驳。  她心里清楚,老夫人说的是实话。  “云婉,有什么委屈你就说,祖母一定帮着你。”  “和离这种混话可不能再说了!传出去你蔺家女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蔺云婉闭了闭眼,道:“老夫人,我是有一个要求。”  果然,女子闹一闹,无非是想求夫君的疼爱。  陆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你说。”她会劝孙子早早和孙媳妇生下真正的嫡子。  “我听到前院传来一些风言风语,说长弓只是我的养子。我要长弓做我嫡长子!”  “陆家若是不同意,那就请两家族老过来谈谈吧。”  不谈和离也该好好谈谈过继的事情!  陆老夫人傻眼了,蔺云婉从哪里听长弓为养子!  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把话传出去的!  “祖母。”  陆争流来了,正好看到了这场和离大戏。  屋子里的人听到声音,都回头看他,蔺云婉是最后一个看过来的,肤白胜雪,明眸朱唇,本来是极为美艳的长相,很容易给人轻浮之感,却因为她仪态万千,显得庄重又高贵。  半点都不寡淡。  他心中暗暗一震。  祖母没说错,她真的与几年前,截然不同了。第4章 嫡长子  第四章  还不快过来!都是你惹了云婉。”  陆老夫人瞪了陆争流一眼。  他走过来,给老夫人行礼:“祖母。”  陆老夫人想把两人拉到一起去。  蔺云婉后退了一步,态度疏离:“世子。”  一点都不买账。  陆老夫人知道,这事不好交代了,她道:“不知道哪个混账东西瞎传的事情,既然说定了长弓是你的嫡子,怎么会变成你的养子。”  怕陆争流沉不住气,她看了他一眼,他脸色虽然冷淡,眼神却很稳重,没有露馅儿。  她就安心地继续安抚蔺云婉:“长弓是你嫡子,放心吧,这点不会变了。”  外面有人进来通传:“老夫人,吉时快到了。”  要去开宗祠过继孩子了。  陆老夫人道:“好了,快别闹了,一起去见祖宗。你们几个没眼色的丫头,还不过来扶夫人过去。”  蔺云婉攥紧手心,自己走去的宗祠。  在陆家宗祠前,庆哥儿改名为陆长宗,和陆长弓一起,叫蔺云婉和陆争流为“父亲”、“母亲”。  武定侯和武定侯夫人卫氏,则是两人的“祖母”、“祖父”。  卫氏待两个孩子都很冷淡。  反正又不是亲生的,她不像老夫人那么放在心上。  武定侯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侥幸活下来,接连中风两次,已经神志不清,如今坐在轮椅上,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口水流满了衣襟。  孙子喊什么,他都没反应。  道士们在宗祠外面诵经走步。  直到天黑了,蔺云婉才回了jsg自己住的垂丝堂。其他人也累了,能散的都散了。  陆老夫人回到与寿堂,特意留了陆争流说话。  “长弓这孩子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若他争气得用,让他成为庆哥儿的助力,将来最多给一份家财分出去单过就是。若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处置干净并不是什么难事。”  像他们这样子的门户,料理人的法子多得是,而且一点把柄都没有。  陆争流有些走神,但也猜到了祖母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道:“祖母,既然家中事毕,孙儿想明日就去接宝儿回府。”  今天蔺云婉发作起来,着实吓到了陆老夫人。  她一口回绝了:“不行!”  又怕孙子闹出什么事来,温声劝道:“接她进府,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功夫。你七年都不在家,实在该陪云婉先回门一趟。”  陆争流皱了眉头。  不行从小到大,他想做什么,都总是不行。  娶妻想娶个自己中意的也不行。  他冷声道:“宝儿现在一个人留在外面,和庆哥儿母子分离,十分煎熬。回门随时都行,我一定要先接了宝儿回来。”  祖孙两个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是庆哥儿来了,拉着陆老夫人的衣袖,眼泪哗哗地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娘?曾祖母。”  这声“曾祖母”融化了老太太的心,也就不忍再说什么。  罢了。  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好委屈云婉再迟些时候回门。  她悄悄叮嘱陆争流:“庆哥儿以后要在云婉跟前教养,只当是看在她将为庆哥儿辛劳一场的份上,今晚你亲自去和云婉交代回门的事,别让她心里有气。”  “好。”  陆争流愿意做些表面功夫弥补些许蔺云婉,维护她正室夫人的脸面。  但也仅此而已。  她要是奢求别的,他会拒绝的。  娶蔺云婉,毕竟不是他自愿。  垂丝堂。  陆争流过去跟她直说:“祖母的一个侄孙女刚出了孝,家里没有一个长辈照顾,祖母怜她孤苦,想让我明日去接她过府。等我接了她回来,再同你回门。”  说话的时候,却一直看着蔺云婉明艳的脸颊。  她脸色淡淡的,居然当场就答应了:“好。”  陆争流有些诧异。  还以为她多少会不高兴,或有些受伤的模样,却一点都没想到她会是这般风轻云淡。  蔺云婉抬眼,冷淡问道:“世子还有事?”  “……没事。”  蔺云婉也很直接下了逐客令:“既无事,世子请回吧。”  陆争流也算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身份又贵重,从小养得心高气傲。  还没见哪个女子敢这样对他甩脸子!  二话不说就走了。  蔺云婉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茶杯,暗暗切齿。  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早早一家团聚,她自然要成全!  不光要成全,还要他们一家三口聚得光明正大,人尽皆知!  萍叶没看出两人的交锋。  她只顾着抱怨道:“什么了不得的侄孙女,竟还要世子亲自去接,连夫人回门都要往后推一推。”  桃叶则忧心道:“夫人,世子难得过来一趟……”  蔺云婉明白她的忧虑,内宅女子一生的依仗,不过是枕边男人而已,没有别路可走。  前一世她便是这般想,所以不论陆争流怎么冷落她,她始终看在他是她丈夫的份上,主动与他求和,为武定侯府鞠躬尽瘁,照顾庆哥儿尽心尽力,将自己一生的心血都付诸于和他有关的事,结果却落那般凄苦下场。  她断不会再重蹈覆辙!  怎么过都是一辈子,她不会再将精力耗费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蔺云婉温声安抚丫鬟:“我能在夫家立足,靠的又不是夫婿。”  萍叶很自豪地笑:“那当然,夫人靠的是您自己。世子不在家的时候,您就能够为自己挣一份体面尊荣,这武定侯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哪个不敬重夫人?”  事实确实如此,目前是陆家离不开夫人,而不是夫人离不开陆家。  桃叶心里镇定了许多。  次日,陆争流出发去京外接人,蔺云婉没有去相送。  早上睡足了起来,丫鬟过来回禀:“夫人,二少爷昨夜歇在了老夫人院里,大少爷在前院。”  “庆哥儿已经宿在与寿堂了?”  “是。”  陆长弓和陆长宗进府之后,陆家一直没正经管他们。  蔺云婉前世一直以为,庆哥儿性格活泼,为人机灵,很合老夫人的眼缘,这才受宠。她这个当养母的还十分为养子高兴。  如今才看明白,什么合眼缘,老夫人那是打心眼里疼自己嫡亲的重孙,却将她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只怕庆哥儿被偏宠的日子,还在后头。  “这些日子,长弓少爷在前院都在干什么?”  “回夫人,长弓少爷每天都清早起来练字。”  蔺云婉十分惊讶:“练字?”  小丫鬟道:“是。管事们给两位少爷备了笔墨纸砚,长弓少爷已经自己开始练上字,这会儿都练小半个时辰了。”  府里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庆哥儿这么快就得宠,底下的人不知道正怎么捧着他,哄着他,在这种落差下,陆长弓居然还能不动摇地坚持练字。  “这孩子心性倒是坚韧。”  蔺云婉喃喃一句,不禁想起前世的事。  她挑陆长弓做养子,并非毫无缘由。  上辈子病入膏肓之后,掌家大权全都交了出去,身边得力的人,也被清除干净,她成了一个失势的主母。  陆家虽让她住在偏远清净的大院落里,不过是份鲜花着景的体面而已,伺候的人早就不尽心,她在下人面前都说不上什么话了。  那时的陆长弓刚过弱冠的年纪,没读过书,凭着一个陆姓,在陆家谋了个翻修花草树木的差事,在她院子里也植了几株寒梅,正好对着她的窗户。  她知道那不是巧合。  身上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她便看着迎风的寒梅,借着它的傲骨,一日日熬下去。  后来寒梅开败,她也被陆争流一家三口活活气死,再也不知道为她种梅花的孩子后来过得怎么样了。  只当是还前世几株寒梅的情谊好了。  蔺云婉去了一趟与寿堂。  陆老夫人早上得知陆争流昨夜还是在前院过夜,觉得他太昏聩,脸色很难看,拉着蔺云婉的手时,很快又改换了面容,和善地问:“云婉你刚说想去拜访郭娘子?”  “是。从前她与我祖母颇有往来,孙媳妇在闺中的时候,也得过郭娘子指点,娘子算是我的老师。听闻老师身体欠安,我想去探望一下。”  陆老夫人皱眉道:“可是我听说那位郭娘子……好像终身未嫁?”  女子自梳不嫁,有违人伦纲常,为常理所不容。  甚至还有许多明面上说着不嫁的女子,背地里却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像侯府这样的人家,可不敢让自家女眷和这种妇人来往。  蔺云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淡淡道:“老师洁身自好,深居简出,终身都在守护钻研家祖留下来的书信,也偶尔指点官宦清流之家的女学生。虽然是未嫁之身,却是忠孝高洁之人。”  陆老夫人是勋爵人家出身,哪里懂得那些文人的事。  不过孙子总是这般冷待孙媳妇,她要是也过于严苛,难保蔺云婉以后不生怨。偏偏她年纪大了,没精力管家,儿媳妇卫氏是个立不起来的人,陆家少不了蔺云婉。  她松了口,笑道:“既是你老师,是该去探望。”还吩咐人给了一份薄礼带去。  蔺云婉带着仆妇,轻装简行出了武定侯府。  萍叶在马车里纳闷地问:“夫人,郭娘子何时身体欠安了?”  蔺云婉道:“没有欠安。”  萍叶一惊:“没有?那咱们出府是……”  蔺云婉漫不经心地说:“丈夫这般待我,难道我还要对他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吗?”  萍叶更惊了,和桃叶两人面面相觑。  “夫人,您、您想干什么?”  蔺云婉只是闭目浅笑。  两个丫鬟很快冷静下来,她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不管夫人要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她们也得跟着,护着。第5章 打听  第五章  “老师,我来得冒昧,帖子都没下一张,您不要见怪。”  蔺云婉一见到郭娘子,便福身道歉。  郭娘子连忙扶起她,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一年三节和我的生辰,你何曾忘记过?还跟我讲这些虚礼。”  “快过来坐。”  蔺云婉拉着郭娘子温柔的手,坐到她身边。按照这一世来算,她和郭娘子可能才几年没见,实际上……她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原来娘子的头发这时候就已经白了,但她一生未嫁,虽有银丝,人却很精神,气色也红润,眼神温和而淡泊,一看就是没什么烦心事缠身的人。  “云婉,你在看什么?”  蔺云婉回神一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像她老师这般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郭娘子左右端详着蔺云婉,才几年没见,总觉得这孩子很是不jsg同了。  蔺云婉连忙笑着说:“这次登门,是有件事想找您打听一下。”  郭娘子一下子就转移了注意力,笑着问:“什么事,你说罢。”  蔺云婉道:“陆家族里有个女眷想跟夫家和离,但是以她的身份,和离恐怕不容易。我记得从前在闺中时候,偶然听您和祖母说起过,您有一位女学生的姐姐嫁去夫家,最后跟夫家和离之后还再嫁了人家?”  而且那女学生家世还不一般。  虽说朝廷允许妇人改嫁,但是官宦人家极少有妇人和离或者被休弃,尤其像侯府这种勋爵人家,绝不会放妇人回娘家。  蔺氏清流就更不用说了,宁让妇人一条白绫吊死,也绝不允许女眷和离回蔺家。  “我知是旁人家私,若老师不方便告诉我也无妨。”  郭娘子心里一松,原是为了陆家女眷才打听,她紧紧握着蔺云婉的手,说:“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我那女学生的父亲原本就是三品大员,她姐姐夫家门第也高,谁知道她姐姐丈夫虽出身书香门第,却是个爱动手打人的。那学生的姐姐忍了三年实在忍不下去,命都快没了,才和娘家人说了此事。”  蔺云婉有些吃惊,官宦之家打人的男子不是没有,可她知晓的都是争执之下,和正室妻子推搡略微动手的,要把人打死的情况,她还没听说过。  “那学生的娘家为此提出了和离?夫家便直接答应了?”  “唉,哪有那么简单。她娘家是提了和离,还参奏了她夫家,可也没什么用,她夫家还是死活不肯放人。朝廷律法在那儿放着,女子嫁去夫家,死也得死在夫家,她娘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蔺云婉好奇道:“那最后究竟如何和离成的?”  郭娘子压低了声音说:“她家又忍气一年,后来元后去世,皇上立新后,我那学生入宫做了皇后,皇上出面才令她姐姐的夫家写了和离书。”  蔺云婉心中一震,原来如此。  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女子和离之事,能请动皇帝出面?  她是不可能了。  郭娘子说:“虽皇上出面令皇后的嫡姐和离,但是皇后的嫡姐也只能远嫁京外平息是非,几年都回了不了一次娘家。虽离了恶夫家,到底还是和父母手足骨肉分离,也是个不幸的。”  这世道就是这样,不论女子因为什么和离、被休弃,受苦受难的都还是女子。  郭娘子又关心地问:“陆家那女眷是怎么和夫婿过不下去了?”  蔺云婉却不好答。  若不是前世落得那个结局,她一辈子都稳坐武定侯府世子夫人的地位,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得不到夫君的真心、没有自己的孩子而已,哪就至于提出和离?  她又怕老师起忧心,笑笑道:“许是妇人的牢骚而已,未必就会闹到和离的地步。”  郭娘子心里明白,蔺云婉特地来上门打听,事情肯定不是“妇人牢骚”那么简单。  只不过蔺云婉已是侯府宗妇,有她的难处,不详细说也无妨。  郭娘子还是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女子求生不易,像我毕生不嫁,也是因为我父母早亡,没有兄弟手足,和族亲关系也很疏远,没人管得了我罢了。况我生性要强,还有几分养活自己的本事,求不着人,碍不着人。  “说句大逆的话,天底下又有几个女子像我这般‘幸运’?  “寻常女子既嫁了,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且把心思放在从丈夫身上挪一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养孩子、持家,怎么都能过。”  蔺云婉微微低头:“老师说的是。”  二人又聊了些闲话,蔺云婉很关心郭娘子的身体和近况。  郭娘子心里觉得暖,笑容也温柔:“我的身子也还是那样,天晴时好些,天阴时坏些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忙,无非是书、香两件事。”  说着,看了看小桌上的兽纹青铜香炉,里面升起袅袅一段细烟,柔白如雾。  “还是老山檀。”  蔺云婉闻得出来,这是老师平常爱用的香。  郭娘子含笑点头。  蔺云婉忽然凝视着郭娘子问:“佛道一类,老师您近来可有涉猎?”  “没有。”郭娘子觉得十分奇怪,“你知道的,我不信神佛这些事,连求神拜佛打醮都少。”  蔺云婉若有所思,那就有些奇怪了,老师前世……  “娘子,有贵客至。”  郭娘子的丫鬟突然进来通禀。  丫鬟都是身边的老人了,蔺云婉就算是郭娘子跟前的贵客,这会儿来的客人比蔺云婉还要尊贵,郭娘子心里有数了。  蔺云婉很自觉地起身道:“老师,学生叨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郭娘子殷切地握着她的手,说:“我一个老婆子也没什么事,常常在家,你得空再来。”  蔺云婉笑着说好,像是顺口一提:“对了,学生还想向老师求一本字帖,我幼时您用来教我的《竹枝帖》。”  郭娘子一口答应下来,让人去找来借给蔺云婉,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也是随口一问:“这帖子是给开蒙的孩子用的,我记得侯府里没有要开蒙的孩子吧?”  丫鬟拿了帖子递给蔺云婉,她难以承受长辈的慈爱,收下之后,羞愧地低着头说:“陆家过继了孩子到我名下,是给他用的。”  蔺云婉福了身子便走了。  郭娘子满眼愕然,她不过才二十多的年纪,何至于过继孩子到膝下?  难道说,武定侯里要和离的女子,就是蔺云婉自己?  “先生这是怎么了?”  一道疏离微冷的声音传来,郭娘子回过神,向年轻矜贵的男子行礼:“桓王殿下。”  郭娘子的贵客正是当今最受宠的桓王,也是皇后唯一的嫡出儿子,齐令珩。第6章 桓王  第六章  “夫人,郭娘子那位贵客,您可认得?”  萍叶上了马车,立刻好奇地问。  蔺云婉摇摇头:“未曾见过。”  桃叶也纳闷儿:“似乎从未听说过郭娘子有子侄外甥之类的小辈。”  萍叶很认真地道:“那男子瞧着像是公府或者朝廷重臣家的子弟。”  这话连蔺云婉都没反驳。  刚才从老师府邸出来的时候,那男子正好从穿堂里出去,隔着花窗隐约一瞥,就看见他穿着玄色束腰长袍,衣领上金丝滚花纹细密雅致,虽然年轻,可身姿挺拔清隽,步伐沉静从容,一身的贵胄之气。  前一世掌管武定侯府二十年,她也略见过一些身份贵重的外男,无一人的风姿举止,比得上这男子。  蔺云婉一番搜肠刮肚,还是没有半点印象。  对了,郭娘子曾经也是皇后的老师!  蔺云婉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是桓王。”  两个丫鬟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心知那男子身份贵重,可没想到会这样贵重啊。  皇室的人,她们见都没见过。  萍叶结结巴巴地问:“郭、郭娘子怎么会和桓王相交?”  这蔺云婉就实在不知道了。  难道老师前一世出意外,和桓王有关?  不会。  她直觉不会。  桓王曾经是她父亲的学生,虽然后来父亲重病就辞官没教他了,可她还记得父亲在她面前哀怨过:“唉,七皇子真是……真是老夫带过最令人头疼的学生!”  不过她父亲的意思,并不是说桓王是坏人。  父亲刚辞官的时候,当时还贵为皇子的桓王,专门上门探望过父亲,她也偶然和几岁的小桓王打过一次交道,的确是个难缠的小公子。  马车渐渐行驶到武定侯府门口。  蔺云婉也就将郭娘子那头的事,抛却在脑后。  齐令珩不止小时候难缠,现在刚过弱冠的年纪,还是颇让皇帝和皇后头疼。  “先生,母后托我过来向您取一些您私调的香。”  郭娘子喜欢侍弄香料,有做成线香、盘香,还有香粉。父母离世后,她孤身一人,也就靠着开香料铺子养活自己和仆人。  赵皇后做她学生的时候,就知道她爱调香,也十分喜欢她的香。  后来入了宫,赵皇后觉得宫里的香不合心意,偶尔会派人到她这里来拿香。  她一向低调,从未张扬过此事。  本来前些年派遣过来的都是女官,直到桓王过了十五岁还不肯娶妻,取香的人就变成了桓王。  他来得次数多了,郭娘子也就猜得到桓王出宫拿香的缘由了。  大约是皇上催婚,桓王还是不从,父子俩又吵了起来,皇后便赶紧找了个“拿香”的借口,打发儿子出宫。  郭娘子吩咐丫鬟:“去取二两沉香、二两老山檀、五两熏肌香的香粉。”又和桓王说:“老身近来还按照古方,调制出两种熏衣裳配饰的绝汗香和胜兰衣香,不过量不多,王爷各带一两回去给娘娘试一试。”  齐令珩微笑颔首,虽然有礼有节,漆黑的眼眸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淡漠。  丫鬟包好了香粉,双手奉过来,一直紧张地低着头,都不敢窥探他半分。  身边的贴身太监阿福,拿了香,道了谢。  齐令珩:jsg“先生,我就先告辞了。”  郭娘子起身相送,一直走到她府邸的二门上,她就不便再出去。  齐令珩这时候才淡淡一笑,侧身提问:“刚见先生的时候,见先生似乎面有忧容,是不是和今日过来拜访先生的那位夫人有关?”  他解释道:“一直为母后白拿先生的香,也未曾回报过先生,先生若有要求,但提无妨。”  “王爷见到蔺……”  郭娘子及时打住,没有透露蔺云婉的身份,而是改口道:“劳王爷挂心,没什么要紧事。”  要和离的人到底是不是蔺云婉,她还不知道。何况这是武定侯府的家务事,桓王怎么适合去插手呢?  齐令珩很敏锐,郭娘子不过是提了一个“蔺”字,他淡淡的语调,缓缓沉了下去,很严肃地问:“那位夫人……是已故蔺太傅的女儿?”  教他的老师很多,但让他记忆深刻的却不多。  连带着连蔺太傅的女儿,他也有些印象。  眼看瞒不住了,郭娘子念及蔺云婉的父亲和桓王有师生之情,点了点头,承认道:“是蔺太傅的女儿,如今是武定侯世子夫人。”  齐令珩负手立在院墙下,缄默一瞬,脑海里闪出了一些久远又模糊的画面。  他也没多说什么,和郭娘子道了别就走了。  太监阿福追他追得费劲。  “王爷,您是回宫给皇后送香,还是回王府呢?”  齐令珩未答,良久才吩咐随从们:“回王府。”  不止是蔺云婉看到他,他也看到了蔺云婉。  隔着花窗惊鸿一瞥,他虽没立刻认出她的身份,却有种强烈的故人之感,果然……是蔺太傅的女儿。  天资绝色,却梳着妇人发髻。  她已经嫁人了。  阿福又问:“王爷,香要今日就送进宫吗?”  齐令珩道:“送。”  阿福又命人将香粉全都送到皇后的坤宁宫里。  皇后赵素素正头疼,和身边的宫女抱怨:“你说说,你说说!哪有弱冠了还不成亲的王爷!”  建朝以来,是没有。  可不还是因为皇上皇后纵的桓王这般任性么?  宫女笑眯眯地安抚道:“老神仙不是说王爷的缘分还未到么,等缘分到了,王妃也就有了,不光王妃有了,皇后的皇孙也有了。”  皇后脸色略好看了一些,轻哼着说:“他要是真让本宫抱上了皇孙,本宫什么都依着他!”  想想又觉得抱皇孙遥遥无期。  朝野内外非议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只怕皇上以后动怒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了。  往后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劝这父子俩!  拿香的借口不是永远有效。  “娘娘,桓王府的人送香来了。”  皇后的香也快用完了,又听说这回还有郭娘子新研制的香,就让人立刻点上闻一闻。  兰香袭人,闻了叫人心里平静。  她这才口吻平和地吩咐宫女:“你去桓王府里问一问,他到底喜欢哪样的!但凡他肯娶,不论什么身份,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本宫和皇上都同意。”  齐令珩听完宫女的话,并没有给出答案,态度冷淡地打发她走。  宫女朝阿福看了一眼,拜托他帮帮忙。  阿福点点头,待皇后身边的宫女走了,才谄媚笑着问道:“王爷,满京城您都挑遍了,一个贵女也看不上。奴婢斗胆问一句,您、您到底中意什么模样的姑娘?”  齐令珩怎么会不知道阿福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他并不是有意为难母后身边的宫女,只是他确实对那些贵女都没有想法。  父皇自从有了母后,便专宠他母后一人,他是父皇最后一个儿子,前面六个皇兄早他出生,天资却不如他。  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  他也没有败过。  妻子,他的妻子,将来这个王朝最尊贵、母仪天下的女子,又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行。  “会驯服男人的女人才有意思。”  说完这话,齐令珩如玉的容颜,露出深沉的笑容。  阿福盯着桓王隽美的脸愣神,我的个老天爷啊,皇上皇后甚至都不能说服您,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驯服您哟?第7章 花纹  第七章  回了武定侯府,蔺云婉没有急着理事,而是拿出字帖,在窗前临摹。  一写就是三天。  萍叶进来帮她研墨,轻声问道:“夫人,您都好久没有像这样练过字了,您这几日一直在临摹《竹枝帖》,是不是想亲自教两位少爷写字?”  要是前一世,蔺云婉还真是这么想的。  可她没忘记,当她主动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他们居然怀疑她是舍不得花银子为庆哥儿请老师!  并非她夸大其词,从前她的字在内阁大臣面前都拿得出手。  不过陆家侯爵之家,根本不懂得这些。  后来庆哥儿短短一个月,写字的功底突飞猛进,陆家的人才信了她是真心的。  “不是。”  蔺云婉声音淡淡的。  她断不可能再教庆哥儿了。  萍叶松了一口气,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似的,道:“庆少爷到现在都一直在老夫人那边住着,没来给您正儿八经请过安,品行也不端正,夫人不教他才好。”  但是,陆长弓是无辜的。  萍叶很同情地说:“若是能只教长弓少爷倒还好些,不论您有没有空见不见他,他每天都过来请安,可见是个孝顺懂事的。”  又叹气道:“府里肯定一视同仁,您怎么可能只教一位少爷呢?”  蔺云婉只是说:“这字帖就是为长弓准备的,他用得上的。”  抄完了一篇赋,她停下笔低头审视自己现在写的字……前世一心打理武定侯府,竟把父亲和老师教的本事都忘了。  要是父亲看到她现在的字迹,只怕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  真是生疏太多了!  可她前世生命的终点,却只有这些本事才真正属于她,谁也拿不走。  写到日落西山,与寿堂里派人过来传话:“夫人,世子接了表姑娘回来,老夫人请您过去。”  庆哥儿的生母葛宝儿,终于到陆家了!  蔺云婉放下笔,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勾了勾唇角:“知道了。”  萍叶服侍主子换了一身衣裳。  心里其实愤愤不平,悄悄嘟哝着:“什么表小姐,还敢耽误了夫人回门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蔺云婉去得迟了,与寿堂里已经相谈甚欢。  葛宝儿竟然坐在了老夫人身边,卫氏也在旁边和颜悦色,陆争流就更不用说,他虽然没有参与女眷的谈论,脸色却比平常温和愉悦多了。  “老夫人,大奶奶来了。”  里面说话声戛然而止,葛宝儿连忙站起来,过来向蔺云婉行礼。  在外人眼里,她是从陆老夫人老家的镇子上过来远房亲戚,衣着打扮自然朴素清新,倩碧色的褙子下身材纤细,鬓边簪了两朵素白的小花,虽戴了白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可眨眼的时候,一双水润的杏眼,十分灵动。  出身乡野,却有清水出芙蓉之姿,性格看着也本分乖巧。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不讨喜呢?  莫说是陆老夫人和卫氏,就连蔺云婉前世也被骗了过去!  “宝儿,这是你大嫂子云婉。”  陆老夫人牵着葛宝儿到蔺云婉跟前。  “宝儿见过大嫂。”  葛宝儿行了礼,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蔺云婉一眼,忽然就怔住。  看得出来,蔺云婉来见她根本就没有刻意打扮过,素净庄重的一身衣裙,华贵却从细微之处透出来,如玉肌肤吹弹可破,乌发如墨如绸缎。  浑身上下,处处都是当家主母的气度,尤其那双眼睛,秾丽有威仪,真是摄人心魄!  蔺云婉也称呼了她一声:“葛表妹。”  葛宝儿心情复杂地低下头去。  陆争流明明说过,是陆家人逼着他娶的蔺云婉,因为蔺云婉出身好,管家管得好,陆家才离不得这个主母。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蔺云婉应该貌若无盐,只是很懂得管家理事而已,她怎么会长得这般好看。  见葛宝儿出神,蔺云婉忽然犀利发问:“表妹怎么戴着面纱?”  卫氏仍旧不知情,也跟着说:“快要入夏了,宝儿姑娘也不怕闷不过?”  葛宝儿心里一慌。  当然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心。  庆哥儿虽然长得像陆争流多一些,嘴唇却更像她。  她初来乍到,本就有些胆怯,虽然提前想好了缘故,心里十分忐忑,不敢坦荡地回答。  “她脸上起了疹子,恐怕要一段日子才能好。云婉,这点小事你就别操心她的了。”  陆老夫人精明,很快就主动出面替葛宝儿解围。  蔺云婉好像真的没疑心,很客气地说:“葛表妹是客人,远道而来,我来迟本就怠慢了。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陆老夫人紧跟着打趣着:“既知道怠慢,那你还不快拿两匹尺头给你表妹做衣服穿。”  “老夫人说的是,孙媳妇记下了。”  一时间,小厅里的氛围竟然是十分和谐。  葛宝儿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蔺云婉看着葛宝儿的绣花鞋,说:“葛表妹好像和世子一jsg样,都喜欢如意云纹的料子。不巧,偏这种花样的尺头,我那里没有。”  众人随着她的话,先去看葛宝儿的鞋,又去看陆争流的鞋。  葛宝儿想收起脚来,却来不及了!  不止是一模一样的花纹,细细看去,好像都是同一个人绣出来的。  卫氏根本没察觉出不妥,还笑着说:“真是巧了!”  说完觉得有些怪怪的,一个姑娘家和她儿子用一样的花纹……这个葛宝儿,难道是故意的!还真以为她是个乖的呢。卫氏对葛宝儿的印象急转直下。  陆老夫人脸色一变,陆争流也跟着心里一悚。  真是的,那么多鞋子不穿,偏要穿这样的?  葛宝儿知道自己坏了事,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看向了陆争流,但他根本没敢看她。  她很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你那里没有这种料子,就算了。我这里还有很多沉香色的料子,虽然老气了些,但是她只在我这院子里穿也足够了。”  陆老夫人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刚才的热情态度。  本来是为了帮孙子把戏做全,葛宝儿看着又真的像是个老实听话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绵里藏针的玩意儿。  也不用别人出手,这种东西她自己就容不下。  “是。”  蔺云婉和顺地应了一声。  “不早了,都散了吧。”  陆老夫人有些疲倦地把人打发了,还单独和蔺云婉说了一声:“明早你过来一趟,两个孩子进府有段日子,也该正经读些书了,一起商量个章程出来。”  态度和语气不知道比刚才慈和了多少。  “好。孙媳妇告退。”  退出去后,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葛宝儿的哭声。  蔺云婉冷冷一笑。  能待在她眼皮子底下二十年,只等她死了就来占了当家主母的位置。  这种人怎么会没有野心呢?  而野心这种东西,怎么都藏不住的。第8章 青梅竹马  第八章  “祖母,这如意云纹靴子,是孙子在外面成衣铺子买的,不是宝儿给我做的。”  陆争流怕葛宝儿受到训斥,很有心地解释了一番。  葛宝儿也抹了眼泪,细声地说:“老夫人,妾身急着来见庆哥儿,随便择了一双鞋,不曾想和世子的……”  陆老夫人沉着脸,都懒得搭理一个乡野女子。  她的心腹严妈妈出来呵斥:“老夫人和世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葛宝儿脸色更加苍白,眼睛一热,泪水要落不落,真叫个楚楚可怜。  陆争流想到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心里一疼。  但是祖母发了那么大一通火,他也不敢火上浇油,只好揽着葛宝儿的肩,温声哄着:“你先去重新梳妆。”  他央求严妈妈:“劳烦您了。”  见陆老夫人轻微地点了点头,严妈妈才冷眼扫了葛宝儿一眼,冷冷道:“‘表姑娘’请跟奴婢来吧。”  葛宝儿委委屈屈地跟上去了。  人一走,陆老夫人就叹了口气。  “你说她是个老实的,我信了你。你要我帮着你撒这弥天大谎,我也帮了。你自己看看她干的事。”  陆争流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陆老夫人打断他:“你不要拿‘她不是有心的’这种话来搪塞我,她要是连这点谨慎都没有,往后真要住进来,家里只怕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陆争流低着头,道:“祖母,庆哥儿听说他娘回来的样子,您也看到了。”  庆哥儿高兴得几乎掩饰不住。  陆老夫人都没敢让他过来见葛宝儿,而是把人留在了前院。  “要不是庆哥儿,她休想进陆家的门!”  陆老夫人又说:“这样,既然是到我身边来‘尽孝’的,就让她住在与寿堂。他们母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也好安心应对朝廷上的事。”  “一个家族不是光有子嗣就行了,你要支撑不起陆家,养大了庆哥儿也不过是留给他一个烂摊子罢了。”  “祖母教训的是。”  陆老夫人也和陆争流说:“明早过来一起商议孩子读书的事。你是庆哥儿的亲生父亲,他的事你要多上心,不论大小,都和云婉多商量,她出身清流名门,比咱们都懂一些。”  陆争流哪儿看不出来,祖母其实是为了撮合他跟蔺云婉。  但祖母说的也有道理。  “孙儿明白。”  陆争流退出去之后,严妈妈进来了,和陆老夫人说:“世子去见她了。”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头一天就算了,往后你盯严些。她不想做妾,还妄想当主母,且看她受不受得了这个苦。”  “异想天开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  “老奴省得。”  \\  葛宝儿已经重新梳了妆,换了身新衣裙,取下了面纱。  严妈妈把她安排在一间厢房里,厢房连着与寿堂的小佛堂。陆争流从佛堂后门进去,在佛堂里和她见了面。  “阿正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葛宝儿扑在陆争流怀里哭了起来,还叫起了以前在陆氏老家澧阳时,陆争流告诉她的“乳名”。  陆争流并没有怪她。  但他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就这么无声地抱着她。  葛宝儿哭够了,才从他怀里起来,小心翼翼打探:“阿正哥,老夫人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陆老夫人是陆争流最敬重的长辈,也是现在陆家内宅唯一能护着庆哥儿的人,她一点都不想得罪她老人家。  陆争流道:“老夫人让你以后就住在与寿堂。”  果然还是惹到了老夫人。  葛宝儿一愣,红着脸道:“阿正哥,明明说进府之前好说好了……”  让她住在武定侯府西南角门边的院子里,院子连接着角门,就跟独立的小院子似的,陆争流日常从角门进出,十分方便。  现在和老夫人住一起,隔壁就是佛堂,还让她穿什么沉香色的衣服!  她还年轻,怎么受得了青灯古佛、不弄脂粉的日子。  陆争流却道:“正好你可以趁机多陪陪老夫人,时间长了,她就知道你的本性了。”  葛宝儿思索了片刻。  老夫人要是喜欢上她,也会对庆哥儿更好吧?  为了儿子,也只能这样了。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侍奉老夫人。  “阿正哥,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庆哥儿?”  提起儿子,葛宝儿眼睛都在放光。  “再等几日,府里人不盯着你了,你再和他好好见一面。”  葛宝儿刚点了点头,就听陆争流继续说:“我也要过段日子才能再来见你。”  她顿时咬住了嘴唇,清润的杏眼里,明显多了几分委屈。  过段日子,是过多久?是要把她忘在这里吗?  “阿正哥,我不如不跟你回来。我靠自己也能寻找亲生父母,也养得活庆哥儿……”  葛宝儿哭得十分伤心。  陆争流不由分说捏着她下巴,沉声说:“我找了你和儿子整整七年,我不可能让你们再离开我。”  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葛宝儿刚开始还挣扎了一下,渐渐就不挣了,和他吻得分不开。  她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早点歇息,别胡思乱想了。”  陆争流走后,葛宝儿心里甜如蜜。  澧阳是她养父的老家,也是陆氏一族的老宅,陆争流小时候常常回澧阳陆家庄子上玩耍。他们十几年前就在澧阳相识,称一句青梅竹马毫不过分。  蔺云婉虽然出身好,又怎么比得上呢。  “好柔软的料子……”  葛宝儿摸着身上的绸缎,用指腹捻来捻去,虽不是大红大紫的颜色,可就算是澧阳镇上最有钱的人家,也买不起这样的衣裙。  她的眼里逐渐漫出笑意。  次日清晨。  蔺云婉和陆争流同时到与寿堂来,陆长弓和庆哥儿都跟在后面。  下人先进去向老夫人禀报,说:“世子和世子夫人,带着两位少爷来了。”  “两位少爷?”  葛宝儿端着一碗粥,惊讶地出声。  她天不亮就起来去厨房,给老夫人亲自做早膳。  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所幸味道不错,老夫人就没拒绝,留她在梢间里帮忙布菜。  陆老夫人冷冷瞥了葛宝儿一眼,说:“你下去吧。”  葛宝儿低下头,放下了碗。  刚出去,就碰到陆长弓进来,听到丫鬟居然喊他“大少爷”。  葛宝儿心里一紧,她的儿子不仅不是唯一的嫡子,而且嫡长子的身份居然还给了别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第9章 老师  第九章  “老夫人……”  葛宝儿都要走了,又折返回陆老夫人的屋子里,慌慌张张地想问清楚情况。  陆老夫人眉头一皱,十分看不上她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派。  严妈妈站出来说:“姑娘,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有两位少爷都在那西边屋里等着了。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等他们走了再说。”  见自己儿子和丈夫还要躲躲藏藏的!  葛宝儿觉得自己像一只老鼠似的。  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便问庆哥儿怎么会多出来一个兄长。  陆老夫人端着粥,看都不看她,冷淡通知她:“这是陆家的事,和你无关。”  葛宝儿低着头,倔强地说:“老夫人,天jsg底下最心疼孩子,最盼望孩子好的,就是当娘的。庆哥儿是我的儿子,我……没别的心思。”  “晚辈先退下了。”  她一直在做小伏低,提起儿子却言语坚毅硬气,还很真心。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罢了,待庆哥儿她是真心的,你去跟她解释一下,叫她安心,别在陆家生事。”  严妈妈:“是。”  陆老夫人放下碗,去西边次间里见小辈,看到孙子和蔺云婉一起过来,后面跟着庆哥儿,她立刻就笑了起来。  这一家子看着才齐齐整整的!  “给老夫人请安。”  四人异口同声。  陆老夫人坐定后,让他们也坐。  一家子闲话了几句,陆老夫人就把两个孩子都打发走了,和蔺云婉商议他们读书的事。  陆争流道:“家中既然兴办了族学,不如都送到族学里去。”  回府之后,他特地打听过,陆家族学请来的居然还有一位有名的大儒,十分可敬。  要是这样的老师来教他的儿子,实在是庆哥儿的福气。  蔺云婉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好。”  陆老夫人问蔺云婉:“难道你心里还有更好的老师人选?”  “没有。”  陆家族学里的大儒,若不是一些机缘巧合,蔺云婉哪里请得过来?  怎么可能还能再请到比那位更好的老师!  蔺云婉说:“先让他们在府里留半年,重新开蒙了再送去族学。”  半年?这时间可不短。  庆哥儿都七岁了,原来在乡野上学,本来就落后于京城里的同龄学生,再拖拉个半年……  陆老夫人想起了葛宝儿说的话,她担忧也许没错,蔺云婉并不会真心养育庆哥儿。  她不着痕迹地敲打着:“云婉,长弓虽然比庆哥儿少读了两年书,但是你也不能只考虑到长弓,就拖累庆哥儿进学。”  蔺云婉哂笑。  她就算别有用心,那也不是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  “庆哥儿不过是在乡下读了两年书而已,学不到什么东西。族学里的老师虽好,他跟不上进度也白搭,贸然丢进去,就怕学也学不好,他心里又觉得不如别人,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  “老夫人您就没想过,到时候庆哥儿若是学没上好,心性也毁了该怎么办?”  陆老夫人心里一沉,还真是!  她一心只想着让庆哥儿有个好老师了。  果然进学的事,还是蔺云婉比陆家人懂得多。  倒是她自己受葛宝儿的影响,过于多疑了。  陆老夫人想起了什么,笑着说:“我记得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夸赞过你的字。开蒙无非就是学些《百家姓》、《千字文》什么的。既然也请不到更好的老师,索性你来教他们两个读书写字。你们母子也正好多亲近亲近。”  陆争流微微颔首。  他也觉得这样不错,毕竟教养孩子还是蔺云婉擅长,庆哥儿多亲近她没有坏处。  “不行。”  祖孙俩听到蔺云婉当场拒绝,脸色都变了,难道她还是对庆哥儿有意见?  蔺云婉没管他们的脸色,从桃叶手里拿过来一份名册递过去。  “我七年忙于庶务,方方面面,早就生疏了。我为他们二人挑了开蒙的老师,这五个都很合适,老夫人和世子选好了,派人前去聘请便是。”  陆老夫人狐疑地看着名册,然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面不止是列了名字,连这些人的家世背景都写得清清楚楚,全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有些还小有名气。请来给庆哥儿开蒙,绰绰有余。  陆老夫人把册子又递给陆争流:“你看看。”  陆争流拿过册子,看完之后,说:“祖母和……你们拿主意就好。”  蔺云婉考虑得比他们都妥当。  他放下册子,抬眸看了蔺云婉一眼。  没想到她平日不苟言笑,冷冰冰一张脸,待他儿子却这样真诚细心。  陆老夫人喜笑颜开,恨不得让陆争流马上就出去请老师过府,不过最后还是问了蔺云婉一句:“请先生有没有特别的讲究?”  蔺云婉一垂眸,还真有。  京中但凡有名气的士子,那都不愿意和勋爵府邸打交道。  陆家众人自知一直被文官家族看不起,十分忌讳这点。  她前世为了他们的自尊心,常常替他们遮掩过去。  但这一世,没这个必要了。  她直言不讳:“最好是请我母族族叔、族伯们出面,会比陆家出面顺利一些。”  陆老夫人笑容一僵,她陆家才不要向蔺氏族人低头求情。  陆争流也不愿意,他冷着脸说:“不必了,我亲自去请。”  到现在他还没陪蔺云婉回门一趟,反而要去先找蔺氏讨要人情,他没这个脸。  蔺云婉乐得摆脱这个麻烦。  “孙媳妇告退。”  陆争流没急着走,葛宝儿进来了。  陆老夫人还是冷眼看她,让人关了门,很不待见地避去了里面的屋子。  葛宝儿知道儿子读书的事敲定了,迫不及待来问,尤其严妈妈告诉她,庆哥儿一开始就不讨蔺云婉的喜欢,她真怕儿子被苛待。  别的事不要紧,唯独念书绝对不能走歪了路子。  否则她儿子就毁了。  陆争流和她说:“云她给庆哥儿物色的老师很好。”  葛宝儿也不大认字,册子拿在手上也看不懂。  她抿了抿唇,还是不太相信,蔺云婉真能厚待她的儿子?  陆争流重重地按了按她的肩,安慰道:“放心,她是陆家的当家主母,养育子嗣是她的责任,她不会连这点胸怀都没有。”  什么意思,这是怪她多心了吗?  葛宝儿抿了抿唇。  陆争流不便和她多说话,拿着册子,让人备马,亲自去为庆哥儿请老师。第10章 自取其辱  第十章  “夫人,奴婢真不明白,老夫人和世子明显就疑心您,您还真心实意帮他们推荐好老师。”  回垂丝堂的路上,萍叶一努嘴,道:“依着奴婢的意思,您就该撒手不管才是!”  蔺云婉却是笑了:“即便我推荐了,陆家看中了,也得陆家请得来才行。”  她说:“想都不用不想,那名册上的几位名师,只要见了勋爵人家的名头,避之不及。”  萍叶惊讶道:“那世子亲自过去一趟岂不是……”  岂不是自取其辱?  蔺云婉冷笑:“正是。”  萍叶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世子在外受辱,她居然还有些开心兴奋。  她捂着唇笑出声。  桃叶看了她一眼,让她收敛些。  萍叶小声道:“我忍不住嘛。”  蔺云婉并没斥责丫鬟。  自从嫁到武定侯府之后,陆家人端着架子惯了,她做什么,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要怀疑一番她的用心。  陆家几乎都忘了当初侯府是怎么保下爵位的。  不给点颜色他们看看,还真的以为她嫁到陆家是高攀了。  蔺云婉猜的没错。  陆争流亲自去拜见了那五位老师,情况不乐观。  日落西山回到家,一身铁骨铮铮的男儿郎,竟然有些狼狈模样。  陆老夫人满脸忧心:“争流,你这是怎么了?”  陆争流唇色发白,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祖母,先传晚膳吧。”  跑了一天,他都饿坏了。  等陆争流吃饱了饭,老夫人才问:“今天出去,为庆哥儿请到老师没有?”  陆争流觉得难堪:“我今日去,只见到了其中三位。”  陆老夫人连忙问:“另两个呢?”  陆争流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门房说武定侯没有下帖子,主人恰好不在家。我看到他们家的马车明明还在家中。压根就是不肯见我。”  陆老夫人哑然,竟这般明着就不给他武定侯世子面子!  她怒拍桌子道:“欺人太甚!”  陆争流出京七年,在军营里不说多有威望,但正经请封过世子的人,身份摆在那儿,从没受过这种轻慢。  这还是头一遭。  滋味儿十分难受。  “祖母,您和父亲、母亲这些年在京中,和他们打起交道,也这样受辱?”  陆老夫人想说她早就习惯了,那些文官家里的人,一向看不起他们武将世家。  何况陆家早就式微,但凡有点家底的,那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一开口,千言万语化成一句叹息:“哎……还好大小事,有云婉在前面挡着。”  这几年,真亏了蔺云婉。  陆争流心里生出一丝内疚。  陆老夫人又问道:“见到的那三个,怎么说?可愿意过府来给两个哥儿开蒙?”  陆争流摇摇头,说:“虽然见到了三位先生,其中有两位都当场婉拒了。”  “剩下的那个呢?”  陆争流想到那副读书人的嘴脸,说:“不提也罢。”  陆老夫人了然,颇有些沮丧:“也就是说,五位老师,一位都不肯到武定侯来?”  陆争流用沉默回答。  祖孙两人,心里都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争强了,蔺云婉提出让蔺氏族人去帮忙请老师,就该一口答应了的。  “要不……”  重孙子念书的事情上,陆老夫人还是不矫情的,既然陆家请不到好老师,就让蔺云婉请她娘家人jsg出面帮忙算了。  也就是这一次而已。  陆争流觉得不可,道:“祖母,已经回绝过她,算了吧。”  陆老夫人坚持还是要再试试,她吩咐严妈妈:“你亲自去请世子夫人过来。”  严妈妈去的时候,蔺云婉都准备安寝了。  萍叶出来小声道:“妈妈,要是没有急事,赶明儿再说吧!”  世子夫人跟前的丫头,严妈妈还是给些面子的,好言好语道:“要不是急事,老夫人也不会派我来跑一趟。辛苦姑娘,赶紧进去通传一声。”  萍叶只好去了。  严妈妈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她可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连蔺云婉都对她敬着三分,这丫鬟怎么这么没眼色,她的话竟都敢推三阻四。  “严妈妈。”  “夫人。”  蔺云婉换了衣裳出来,严妈妈在路上大概说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听得眉头一蹙。  这个结果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一进与寿堂厅里,老夫人也是一脸愁容,蔺云婉直接问陆争流:“张逢安张先生,也没有答应吗?”  张逢安算是她推荐的人里面,不那么看重家世,更看重学生资质的人。  在没见到学生之前,他应该不会那么快拒绝陆家才是。  “张先生说要去别省旅居,我去的时候,他家里正在收拾东西。”  提起张逢安,陆争流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五位老师里面,张逢安不是最出名的一位,却比较好说话,虽看得出他身上读书人的毛病,倒还算尊重人。  也是陆争流目前最想结交的一位。  只是可惜,人就要离京了。  陆老夫人脸色沉郁,心里暗暗哀叹着。  陆家最有可能请到的人都正好要出京。  怪只能怪,陆家自己把事情弄得难办了。  听到老夫人问她:“云婉,你看,要不让蔺家再……”  蔺云婉一口回绝:“不成。”  陆老夫人脸色当时就难看了。  蔺云婉还是不管,有话直说:“今日世子亲自去请那五位先生,最迟明日消息就会传出去。既然他们已经拒了陆家,蔺家再去一趟,他们若是答应了,不是明着告诉世人我就是瞧不起武定侯府,瞧不起侯爵的门第。他们虽不想和勋爵府邸打交道,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要故意得罪陆家。”  心里瞧不起,和公然打脸,那是两回事。  文官清流虽然自诩身份些,可并不傻,不至于刻意得罪一帮武将,他们也怕,万一哪天出门被人套麻袋揍了,都不知道是哪个粗蛮莽夫出的手。  陆老夫人着实恼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到底怎么办才行?  孩子进学的事,可真叫人无能为力。  “云婉。”  陆老夫人最后还是向蔺云婉询问。  蔺云婉诚心道:“请名师,自然要费些功夫的,世子还是耐心再试试吧。”  试试?  说得轻巧。  陆争流想到那些人,和他们府里那些下人的嘴脸,脸色铁青。  陆老夫人也不想重孙子再去受气,就问:“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蔺云婉淡淡道:“法子多得是。比如,换些寻常老师来教。陆家是武将世家,想走文官的路子,本来就比旁人阻力大得多,再说得通透些,以陆家的家底,其实两个哥儿也不是非读书不可。”  “那不行,必须要读书!”  “现在这太平世道,朝廷一切由文官把持,说粗鄙些,武将放个屁还要经由文官同意。陆家子弟不读书有什么出头之路?”  她儿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半生都奉献在军营里,只因犯了一点错误,陆家差点被褫夺了爵位。  她甚至都后悔,没让陆争流从小就开始读书走科举之路,庆哥儿绝对不能再走他爹和他祖父的老路。  想到了家里的处境,陆争流心里也被激起了狠劲儿。  庆哥儿不止要好好读书,还得跟着名师,走得更高更远才行!  “祖母,我明日继续去登门拜访。人总有弱点。”  有弱点,就有突破口。  陆争流走了之后,蔺云婉也走了。  回到垂丝堂,想到陆争流脸上的坚决,和陆老夫人脸上的希冀,蔺云婉觉得可笑。  他们根本不明白,那些读书人恃才傲物,视钱财为粪土,与粗鄙武将泾渭分明。  觉得这样子便是高风亮节有风骨。  虽她并不认为,这样就算得上高洁,不过陆争流想顶着武定侯府的名头去打动他们,门都没有。第11章 教诲  第十一章  “夫人,两位少爷来请安,已经到院门口了。”  大清早,蔺云婉才刚刚梳洗好,还没来得及簪发。  桃叶正在妆镜面前伺候着,回头和萍叶说:“等两位少爷来了,你让他们等一等,夫人还要一会儿。”  萍叶放下帘子去了。  蔺云婉听见外面似乎有点儿不寻常的动静,抬手制止了桃叶为她插簪。  她走到窗户边,侧身藏着身影,远远瞧着。  陆长弓在垂丝堂门口摔了一跤,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处的泥土。  庆哥儿笑嘻嘻地望着他,觉得对方狼狈的样子很好笑。贴身伺候的仆人,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然也不能进内院,在旁边假模假样的道歉。  看样子就是庆哥儿的小厮故意把陆长弓绊倒了。  桃叶过来低声地说:“夫人,奴婢早就前院的人说,底下的人有些欺负大少爷。老太太那头十分宠着庆少爷。”  蔺云婉语气很平淡:“别去管。”  她吩咐过,装作不知道就好。  桃叶道:“是。”  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长弓少爷是夫人自己选的继子,明明夫人也有意照顾长弓大少爷,怎么看着他受欺负了,就像没看到呢?  萍叶也是受了命令的,站在廊下看着,虽有些气愤庆少爷太顽皮,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叫他们在廊下站着听吩咐。  一刻钟后。  蔺云婉梳妆完毕,垂丝堂小厅里摆了饭菜,她才叫他们两个:“进来。”  陆长弓和庆哥儿比肩进来,再不嬉闹了,齐齐作揖唤道:“母亲。”  这些日子在前院,两人还是受了些调教,向长辈请安这种礼仪,做得很漂亮。  两个衣着华丽的孩子,一齐站在桌前,十分讨喜。  蔺云婉不忙动筷子,而是问他们:“都吃过早膳没有?”  庆哥儿抬头,笑嘻嘻地说:“回母亲,吃过了。”  他那双眼睛还没长开,有孩童的明亮漆黑,还带着点儿讨巧的灵动和喜气。  这般模样,老夫人喜欢的很。  不过蔺云婉不一样,她态度十分的疏离冷漠,问完他就看向了陆长弓。  庆哥儿不明就里。  怎么夫人对他这般冷淡?  他不由想起被挑选的那日,心里很紧张。  陆长弓始终垂着头,不敢直视长辈,恭敬地说:“回母亲,儿子吃过了。”  “咕咕咕”,他肚子叫了几声……  萍叶忍俊不禁,这叫吃了?  陆长弓一阵脸红。  蔺云婉又问他:“真吃了?”  陆长弓白净的俊脸更红了。  他是没吃。  他和弟弟住同一个院子,两人共用同一个小厅,厨房送饭就一起送,下人们总是先伺候弟弟,所以每次都是弟弟先吃,他再吃。  今天弟弟起得晚,吃得也晚,他只能等着。  等着等着,就等过了时间,只能饿着肚子来了。  陆长弓不想告状,只是低声地说:“回母亲,吃了……没吃饱,而已。”  蔺云婉便道:“既没吃饱,过来坐吧。”  陆长弓眼睛一亮。  这还是第一次和母亲一起用饭!  庆哥儿也蠢蠢欲动,见陆长弓已经要靠近蔺云婉了,走上前去,拉着她的袖子,撒娇卖乖:“母亲,我也没吃饱。”  蔺云婉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  萍叶立刻呵斥道:“没规矩!夫人让你来了吗?”  庆哥儿傻眼了。  亲娘和老夫人那里,谁不吃他这一套?怎么偏嫡母不吃?  他瘪着嘴,委屈兮兮地看着蔺云婉,喊道:“母亲……”  蔺云婉丝毫不心疼,没有半点心软。  她太清楚了,这孩子最熟稔的就是这一套。  可能是因为活守寡,上辈子实在寂寞,觉得有个活泼孩子在膝下也好,所以总是上当。却没想到,庆哥儿表面和她亲近,心里早就恨死了她。  想到临死前这孩子眼里的怨恨,蔺云婉问他:“教养嬷嬷没有告诉过你,嫡母面前要恭顺?”  庆哥儿低下了头。  萍叶厉声道:“夫人问话,你还不快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庆哥儿差点要哭了:“……有。”  可他在老夫人和亲爹面前,从来不用守这种规矩。  只有陆长弓才需要老实听话!  怎么到了嫡母这里,他也要守规矩了?  蔺云婉道:“都坐下用饭。”  庆哥儿哪里还吃得下?坐下之后成了陪衬。  倒是蔺云婉和陆长弓两个吃得香,饭桌上的斑鱼羹、酿瓜,还有咸杏仁,被他们吃了个七七八八。  早膳之后,蔺云婉也没留他们,打发他们走了。  “夫人,奴婢跟去看看。”  萍叶既有心,蔺云婉也默许。  不一会儿,她回来愤愤地转述了庆哥儿是jsg如何欺负陆长弓的,还问蔺云婉:“夫人,您真的不管管?”  蔺云婉放下手里的书,说:“他家里人能舍得送他到侯府里来,家里必然很穷困。我既然选了这孩子进府,肯定会尽嫡母的责任,保证他在这里吃穿不短,有机会念书出人头地、自立门户,比原来过得好。并不算愧对他。”  萍叶道:“那是自然,夫人待长弓少爷有再造之恩的。”  她笑了笑:“夫人要是能再小小帮长弓少爷一些,长弓少爷更敬爱您,那便更好了嘛。”  蔺云婉没跟丫鬟说得太深。  以庆哥儿的性格,她越是偏袒帮扶陆长弓,庆哥儿越要欺负他。  不如忍过了这一阵子,庆哥儿觉得无趣也就好了。  而且她也不太想待陆长弓好得太明显。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庆哥儿实在伤她伤得太深了!  和陆家人的交往,还是尽到本分,不求回报,没有感情更合适。  蔺云婉最后只是淡淡地道:“让管事妈妈们去议事厅吧。”  “是。”  萍叶心里仍然为陆长弓惋惜。  之后有一日,陆长弓和庆哥儿过来请安的时候,蔺云婉挥毫写就一幅字,交给萍叶说:“等墨迹干了,拿去裱起来,挂在小厅东边的墙上。”  这样他们过来请安,每天都看得见了。  萍叶念道:“达士志寥廓,所在能忘机[注]。这是什么意思?”  蔺云婉正在净手。  桃叶温声解释道:“意思是说,心怀远大志向,无所谓的琐事,不要太放在心上。”  陆长弓站在一旁,提起耳朵,跟着默默念了一遍那话。  萍叶笑道:“好字。那奴婢去了。”  蔺云婉净完手过来,让他们两个告退。  庆哥儿作揖就逃走了。  陆长弓走之前,羞涩地说了一声:“谢母亲教诲。”才走。  蔺云婉诧异看他一眼,这孩子转脸之际,紧抿嘴唇,俊秀的脸庞,总是那副很内敛安静的样子。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远去,她心里怅然。  真是歹竹出好笋,陆家居然还有这么个聪明孩子。第12章 高兴的太早  第十二章  “尽快让前院儿的拿去裱起来,夫人急着要。”  萍叶拿了蔺云婉的字到二门上去,吩咐门房婆子。  婆子不敢耽误主母的事,满口应下。  这日,裱好的字送到武定侯府前院时,陆争流刚从外面回来,他脸色黑沉沉的,剑眉拧得厉害。  没人敢去触霉头。  不必说,肯定又因为两位少爷请先生的事,在哪里吃了挂落。  那幅字在陆争流眼前一晃而过,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下马飞奔着追了进去,一路绕过影壁,内院垂花门,最后居然到了……垂丝堂!  蔺云婉见他一副狼狈模样,手里毛笔一顿,皱眉问:“世子,您在干什么?”  力气大的婆子们,正抬着字进来,欠身问道:“夫人,挂哪一面墙上?”  蔺云婉指了东面的墙壁。  陆争流挪不动步子,全程盯着那字,如观至宝一般。  他的眼神真叫人头皮发麻!  莫说是蔺云婉,垂丝堂的丫鬟都觉得悚然,世子这是怎么了?  蔺云婉耐不住他那般看自己写的字,索性搁下笔,看着他,喊了一声。  “世子,我写的字有何不妥?”  陆争流转过眸来,冷冽眼眸里,竟然带着笑:“没有。”  “……?”  蔺云婉这就不明白了。  陆争流凝视着她,莫名说了一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罢,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了,才大步走出去。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鬟过来,嘀咕了一番。  最后揣摩出了陆争流那句话的意思。  “夫人,世子莫非是想让您给两位少爷开蒙?”  萍叶很不悦,长弓少爷也就罢了,庆少爷算个什么东西,七岁大的孩子,在嫡母面前竟然半分规矩都没有!原也不是夫人挑中的孩子,还想丢给夫人教养?想得美!  “他若真做这个想头,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蔺云婉说的漫不经心。  萍叶云里雾里,这事十分膈应人,却委实避不开,夫人怎么会这么说?  忙了大半日,蔺云婉倦了,打了哈欠,去房中小憩。  两个丫鬟服侍着她躺下,就在廊下窃窃私语。  萍叶自当是怒火朝天的。  桃叶温言软语地劝:“你看不出来吗?夫人这段日子以来,什么时候在世子和老夫人手里受过委屈,吃过亏?”  萍叶无言半晌,眨了眨眼。  好像还真是的。  比如说两位少爷请先生的事,倒是世子处处碰壁,吃尽苦头。  她还是不大明白:“这差事要真是落到咱们夫人头上,夫人又要理家,又要教养两个少爷,怎么忙得过来?若出半点岔子,旁人不知道又该怎么说咱们夫人。夫人还能怎么办?”  桃叶笑道:“你仔细想一想,夫人那《竹枝帖》是为谁求的?”  萍叶似乎醒悟过来。  桃叶继续说:“夫人本就有意为长弓少爷开蒙,两个少爷又不能区别对待,这一遭是躲不开的。不过夫人也不会吃亏受气就是了,且看夫人的吧!”  萍叶心里舒服了,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不过,从长远来看,夫人到底还是处境堪忧。  “世子待夫人……怪的很!那位表姑娘来得诡异,怕只怕趁着夫人不得空的功夫,动了什么歪心思。”  “一个小妾虽也动摇不了夫人的地位,就怕世子总是这样冷待夫人,万一先有了亲生庶子,夫人以后怎么办?”  桃叶答不上来,绞着帕子发愁。  传晚膳的时间。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同用膳。”  “知道了。”  蔺云婉换了身衣服过去。  吃饭在次要,要紧的还是谈两个哥儿开蒙的事情,饭桌上大家倒都没说什么闲话。  葛宝儿连着在院子里伺候老夫人饮食好几天了,这会儿也在屋子里帮忙布菜。  饭罢,陆老夫人有意支开她,便说:“你也累了,先回房去歇着吧,这些留给下人做。”  葛宝儿手腕一顿,颇有些不舍得离开,毕竟事关她儿子的前程。  到底没敢忤逆老夫人。  “宝儿告退。”  陆老夫人携着蔺云婉去里面说话,陆争流跟在后面,为她们挑帘子。  葛宝儿离开之后的最后一个回头,便见屋里灯火温柔,她的丈夫和别的女子,同长辈一起在屋里谈论她儿子的事情。  咬着唇,委屈地走了。  “云婉,你还说你生疏了,你的字明明写得很好!争流都和我说了。”  陆争流看向蔺云婉,目光发亮。  他也是进过学,熟读兵书的人,这几日又恶补了一番,当然分辨得出字迹好坏。能写那么好的隶书,蔺云婉书读得也不差,完全可以当他儿子的老师。  陆老夫人还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夸过你的字,也夸过你的学问。倒何必舍近求远去求旁人,就你来教两个哥儿好了!”  态度之坚决,蔺云婉推辞不掉。  其实她也没想推辞,不过还是说:“我会学,却未必会教。术业有专攻,还是当过老师的人,更会带学生些。”  又问:“世子仍没有请到老师?投其所好再辅以教子的诚意,想必总有动容的人才是。”  这倒是和陆争流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正是用的这策略。  只是……  他低了低头,道:“他们所好也是那几样,想投中他们的喜好,于侯府而言,委实艰难。”  已经在那些读书人面前放下过面子,落了脸,再让他两次三番顺着他们的喜好去屈膝,他不肯。  蔺云婉无话可说,叹息了一声。  她叹得轻,几乎听不见。  陆争流还是觉得脊骨都弯了一截,心里莫名难受。  陆老夫人则有些恼火,怎么能请她教养孩子,拖拉半天没句准话。  蔺云婉在她动怒之前,道:“教养孩子本是我身为嫡母的职责,推脱不得。”  这才像句话!  陆老夫人刚舒服一点,就听见蔺云婉说:“可侯府庶务,也让我分身乏术。”  “你不愿意?”  陆老夫人急了。  蔺云婉淡淡地道:“丑话说在前面,我尽心尽力教他们,不过侯府庶务我也不能丢,学得如何,便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那是当然。”  陆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陆争流则无言地打量着蔺云婉,忽而,莞尔。  蔺云婉只觉莫名。第13章 开蒙  第十三章  “什么!她……夫人来教庆哥儿念书?”  听说自己儿子的老师从名师变成了蔺云婉,葛宝儿手里的帕子都要拧烂了。  她委婉地问:“之前不是说好了到外面去请名师吗?怎的忽然变了?”  陆争流告诉她:“勋爵府邸,请名师艰难。”  至于怎么个艰难,没有详细说给葛宝儿听。  她不需要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葛宝儿抿了抿唇。  她来武定侯府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说跟着老太太日子是过得寡淡了些,可就是这种寡淡,也是她以前想象不到的泼天富贵。  陆家怎么会连一位名师都请不到?  “夫人平常管着这么jsg大的一个侯府,还要再教两个孩子念书,我只怕……夫人会不会忙不过来?”  陆争流看了她一眼,沉声说:“是我和祖母极力央求,她才答应教庆哥儿。”  葛宝儿觉得不可思议。  陆家怎么会让蔺云婉来教庆哥儿呢?  她难道能比名师还教得好?  知道葛宝儿不懂这些,陆争流耐着性子,简单解释了两句:“云婉写得一手好字,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做学问不比科举入仕的男人差。这点你不用太担心。”  葛宝儿确实不懂。  但她知道,再说下去,他可能没耐心了。  她扯了个笑出来:“世子,我不疑心夫人的学问。退一步说,我即便不明白夫人的厉害,我也信你和老夫人不会拿庆哥儿的前途开玩笑。”  “嗯。”  两人身在与寿堂的小佛堂里,一尊十五寸高的观自在菩萨立在佛堂里。  一尊青铜的香炉,满炉的香灰里面,三根烧尽的线香。  这般清净隐秘的地方,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他是她的青梅竹马,和她有一个可爱聪明的儿子。  葛宝儿低下头,羞涩地勾了勾陆争流的袖子。  这让陆争流一下子想起了他们小时候在澧阳的时候,田野里,山林里,朝阳夕阳下,她就是这副模样。  只不过,他这几天心力憔悴,唯独今日了结儿子开蒙的事,才略轻松一些,但也确实累了。  他语气很温和:“老夫人一会儿会安排庆哥儿过来见你。”  “真的吗?”  “真的。你跟庆哥儿好好聚一聚,我先回去了。”  “阿正哥……”  葛宝儿的心情忽上忽下,依依不舍地看着陆争流离开。  不多时,庆哥儿确实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母子俩在老夫人的上房里面相拥,陆老夫人到佛堂去上香,只留了严妈妈守在上房门口,稍微听一下他们母子的对话。  多日未见,葛宝儿喜极而泣,最关心的,当然是儿子身体好不好。  “让娘看看。”  她捧着儿子的脸,仔细端详,笑着说:“庆哥儿,你比以前长胖了,白了。”  庆哥儿笑嘻嘻的。  葛宝儿开心过后,问庆哥儿:“在府里过得好不好?”  庆哥儿重重地点头,提起前院的事,眉飞色舞。  前院的管事小厮们,都会看脸色,明知道老夫人和世子都疼爱小少爷,十分宠他。  他年纪小,一群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还陪着他玩儿,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日子,再快活也没有了。  “你高兴,娘也高兴。”  这一瞬间,葛宝儿觉得回到陆争流身边,值了。  窗外有一道人影,在烛火下很明显。  葛宝儿认得出来,那是严妈妈。  所以她偷偷地在庆哥儿耳边问及蔺云婉。  庆哥儿顿时眉眼耷拉。  葛宝儿心都坠到冰窟,慌张地问:“夫人欺负你了?”  庆哥儿摇摇头。  他心里清楚,好像那也不叫欺负。  “宝儿姑娘,老夫人礼完佛要回来了。”  严妈妈在外面催。  葛宝儿应了一声,没多久,老夫人和严妈妈一起进来,她也得回自己的院子了。  她在厢房里辗转反侧。  蔺云婉虽不知道庆哥儿真实身份,可她对庆哥儿的第一印象毕竟不好。  更叫人忧心的是,蔺云婉真的能教好庆哥儿吗?  不管怎么样,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第二日,葛宝儿依然早起,给陆老夫人做早膳。  她手艺确实好,从前能靠这一手厨艺,养活自己和儿子,拿到老夫人跟前也是够看的。  “吃惯了府里重料的,偶尔吃一吃这些清淡的,胃里、心里倒还舒服了些。”  陆老夫人吃好了,心情也好,随口夸了葛宝儿一句。  葛宝儿抿唇笑了笑:“您要是喜欢,宝儿以后每天都给您做。”  她本来就诚心侍奉老夫人,这也算得到了回馈,发自内心地高兴。  陆老夫人移步到另一处坐,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心却不静,不由自主抬头,朝垂丝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喃喃道:“这时候两个哥儿都已经过去了吧……”  严妈妈看了一眼时辰,说:“都过去快两刻钟了。”  葛宝儿也很紧张。  她送了茶进来,和陆老夫人说:“想必夫人会一视同仁的。您喝茶。”  陆老夫人望着她,接了茶,淡淡地道:“你真这么想?”  “真的。”  陆老夫人审视着她。  葛宝儿低头不语,戴着面纱,安静垂首立在一旁。  垂丝堂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给两人当做上课的地方。  里面纱帘飘逸,窗外绿竹幽幽,隐隐散发出墨香。  今天是上课的第一天,蔺云婉并没有和他们讲太复杂的东西,不过是带着他们认一认笔墨纸砚。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  这些是最出名的文房四宝。  “科举场上虽然只允许学子们写‘馆阁体’,但想写好字,必要五体兼修。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都要学一学。”  这是基本的写字知识。  蔺云婉声音沉静温和,说起话,不紧不慢。  陆长弓听得十分认真,哪怕他很困。  想着第一日来夫人跟前上课,他们两个昨晚上都没睡好,按时过来了,却是哈切连天。  庆哥儿眼里憋出了眼泪。  “今日就到这里。”  蔺云婉猜到他们困的原因,无意为难,提前结束了第一堂课。  陆长弓和庆哥儿同时起来,向她作揖。  “萍叶,桃叶。”  两个丫鬟拿着案盘过来。  蔺云婉说:“这是送你们的开蒙礼。”  两人眼睛放光。  丫鬟们把东西放他们面前,两件物事,一件用粽子做法做出来的毛笔,一块雕了鸿鹄的玉佩。  “这笔粽,谐音‘必中’,预祝你们二人日后科举必定取中,也希望你们日后心有鸿鹄之志。”  庆哥儿一脸好奇,立刻把笔粽拿起来看。  真新鲜,可从来没见过呢!  而且他五岁在乡下开蒙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开蒙礼,娘亲和老师都没送他开蒙礼物。  “鸿鹄之志……”  陆长弓拿起玉佩,双手捧着。  他恭恭敬敬地和蔺云婉说:“谢谢母亲,儿子牢记于心。”  蔺云婉朝他轻轻颔首。  陆长弓回去之后,自己用绳子把玉佩串了起来,佩戴在身上。笔粽没舍得吃,供在了房里。  庆哥儿淘气,午膳不吃,跑去与寿堂里玩儿。  老夫人正在歇息。  葛宝儿到碧纱橱里找到庆哥儿。  庆哥儿把笔粽拿出来,嘻嘻一笑:“娘,你猜,这是什么。”  葛宝儿一笑:“这不是一支笔吗?”  庆哥儿摇头:“是粽子,娘,是母亲给我的开蒙礼呢。”  母亲?他都叫得这样顺口了!  见儿子立刻要剥开粽子吃。  葛宝儿连忙按住他的手,说:“别吃!”不过是区区一个粽子,做个新鲜样子就能讨她儿子的喜欢了吗?  庆哥儿一愣。  葛宝儿很有自信地说:“娘给你做比这个更好玩儿,更好吃的,这个不要。”  庆哥儿虽然惋惜,还是把笔粽扔了。  他不敢扔与寿堂,扔在了回前院的路上,被管事捡到送到了陆争流面前。  “世子,笔粽必中,多好的意头啊。不知道哪位少爷竟扔了。”  陆争流转头去前院。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儿子的院子。第14章 打脸  第十四章  “父亲。”  “父亲。”  陆争流一来,陆长弓和庆哥儿两人,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乖乖站在廊下迎接。  其实他和两个儿子见面并不多,但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怕他。  “今天在夫人面前都学了什么?”  他先踏进陆长弓的房间,看到他书桌前供着笔粽,心里也就有数了。  扔笔粽的那个人,是庆哥儿。  陆争流心里有些恼火。  “第一天,还没学什么。”  庆哥儿虽然也怕父亲,胆子却比陆长弓大,答话的时候还敢笑。  陆争流扫了他一眼,他天生眉目冷峻,看起来严肃。  庆哥儿立刻不敢笑了。  陆长弓恭敬道:“回父亲,夫人教我们认了笔墨纸砚。”  陆争流又随便问了些问题。  可他那一记冷眼之后,庆哥儿就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一时又有点儿不忍。  毕竟儿子才回家不久,太严苛了,伤父子情。  陆争流很快就离开了,还吩咐自己的小厮:“妥善处置这个笔粽,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是。”  如果流落出去,只怕要生事。  陆争流以为自己压下了这一场风波。  陆长弓佩戴上了蔺云婉送的玉佩。  庆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和他说:“庆少爷,毕竟是夫人赐的,大少爷都知道带着讨夫人高兴,奴婢给您也戴上好不好?”  “好。”  庆哥儿没睡醒,迷迷糊糊就答应了。  等到睡醒之后,看到腰上的玉佩,一把给拽了下来。  他年纪并不小了,知道娘不喜欢他拿母亲的笔粽,肯定也不喜欢他戴这个玉佩。  至于小厮的提醒,早就不记得了。  蔺云婉开始教他们练字,上课的时候看到陆长弓竟把玉佩只用绳子系死在腰上jsg,觉得简陋了。  下了课,她问陆长弓:“要不要我给你打个络子?”  陆长弓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腰间,抬起头,漆黑沉静的双眼,微微亮着光。  “母亲,不麻烦您吗?”  蔺云婉笑着说:“桃叶和萍叶都会打络子。”会为她帮忙的。  陆长弓解下玉佩,双手送过去。  蔺云婉为他打了个蓝色方胜纹的络子,过了几日还给了他。  陆长弓穿了一袭束腰的白袍,那玉佩坠在腰间,十分雅致。  萍叶见了笑着说:“夫人,大少爷越来越俊秀,好像都有些像您了!”  她这一生是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  但陆长弓真是个好孩子,内敛又沉静,还有孩子的羞涩。学习上不光颇有天赋,还很勤奋,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蔺云婉淡淡地笑了笑。  要是父亲在世,遇到这样的学生,该要开心了。  教了一段日子,蔺云婉布置的作业渐渐多了。  学业渐重,两个孩子的性格不同,便显现了出来。  “夫人,长弓少爷写得真好,每张纸都写得差不多。”  轮到检查庆哥儿交上来的作业,桃叶没说话,萍叶冷哼道:“明显就不是一个人写的,练基本功还要旁人帮忙,以后还有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打算让谁替他?”  蔺云婉把庆哥儿交上来的作业全都收集了起来。  她还没找他的麻烦,与寿堂里倒先来找她了。  “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与寿堂。  葛宝儿道:“老夫人,只是一个玉佩,庆哥儿没有就没有,这不要紧。庆哥儿的学业没什么影响就行,只是他这几天都没过来,也不知他学得怎么样。”  陆老夫人没说话,冷冷睨了葛宝儿一眼,说:“你也不用说话夹枪带棒,云婉有没有区别对待,等人来了就知道了。”  她不想当着葛宝儿的面说蔺云婉的不是。  不过,当葛宝儿告诉她,陆长弓有玉佩,庆哥儿没有,她心里还是不高兴。  如果蔺云婉真的连一块玉佩都不能做到公平,学习上,又怎么可能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呢?  她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葛宝儿的话。  到底怎么回事,问一问庆哥儿本人就知道了。  “老夫人,世子和庆少爷来了。”  陆争流带着庆哥儿先来的。  老夫人欢喜地抱着庆哥儿,问他:“夫人送长弓的玉佩,你有没有?”  庆哥儿点点头,“我有。”  葛宝儿脸色一变。  老夫人笑呵呵地问:“有你怎么不戴?那是你母亲送的,长弓都知道戴,你也不知道戴给你母亲看看?难为你母亲一片心。”  庆哥儿抿着唇,看向了葛宝儿。  陆争流也跟着看向了葛宝儿。  葛宝儿心里一慌,解释道:“我、我没有让庆哥儿不戴玉佩。我都不知道夫人也送他了。”  真是冤枉,她真的没有!第15章 清醒  第十五章  “不喜欢你母亲送的玉佩?”  庆哥儿摇摇头,他当然喜欢。  陆老夫人继续问:“那你怎么不戴?”  庆哥儿抿着唇,不肯说。  陆老夫人抱着他,循循善诱:“咱们哥儿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就要尊师重道。夫人不止是你母亲,还是你的老师,既是老师送的东西,便是不喜欢也是要心存感激,更不能置之不理。”  “好孩子,告诉曾祖母,为什么不想戴玉佩?”  老太太态度太好了,说了也没事吧?  庆哥儿终于说了实话:“娘让我扔了笔粽,所以我把玉佩也撂屋里了。我都不要。”  “笔粽?”  是个什么东西?陆老夫人一头雾水。  陆争流黑着脸解释:“是云婉送他的开蒙礼。”  虽然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但陆老夫人心里已经有种不太好的直觉。  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脸色淡淡地吩咐严妈妈:“一会儿要用膳了,你先带庆哥儿去净净手。”  “是。”  严妈妈笑着走到庆哥儿面前,朝他伸出手:“小少爷,老奴带您去洗手。”  庆哥儿早就饿了,笑着跟过去。  严妈妈走的时候,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陆老夫人脸色十分阴沉地问:“争流,笔粽是用来干什么的?”  陆争流简单解释了一番。  葛宝儿一听说谐音“必中”,脸色苍白。  那是她儿子开蒙的好意头,她却让他给扔了!  “老夫人,我……我不知道……”  “砰!”  老夫人气得狠狠拍桌。  葛宝儿吓得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来。  “祖母。”  眼看老太太的脸色都不对了,陆争流连忙起身过去为她顺气,端起茶杯,说:“您先喝口水。”  “我不喝。真是家门不幸!”  老夫人朝着小佛堂的方向,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孩子一时顽皮,务必保佑他日后‘必中’。阿弥陀佛……”  葛宝儿秀气的脸发白,眼里含着泪花,很可怜的样子。  她真不知道那粽子还有那个意思。  陆争流一转头,看到她那副模样,不忍责备。  “老夫人,大奶奶来了。”  几人连忙收敛了心思,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  蔺云婉一进来,就看到了垂头的葛宝儿,即便她戴着面纱,也看得出来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她走进去请安,问:“老夫人,这会子可是有吩咐?”  陆老夫人早就一脸笑:“哪儿有什么吩咐,就是叫你过来,咱们一家子一起吃一顿晚饭而已。”  不是找她的麻烦?  蔺云婉觉得真奇怪。  前一世她上赶着要教庆哥儿,为他的学业劳心劳力,他们一个个的生怕她不够尽心,大小事都要仔细询问。  这一世她推三阻四才答应教庆哥儿,他们倒生怕给她添了麻烦。  人心,真是难以看懂。  陆老夫人吩咐下人:“去请太太过来。”  丫鬟刚出去,庆哥儿洗了手跑进来。  “曾祖母,父亲,我……”  他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了蔺云婉,愣了一下。  老夫人提醒他:“还不给你母亲请安?”  “请母亲安。”  蔺云婉点点头,随口一问:“庆哥儿也在?什么时候过来的?”  庆哥儿道:“回母亲,我……”  挠着脑袋,算不清楚来了多久,就道:“来好久了。”  他来得还真勤。  其实她上辈子应该有所察觉的,实在是母亲这个身份,冲昏了她的头脑。  这一世摆脱了母亲身份,一下子就看清了很多事。  蔺云婉摸着茶杯,若有所思状。  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陆老夫人连忙冲着严妈妈补了一句:“去把长弓也叫过来。”  很快,除了武定侯爷,陆家上上下下都凑齐,到老夫人这里用膳。  还真像是一家团聚。  葛宝儿心里难受得很。  “老夫人,我……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蔺云婉抬眼看她:“是脸上的疹子还没好?姑娘家的容貌最要紧了,我看明日我还是为表妹请个大夫过府来看看。”  “不、不用了。”  她现在哪里敢让蔺云婉看她的脸!  葛宝儿慌张地道:“谢夫人关心,只是有些水土不服,没什么要紧。”  陆老夫人斜了她一眼,道:“不舒服还不肯快回去歇着。”  “是。”  葛宝儿一转身,欢声笑语在她背后,抬手一抹,热泪滚滚。  用过晚饭,侯夫人卫氏最先走。  她得照顾坐轮椅的丈夫,虽说也有下人帮忙,但是武定侯有时候有神智正常,还爱乱发脾气,离不得她。  陆老夫人没留她,而是刻意留了蔺云婉和陆争流两个人最后走。  “争流,你替我送一送云婉。”  “是。”  陆老夫人特别强调了一句:“我知你忙碌,一直宿在前院。送云婉回垂丝堂。”  陆争流看了蔺云婉一眼,一抿唇,应下了:“……好。”  两人从正厅出去,厢房里传来一阵哭声,不大不小,两人刚好都能听到。  蔺云婉看着葛宝儿房间的窗户,很有深意地道:“看来葛表妹还是得请大夫看一看才是。”  陆争流说:“她住祖母这里,自有祖母操心。”  是吗?  蔺云婉冲他一笑。  本来是微冷的笑,在月色下,却有一抹温柔之意。  陆争流微微恍惚的功夫,蔺云婉已经走了。  他跟了上去。  送到垂丝堂门口,蔺云婉回首看着陆争流,诧异地问:“世子真要送我回去?”  要知道,前一世她独守空房了一辈子!  也被人笑话了一辈子。  后来她为他纳妾,他也要了,唯独晾着她。  “祖母让我送你。”  真是太可笑了!  老夫人可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怎么现在他却肯听了?  陆争流也觉得理由不充分,有些难以面对蔺云婉,就说:“这些天辛苦你教庆哥儿,和长弓。我……”  蔺云婉了然。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和葛宝儿的儿子啊。  蔺云婉冷淡地道:“世子留步。”  陆争流一怔,不明所以。  “记得新婚之夜,世子说过,娶我非你本愿。”  陆争流点头。  是他说的。  蔺云婉看着他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jsg言,当儿女的不该忤逆。但是也不怕告诉世子,嫁你,亦非我本愿。”  陆争流冷声问:“什么意思?”  “世子果真不知?”  “知道什么?”  蔺云婉不答,转身回了垂丝堂。  还让丫鬟把门给关上了。  陆争流盯着紧闭的大门,额上青筋暴出,脸色冷若冰霜。  难道蔺云婉嫁他之前,已经心有所属了?  荒谬!第16章 例银  第十六章  “我十月怀胎生下庆哥儿,自己忍饥受饿地把他奶大,供他读书识字。”  “养爹死了,我和庆哥儿相依为命,他就是我的命根子。”  “我就是宁自己死了,也舍不得庆哥儿受一点委屈。自己的心肝肉,我比谁都希望他出息,科举高中。”  陆争流听着葛宝儿絮絮叨叨半天,半天才从蔺云婉说的话里回过神。  “我都知道。”  葛宝儿顶着一双核桃似的眼睛,哽咽道:“明明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我却像个外人。”  陆争流冷眉一皱:“谁说你是外人?”  葛宝儿回忆起他们一家团聚的场景,十分伤心。  陆争流想到她孤身一人跟来,声音也柔和了:“你不是外人。我会让你成为陆家的一份子。”  说完,他就立刻去找老夫人。  陆老夫人知道事情没了,也还没睡。  她冷着一张脸,道:“连云婉送孩子的开蒙礼她都容不下,我倒要听听,你还想怎么替她开脱!”  “此事没什么要开脱的,宝儿是做错了。”  “但请祖母体谅。”  “宝儿出身乡野,是有目光短浅的地方,但是她本性不坏,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今日之事,不过是出于她为人母的委屈,她不是有意在您面前挑唆。”  “祖母,宝儿本来可以不带庆哥儿回来,是我苦寻七年,强求她回到陆家。要不是为了庆哥儿的前途,她又在府里无名无分,心里不安,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他是孙儿的女人,要说错都是孙子的错,您要怪就怪我。”  “我既答应了让她到您跟前尽孝,也不想食言,请祖母成全。”  陆老夫人静静地看着陆争流。  他说的话也不算过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看得出,葛宝儿没什么深沉心机,只是有些小心思,虽上不得台面,倒也还算是人之常情。  她虽瞧不上,也不至于就要把人一杆子打死。  毕竟是庆哥儿的生母,是陆争流的心上人。  陆老夫人脸色好看了很多,道:“之前已经许诺给她的,我心里有数。但这些事也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你少替她开脱!仔细以后纵容大了她的野心,我不会心慈手软。”  陆争流道:“祖母,我有分寸。”  “你知道轻重,那就最好不过。”  “祖母,有一事我……”  “还有什么事?”陆老夫人以为是葛宝儿的事,面露不悦。  陆争流忽又改口:“无事。”祖母也未必清楚蔺云婉嫁过来之前的事。  “您早些歇息,孙子告退。”  翌日。  蔺云婉正在垂丝堂里理账,明媚眼眸冷沉,一言不发。  有仆妇在院子里站着等对牌,嘀嘀咕咕。  “如今这银子是越来越难报了,这可是老夫人少不得的开销。夫人不允,到了老夫人那头,婆子我也只能实话实说。”  “可不是嘛,连侯爷那里都短了银子……”  萍叶瞪了她们,冷哼一声挑帘子进屋,禀道:“夫人,那几个婆子又来了。”  蔺云婉抬笔,勾勾写写,给出去两个对牌。  萍叶见了,一口气差点上不去,说:“夫人……”  蔺云婉淡淡道:“去吧。我有法子平的。”  萍叶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照旧例,给了对牌,让她们去领银子。至于花销是不是真正花在主子头上,那可难说。  那些婆子们拿了对牌,才欢天喜地走了。  萍叶对着她们的背影啐了一口。  桃叶过来道:“都是府里积年的老仆,好几代的家生子,许多还和老夫人身边的人沾亲带故,老夫人爱惜名声,不想得罪她们。且又是最能闹的几个。”  萍叶叹道:“我能不知道吗?还不是怪……”  两人对视一眼,再不多说了,心里明镜儿似的。  还不是都怪老夫人。  让蔺云婉理家,只管下命令给吩咐,不管兜底。若是有她老人家那头的人犯了事,或有超出份例的,每次都打马虎眼。  闹出事,或平不了账,哪次不是让夫人自己想法子解决?  蔺云婉两头难。  “夫人,严妈妈来了。”  萍叶过来通禀。  蔺云婉大抵猜到什么事,去了与寿堂,果然听老夫人和她说:“宝儿这孩子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实在侍奉得不错,我倒舍不得她回去,想把她留在身边。云婉你觉得呢?”  “葛表妹似乎年纪不小了,老夫人留她,不如为她找一门好亲事。”  陆老夫人叹息着说:“你不知道,这孩子……也是命苦。”  蔺云婉挑眉:“怎么个命苦?”  “小小年纪爹娘就没了,亲戚跟前长大。你别看她这么懂事,都是因为从小看人眼色过日子,才这般乖巧。”  “好不容易说了门好亲事,是个开药铺的。本来顺顺利利成了亲,日子也过得下去。谁知道后来……”  蔺云婉蹙眉问:“后来怎么了?”  陆老夫人说:“那郎君出去采买药材,不知所踪,黄花大姑娘,一耽误就是好些年。但是婚事都定下了,男方家里不肯松口让她另嫁,这辈子岂不是跟活守寡一样?你说多可怜。”  蔺云婉顺着她的话说:“还真是可怜……”  他们为葛宝儿编出来的遭遇,甚至赶不上她上辈子的下场凄惨!  陆老夫人一脸动容:“你也觉得这丫头可怜吧!我想着,干脆将她留在我院里,给一份月例银子,也不要多少,照比着府里养姑娘的旧例给就够了。”  就够了?  蔺云婉心下冷笑。  府里养一个姑娘,一个月五两的月例,一年胭脂水粉、四季的衣裳、金银首饰,至少四个使唤丫鬟,还有厢房的布置等等,这些银子下来,足够普通人在京郊外买两进的小宅子了。  说得真轻松!  蔺云婉一脸为难:“老夫人,府里账目我是从您手里接过来的,您也知道……”  陆老夫人的脸也不好看。  她当然知道,武定侯府的家底和平常人家比,那肯定很富裕。  但是府里一直想要维持往昔的光鲜亮丽,早就入不敷出。  要不是这几年蔺云婉经营得好,便是连体面地开宗祠过继子嗣,都办不成。  “云婉,我把陆家交给你,就是相信你。”  蔺云婉忖量了片刻,道:“倒是有几处无关要紧的可以节省出来,给表妹做开支。不过我还要写成册子,请老夫人裁夺。”  能腾挪出银子来就成了。  陆老夫人笑道:“你拿来就是。”  蔺云婉造了一份册子出来。  “老夫人也真是,自己想养表姑娘,怎的不从自己库房里出银子?又给咱们夫人添麻烦。”  萍叶看完手中的册子,瞪大眼睛改口:“夫、夫人,您怎么把乔大的差事也给写了进去?”  桃叶进来,温声道:“老夫人要是把乔大的差事削了给表姑娘做开支,只怕他要闹翻了天。”  蔺云婉不咸不淡地说:“送去吧。”  乔大,府里有名的刁奴,一般人都招惹不起。  萍叶巴不得乔大闹大了才好。  她自告奋勇:“奴婢去。”第17章 刁奴  第十七章  “夫人,严妈妈来了。”  蔺云婉道:“请她进来。”  严妈妈拿着册子进来,笑着说:“夫人,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  蔺云婉放下毛笔,说:“在给两个哥儿准备上课的内容。”  严妈妈一眼看过去,窗台下的桌子上,摆着一本《竹枝帖》,另外一本空白的宣纸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夫人待庆少爷还是尽心的。  她拿着册子,过来说:“夫人可得仔细眼睛,更要注意身体。”  蔺云婉点头,吩咐桃叶:“上一碗清风玉露。”  严妈妈本来不想喝,听到这个雅名儿,又坐下了。  桃叶上了清风玉露茶。  严妈妈闻到香味儿,刚饮一口,就赞不绝口:“真香!”又不敢多喝,说:“这会子晚了,要是早晨过来,我必定要吃完夫人这一碗茶的。”  桃叶在旁边细声解释:“妈妈但喝无妨,这是普洱茶,温养脾胃,不影响您夜里睡觉。”  “果真这样妙?”  严妈妈端着茶杯,全喝完了。  桃叶见她尽兴,又趁机说:“普洱茶要三四次才出色,妈妈来得正巧,早一些,迟一些都喝不上。”  严妈妈心里更高兴,觉得自己捡了便宜似的。  最后她要把老夫人裁夺完了的册子交给蔺云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蔺云婉却没什么反应,只当成一件寻常的庶务应下。  等到严妈妈一走,她翻开册子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萍叶笑着说:“老夫人还真裁掉了乔大修剪竹枝的差事!这下乔大铁定要闹起jsg来。”  桃叶有些忧心:“就怕乔大闹起来没个分寸,连累夫人。”  蔺云婉却是毫不担忧,淡淡地说:“乔大脾气虽大,却不是不讲理的人。”  剩下的清风玉露萍叶喝了。  与寿堂。  严妈妈既在垂丝堂吃了枫露茶,总得帮蔺云婉上两句好话。  她和主子说:“削减了旁人的差事倒不妨事,只是那乔大,到底刁钻了些。”  陆老夫人如何不知?可她也没法子。  “那你说,不减乔大的差事,又减谁的?递上来的都是我身边的人,若我连自己院里的人都顾不上,我现在又不当家,再年纪大些,真成个聋哑老太婆了。”  “您说的也没错儿。奴婢只是怕乔大要找夫人的麻烦,闹起来不好看。”  陆老夫人不担心这个,她说:“云婉比你想的还要能干,这点小事,她能应付过来。再说了,娶她回来不就是为了当好家,她要是这点事儿都办不下来,也不配做我陆家的主母。”  老太太真是当了几年的甩手掌柜,舒服惯了,已经不知道当家的艰难了。  严妈妈也不好说什么。  “你去厢房那边知会一声,等主母那头册子造好了,就有人去她那头服侍,让她从此以后安分些。就先把溪柳指给她用。”  “是。”  严妈妈又去葛宝儿面前跑了一趟。  “溪柳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府里的规矩她都明白,以后有什么事不懂的,先问问她。别着急忙慌地就去老夫人跟前挑唆。”  “姑娘以后在陆家的头等大事就是服侍好老夫人,旁的一概事都有当家主母操心,姑娘少动别的心思。”  葛宝儿平常都很乖巧,老老实实站在房里,听严妈妈传话。  严妈妈虽然也看不上她,不过尽心传达到消息,也就算了。  留下溪柳之后,她就走了。  “姑娘,奴婢是溪柳。”  一个小丫鬟走进来,快及笄的年纪,长得和她名字一样,清溪边的细柳,身材袅娜纤细,面盘也秀气。  这名字是进府的时候,管事妈妈们按丫鬟们进府辈分排的,溪可是夫人定的字辈,十分好听。  她很得意这个名字。  葛宝儿好奇地打量着她,然后说:“你比我小,我以后就当你是我妹妹了。”  溪柳受宠若惊:“奴婢不敢!您是主子,奴婢就是个丫头。”  葛宝儿笑着去牵她的手,让她和自己一起坐,和她说:“什么丫头,我在府里也是一个人,你成日和我一起,我就把你当妹妹看。”  溪柳觉得她真诚,半推半就答应了。  “刚才严妈妈说,让你和我讲一讲府里的规矩、侯爵门第的礼俗。你快说说。”她才不想再闹笑话了,连个笔粽也不懂!  陆家的门庭其实很复杂,不过因着陆老夫人只有一个嫡子、嫡孙,庶出的几房都打发出去了,武定侯府才显得清净。  溪柳捡了些要紧的先说,又讲了些简单的规矩。  葛宝儿听到了一件事。  “溪柳,你刚说主子可以改奴婢的名字是吗?”  溪柳一愣,点头说:“是。”  葛宝儿冲她笑了笑:“我没读过什么书,你这名字我念不好,我给你改一个,就叫五儿,怎么样?”  溪柳张开嘴,看着她。  葛宝儿茫然道:“我不能改吗?”  溪柳连忙摆手说:“不、不是,您可以。”  葛宝儿欢天喜地:“那以后我就叫你五儿了。”  溪柳只能答应。  葛宝儿心情很好,又像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严妈妈说,以后给我小姐的份例,府里小姐都是什么份例?”  这个溪柳很清楚,她便掰着手指头从头说起:“屋子肯定要重新布置的,以前大姑奶奶在的时候,住的比这奢华多了。”  大姑奶奶,陆争流的庶出姐姐,嫁出去很多年了。  因是庶出,当年在家的时候,待遇肯定赶不上正经的千金小姐。  但是那待遇也让葛宝儿心驰神往。  “嵌螺母的屏风……雕花妆镜……鸡翅木的衣架子,连绣墩都是用绸缎包的。”  溪柳回去歇息之后,葛宝儿嘴里念念有词,她再看自己现在住的厢房。因为长久没有人住,临时收拾出来的,除了简单的床铺和一只箱笼,什么都没有,比下人房还不如。  “倒也不打紧。”  葛宝儿安慰自己,早晚都有的。  次日早上,葛宝儿早起去厨房做吃的。  以往都是只为老夫人做一份,今日却勤快,一气儿做了五份。凡是府里主子,每个院子都送去一份。  陆老夫人有耳报神,什么都知道。  看葛宝儿殷勤的样子,她冷声问道:“你往云婉院子送吃食,到底想干什么?”  即便被误会了葛宝儿也不委屈。  她诚恳地道:“夫人既然真心在教养庆哥儿,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晚辈既来了陆家,做了您的侄孙女,陆家的主母,也是晚辈的主母,当然要一起尽心对待。”  陆老夫人打量着她,不怎么相信。  葛宝儿也不管老夫人怎么看自己,只管为她布菜,“您用膳,不然要凉了。”  陆老夫人无声接过瓷碗。  她是不觉得葛宝儿真能忍住几十年,只为等一个活得比蔺云婉久的机会。  但愿真有事发的一天,蔺云婉看在葛宝儿还算老实温顺的份上,能容得下她。  \\  差事的裁夺命令一下达,乔大果然闹起来了。  “什么东西!你乔大太爷的差事都敢动!老子立功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叫你爹来!叫你祖宗来!看你爹跟你祖宗敢不敢在老子面前摆谱!”  “今天老子要不教训你们几个,真不知道你乔大太爷当年的威风!”  管事被闹得没办法,推出蔺云婉的名头,说:“少混闹,都是夫人的裁夺。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儿。”  “放屁!谁都可能裁了我的差事,独独夫人不可能!”  “我在侯府的功劳,夫人比谁都清楚!夫人比谁都体恤!”  “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夫人!”  管事呵斥他:“再闹我就把你绑起来!内院女眷居所,是你能擅闯的?”  见乔大死活不肯消停,便小声透漏了风声:“是和夫人没关系,可夫人也是受到了掣肘。还不是老夫人为了给新来的表小姐……”  “知道夫人待你好,还不体谅夫人的难处?”  乔大一听这话,更疯癫了。  “劳什子表小姐!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婊子也敢在她乔大太爷头上动土!老子这就扒了她的皮!”  管事头都大了。  “疯了疯了!来人啊,捆起来!嘴塞起来。”  “你敢捆你太爷爷试试!啊嗷嗷”第18章 针对  第十八章  乔大骂得太难听,被人给捆了起来。  消息传进了老夫人耳朵里,她置若罔闻。  严妈妈有些担心。  陆老夫人心安理得地说:“云婉能处理好。”  手里绕了一串新收的佛珠,到小佛堂里去礼佛了。  庆哥儿来的时候,没见到她,便只见到了葛宝儿。  葛宝儿支开了丫鬟五儿,才敢偷偷抱了庆哥儿一下,在碧纱橱里小声问他:“早上下人给你送的早食,吃了吗?”  “吃了,娘,我尝出来了,是你做的。”  葛宝儿捏了捏他的脸,问他在前院过得怎么样。  庆哥儿当然过得好了。  前院除了他亲爹,就没有爷们儿住,他简直是前院的小霸王,没有谁敢不从他的。  “学得怎么样?可比得上你原来的老师?”  这是葛宝儿最关心的问题。  庆哥儿顿时耷拉着眉毛,想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怎么回事?蔺云婉没有好好教庆哥儿?  葛宝儿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急忙追问:“夫人没教你?”  庆哥儿摇摇头,迷茫地说:“夫人教得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  庆哥儿嘟哝了一句:“每天都让我们写横,烦死了,我不喜欢。”  每天都写横?  葛宝儿听不明白了,但是她前几天才冤枉了蔺云婉,倒也不能不明所以,就把蔺云婉给想坏了。  这回一定要弄明白再说。  “庆哥儿,你把你每天写的东西,给娘拿一些过来。”  “哎。”  严妈妈在外面听到两个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突然出现。  葛宝儿吓了一跳,慌忙喊道:“严妈妈。”  严妈妈盯着她看了半天,微笑着问:“表姑娘和二少爷在说什么?”  她那笑容不真实,很渗人。  葛宝儿说:“我、我问一问少爷喜不喜欢我早上做的吃食。”  “表姑娘手艺好,哥儿怎么会不喜欢。”严妈妈走进去牵着庆哥儿,说:“老夫人在佛堂里礼佛都忘了时辰,哥儿快去喊老夫人出来。”  “老夫人最疼哥儿了。满府里,就只有哥儿你叫得动老夫人。”  陆老夫人确实对庆哥儿好。  庆哥儿欢天喜地去了。  葛宝儿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她的儿子,她关心两句还不成了?  算了,还是想开些。  老夫人能这么疼庆哥儿,并不是坏事。  她不能给儿子更好的前途,老夫人可以给。  庆哥儿记下葛宝jsg儿的话,隔日到了与寿堂里,悄悄带了几张纸过来。  “娘,这就是夫人每天教的东西,布置的作业。”  葛宝儿都看傻了,一张张全是一条横线。  “这、这教的什么!你每天在夫人跟前,就学这个?”  庆哥儿点头。  “大少爷也只学这个?”  庆哥儿也点头。  葛宝儿看不懂,又问庆哥儿:“你以前的老师是这样教的吗?”  庆哥儿道:“才不是。老师第一堂课就教我笔画,跟着夫人学了这么多天,我都快忘了原来老师教我写的字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教会学生也就算了,还把学生从前学的都给教忘了。  葛宝儿将几张宣纸纳入了袖子里。  庆哥儿学了一段日子画横线,着实烦了,上课开始掺瞌睡。  “二少爷,起来醒醒神。”  庆哥儿慌慌张张睁开眼,蔺云婉站在他面前,萍叶在旁边替她开口。  “母亲,我、我错了。”  蔺云婉放下《竹枝帖》,淡淡地说:“无妨,喝些甜食休息片刻。”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鬟,盛上来两碗糖蒸酥酪给两人。  香甜至极的甜品,庆哥儿肚子里的馋虫都冒了出来。陆长弓闻着香味儿,却只是抿了抿唇。  “谢谢桃叶姐姐。”  庆哥儿迫不及待了。  “谢谢萍叶姐姐。”  陆长弓声音不高,举止缓慢平稳。  等他二人喝饱了,情绪松弛下来,蔺云婉才娓娓道来:“给你们上课的第一天,我就讲解过这本《竹枝帖》。”  两人抬头,崇拜地仰望着她。  “字帖有很多本,之所以选这一本,是因为这本帖子除了有常见的五种字体,撰帖的人,还批注了许多练习的独门技巧。”  “而究其根底,就在于基本功扎实;既要功底扎实,就少不了勤学苦练。”  “我知你们不耐烦总是写一样的东西,但是练字就是这样,寒窗苦读也是这般,全然没有弄虚作假的余地。今日自满不耐,明日偷懒,眼看日日有所长进高楼大厦起,也不过是鲜花着景烈火烹油,终有一日大厦倾倒,鲜花枯萎。”  窗外绿竹摇曳,沙沙作响。  书房里静谧了好一阵子。  懵懵懂懂的两个孩子终于回过神,陆长弓起身作揖:“母亲,儿子受教。”  庆哥儿也跟着起来:“儿子受教。”  蔺云婉点了点头。  “母亲,那我们还得像这样写多久啊?”庆哥儿刚受完教,就迫不及待问个期限。  萍叶不耐烦听,转身出去。  真是朽木不可雕!白费夫人的心思。  蔺云婉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再有半月足够了。”  居然还有半个月啊……  庆哥儿手都疼了,垮着小脸坐下,刚提起来斗志,又昏昏欲睡。  于是乎,他“病了”。  向蔺云婉告了三天的病假。  这可把与寿堂的人急坏了。  陆老夫人亲自过问:“怎么回事?”  严妈妈派了人过去一趟,回来说:“一直躺床上吆喝着头疼,肚子也疼,眼都睁不开。”  “还不去请大夫!”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请。”  “多请几个,越多越好!”  “奴婢明白。”  儿子怎么就病了,他还那么小!  葛宝儿心里疼,眼泪一串串落下,哭着说:“老夫人,庆哥儿跟着我几乎就没生过病。我能不能去……”  “不能!”  陆老夫人皱眉道:“你又不是大夫,过去添什么乱?”  葛宝儿低声啜泣着。  陆老夫人想把孩子抱过来,又担心伤着他,决定还是等大夫来再说。又吩咐婆子去喊庆哥儿身边的小厮过来,小厮跪在外面的台阶下,她亲自审问:“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你们怎么服侍的!”  小厮吓得腿软,跪着不敢抬头,说:“老夫人饶命,不、不是小的们服侍不周到。少爷是……他是……”  “他是怎么了!你快说啊!”  小厮道:“……少爷是累的。”  “什么?累病了?”  陆老夫人不信,蔺云婉至于把孩子累成这样吗?  葛宝儿突然不哭了,她咬着牙低声说:“老夫人,我有事要禀。”  “你怎么又有事?”  陆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葛宝儿把袖子里的几张宣纸拿了出来。  蔺云婉一直让庆哥儿写那种无用的东西不说,还害得庆哥儿病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忍不得了。第19章 问罪  第十九章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葛宝儿递过来的宣纸,陆老夫人一头雾水。  “是庆哥儿这些日子的作业。”  “什么?”  老夫人震惊了,脱口而出:“庆哥儿这么长的时间,就一直在学写这个玩意?”  葛宝儿自己都困惑,又怎么能回答她的问题呢。  陆老夫人拿着宣纸,看了半晌,眼睛都看花了,又拿给严妈妈看:“你觉得这是在正经开蒙吗?”  严妈妈看着满纸上的横线,支支吾吾:“这……”  她道:“老夫人,您也知道,老奴也愚笨,只认得几个大字罢了。”  这种教学生写字的法子,她是闻所未闻。  葛宝儿道:“老夫人,也不能冤枉了夫人,还是找个懂得的人过来瞧瞧才好。”  说的也有道理。  陆老夫人自己也是武将世家的姑娘,不擅长舞文弄墨,只能说看个账册、理家不受糊弄而已。从没见过这种教人写字的方法。  前院的管事都是略读了些书的男子,总该比她懂得多些,应该知道蔺云婉是不是在好好地教庆哥儿。  陆老夫人吩咐台阶外的小厮:“去叫前院的大管事过来。”  “是。”  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  “小的请老祖宗安。”  大管事来了与寿堂,也在台阶下面回话。  陆老夫人一示意,严妈妈就拿了几张宣纸过去,说明了缘故。  “容小人看一看。”  大管事拿着几张宣纸过目了好几遍,眉头越拧越深。  “这……”  “这,小人没有见过这种练字的方式。”  台阶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传来,管事额头上都出冷汗了。虽然严妈妈没有提这宣纸上的横线是谁画的,他总觉得事情不寻常,生怕自己的回答坏了事,连忙跪下。  “老夫人,也、也许是什么奇巧的独门方法,小人见识浅薄,没有听说过。”  陆老夫人紧紧地闭了闭眼,说:“你下去吧。”  大管事忐忑地说:“是。”就退下了,心里还十分的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严妈妈拿着宣纸又进门来,把东西都放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去请她过来!我亲自问一问。”  陆老夫人攥着佛珠,脸色冰冷得吓人。  蔺云婉从早晨就开始给陆长弓上课。  微风正好,她讲完了一些练字的要点,和《千字文》里的内容,就让他准备动笔练习。  “萍叶,研墨。”  这种小事,蔺云婉都让丫鬟来做,免得耽误陆长弓的功课。  陆长弓很知道感恩,纵然是嫡母身边的丫鬟,他也知道说一声“谢谢”。  孩子年纪还小,性子又内敛,说话声音很小。  萍叶每次听他道谢,都要忍着笑。  陆长弓又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得体,经常低着头,抿着嘴唇,脸颊浮出浅浅的红晕。  真是孩子气的一面,垂丝堂里的人越发喜欢他。  墨条磨成了墨汁儿,陆长弓刚刚提笔,就听蔺云婉说:“今天不用练横了。”  虽然愣了片刻,他很快就收了笔势,也不问缘故。  母亲怎么教,他就怎么做。  蔺云婉说:“我今天教你写字,完整的字。”  陆长弓惊讶地抬起头,说:“母亲,可是弟弟他……”  蔺云婉淡淡地说:“你已经等他够久了。”  庆哥儿天资平平,又很会偷懒,这才拖延了进度。否则陆长弓早就该开始学新东西了。  虽然她不喜欢庆哥儿,但是从没想过针对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如果吃不了读书的苦,就装病逃课,她也不会因此耽误陆长弓的课程。  “我们开始吧。悬腕,一指法。”  话音刚落,陆长弓立刻端坐着,按蔺云婉说的方法悬腕握笔。  亲自指点了他小半个时辰,几张宣纸上,都出现了漂亮的字。  蔺云婉一张张看过去,赞赏地点头。  陆长弓一边写着,一边用余光瞥向嫡母,又生怕母亲看见,立刻收了目光,专心写字。  “你写得很好。”  陆长弓耳朵都红了,抿着弯起的嘴角说:“谢谢母亲。”  蔺云婉走到他书桌前,低头看着他说:“不过……”  “儿子还有哪、哪里不足吗?”  陆长弓紧张地握着毛笔。  “要注意劳逸结合。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把我布置的作业完成就足够了,其余的时间多去跑跑跳跳逛逛园子,多吃吃喝喝。”  这孩子的勤奋程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听前院的小厮说,他每天回去都写到天黑,早晨过来请安上课之前,都要写半个时辰。  像这样怎么长得好身子呢!  和庆哥儿不jsg一样,陆长弓这种学生,她反而要劝他多多玩乐。  陆长弓傻傻地看着蔺云婉,说:“儿、儿子知道了。”  他的生母去世得很早,父亲常年生病,从没有人像这样关心他。  而且母亲笑了,笑得真温柔。  母亲,就是这般模样!  “夫人,不好了……与寿堂来人了。”  萍叶忽然慌张进来。  蔺云婉看她一眼。  萍叶低声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来者不善,有人提醒她们要早做准备,老夫人这回请她过去,恐怕要发难了。  蔺云婉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陆长弓说:“你继续练字。”  严妈妈却闯进来道:“夫人,老奴冒犯了,老夫人吩咐把长弓少爷的作业也一并拿过去。”  她瞥了一眼陆长弓桌上的宣纸,那字写的,真叫一个端正。  莫非夫人当真区别对待?  夫人真是糊涂啊!庆哥儿才是陆家的嫡亲血脉!  “严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萍叶上前阻拦,不忿道:“庆少爷自己告病,落下了今日课,长弓少爷今日也是头一遭开始正经写字,您莫不是要拿着长弓少爷今日的作业去老夫人跟前告状吧?”  严妈妈冷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一切有老夫人裁夺,我说得上什么?”  桃叶收拾了宣纸,递过去,笑着说:“您拿去吧。”  严妈妈这才真心笑了一下:“还是桃叶姑娘通情达理。”又看向了蔺云婉。  “看来我也要跟着走一趟了?”  严妈妈点头说:“是,老夫人是这么吩咐的,辛苦夫人了。”  “走吧。”  蔺云婉淡淡地拂了衣袖上的尘埃,连手掌心沾上的墨汁,都没来得及洗干净。  萍叶气得眼睛发红,等人走了哭着骂道:“三天两头给夫人找麻烦,咱们夫人凭什么受这个气!都忘了武定侯府当年是怎么三媒六娉求着咱们夫人过府的吗!”  桃叶等她撒了气,才安抚说:“好了。夫人一早就料到这一遭了。”  “什么?”  萍叶胡乱地抹了抹眼泪。  桃叶小声地说:“不然你以为夫人为什么要私留着庆哥儿的作业?”还有长弓少爷的作业。  萍叶的脑子可想不明白,愣愣道:“夫人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桃叶哭笑不得,夫人也没告诉她啊。  “先洗洗脸吧!夫人一会儿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陆长弓叫下了她们:“两位姐姐。”  萍叶和桃叶同时转身,看着陆长弓,他向她们作了个揖,目光坚毅冷静地说:“我也想去。”  陆长弓挺直了脊梁骨,说:“我也想帮得上母亲。”  两个丫鬟怔怔地看着他。  大少爷虽然才八岁,却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第20章 闹开  第20章  “云婉,这是你教长弓和庆哥儿练的字?”  与寿堂里,谁都听得出来,老夫人的语气并不好。  “是。”  蔺云婉脸上淡淡的,不怕也不慌张。  陆老夫人疑惑道:“我看寻常人学字,都是一笔一划地写,你怎么要他们日日都画横线?”  “书法名家,很多都是这么练的。”  蔺云婉淡淡道。  陆老夫人半信半疑,语气看似在向蔺云婉请教:“这写法到底有什么讲究?”  蔺云婉简述了一遍《竹枝帖》的特点和最后的能达成的效果。  “从写横开始感受落笔的力度,之后还要训练手腕的平稳性与灵活性,那才是有难度的地方。”  还有更难的?  她还想怎么为难庆哥儿?  陆老夫人沉着脸问:“这套练字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来历?”  “王羲之,可曾听说过?”  “当然!”陆老夫人道:“这是东晋的书法大家,谁不知道?”  蔺云婉娓娓道来:“入木三分,说的便是王羲之练字的故事。”  “他便十分注重控腕练习,于练字只事上,不仅勤而近痴,还从世事之中,感悟如何练字。他曾观察白鹅的体态,领悟如何运笔。”  “在旁人眼里看来,仿佛做了些稀奇古怪的事,其实是在苦心钻研。”  陆老夫人这才知道自己无知,很有些不好意思。  蔺云婉继续说下去:“我们蔺家祖辈,便学的是这套练字方法。”  “看起来虽然古怪,却十分有用。”  “若能坚持住日复一日练习,不出十年,便可如书法大家一样,写出来的字力透纸背,苍劲老辣。”  “如老夫人所见,长弓写的字已初见成效。”  陆老夫人吸了口冷气。  照蔺云婉这么说,庆哥儿的苦练只不过是刚开了个头,他苦日子还在后面。  可孩子现在就已经累病了,以后还要只怕还有更累的,这怎么了得!  葛宝儿也吓傻了。  这练习的方法根本闻所未闻,还要十年之久!  这哪儿是教孩子,这分明是找借口虐待。  她可不敢把儿子交给蔺云婉这么折腾。  陆老夫人看了看陆长弓的字,又看了看庆哥儿写的字,忍不住问:“那庆哥儿现在也能写出像这样漂亮的字了?”  “不能。”  蔺云婉答得太过干脆。  陆老夫人感觉到一种敷衍,心里顿时火气上来,皱着眉头说:“云婉,不管是把陆家交给你,还是把两个孩子交给你,我一直都很放心。”  “你要是实在不想教庆哥儿,府里也不会强迫你,再请个老师就是了。他是府里的哥儿,你这个做嫡母的,怎么能拐弯抹角地去伤他的身体,毁他的前程?”  蔺云婉嫁到陆家这么多年,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在下人面前落这个孙媳妇的脸面!  老太太这回是真动怒了。  严妈妈怕事情没办法收场,赶紧过来低声劝道:“老夫人,老奴上次深夜去给夫人送册子,夫人都还在给两位少爷批作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陆老夫人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然而蔺云婉只是冷静地说:“老夫人先看看他们两人的作业再说。”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两个聪明丫鬟果然已经候着了,还有……陆长弓!  这孩子怎么也来了?  她惊讶地看着他。  顾不得想太多,蔺云婉喊道:“桃叶,进来。”  “奴婢在。”  桃叶抱了满怀的宣纸进来,走到陆老夫人面前。  不同厚度的两叠宣纸,分开放在桌子上。  陆老夫人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桃叶低头道:“回老夫人,这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往日一天里练习的作业。”  陆老夫人瞠目结舌。  左边的那一叠,厚得跟城墙似的,而右边一叠,几乎比手纸还薄。  陆老夫人先摁住那厚的一叠。  “这……”  桃叶:“这正是长弓少爷写的。”  陆老夫人瞪大了眼。  陆长弓一天里就写了这么多张纸?  莫说是葛宝儿,严妈妈都不信,两个人也是一脸的惊讶。  陆老夫人紧绷着脸,亲手去翻看那些宣纸。  该说不说,有的人还真就是有天赋,单单是一条横线,都画得很有美感,而且一张张宣纸翻下去,几乎是眼睛看得见的进步。  她嗫嚅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蔺云婉又淡淡地道:“老夫人再看看庆哥儿写的作业。”  陆老夫人当然也得翻一翻……  寥寥不到十张,也眼睛看得见的不同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画出来的横线。大年纪小厮写的东西,怎么可能和孩子一样呢。  庆哥儿居然让小厮代写作业!  “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长弓写得好,是他应得的结果。要是庆哥儿也能写得和长弓一样好……如此天赋,该让他做我的老师。”  蔺云婉明艳的眼眸,波平浪静。  陆老夫人却感觉到了一种嘲讽。  她的气焰短了一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也不该累病了庆哥儿,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蔺云婉觉得可笑:“才写这么点儿作业就累病了?真是闻所未闻!”  二门上的婆子正好过来传话:“老夫人,大夫已为庆少爷把完了脉象。”  “他怎么样了?”  陆老夫人心里一紧。  葛宝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婆子支支吾吾:“庆少爷他、他……”  陆老夫人不耐道:“你快说,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是累病了还是受了风寒风热?”  “回老夫人,庆少爷他没病。大夫说的,不是奴婢说的!”  婆子说完都觉得汗颜。  陆家一听说庆少爷生病,前院后院忙乱成什么样子,请了五个大夫过来看诊,结果他却是装病!  众人都无言了。  “那他的小厮怎么说他是累病的?”  陆老夫人皱着眉头,完全想不通,区区一个小厮,还敢欺骗她不成?  婆子提了小厮过来,小厮两股战战地回话:“老、老夫人,是庆少爷自己这么说的……小的就是……就是……”就是照着庆少爷的话回,他哪里知道庆少爷是真病还是假病啊。  老夫人脸色铁青。  躲懒装病,还冤到嫡母身上。  她的儿子和孙子,从来没有哪个像这样子!就是庶子也没有这么顽劣的。  葛宝儿以前到底是怎么教庆哥儿的?怎么把他教成了这个样子!jsg  听到这里,葛宝儿实在沉不住气了。  好个厉害的主母,说来说去,居然全是在说庆哥儿一个小孩子的不是!  她蔺云婉竟一点错都没有?  明明庆哥儿以前在乡下读书的时候,表现十分卓越,偏偏到蔺云婉手底下就变了不成?  葛宝儿上前一步,道:“学生本就各有不同,年纪小的学生性格顽皮,那也不算什么。我倒是曾听人说过,教不同的学生要用不同的方法,只要老师肯上心,就没有教不好的学生。”  说穿了就是蔺云婉不肯尽心教罢了。第21章 泼粪  第21章  这个乡下女子,怎么这么没规矩!  堂堂侯府的主母,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指责?  屋里的下人们都诧异地看着葛宝儿。  陆老夫人虽然也不喜欢葛宝儿这时候出头,可葛宝儿却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蔺云婉微勾着唇角笑了。  这就按捺不住了?  她甚至还没有在他们母子身上用什么手段!  蔺云婉问得颇为好奇:“表姑娘待嫁之身,又没有兄弟姐妹,倒是颇通教养孩子的事,不知从何处耳濡目染?”  “我……我……”  葛宝儿抿了抿唇,不知所措。  陆老夫人黑着脸责备了一句:“这哪有你说话的份,退下去!”  真是个蠢货!  这时候急着跳出来干什么。  葛宝儿低着头,赶紧躲到陆老夫人身后,暗暗咬牙。  蔺云婉怎么会这么敏锐?  陆老夫人连忙转头和蔺云婉说:“宝儿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教孩子就要因材施教。你既然知道庆哥儿躲懒,就不该纵容着他。”  蔺云婉被逗笑了。  “像庆哥儿这种学生,又蠢又懒还喜欢偷奸耍滑,我是不应该纵容老夫人说得没错,的确怪我没有因材施教。我应该下重手责罚,狠狠打他几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才知道长记性。”  “可我尚且没有责罚他,老夫人便这般兴师问罪,连表姑娘都对我颇有微词……”  蔺云婉直接请辞:“这种学生我教不了,老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陆老夫人着急地挽留:“云婉,你……”  葛宝儿却在生气,蔺云婉怎么能把庆哥儿贬得一文不值!  严妈妈赶紧地出来打圆场,笑着说:“夫人莫要生气,老夫人今日只是随便问问,怎么就要请辞了?不至于不至于。”  蔺云婉也不回绝,只是问了一句:“老夫人当真还想让我教?”  她一脸的真诚。  陆老夫人立刻闭上了嘴。  话赶话地说到这个份上,就算再让蔺云婉教,只怕她以后真的会针对庆哥儿。  “你管家已经够累了,还是让世子再为庆哥儿请一位老师。”  蔺云婉点着头道:“既然老夫人已有裁夺……”  “祖母。这是怎么了?”  陆争流突然回来,一看与寿堂里的情形,浓黑的眉毛紧紧拧着。  他才半日不在家,又惹出了什么事?  陆老夫人无奈地说:“没什么。庆哥儿顽皮,云婉教他十分吃力,我们正商量着重新给他找个老师。”  “这还没什么?”  陆争流脸都冷了,他不经意地看了葛宝儿一眼,没说什么,进来向老夫人请了安。  陆老夫人问他:“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陆争流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蔺云婉,才说:“张逢安张先生又说不离京了,派人来问我,陆家还要不要给孩子请先生。”  “当真?”  陆老夫人格外欣喜。  陆争流点头:“先生说让我两日内务必给他一个答复,还有许多人家都想请他,但陆家出资较多,又先去一步,就打算先问了陆家的意思再说。”  他也很心动,所以赶回来和老夫人商量一下,要不要再多请一位老师。  没想到蔺云婉已经不想教庆哥儿了。  陆老夫人怎么会不肯?张先生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你赶紧去让人答应他。”  “祖母别急,张先生还有两个要求。”  “什么要求?”  如果是要银子,他们武定侯府不至于连哥儿的束脩的都出不起。  当然不会是钱的问题了。  陆争流道:“张先生一次只带一个学生。他还说他对学生一向严格,要是长辈溺爱,舍不得孩子吃苦,就不要考虑他,免得到时候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就担心老夫人舍不得庆哥儿吃苦才特地回来跑一趟。  陆老夫人不怎么忧心这个问题。  教出名气的老师,又不会故意害学生。能有多严格?  还能比蔺云婉说的还吓人吗?  她道:“既然有云婉教长弓,张先生就正好教庆哥儿一个,这也没什么妨碍。”  陆争流:“好。孙子明天就让人去请张先生进府来住。”  他还想问一问,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碍于蔺云婉在场,不好意思开口。  蔺云婉正好也懒得在这里耗费时间。  “孙媳妇告退。”  可以说是很满意地走了,张逢安的脾气暴躁古怪,他来教庆哥儿,真是太好不过!  陆争流终于问:“祖母,云婉为什么不教庆哥儿了?”  陆老夫人才和陆争流说今天的事情。  陆争流听得脸色铁青。  陆老夫人手里还攥着陆长弓写的字,纸张都皱了,深深叹气:“你看看,长弓才来府里多久,就写出这么一手漂亮的字。”  而她的亲重孙,到现在只会画横线,她都想剁了陆长弓的手接给庆哥儿。  陆争流接过宣纸看了一眼,又看了庆哥儿写的。  严妈妈忍不住说出一个更残酷的真相:“这还是长弓少爷第一天写……”  陆争流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老夫人:“都怪这个蠢货!什么都不懂,又喜欢挑唆。当谁都跟她一样满肠子的心思,当谁都要害庆哥儿,到头来就是她害庆哥儿最多!”  葛宝儿站在屋子里,十分难堪。  她不也是为了庆哥儿好!蔺云婉教不好是事实。  “祖母。”  陆争流稍微喊了一声,却没有规劝。因为他也说不出口。  “家门不幸,真把人烦都烦死了……”  陆老夫人脑袋发昏,回屋子躺平了。  陆争流才和葛宝儿说了句话:“以后有张先生在,庆哥儿念书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这是在怪她?  葛宝儿泪眼婆娑地看着陆争流。  青天白日,陆争流也不好多逗留,也没安慰她,直接走了。  葛宝儿茫然站在原地。  还好,还好她为庆哥儿争取来了一个更好的老师。  值了。  回到自己的厢房,看着简陋的布置,她突然就一肚子的火气,蹙眉问丫鬟:“不是说要给我布置房间吗?怎么东西还没送来?”  五儿有点儿紧张:“这是主母管的事,奴婢不晓得啊……”  算了,早晚要送过来。  葛宝儿洗了洗脸,去园子里闲逛散心。  垂丝堂里,蔺云婉在和陆长弓说话。  “你刚才在与寿堂外面都听到了?日后在我面前学习,十分辛苦。”  “儿子不怕苦。”  蔺云婉笑容温柔:“逗你玩儿的,也没有那么苦。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当书法大家,写一手齐整的字就够了。”  陆长弓摇摇头,说:“儿子要写一手好字。”  “为什么呢?”  蔺云婉十分好奇。  陆长弓仰望着她,满眼孺慕之情:“母亲的字就很漂亮,儿子想和母亲一样。”  蔺云婉一笑:“好。”  刚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夫人,了不得!”  萍叶出去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一个在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婆子进来说:“乔大往表姑娘身上泼粪了!”  “我滴个老天爷哟,泼的那叫一个臭,人粪、马粪,还有鸡粪……”  光听着都觉得味儿大。  萍叶捏住了鼻子。第22章 骂破  第22章  婆子说得实在是太恶心了。  萍叶斥道:“有事说事就行了,夫人跟前你说那么恶心人干什么!”  做粗活儿的婆子,哪里意识得到粗鄙?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萍叶问道:“乔大不是被裁了园子里的差事吗?怎么会跑到园子里去泼粪?”  婆子畏畏缩缩地道:“乔大说他还有东西落在园子里,非要进园子,他是府里的老人,脾气姑娘您也知道的,门房婆子就放他进来了。”  “然后呢?”  然后可就带劲儿了。  后面的事情不恶心,而是大快人心。  婆子眉飞色舞:“我和另外几个婆子正在干活儿,就听见有姑娘叫起来,哎哟喂,只当是谁呢,没想到竟是表姑娘。照理说,表姑娘这种身份,一没嫁人,二是客居别人家,可不得老老实实儿的,她倒好,四处乱逛,没得叫乔大给碰上,要婆子我说,也怪不得别人,她要是不出门,乔大还敢追到老夫人跟前去泼她不成?”  萍叶听得痛快,也没阻止婆子。  婆子手舞足蹈着:“也不知乔大从哪里弄出一桶粪,还是事先埋伏好的?就这么端着,哗啦啦泼了表姑娘,一边泼一边骂,骂的叫一个难听。”  “我们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赶过去看呀。但是太臭了,谁也不敢近前,就赶紧过来回禀jsg夫人了。”  萍叶忍着笑,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回明了夫人。”  她挑帘子进去,笑得腹痛,还小声幸灾乐祸:“该!谁让她今天还在老夫人跟前挑唆。凭她一个客居的表姑娘,也敢说夫人您的不是。”  当时她就站在与寿堂小厅的外面,听的真真儿的,葛宝儿头一个指责她们夫人教孩子不尽心。  萍叶:“呸!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夫人,您要怎么料理这事儿?”  葛宝儿可不就是冲着陆家主母之位来的。  蔺云婉道:“以乔大的辈分,前院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样。葛宝儿能去园子里,想必也能自己回去。不必料理,等着吧。”  等着老夫人来找她,让她出面打发乔大。  萍叶笑嘻嘻道:“夫人这招好。乔大跟他儿子对陆家有功,不能随便处理他。以老夫人的性子,既要名声,又当睁眼瞎,只当看不见妥善安置人需要多少银钱、精力,光等着夫人您主动出面。您就偏不去,看谁着急。”  蔺云婉想起了前世。  她的确是主动出头,老夫人却不同意她的方法,最后只能是她自己从嫁妆里拿银子补贴,才把乔大安置妥当。  现在会当睁眼瞎的人,可不止只有陆家人。  与寿堂里乱成一锅粥。  葛宝儿太臭了,谁都不敢碰她。  陆老夫人躲在主屋里,黑着脸吩咐:“把门窗关严实点儿!”  严妈妈说:“已经关严实了,缝儿都填起来了。”  “那我怎么闻着还有味儿?”  “这……”  严妈妈也在鼻子前扇了几下,她也闻到了。  陆老夫人又骂道:“怎么让她钻进院子了!知道她一身的粪,就该把她丢别的地方去!院子里的都是瞎子吗?”  严妈妈也不好说什么。  您自己要把葛宝儿放眼皮子底下,她就住厢房,不来与寿堂还能去哪里?  陆老夫人还很疑惑:“乔大为什么要泼葛宝儿?她一个内院女眷,怎么得罪的了乔大?”  “老奴听说乔大被绑走的时候,嘴里还在骂表姑娘,想是因为他骂的那些原因。”  “他骂的什么?”  严妈妈为难道:“老奴不好意思说。”说出来为老不尊。  叫了个在场婆子过来说。  乔大泼了粪,在葛宝儿傻眼的时候,指着她破口大骂:“下贱的娼妇!一把年纪赖在别人家,拿小姐月例,享小姐的待遇,还好意思没脸没皮地到处勾搭。”  “明着在老夫人跟前尽孝,暗里在世子跟前现眼。前院的小爷毛都没长齐,你也上赶着早早晚晚地送东西。怎的?指着哪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小娼妇,你敢挤老子的血汗当花销,老子就让你从头臭到脚!从里臭到外!”  婆子说完,紧张地说:“差、差不多就骂了这些。”  陆老夫人的脸色阴沉到不能看。  这乔大骂的竟然处处戳在要害,以后真要让葛宝儿坐上正室的位置,武定侯府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才怪了。  她问那婆子:“前院后院儿的人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  严妈妈觉得头皮一凉。  陆家上下人口众多,旁边都巷子胡同里,不知住了多少官宦人家的下人,耳朵都灵着。  岂止是整个武定侯府,要不了半天隔壁左右的都得知道。  陆老夫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蔺云婉是怎么管家的,连个乔大都安顿不好。  打发了婆子,她攥着佛珠说:“这个乔大就是个火药山,早晚会把侯府炸的天翻地覆。去跟云婉说,让她把乔大赶紧打发远远的。”  严妈妈迟疑了一下,才去。  乔大要是好打发,府里早就打发了,如今闹出这事,只怕更不好打发。  \\  “夫人,世子要把乔大捆起来打板子!”  萍叶从二门待命随侍的小厮那里听来了消息。  桃叶吃惊道:“世子要打乔大?这……”  老夫人都不敢明着动乔大,怕伤了仁善的名声,世子怎么敢?  这是蔺云婉也没想到的。  陆争流居然纲常都不顾了。  倒也是,他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蔺云婉起身淡淡道:“走吧。”  带着两个丫鬟出了垂丝堂。  前院。  乔大被绑在长凳上,嘴上塞了布条,梗着脖子叫,拿板子的小厮们不敢动手。世子让打,管事的说世子夫人不让打。他们都不知道该打还不是不该打。  陆争流迈着大步子过来,冷脸道:“怎么,我的话在陆家已经不管用了?”  管事回话道:“世子,夫、夫人她……”  陆争流冷笑一声:“现在陆家只有夫人了是吗?”  管事汗颜:“不、不是。”  当家肯定还是世子当家。  他挥手示意,小厮们举起了板子。  “慢着!”  武定侯身边的小厮过来,四十多的年纪,替卫氏过来传话:“世子,太太和侯爷说不能打。”  陆争流怒极反笑。  说动他母亲,还搬出他神志不清的父亲,逼他不得不住手。  她就这么看不惯他护着宝儿吗?  陆争流转身进了内院。第23章 糊涂  第23章  “祖母。”  陆争流听说蔺云婉到与寿堂来了,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陆老夫人皱着眉,先质问他:“你叫人绑了乔大要打他?”  她还真是处处都状告到了。  陆争流看了蔺云婉一眼,走进去说:“是,这等欺主的奴才。要是纵容了,外人恐要笑话陆家没有人治家了。”  蔺云婉笑了笑。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你笑什么?你以为你让母亲阻止我,我就不敢动他了?”  蔺云婉淡淡道:“我看世子离家几年,在外面待糊涂了。”  “是吗?愿闻其详。”  陆争流冷冷一笑,分明不是真心想问。  “老太爷在的时候,乔大跟着他出生入死。从前老太爷多么看重他,世子听说过吧?他的儿子又是怎么死的,世子应该也没忘记。”  陆争流愣了一下,还真忘了。  蔺云婉提醒他:“七年前,侯爷死里逃生回来,多亏了几个忠心的部下和乔大的儿子乔小大护着。侯爷的部下,残的残,死的死,乔大的儿子也是其中死了的一个。”  不过因为是仆人的儿子,陆争流确实没太在意,那时陆家也很乱,皇帝要褫夺侯府的爵位,他更不把乔大的事放心上了。  现在风平浪静下来,的确不好置之不理。  蔺云婉继续说:“乔大儿子死了,孙子也早早夭折了,孤苦无依,还对武定侯府有功。世子想打他不打紧,就是把他打死也不打紧。”  “不过……”  “老太爷要是在世,侯爷要是还清醒着,绝不会像世子这样对待忠仆。”  一通道理下来,陆争流无言以对。  连陆老夫人都没说什么,莫说卫氏要派人劝他,就算卫氏不劝,她也要派人去把陆争流拦下的。  “依你这么说,这种仆人就算倚老卖老欺主,做主子就只能忍着了?”  “世子认为乔大欺主?那我问一句,乔大为什么要欺主?世子可知道?”  陆争流哑然。  “我不知。”  蔺云婉平静地说:“他儿子孙子去世没了,府里当年也给了抚恤银子,但那些银子体面安葬完他的孩子,也不剩什么。他年纪大,已经做不了什么事,府里给他安排了一件轻省有银子拿的的差事,只当是为他养老。”  “可表姑娘来了之后,府里就裁了他原本的差事,他心里当然有气。”  陆争流眉头一皱:“要是如此,你便不该裁了他的差事。”  话音刚落,卫氏也来了,她听到最后一句话,一进来劈头盖脸地指责蔺云婉:“好好的你裁夺乔大的差事干什么?世子要是为这个真打坏了乔大,你知不知道外面人要怎么骂侯爷和世子,怎么骂武定侯府?”  陆老夫人斥她:“给我闭嘴!”  “老夫人,我……”  卫氏气得脸红脖子粗,还不明不白挨了一记白眼,更气了。  陆老夫人冷脸说:“他的差事,是我做主削去的。”  陆争流:“……”  卫氏:“……”  也是,蔺云婉管家七年,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混账事?  “给婆母请安。”  蔺云婉缓缓站起来。  卫氏讪讪地说:“坐吧。”她上前给老夫人请了安。  小厅里突然安静了很多,再也没有人说蔺云婉半点不是。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再谈论了。”  陆老夫人看着蔺云婉说:“你婆婆说的有道理,侯府不能落下个寡情名声,还是要好好安置乔大。你想个法子,让他从此以后安分些。”  “老夫人,孙媳妇已经给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不过……还是要等您裁夺。”  “什么去处?”  “乔大年轻的时候学做过木匠、瓦匠,不如让他去前院做修葺宅院的活计。既是他喜欢的事,又能拿到更多的银子,他从此就安分了,大家都相安无事。”  陆老夫人没有立即点头。  这件事蔺云婉从前就来回禀过的,但是修葺宅院,要用到瓦片、木头、花草,中间油水多了去了jsg。  底下人捞油水避免不了的事,做主子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肯定是留给自己亲近的人。  这处负责的,就是她陪房的丈夫儿子。  卫氏帮腔道:“这个主意不错呀!”  陆争流也微微颔首。  陆老夫人却说:“不好。他年纪大了,要是摔个好歹……你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老夫人赐教,还有什么好法子?”  “让他也不必做什么活计了,安安分分到庄子上养老,大家都高兴。”  庄子上是庄头的天下,乔大这种人去了,莫说养老,年老体弱没有儿孙,受不受欺负都两说。  乔大怎么可能会“安安分分”去?  说来说去,老夫人还是想逼着她来赶走乔大。  蔺云婉点头应下:“好,孙媳妇这就去传话,您赐乔大去庄子上荣养。”  作势要走。  “慢着!”  怎么能说是她赶乔大走?乔大听到了岂不是又要发一次疯?  陆老夫人黑着脸。  蔺云婉回头:“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陆老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半天才道:“算了,还是让他去修葺宅院吧。”  “是。”  “等等。”陆老夫人叫住蔺云婉,和严妈妈说:“你去传话吧。”  严妈妈点头。  蔺云婉倒不计较这个。  天快黑了,陆老夫人让大家散了。  陆争流的心情有些复杂。  小小一件刁奴撒泼的事,发生得紧锣密鼓,蔺云婉却全身而退。  而且不知为何,他竟……不讨厌和她针锋相对的感觉。  今天葛宝儿洗了不下十遍澡,皮都搓掉了,不停地问五儿:“我身上还有味儿吗?”  五儿闻了闻,说:“没有。”  葛宝儿心里还很委屈,让五儿去打听乔大的下场。  五儿回来之后,眼神闪烁。  “老夫人世子怎么处罚那个老东西的?”  五儿:“……没,没处罚。”  “什么?!”  “不仅没处罚,还把他调去修葺房屋了,那是个肥差。”  葛宝儿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天都黑透了。  乔大还在削木头,同院的人劝他:“早点歇息吧!”  乔大嘿嘿地笑:“等我把这个马扎做完。”  他手边还有一堆木头,除了做马扎,他还打算给夫人做一把贵妃椅,刷最漂亮的漆,夏天来了,很快夫人就能躺他做的贵妃椅。  天亮了,乔大做好一对小马扎。  张逢安张先生也搬进了武定侯府,住在客房里,先和陆长弓迎面碰上了。第24章 侮辱  第24章  “你是陆家的少爷?”  张逢安问陆长弓。  陆长弓一身墨绿的直裰,上面绣着竹子的花纹,他整个人也和衣服透出来的气质一样俊秀,隐隐还有些挺拔的苗头。  “回先生,是的,晚辈陆长弓。”  张逢安望着他笑了笑。  这些年他带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倒是练出了一些看面相的本事。  学生什么性格,他一看便心里有个大概了。  张逢安又跟陆长弓多说了几句话,也不问学业,只是随便聊一聊,说一说笔墨纸砚,说一说日常起居的事情。  陆长弓知道面前的人是位有名的老师,想着自己的嫡母,爱屋及乌,也十分尊重。  他很得体地回话:“晚辈习惯早起……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张逢安满意地点点头。  勤奋不挑食,是个乖孩子。  陆长弓说:“先生,晚辈要去给母亲请安了。”  张逢安笑笑,放他去了。  这孩子是根好苗子,还以为他教的可能是个纨绔,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回到自己的客房里,还十分高兴,就跟捡了宝贝似的。  “母亲,我来的时候碰到一位先生,应该就是张先生了。”  到了垂丝堂,陆长弓和蔺云婉说了早上发生的事。  蔺云婉淡淡一笑:“你觉得张先生怎么样?”  他回忆了一下张逢安的面相。  “脸颊过于消瘦,白头发不少,以先生的年纪,不该长这么多白头发的。”  最后下结论:“虽然严肃,却是个会关心学生的好老师。”  蔺云婉听了直笑。  “母亲,您、您笑什么?”  陆长弓连早膳都不敢吃了。  蔺云婉说:“觉得你观察得很仔细而已,快吃吧。这段日子你难得长圆润了些,多吃些,以后还要长身子的。”  等到陆长弓吃完了,才问他:“张先生毕竟考过科举,比我更通科场上的事,你想不想让张先生也教你?”  陆长弓摇摇头。  “母亲,您不是说,学非一日之功吗。儿子不过在您面前学一段日子而已,以后还是要去学塾,不差这一会儿。”  “张先生懂的,学塾里的先生也会。”  蔺云婉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  虽然不管她教什么,都一点就透,没想到已经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  陆长弓起身说:“儿子先去书房里练字了。”  蔺云婉点头。  陆长弓跨过门槛,又忽然回了半个头,却又什么都没说,红着脸走的。  蔺云婉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大概也猜到,应该是让她心里高兴的话,但这孩子内敛,不好意思说而已。  “桃叶,你看着院子。萍叶,跟我去一趟侯爷和太太屋里。”  葛宝儿在府里的待遇还没有定下来,老夫人想让她从公账中拨出银子,还要看卫氏肯不肯。  到了卫氏这里,蔺云婉关心道:“久不给婆母请安,不知公爹近来怎么样了?”  卫氏叹道:“还不是老样子,一会子清醒,一会子糊涂的。不过现在不怎么伤人了。”  蔺云婉点点头。  那倒好。  不然丫鬟婆子们受伤,也是难受的。  “婆母,我这里有一件事裁夺不了,还要请您帮忙斟酌。”  “什么事?”  萍叶递过来一个册子,蔺云婉说:“老夫人让我给表姑娘定下月例,不知照着庶出大姑奶奶的待遇来,会不会委屈了表姑娘,毕竟是好些年前的旧例了。”  卫氏顿时怒道:“她一个外人,怎么能跟大姑奶奶比?!”  “晦气的小蹄子,一进咱们家,就把府里搅得鸡飞狗跳。”  卫氏一把夺了册子,说:“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来处置。”  蔺云婉当然要推辞一下:“婆母,这毕竟是老夫人……”  “那我就更要料理。府里的事大小都是你管,我难得为老夫人分一次忧,好了,你回去吧。”  蔺云婉轻轻松松地走了。  卫氏身边的妈妈过来和她说:“太太,您何必掺和老夫人的事呢。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  卫氏固执道:“没什么不好的!”  立刻就派人去给葛宝儿布置房间,指派丫鬟。  她是不如蔺云婉会管家,但是也是官家出身的小姐,这些事还是会料理的。  与寿堂里,几个粗使婆子往葛宝儿房搬家具,老旧掉漆的箱子、桌椅,两个还没开脸的黄毛丫鬟,口齿都不伶俐,别说服侍主子了,不给主子添乱都是好的。  送来就是白领月例银子的。  葛宝儿都傻眼了,拦下婆子问:“这、这些是什么?”  婆子说:“还能是什么?给姑娘用的家具啊。”  五儿也愣了,这……从哪里翻出来的?  葛宝儿指着发黄的地方,说:“这里已经掉漆了。”  “哎哟,掉漆了补了就是了。姑娘小声些,老夫人还在歇息,您要这么吵嚷,闹醒了老夫人,算谁的?”  葛宝儿咬着唇,等下人一走,眼睛都红了。  下人往她身上泼粪不用受罚,让她住下人似的屋子,这就是她和儿子在外面苦了七年的结果?  找她们母子的时候,拼尽全力,接回来了却是这样待她。  “呜呜。”  葛宝儿伏在床上哭,五儿过来劝:“姑娘,快别哭了。姑娘……”  “姑娘,严妈妈来了。”  严妈妈早听到了动静,怕惊动老夫人,自己先过来了。  “溪柳,你先出去。”  “是。”  严妈妈冷着脸,道:“姑娘这是哭给谁看的?”  葛宝儿从床上坐起来,委屈地道:“严妈妈我不怕吃苦,我打小也是吃苦惯了的,但是陆家也不能这么侮辱人!一个两个的,当我是什么人了!”  严妈妈嗤笑一声。  “姑娘是什么人,还用得着我说吗?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葛宝儿气得哆嗦,白着脸说:“我要去找世子,找老夫人!”  严妈妈劝道:“姑娘,这些都是太太的人送来的,是太太的意思。太太的是世子的母亲,您真要这会儿就去得罪太太不成?”  葛宝儿抿了抿唇。  她当然不想。  老夫人寿元难料,卫氏却还有好长时间的活头,万一真成了她正经婆婆,和她计较起来……  严妈妈道:“姑娘想明白了就好。”  还提醒她:“姑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平日里少招摇。少爷的事自然有人操心,别什么事都想插一脚。姑娘也看到了,按你的主意来,那没有一件事有好结果。”  “姑娘要真是为了庆少爷好,也为了你自己好,姑且安分些。大家都好过!”  一番话,把葛宝儿说呆了。第25章 不教  第jsg25章  严妈妈走了半天,五儿进来,小声喊着:“姑娘?姑娘?”  葛宝儿回过神,忽然呢喃一声:“夫人真是好厉害……”蔺云婉好像没做什么,怎么大家都向着她了,连陆争流都不到她这里来了。  “那当然!夫人出身清流世家,从小饱读诗书,便是管家经营,都不在话下……”  五儿心怀敬重仰慕,说的眉飞色舞,不知哪里说错,见葛宝儿抛过来一记冷眼,及时打住。  她低着头,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样子。  葛宝儿好像没生气,拉着她的手,跟她很亲密。  “五儿,你说的没错,夫人出身厉害,也有本事。我不如夫人的地方太多了,我还要好好学学夫人的为人处世。也是为了我自己好。”  五儿一脸纳闷。  夫人是当家主母,表姑娘要和夫人学什么呢?老老实实地做个客人,好好孝顺老夫人,尊敬着主家人不就成了?  可她不敢说出来。  葛宝儿的月例银子,今天也发下来了。  “五儿,你的月例有多少?”  五儿看着葛宝儿的银子,不敢说话,她的月例银子,比葛宝儿的只少了两钱银子。  葛宝儿心里也有数,她把钱给五儿,说:“你去帮我买些笔墨纸砚来。”  “姑娘要学写字?”  葛宝儿点头,真诚地笑着说:“老夫人不是信佛吗,我学会了写字,也能为她抄佛经。”  五儿觉得这样好,赶紧跑去二门上,拜托前院的买办帮忙。  葛宝儿坐在窗边,清秀的眼眸里,满满的野心。  进陆家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无知。  也闹了太多笑话。  现在有张逢安这种名师教庆哥儿,她就不用再操心了。  大可以放心地去学蔺云婉知道的事情、明白的道理、会的手段,以后为庆哥儿铺更远的路。  第二天早上。  蔺云婉到与寿堂来请安,院子里有种诡异的宁静。  “老夫人,世子。”  葛宝儿不在,昨儿起就在厢房里练字,不怎么出来了。  陆老夫人乐意装瞎子,只要葛宝儿不闹,她才懒得费心。  她问陆争流:“你的职位确定下来没有?”受诏回京之后,述职的折子递上去,一直没有动静,但总是待在家里,也不像话。  陆争流:“回祖母,已经找人打听过,说是为孙子拟定了龙虎卫指挥使司镇抚的位置。”  从五品的武官,职位不算高,但是这是在京城里,能有一席之地,又顶着武定侯世子的爵位,已经很不错。  比陆家七年前风雨飘摇的处境好多了。  陆老夫人欣慰地说:“你还年轻,慢慢来。以后里里外外的事,你们夫妻两个相互之间多照应,携手共进。”  陆争流颔首应答。  蔺云婉则脸色淡淡的。  陆老夫人也知道这几日恼着她了,但是当家主母,哪有不受气的?  既嫁到陆家做媳妇,就是陆家的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云婉,争流定下职位是大喜事,让他带着喜事陪你回门,对你家里人也算有个交代。你们俩准备准备,明日回蔺家去看一看你母亲弟弟。”  母亲,弟弟……  想到亲人,蔺云婉一阵眼热,上一辈子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便是弟弟出息了,虽然过程坎坷,到底为蔺氏光耀门楣,为父亲增光添彩,她独独遗憾的是,母亲的眼睛盲了之后,始终好不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母亲和弟弟,是什么样子。  真是近乡情怯,她都有些不敢见他们了。  “云婉?”  蔺云婉回过神,和老夫人说:“好。”  陆争流也盯着她看了一眼,十分沉默。  她想家了。  正要散了,严妈妈急匆匆进来,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说:“老夫人,世子,夫人,张先生派人进来传话,他说……他说不想教庆少爷了。”  “什么?!”  陆老夫人急着站起来,问严妈妈:“怎么回事?”  陆争流也皱了眉头,道:“这才第一天,他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这张先生倒没有说。”  陆争流抿了抿唇,脸色很冷。  “我亲自去看看。”  陆老夫人在与寿堂里等消息,蔺云婉也不好走。  葛宝儿在厢房里听到了动静,让五儿去打听。  五儿小声地说:“是庆少爷的事,张先生不想教庆少爷了。”  “为什么?”  葛宝儿攥着毛笔,激动得有些过火。  五儿道:“奴、奴婢也不知道,姑娘要是想知道,先等一等,世子亲自去了,一会儿肯定还要回来的,奴婢去那边听着。”  葛宝儿点头,不安地坐下,又怕五儿看出什么,握笔强迫自己静下心。  但是她又不会写字,只是捏着笔乱画而已。  陆争流很快回来了,面色发黑。  陆老夫人问他:“怎么回事?”  陆争流无奈地说:“张先生先见了长弓了……”  “见就见了,和教庆哥儿有什么关系?”  “张先生觉得长弓资质好,想教长弓不想教庆哥儿。”  陆老夫人愣了。  那怎么能行!  陆争流道:“我劝了好几遍,但是张先生执意要教长弓。”  说完,他竟看了蔺云婉一眼,可她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他有些烦躁。  蔺云婉没觉得惊讶。  她也是当老师的,长弓那样的学生确实讨喜,不过张先生应该不至于不讲道理,陆家请他来,就是为了让他教庆哥儿,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怎么会突然变卦?  有些古怪。  陆老夫人和蔺云婉说:“你去劝一劝,读书人的事,你到底懂得多些。”  蔺云婉也好奇,答应过去试试。  府里人把张先生请去议事厅里,他们隔了一扇屏风说话。  果然像长弓形容的那样,张逢安的脸很瘦削,身材也是瘦瘦小小,很精悍的样子。  “张先生。”  张逢安作揖:“夫人。”  蔺云婉很客气地问:“不知先生怎么突然不想教庆哥儿这个学生了?”  张逢安没有回答。  为什么呢?  一开始误会了陆长弓是他的学生,可把他高兴死了,结果他的学生居然是陆长宗。  他说话也是刻薄:“夫人,美味珍馐摆在面前,却让我选一盘糟糠,食不下咽啊。”  蔺云婉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笑出声。  张逢安不满道:“不是我苛责,庆少爷资质平平,却还四肢不勤。我昨天让世子把他从前的作业拿给我看看,也是推三阻四。老夫人也频频派人过来察看。”  “我稍稍严肃一些,小少爷就哭,贵府奴仆各个都哄着他。这才第一天,我都还没动戒尺,他就视我如仇人。”  “这还怎么教。”  蔺云婉真是感同身受。  前一世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硬把庆哥儿掰正了,他却恨了她一辈子。  “张先生真要请辞?既来了,也没有轻易请辞的道理,先生有什么条件,不妨再提。”  这算是说到张逢安心坎上了。  “是有条件。”  不到一刻钟,蔺云婉和张逢安谈妥了。  张逢安走之前又作揖,道:“多谢夫人协助。”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子,能这般上心,是她仁善。  蔺云婉答应之后,和与寿堂见老夫人和陆争流。  她看着他们期盼的眼神,淡淡道:“张先生说,除非庆哥儿能做到和长弓一样勤奋、守规矩,否则他不会再教。而且教完之后,不许陆家对外宣称,庆哥儿是他的学生。”  陆老夫人和陆争流怔怔无语。  张逢安就这么嫌弃庆哥儿?  陆老夫人说:“和他说,陆家答应。”  比起名师的嫌弃,她更怕庆哥儿没有好老师,皱着眉吩咐陆争流:“去把庆哥儿叫过来,我亲自嘱咐几句。”  “是。”第26章 孝顺  第26章  陆老夫人嘱咐庆哥儿,那是真的嘱咐,舍不得打骂的。  蔺云婉也懒得在这里待了。  无形之中,大家都默认陆长弓由蔺云婉教养,庆少爷由老夫人操心。  “夫人,您就不该替庆少爷在张先生面前求情,就要让张先生不教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糊弄您。”  萍叶总是这样为她的事愤慨。  蔺云婉淡淡笑道:“张先生遇到都学生多了,什么顽皮的他没见过?他根本就没想拒绝,借我之力帮忙罢了。”  “是这样吗?”  萍叶笑道:“没想到这个张先生还有这么多心眼子呢。”  桃叶也笑了一下:“读书人心眼子最多了。”  蔺云婉没有否认这话,张先生脾气很大,也不是古板的人,他们可最好不要因为庆哥儿得罪张先生,不然请神容易送神难。  一会儿又思索,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张逢安就要来跟她抢陆长弓。  张先生的眼睛还真是够毒辣的!  主仆三人走着走着,在二门上看到一个丫鬟,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谁,怎么还自己跑到二门上来了?”  走近了萍叶才看清,喊道:“溪柳,溪柳。”  五儿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到蔺云婉,才抱着一刀宣纸快步跑过来请安:“夫人。”又跟萍叶、桃叶打招呼。  萍叶奇怪地问:“怎么喊溪柳姑娘半天才听到?”  五儿难堪地说:“……我,jsg我改了名字了。表姑娘现在叫我五儿。”  萍叶问:“哪个舞?”  五儿说:“一二三四五的五。”  萍叶眉头一皱,这是什么名字,取的也太随意了,又不好说什么。  五儿说:“奴婢先回去了。”  蔺云婉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萍叶喊她:“夫人,您在想什么?”  蔺云婉回过神,说:“没什么。”又嘱咐萍叶:“你平常多注意一下这个丫鬟。”  萍叶说知道了。  五儿回了与寿堂,葛宝儿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但是她没有进老夫人屋子里去,就是在墙壁边听了一下墙角,一副窝火的样子。  “姑娘,怎么了?”  葛宝儿忍下不舒服,说:“没什么。”  刚听到里面说,张逢安竟然不想教庆哥儿要教陆长弓,她的庆哥儿怎么就比不上陆长弓了?  他才是正统的侯府血脉!  五儿猜不透葛宝儿的心思,放下宣纸,说:“给您拿来了。”蔺云婉去议事厅的那会儿,门房上的随侍小厮让她过去拿的。  葛宝儿收起宣纸,暗暗劝了自己几句,关上了房门,专心跟着字帖练字。  “以后再不能让小厮代你写作业了,听到没有?”  陆老夫人板着脸,看似严肃,语气却不是呵斥人的语气。  小孩子打小就会看脸色,庆哥儿本来就脑子灵活些,更是知道老夫人疼他,舍不得打骂自己,钻入她怀里撒娇:“知道了,曾祖母。”  陆老夫人膝下寂寞已久,小孩子这么闹,她可受不住,抱着他心肝肉地喊。  “我问你,你娘说你以前在乡下都老老实实听先生的,怎么回到了家里,好吃好穿的伺候着,反而不听夫人的了?”  庆哥儿坐在身边,拿了桌子上的糕点往嘴巴里塞,说:“母亲又不打我,以前不听先生的话,先生要打我手板心儿,可疼了。”还笑嘻嘻地说:“每个人都挨打,我后来挨得算少了。”  陆老夫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惋惜蔺云婉一片宽仁之心,舍不得严厉对待庆哥儿,却闹成这样子。  罢了,张逢安也是好老师,跟着这位先生从新来过,也是一样的。  \\  定好的回门日子,蔺云婉生病了,入夏时候发的病,下起一阵暴雨,人闷在飘着药味儿的屋子里十分难受。  “萍叶,把窗户打开。”  萍叶说:“怕您受凉,病上加病怎么办?”  蔺云婉无奈说:“我实在难受。”这种闷热的感觉,让她想起了上一辈子临死前的时候。  “那奴婢就开一会儿。”  “嗯。”  萍叶推开窗,瓢泼大雨里,厢房学堂的门正开着,陆长弓就站在廊下背书。  蔺云婉从床上坐起来,萍叶在她腰上垫了一个软枕。  她就这么望着窗外,还是想起了前一世的事情,那孩子也是在那个小别院的庭院里,为她种植梅花。  “大少爷背的好认真,衣角湿了都不知道。奴婢过去一趟。”  “你去吧。”  萍叶打着伞去了,不知道和陆长弓说了什么,但是他还是没进去,欠身回了一句话,继续在廊下读书。  萍叶回来便道:“少爷怕您操心他读书的事,说站在外面,您随时看得见。不肯进去。”  蔺云婉笑了笑。  “就知道他是这样。你去和他说,他要是病了,我还是要操心的。”  萍叶应了一声,过去劝了两句,陆长弓朝这边看了一眼,冲蔺云婉作揖才进屋。  用晚膳的时候,陆长弓过来陪着她,还伺候她用汤药,实在是孝顺。  晚上蔺云婉睡得早,后面的事不知道了,听萍叶说,他等她睡着了才走的。  连着好几日,陆长弓都是这样。  任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蔺云婉病好了之后,叫来陆长弓问:“想你父亲没有?”  陆长弓抬头看着她,有些紧张,不敢回答。  傻子也知道,养父母怎么会希望养子惦记亲生的父母呢?  “实话实说就是了。”  陆长弓攥着衣角,低声说:“回母亲,想。”  说完觉得羞愧。  陆家给他吃穿,夫人教他读书,他却忘不了亲生父母的生恩。  蔺云婉却没生气,而是笑着说:“法纪上你是陆家的孩子,但是思念血亲也是人之常情。”  陆长弓松了一口气,抿唇笑笑。  蔺云婉让他自己回去看书写字,她今日要收整东西,明日就要回门了。  太阳落山之前,前院送进来一封信。  郭娘子写来问她近况的,娘子的信笺都是香的,还是老山檀的味道。  蔺云婉一闻,心情都好了,拆开了信,读完,和丫鬟说:“上次跟她提过继孩子的事,还是让她放在心上了。”  “娘子真心惦记着夫人呢。”  蔺云婉又回了一封信过去,说到了日子再拜访她,虽没明指时间,但是郭娘子看了肯定知道是什么时候。第27章 回门  第27章  回门的这一天,蔺云婉特意打扮了一番,倒也不是多娇艳,只不过是淡扫蛾眉。  但她本来就长得明艳出众,稍微描画一下眉眼,容貌一下子就让人觉得惊艳。  陆争流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会儿。  还是蔺云婉说:“世子,我先行上马车。”  陆争流才想起来颔首。  到了蔺家,年迈的蔺家管事过来开门,笑呵呵地弯腰请他们进来,说:“夫人和逸少爷早就等着你们了,姑奶奶和姑爷快请进。”  蔺家管事盛情,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想起陆府里的事,又看了看蔺云婉,觉得歉疚。  绕过影壁,进了院子。  陆争流忽然执起蔺云婉的手。  蔺云婉一怔,觉得不舒服,皱着眉道:“世子干什么?”  陆争流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解释说:“不好让你家人看见你我疏离,以为我欺负你。”怕她误会了他的好意,还特地说:“我也不是为我自己……”  她要是愿意,回了陆家,他也可以这么待她。  “不必。”  蔺云婉把手抽了回来。  陆争流的脸僵了一下,心里有些恼怒。  蔺家家底单薄,房子不过三进,除了后面主人住的屋子,还有一座三间的厅堂。  走到厅堂门口,盲了双目的蔺夫人,迫不及待摸索着从厅里出来。  像蔺管事说的,她已经等了许久,衣着朴素却齐整,黑白夹杂的头发,用一根祥云纹银簪挽了个妇人髻,十分激动:“云婉,你回来了吗?你回来了?”  蔺云婉忍着热泪,迎上去:“娘,是我。我回来了。”  女儿回来了。  上辈子母亲都去世多久了,她居然还可以再见到母亲!  “娘”  蔺云婉险些泣不成声。  蔺夫人以为她受了委屈,摸索着要抓她的手,也跟着哭了。  陆争流在旁边尴尬又……心酸。  他从来不知道蔺云婉也是一个会哭的姑娘,也会掉那么滚烫的眼泪。  武定侯府,确实有些委屈她了。  “长姐长姐你回来了!”  十二岁的蔺云逸从书房里欢脱地跑出来,眼睛亮如星子,也是个秀气的少年,他眉眼和蔺云婉有几分相似,比寻常读书的郎君多了几分疏朗大气。  “逸哥儿,你今天怎么没去念书?”  蔺云婉擦了眼泪,摸了摸他的脑袋。  弟弟的样子还好年幼,哪里像上辈子一样,官服穿在身上,那么的有威仪,有他们亡父的风骨。  只可惜弟弟后来去偏远地方造福百姓去了,他们姐弟见面的时候不多。  她重病的时候,也写信给弟弟了,不知道他收到没有,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赶回来为她奔丧。  蔺云逸还是少年样子,摸了摸鼻子,心虚又得意:“知道你今天肯定要回来,我特意向先生告了假。”  蔺云婉赶紧收起思绪。  她弹了弹他的额头,少年红了脸,又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眼里满是邀宠的样子。  而她也不再像侯府里那般华贵冷艳,乌黑的发髻如巫山之云,笑容灿烂绚丽,真正展露了牡丹该有的倾国之色。  陆争流失神地看着她。  早忘了刚才的恼羞成怒。  一家三口叙了一番,陆争流也上前给蔺夫人请安:“岳母。”  蔺夫人眼睛盲了,靠着声音辨认方向,淡笑着说:“世子。”又喊蔺云逸:“还不和你姐夫打招呼?”  蔺云逸就藏不住情绪了,十分冷淡:“世子。”  一成亲就丢了他姐姐七年,还过继孩子给他姐姐,不赶他都是便宜他了。  蔺夫人邀请他们进厅里坐。  蔺家人丁单薄,回门的过程十分简单,说了些不重要的闲话而已。  之后,陆争流还想去蔺云婉的父亲牌位面前上一炷香。  “世子,不用麻烦。”  蔺云婉拒绝了。  陆争流也没有强求。  本来就是为了给她脸面,她既不要,那便罢了。  蔺夫人又留他们两个午膳。  寻常女子娘家人若满意新姑爷,都会在回门那日留用午膳。  就武定侯府做的事而言,蔺云逸是真不想留姐夫用饭。  蔺夫人是女人,更体谅女儿的艰难,什么都没戳破,照样留他们用膳。  吃过午饭,陆争流有公务在身,得走jsg了。  蔺夫人送别的时候,还很关心他:“我听世子嗓音有异,可是回京艰难,路上受了风寒?”  陆争流咳了一声,道:“没什么要紧。”和蔺云婉一样,也是这几天冷冷热热的有些病了。  “身体无小事,世子还是要放在心上才好。”  “我知道,谢岳母关心。”  蔺云婉垂眸,不疾不徐地用茶盖拨着茶杯里的茶叶。  蔺夫人还吩咐儿子:“逸哥儿,去送一送你的姐夫。”  “……是,母亲。”  蔺云逸不情不愿地去了。  蔺夫人把蔺云婉拉到房里说话,皱眉道:“和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过继孩子到你名下?还是两个!”  蔺云婉无声叹息。  怎么说呢。  她劝母亲:“娘,我这一生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但是过继来的嫡长子,倒是个好孩子,您要不是不讨厌他,下回我带他回来见一见您。”  蔺夫人一下子就哭了,死死地攥着女儿的手,说:“怎么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世子身体有疾?”  “没有。”  “那……是你?”蔺夫人的心更痛了。  “也不是。娘,您先别问了。女儿觉得这样也很好,不必自己生育,也不会伤了身体。”她为母亲擦拭眼泪。  蔺夫人心急如焚:“傻孩子,过继的孩子哪里能和自己亲生的一样?”  蔺云婉也没办法。  她这辈子绝不可能再和陆争流发生什么。  但是郭娘子说的也没有错,女子没有别的出路,便是嫁错了人,也不可能有回头路。  蔺夫人最后说:“云婉,你一向懂事。不管有什么,我也不问了。你要是哪天想回家了……”  “娘,那弟弟怎么办?”  蔺云婉叹息着,她要是也孤身一人,干净利落地就走了,哪怕剪了头发,当一辈子女尼又怎么样?  可是弟弟就没有办法入仕。  “不说别的,逸哥儿以后科举想找人交保具结,族里叔叔伯伯们就不会帮忙了。”不光如此,外面的读书人都不会帮忙。  “逸哥儿将来也要说亲,他万一生了女儿,名声也要受我连累。您又舍得?”  蔺夫人很伤心。  蔺云婉安慰她:“女儿过得并不苦,长弓他就是我的嫡子,性格很好,人也孝顺。有时候我觉得他还有些我们蔺氏族人的影子,您见过就知道了。”  蔺夫人只以为是宽慰她的话。  这些事她们都不想让蔺云逸知道,很快就不提了,蔺夫人说:“你父亲忌日快到了。”  蔺云婉说:“娘,您要是不介意,我想带长弓去给父亲扫墓点长明灯。”  蔺夫人还真想见一见他,就答应了。  蔺云逸跳出来说:“咦,我有大外甥了吗?”  蔺云婉笑:“只比你小五岁。”  蔺云逸说:“那也是我外甥,要叫我舅舅。”  等了多年,终于过上当舅舅的瘾了。  祭拜蔺太傅的那日,蔺云婉带着陆长弓,约上了郭娘子,和娘家人一起上山了。第28章 磕头  第28章  “这是你逸舅舅。”  蔺云婉把弟弟蔺云逸拉到陆长弓面前。  陆长弓作揖喊了一声:“舅舅。”  蔺云逸没有弟弟妹妹,一下子成了舅舅辈的人,倒还有些拿乔,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长弓,起来吧。”  陆长弓倒没觉得不妥,直起了身子。  郭娘子和蔺夫人却笑了起来。  蔺云婉也拿着帕子遮了遮自己的笑容,说了蔺云逸一句:“你还摆谱起来了。”  蔺云逸挑了挑长眉,说:“那当然,我是做舅舅的人。”  漂亮的大公鸡似的,昂首阔步跨上了石阶。  蔺云婉笑了笑,告诉陆长弓:“你舅舅好说话的,就是有些读书人的臭脾气,你别怕他。”  陆长弓嘴角带着笑:“母亲,儿子知道。”  蔺夫人说:“好了,别耽误时间了,上去吧。”  一行人都上山了。  路途不算远,过了那一片墓地,再往上还有一座很出名的赤象寺,听说这里的菩萨很灵,虽然位置偏僻清幽,也还算香火鼎盛。  她们原计划要去山上借用斋饭,蔺云婉已经往寺里送了帖子,里面的住持师傅也早准备好了迎接客人。  蔺云逸精力旺盛,身高腿长的,走得也快。  但他也不会走太远,只比蔺云婉她们快几及台阶,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云婉,你家里另一个孩子怎么没有带来?”  郭娘子关心蔺云婉。  都是自己人,蔺云婉也没什么瞒着的,她说:“现在府里请了张逢安张先生做庆哥儿的西席,张先生一向严格,今日没有放他的假,庆哥儿的性子也确实需要收一收,我就没带他来。”  谁都听得出来,当然是托词而已。  祭奠亡故长辈,老师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郭娘子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还是哥儿的学业要紧。”  再不说陆家的事了,而是问长弓的功课。  “《竹枝帖》哥儿学到哪里了?”  陆长弓说:“已学到第四篇。”  郭娘子算了算蔺云婉从她这里拿帖子的时间,笑着说:“这么快?”  蔺云婉少不得夸赞两句:“他很勤奋,说什么都是一点就透,我不费什么神。”  郭娘子打量陆长弓一眼,点了点头。  蔺云逸听到了赶紧停下,等着她们跟上来,就说:“你们夸他什么?”  蔺云婉说:“夸他年纪小小,不像你一样,上了山就像猴子回了家。”  大家笑了,蔺云逸不满地说:“姐姐,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我在外面还是很稳重的。”只是和家人一起,难免放纵了些。  蔺夫人笑道:“我怎么闻到了酸味儿?”  又是一片笑声。  蔺云逸摸了摸鼻子,怎么的,自己的姐姐他还不能醋一下了?  陆长弓抿了抿唇,腼腆地安慰蔺云逸:“舅舅,我年纪小,母亲才对我多照顾些。等我长大了,也照顾舅舅。”  蔺云逸笑了:“大家说笑的,我还能和自己外甥计较?”  蔺夫人笑着笑着,眼睛流泪了,十分浑浊,还有些眼疼。  这是眼盲落下来的毛病。  “娘,先用帕子擦一擦。”  干帕子擦了还是不怎么舒服。  蔺云婉问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有没有水,大家摇摇头。因为祭拜完了,还能去寺庙里歇脚,她们就没拿太多东西。蔺云婉姐弟两个,也暗暗怪自己咋那么连这点小事都疏忽了。  蔺夫人说:“不要紧的事,一会儿到了寺里再擦。”  走了一会儿,陆长弓忽小声地和蔺云婉说:“母亲,我落了东西,回去捡一下。”  蔺云婉点头,派个婆子跟着去。  陆长弓三步两步地跑了。  快到蔺太傅坟前,大家想起旧事,也没什么心思说话。  蔺云逸先走过去的,看着干净的墓碑,说:“咦,已经有人来过了。”还放了一束花。  也不稀奇,蔺太傅没当太傅之前也带过很多学生,而且这附近还有蔺氏其他族人的墓。  蔺云婉说:“可能是父亲的学生,或者族里人。”  蔺夫人站在亡夫墓前,忍不住又哭了一会儿。  蔺云婉也难过,但还是先尽力劝住了母亲,毕竟母亲的眼睛流泪了会有些难受。  蔺夫人很快也说:“我没事了。”  丈夫过世已经好些年,和儿女们一样,她也渐渐习惯了,倒也不至于伤怀到不能控制。就是眼睛红红的。  “母亲。”  陆长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拿了个水囊,额头上全是汗,还有点儿喘气。  蔺云婉看着他愣了一下。  陆长弓说:“母亲,您给……夫人擦一擦。”他也是会看眼色的,一路走到现在,蔺夫人没有承认过他,他也不敢乱喊。  蔺云婉笑着接过,打湿了帕子,给母亲擦眼睛。  蔺夫人捏着湿了的帕子,心里感动,说:“来都来了,给你外祖父磕个头吧。”  蔺云婉:“外祖母和你说话,傻站着干什么?”  陆长弓回过神,连忙在蔺太傅跟前磕头。蔺云逸扶着他起来的。  没多久大家就准备走了。  郭娘子说:“我就不去赤象寺了。我不信这些,去了对寺里的僧人也是种冒犯。”就算不敬神佛,还是要敬一敬活生生的人。她一向这样,心里有自己的戒条,默默坚守。  蔺夫人也没挽留她。  蔺云婉也点着头说:“好。”心里越发疑惑,娘子怎么会在在佛门之地出意外?  她代母亲送了郭娘子几步路,稍微提了一下:“有时间还想去您府上,向您请教一些调香的事情。”  郭娘子很痛快地答应了。  调香嗅觉很重要,蔺云婉是有些天赋的,她巴不得带个好徒弟出来。  说定之后,她就下山了。  蔺云婉送完郭娘子,一回头,就看到陆长弓和蔺云逸两个人正儿八经地谈论着什么,不过主要是蔺云逸说,陆长弓听,他毕竟学的东西还少,在蔺云逸面前说不上什么。  看着养子和弟弟,她学调香的想法更加强烈。  上辈子,她毕生精力耗在武定侯府的那群白眼狼身上,这辈子她要好好打理自己单薄的嫁妆,jsg不管多少,以后对娘家来说都是个帮助,母亲和弟弟也可以过得更舒服些。  想到以后,蔺云婉心情很好,笑着说:“走吧,进寺庙了。”  两个哥儿立刻听话地跟了上来。第29章 香气  第29章  “师傅,这是我们武定侯府的夫人。”  陆家的管事妈妈敲开了寺庙的门,专门引香客的知客师傅开了门,见了礼,说:“阿弥陀佛,请跟我进来。”带着她们进了寺庙,在厢房落脚。  时候还早,蔺云逸要带着陆长弓去玩儿。  蔺云婉也想和蔺夫人一起逛一逛,说些母女间的体己话。  武定侯府的仆妇们都跟了上来。  蔺云婉淡淡道:“都远着些。”  “是。”  六七个仆妇们都退后了,但是眼睛也不敢离了蔺云婉。  她虽是侯府的主母,不像没出阁的千金小姐,有自己外出上香的权力,但毕竟是个年轻的妇道人家,侯府的管事妈妈们还是有责任看着她,避免出意外。  “我刚才听你和郭娘子说,你想学调香?怎么忽然想学这个?”  蔺云婉稍微说了一下的自己的想法。  “我手里的铺子都远在京外,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每年就那么些银子送进来,不如卖了那些铺子,在京城里做些香料生意。”  蔺夫人皱着眉问:“你是不是缺银子?”  “没有,娘您别多想。”  当时她出嫁,家里怕她到陆家委屈,把大部分的铺面、田地、银子都给她做嫁妆。蔺家本来家底就一般,母亲弟弟这几年更是过得十分局促,她肯定不能再让母亲补贴她了。  蔺夫人:“又不缺银子,你何必费那个神?卖了铺子,打理铺子的人手也不一定会跟过来,你到时候又要重新找人,伤神的地方多了。侯府的事还不够你伤神的?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  见蔺云婉似乎已经决定了,只好说:“要是有要我和你弟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回家来说。”  “娘你放心,少不得要麻烦你和弟弟。”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你这丫头。”  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可能是刚说到调香的事,蔺夫人起了好奇心:“这是什么香?倒是好闻。”  蔺云婉嗅了嗅,说:“不止一种香……有三种。”  “夫人错了,是四种。”  佛殿转角处,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悦耳,可那双眼睛却像深渊一样望不到底,要把人吸进去!  太深沉不可测了。  蔺云婉一下子就有了强烈的警惕心。  齐令珩走近了,冲蔺云婉淡淡一笑,虽然有礼有节,眼神还是有几分疏离。毕竟不熟悉。  蔺云婉拉着自己的母亲,侧身给他让路。  因为离得近,他身上的那股香味一下子就清晰了,果然是四种香气,但是三种来源于他腰间的鎏金小香球,最后一种她没有闻出来的味道,却是从他身体里幽幽发散出来,仿佛他与生俱来似的。  那香气甚至和他这个人一样,穿着很低调,莫名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香?  蔺云婉心里暗暗纳闷。  齐令珩倒不急着走,而是和蔺云婉谈话:“冒昧问一句,夫人猜到第四种是什么香没有?”  蔺云婉看着他摇头,很笃定:“是我从未闻过的香,猜不出来了。”  可能是眼前这男子身份看起来贵重,身边的小厮穿着打扮都不俗。  武定侯府的仆妇,虽然看到了夫人和陌生男人讲话,却不敢贸然上前打断。  齐令珩微微一笑:“夫人聪慧。”  他轻轻颔首示意,就走了,也不说那是什么香。  蔺夫人说:“这人真是奇怪。”  蔺云婉却在思索,他身上到底是什么香?  郭娘子调香没有一千也有几百种了,她从小就闻过不知凡几,不敢说每一种香气她都能叫出名字,但是闻过的特别香味,自己是很难忘记的。  那男子身上的香,她是一点没有闻出来。  更奇怪的是,总觉得那个男子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但是也想不起来了。  “娘,到宝殿了,去拜一拜。小心台阶。”  蔺夫人抬起脚,说:“帮我拿香。”  母女俩给菩萨进香,还在佛前求签。  蔺云婉也诚心拜了拜菩萨……一定是老天可怜她,才让她重来一次。  “信女不负菩萨照拂。”  她在佛前低声呢喃,脑子里突然又想着到底是什么香呢?  算了,那香闻起来也很罕见,知道了应该也很难调出来。  齐令珩从佛殿离开,脸色有些复杂,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事情在意料之外。  她居然没有认出他来。  他都跟她主动说话了。  自顾摇了摇头,也不放在心上了,毕竟很多年过去,那时见面彼此都小,她不记得也正常。  “那是谁家的孩子?”  齐令珩看到有两个大孩子在不远处,还是男孩儿,就问身边的小沙弥:“今天有女眷过来上香,怎么放了男客进来?”  沙弥紧张地回话:“那是和女香客一起来的,是她的弟弟和儿子。”  “儿子?”两个孩子看着年纪都不小了。  齐令珩墨眉皱着,好像只是随便问问:“那位夫人看着还很年轻,怎么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  沙弥摇头:“这……这,贫僧不知道。”  齐令珩也没有为难沙弥,继续往门口走。  他身边的太监阿福给沙弥几个香油钱,还说:“辛苦师傅了。”  沙弥双手接过来,说了句祝福的话。  回了恒王府,齐令珩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蔺云婉的事。  是阿福有眼色,弄清楚了事情,过来回禀:“王爷,那孩子是武定侯世子夫人过继到膝下的孩子,听说过继了两个,这个应该是大的一个,快九岁了。”  齐令珩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阿福嘀咕着:“好好儿的,过继孩子干什么?世子夫人还年轻,应该还能自己生……”  齐令珩看着他笑:“你这么操心,干脆送你去武定侯府伺候?”  阿福连忙摆手说他不去,赶紧退下去躲起来了。他家王爷没有表情倒不可怕,笑起来才可怕!躲出来了他还一阵后怕。  齐令珩缓缓地敛起笑容。  蔺云婉和蔺夫人分别后,回了武定侯府,刚到垂花门,陆老夫人派人过来了,说:“让您去一趟。”还跟她说:“庆少爷也在。”  他又有什么事?  蔺云婉脸色淡淡地过去了。第30章 规劝  第30章  “好了,现在你母亲来了,你想和你母亲说什么,你就说吧!”  陆老夫人催促庆哥儿。  这孩子一下学就跑过来,说有事想找蔺云婉,又不敢独自去垂丝堂说,非要她帮忙叫蔺云婉过来。  她就了帮了这个忙。  庆哥儿抬头看了蔺云婉一眼,再不敢像以前一样嬉笑没有规矩,眼里带着敬畏。  但还是没敢开口说什么。  陆老夫人笑着说:“你再不说,你母亲可要忙别的事去了。”  她料想庆哥儿在张逢安面前变得懂事了,应该是要向蔺云婉道歉,所以乐见其成。  庆哥儿支支吾吾却是说:“我……我……我不想要张先生教我了,我想让母亲教我。”  “什么?!”  陆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皱着眉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父亲千辛万苦才为你请了张先生,怎么又要换先生?张先生教得不好?”  庆哥儿摇头。  张先生教得很好,就是太好了。  他哇哇大哭,趴在老夫人怀里,说:“曾祖母,我好累,我不想让张先生教了。我想休息先生都不让我休息,我、我不想上学了。”  陆老夫人脸色很难看。  不上学怎么成!  她干巴巴地说:“你看看,哪家孩子不上学的?你怎么能不上学?”  蔺云婉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张逢安教学生的方法很传统,一般是让学生先死记硬背,不会给学生讲其中的道理。  这也没什么,不过对小孩子来说,每日都只练习和背书,确实枯燥。  她不和男子一样要考科举,给学生开蒙就没有那么讲究,更多的是为了培养学生的习惯和心性。  庆哥儿年纪小,以前不知道老师和老师之间的差别,体验过不同的老师,才后悔了。  但是也晚了。  “曾祖母,曾祖母……”  庆哥儿哀求着。  陆老夫人为难地看了蔺云婉一眼。  “云婉,这……”  蔺云婉淡笑着说:“老夫人不该先问我,而是要先去问一问张先生。”  “不过张先生的脾气您也领教过了,现在要是说辞了他,他还以为陆家请先生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读书人也没别的厉害,就是有几分嘴上和笔下的本事。真要是得罪了张先生,我觉得得不偿失。”  听了这一番利害关系分析,陆老夫人无话可说,也只好劝一劝庆哥儿。  “长弓都能做到,你怎么不能?庆哥儿,也就是几个月的而已,忍一忍就习惯了。”  小孩子是不讲道理的,庆哥儿只管大哭。  陆老夫人又心疼又心烦。  “云jsg婉,你说说,还有没有好办法?让庆哥儿既能高高兴兴学习,也不得罪张先生。”  “有。”  “哦?你快说说。”  “庆哥儿性格活泼,不是坐得住的性子。陆家本来也是武将府邸,老夫人您只要和张先生说,庆哥儿不必学那科举入仕的学生,只认得几个大字就行了,让他分出些时间来给庆哥儿学腿脚功夫,想必张先生也不会拒绝。”  “那不行!”  陆老夫人很坚决:“庆哥儿必须读书入仕!”她扶着庆哥儿站直了,厉色道:“你祖父九死一生才活下来,你父亲也格外辛苦,你要是不读书,将来只会更苦。”  庆哥儿瘪着嘴,还是在哭。  蔺云婉没心情看他哭,起身走了。  出来之后,萍叶感慨着说:“庆少爷这才在张先生手底下学了几天呀,人都萎靡了。”  “人各不同,他不像长弓,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  蔺云婉不自觉莞尔,很为他自豪。  萍叶偷偷地笑,夫人和大少爷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真像亲生母子一般。  桃叶听了半晌,有些担心地说:“庆少爷不爱读书也不成,以后若长成了个纨绔,夫人还要操心。”  蔺云婉不这么觉得。  “放心吧,有人会规劝他的。”  庆哥儿肯定还是会走科举入仕的路子,至于还能不能像前一世那么顺利,可就说不好了!  桃叶疑惑地问:“夫人说的是谁会规劝二少爷?”  萍叶抢着说:“当然是世子了。还能有谁?”  桃叶琢磨了一会儿,她怎么听着夫人的意思不像是在说世子呢?  葛宝儿听到庆哥儿的哭声,果然按捺不住,到上房去了。  “老夫人。”  她好些日子没过来,一直都很老实,陆老夫人虽然看不上她,不过之前的怒气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减少,所以就没有赶她走。  葛宝儿揣摩准了老夫人的脸色,走进来低声说:“您让我来劝劝他吧。”  陆老夫人觉得亲娘的话多少会有点用,就吩咐严妈妈:“关上门。”  “是。”  严妈妈还派了丫鬟在门口守着,免得有人乱闯进来,撞破了秘密。  庆哥儿抽噎着,情绪低落,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葛宝儿抱着儿子,进了碧纱橱,先是给他温柔地擦脸。  等他冷静了之后,才跟他耐心地讲道理。  不知道她讲了什么,庆哥儿确实不哭了。  陆老夫人远远看着,暗暗叹气。  到底是亲生的,庆哥儿还是更亲葛宝儿。  严妈妈走过去想偷听一些,但是葛宝儿声音小,贴着庆哥儿耳朵说话,她实在听不见。等她再走近,葛宝儿也不说了,牵着庆哥儿走出来,说:“老夫人,庆哥儿已经明白道理了。”  庆哥儿老老实实地说:“老夫人,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跟着张先生好好念书。”  嚯!  陆老夫人抱着庆哥儿大笑:“你这么快就想通了?”  庆哥儿点头。  “我的心肝肉,你早这么懂事就好了,掉那么多金豆子,把曾祖母给心疼的。”  庆哥儿笑嘻嘻地说:“我再也不让您心疼了。”  “你看这孩子嘴甜不甜?摸了蜜似的。”  陆老夫人和严妈妈说说笑笑。  没一会儿,陆老夫人就吩咐严妈妈:“时候不早了,先送他回去。”  “庆少爷,跟老奴来。”  庆哥儿点点头跟上去。  陆老夫人留下葛宝儿,先是问她:“你怎么劝庆哥儿的?”  葛宝儿低下头,正好藏住闪烁的眼神,说:“没什么,就是讲些道理。只是庆哥儿还是个孩子,要软着些哄。他倔脾气下去,也就听得进道理了。”  陆老夫人毕竟不熟悉庆哥儿的性格,也没怀疑。  “听丫头说,你最近在写字?”  “是……”  老夫人突然提起来,葛宝儿觉得有些不妙。  陆老夫人冷淡地说:“女子无才就是德,你就不要学了。”  葛宝儿脸色一白。  什么意思?蔺云婉会的东西,她怎么就不能学!第31章 惩罚  第31章  “老夫人,之前宝儿几次因为无知闹笑话,所以才想学着认几个字,多懂一些道理。”  “庆哥儿调皮,以后要给他讲道理的地方还多着。他现在还小,我胡乱说说,他还听得进去。等以后长大了要是不听话,我这个当娘的什么都不懂,又该怎么劝?”  葛宝儿跪在地上,说得情真意切。  陆老夫人也觉得有道理,庆哥儿不服蔺云婉的管教,只听葛宝儿的,总不能让庆哥儿有个无知蠢笨的生母吧。  她也只好告诫葛宝儿:“读些正经的书,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在府里看些闲书、朝廷明令禁止的书,别怪我亲手清理门户!”  “这个宝儿知道其中厉害,万万不敢看些脏东西的。”  晚上。  陆争流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听说了庆哥儿提出要换老师的事,他眉头拧着,忍了半天,想到庆哥儿前七年在外面受苦了,才只说了一句不算很重的话:“他以前在外面野惯了,以后要好好调教调教。”  陆老夫人没有反驳,而是说:“他还小,回来的日子也不长,慢慢来吧。”  “嗯。”  陆老夫人叹气,惋惜道:“管家教养孩子,云婉都是一把好手。到今天我才体会到她的好处!”  陆争流勾着唇角笑:“当然了,祖母亲自选的人。”  陆老夫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陆争流立刻就不笑了。  陆老夫人就问他:“回门见过了你岳母,和你小舅子,相处得可还好?”  “还好。岳母待我很和气。”  “以后多惦记着云婉的娘家人,她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陆争流反常地没有反驳,而是说:“知道了。”  陆老夫人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脸上都出现了笑容。  陆争流不知祖母在笑什么,趁机问她:“祖母,云婉她嫁过来之前,有没有……”上次去蔺家,他本来想打听出什么,不过小舅子不待见他,岳母又一直和蔺云婉在一起,他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有没有什么?”  陆争流说:“没什么。”他说:“时候不早了,孙儿告退。”  心里想着,让祖母知道了不太好,还是他自己去打听算了。  他离开小厅,出来的时候路过厢房,葛宝儿的房间还点着两盏亮堂堂的灯,她开着窗,正站在在窗边望着他。  葛宝儿冲着陆争流笑了笑。  就像以前他回到澧阳,她也是这么盼着他归来的。  有丫鬟在庭院里经过。  “世子。”  陆争流回过神,直接走了。  葛宝儿笑容淡下来,心里有点失落。  回到陆家之后,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不过这也是她自己选的,是她自己愿意回来的。  “既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就不会后悔。”  她低声呢喃。  \\  武定侯府里安宁了好几日。  庆哥儿跟着陆长弓一起早起,勤于学习,精神还是越来越萎靡,但是上课之外的时间,他却越来越精神了。  这日,他和陆长弓一起过来给蔺云婉请安。  陆长弓走很快,不想等他。  庆哥儿拿着弹弓在后面打他,大喊着:“你给我站住!”  陆长弓怕疼,走得更快了。  庆哥儿又发出一弹,直接弹到了陆长弓的脑袋,陆长弓捂着后脑勺,回头看着他。  “你敢瞪我?谁让你瞪我?”  他说得满不在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长弓走过来,忍着火气说:“你再打我,我就去告诉母亲。”  庆哥儿笑嘻嘻的:“你试试看!你告诉母亲,我就告诉老夫人是你先打我的。”  陆长弓气得很。  因为他知道,老夫人肯定会相信弟弟,而老夫人又比母亲辈分高一些。所以真的闹起来,他肯定落不到好,还要连累母亲。  他不怕受罚,但是怕牵连母亲。  陆长弓:“我等你。你走快点,别让母亲等我们。”  庆哥儿撇嘴跟上,还很不高兴地说:“你早点听我的不就行了。”就跟伺候他的奴婢一样乖多好啊。  陆长弓清秀的脸紧绷着,不想搭理他。  “你生气啦?”  “我是哥哥,你是弟弟,长兄如父,你应该听我的。”陆长弓一本正经的,把书上学到的道理念了出来。  庆哥儿捧腹大笑:“你个傻子!这是我家,我才是府里的主子,我凭什么听你的?”  陆长弓脸都涨红了。  他知道他是过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母亲和她身边的人,别的人都对弟弟更好。  本来没有人说出来,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可是弟弟为什么要大声说出来?  庆哥儿觉得更好玩儿了,笑得很大声,连他的嫡母来了,他都不知道。  “这么说,陆家现在已经由庆少爷当家做主了?”  蔺云婉从后面走过来。  庆哥儿和陆长弓纷纷扭头,一个像见了鬼,一个像看见了救兵。  陆长弓:“母亲。”  庆哥儿:“母亲……”  蔺云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庆哥儿,他一下子就老实了。  萍叶冷哼一声问他:“庆少爷这些话是从哪个奴婢嘴里学来的?我jsg这就回禀了老夫人,立刻打死!”  庆哥儿吓得脸色苍白。  哪里学的?当然是他娘教的。  娘说了,只有他是陆家唯一的血脉,整个陆家将来都是他的,他要好好念书,才能和父亲一样当家做主,那些奴婢才会永远顺从他。包括陆长弓。  他不敢说出来,瘪嘴又想哭。  “萍叶,去向张先生告假,说我留二少爷一天。”  “是。”  说完,蔺云婉往垂丝堂去了。  陆长弓也跟着走了。  萍叶冷眼看着庆哥儿说:“二少爷想哭的话,到夫人院子里来哭个够。”吩咐婆子们架着他过去。  “母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母亲,您饶了我……”  庆哥儿站在庭院里挨打,戒尺落下来,他收起了掌心,又被婆子给掰开了。  蔺云婉仿佛听不到他的哭声,继续给陆长弓上药。  “真是傻孩子,他欺负你也忍着?”  陆长弓低头背对着蔺云婉,说:“母亲别担心,儿子不疼。”  蔺云婉蹙眉:“都肿了,还不疼?”  陆长弓抿了抿唇。  “夫人,二少爷罚站有一个时辰了。”  蔺云婉终于吩咐萍叶:“放他走吧。”  萍叶出去说:“少爷可以回去了。”  庆哥儿哭都没力气哭了,打霜的茄子似的去了与寿堂告状。  桃叶挑帘子进来,轻声说:“夫人,大少爷比昨儿午睡时候沉多了。”  蔺云婉心疼道:“都伤成那样,是该好好休息。”  桃叶直叹气:“庆少爷才老实了一阵子,怎么又变本加厉了?”  蔺云婉冷笑着。  上辈子她也一直苦恼,庆哥儿的性格怎么好一阵歹一阵的,还以为老夫人宠的,固然有老夫人宠的原因,但老夫人只宠爱他,却不会故意养坏了他的性子。  根本原因,还是葛宝儿撺掇的!  “夫人,长弓少爷聪明,一定是看在老夫人疼庆少爷的份上,才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他总是这样忍让,也不是个办法……”  蔺云婉闭了闭眼,下了决心说:“长弓是我的嫡长子,天底下没有嫡长子忍着次子的道理。我不会让他再忍了!”  既然葛宝儿这么急不可耐让庆哥儿当陆家的主人。  她当然要让她们母子“心想事成”!第32章 勾动  第32章  “夫人,庆少爷到老夫人跟前告状去了。”  萍叶看着与寿堂里过来的小丫鬟,撇嘴道:“说是让您过去用晚膳,分明就是怪您了!”  不过经历了庆哥儿换老师的事,与寿堂那头不敢明着指责罢了。  桃叶有些不解:“老夫人也太宠着庆少爷了,夫人您可是家里的主母。”怎么会把过继的次子,看得比当家主母还重要?老夫人真是奇怪。  萍叶也察觉出不妥,有些想不通,所以嘀咕着说:“庆少爷莫非有什么哄老夫人开心的特别地方?”  蔺云婉轻声地说:“耐心些,等时日长了,什么都会浮出水面的。”  她换了一身衣服,往与寿堂去了一趟。  老夫人表面上虽然没有说责怪她的话,等吃完了饭,还是憋不住了,问蔺云婉为什么要打庆哥儿,她生怕得罪了蔺云婉,后面跟着解释说:“孩子不对的地方,正是该打,我知道你有分寸。不是在怪你。”  蔺云婉懒得亲自开口,喊了一声:“萍叶。”  “是。”  萍叶学了一遍庆哥儿下午说的话,不过并没有提他欺负陆长弓的事。老夫人并不会替陆长弓主持公道,但是她一定害怕庆哥儿说漏了嘴。  果然听完庆哥儿说“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吓得脸色都不对劲了。  “老夫人,不知道庆哥儿年纪小小,这些话是从哪里学来的?莫说世子与我还在,就是婆母和您都健康长寿,武定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七岁的孩子做主了?”  陆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想办法先敷衍过去:“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一脸阴狠地说:“教他这种话的下人,我会让人查出来狠狠处置的。”  嘴上说的是下人,她脑海里却浮现着葛宝儿的脸。  不是她是谁!  蔺云婉一副放了心的样子,说:“既然有老夫人操心,孙媳妇就不多事了。”  老夫人点点头,说:“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蔺云婉刚起身出去,陆争流来了。  “世子。”  他站在门槛外面没有动,显然已经站了一会儿,想来一定听到了她刚才和老夫人的对话。  蔺云婉脸色冷淡,准备与他擦肩而过。  陆争流生怕她误会似的,皱眉说:“我不是来责怪你的。”  厢房里,葛宝儿已经探出了脑袋。  蔺云婉收回余光,和陆争流说:“不知道世子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他本来是要和老夫人先请安的,老夫人在里面听到了,说:“争流,你先去吧。”  “是。”  两人一起转了身。  陆老夫人心里高兴,但是想起庆哥儿的事,狠狠地拍着桌子,说:“我还以为母子连心,庆哥儿才只听葛宝儿的规劝,没想到葛宝儿居然这么教他的!”  严妈妈为她顺气:“老夫人千万顾着自己的身子!表姑娘眼皮子浅,能讲什么大道理给庆少爷听?”  陆老夫人冷哼道:“她想母凭子贵,想的太美了!”她笑了笑说:“我看争流的态度已经软了,不怕府里以后没有嫡子。”  “庆哥儿是我的亲重孙,我自然也是疼他的,但若有了嫡子,他也只能排在云婉孩子的后面。嫡是嫡,庶是庶,嫡庶有别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严妈妈也跟着说:“别说没有嫡子了,世子还年轻,少不得说些‘只有庆哥儿这一个嫡子’的胡话。爷们儿哪有不纳妾的?过个几年世子也该为府里添些庶子。府里的东西,也不能是庆少爷一个人的。”  陆老夫人不置可否。  只不过别的孩子没出世之前,当然还是庆哥儿在她心里重要些。  她笑着吩咐严妈妈:“你出去看看,他们两个……”  严妈妈也暧昧地笑着,扭头就去了。  “那么混账的话,我想他一个小孩子是想不出来的。”  蔺云婉和陆争流慢慢地往与寿堂外面走,丫鬟正好在院子里掌灯,暖色的灯光下,两人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端看他们的背影,一个削肩细腰,一个高大挺拔,十分的般配。  陆争流跟着她的步伐,拧眉道:“那是肯定的。”还特地说:“你罚得对。这话要是让我听到了,也一样要罚他。”  蔺云婉忽然站住,直勾勾地看着他。  陆争流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怎么就看着她明艳的眼眸,挪不开眼。  “世子,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多嘴。”  “你说。”他声音都低哑了。  蔺云婉往厢房那边看了一眼,说:“表姑娘虽说年纪不小了,毕竟是待嫁之身。乔大说的话,虽然不堪入耳,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世子孝顺老夫人是应该的,避嫌也是应该的。”  “世子您说呢?”  陆争流没有生气,反而有些……说不明的高兴。  他挑眉问:“你不喜欢我和葛表妹见面?”  蔺云婉讥笑道:“世子误会,我说的是世子的名誉,侯府的名誉。”  “我知道了。”陆争流向她保证:“我以后会注意分寸。”  他觉得这是个跟她说话的好机会,想起老夫人的叮嘱,关心她家里的事:“你母亲的眼睛,以前就是这样吗?”  “世子一点都不记得了?”  蔺云婉声音有点冷。  陆争流皱着剑眉回忆,隐约回忆起一些事。  蔺云婉知道他应该是想不起来了,告诉他:“我与世子定下婚约之前,母亲的眼睛就不太好了。”她越说越伤感:“后来我嫁到侯府之后,就彻底看不见了……”  不用她直说,陆争流也隐约感觉到,蔺夫人的眼疾可能和陆家,甚至于和他有关。  “寻名医看过没有?”  蔺云婉:“陈年旧疾,无药可医。”  陆争流真心地说:“岳母眼盲还要照顾年幼的小舅子,日子艰难。你是陆家的当家主母,可以让府里帮蔺家置个大点的宅子,多买些年轻好使唤的仆人。岳母也能轻松些。”  蔺云婉蹙起了眉头,冷笑:“世子也不用这样折辱人。”  “陆家是陆家,蔺家是蔺家。我绝不会拿陆家的银子去贴补蔺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家有今天,你劳苦功高,我只是觉得……”他语气有点着急。  蔺云婉冷着脸:“世子离家几年,不清楚内宅里的事,高处不胜寒。府里的一针一线都有几百双眼睛盯着,我若假公济私,立身不正,底下的奴仆和族里宗亲们,虽令不从,那时我该如何掌家?”  陆争流抿了抿唇,道:“是我失言。”  蔺云婉欠身告辞。  陆争流暗暗握拳,有点懊悔自己说话不妥帖。  他一回头,葛宝儿已经站在灯下,脸色苍白,应该是听到了什么。第33章 选人  第33章  “时辰不早了,姑娘还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不jsg进去歇着!”  严妈妈走到葛宝儿面前,挡住了她看陆争流的视线。  葛宝儿咬着唇,一转身进去了,脸上的面纱还在飘荡。  严妈妈又到陆争流跟前笑着说:“老夫人也要歇了,世子就不用进去请安了。”  陆争流点了点头,微微皱眉走了。  葛宝儿是他追回府里的,可是……可是蔺云婉是武定侯府的主母,她既然是一天,他就要敬重她一天。他们之间说那些话,也没有什么。  想通了之后,也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  陆老夫人当晚又让严妈妈去训斥了一番葛宝儿。  她仍旧觉得不够,不过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处置她,毕竟是庆哥儿的生母,陆争流再怎么态度黏糊,也还不舍得说要把她赶出去。  “男人哪里有情长的?再等一等,争流早晚自己过来找我把她打发出去。”  严妈妈托着漱口的瓷盅,说:“老奴觉得也是这样。”  没几天,让她高兴的事情发生了。  蔺云婉主动过来跟她提:“世子回府已久,府里又一连过继了两个孩子,外面免不得有些流言蜚语,我倒想着……不如为世子挑两房妾室。等庶子出生,流言也就散了。府里添新人,也好热闹一番。”  陆老夫人十分感动,拉着蔺云婉的手问:“你真的肯?”  “都是为了陆家,有什么不肯的。”  蔺云婉把手抽了出来。  陆老夫人有些愧疚似的,思索片刻,还是同意了蔺云婉的想法。  “府里是该添些人丁了。”  她还苦口婆心地劝:“争流只是嘴硬心软,你别光顾着新人的事,自己的事也要上一上心。祖母和你说句心里话,哪个生的孩子,都不如你自己亲生的,你说是不是?”  严妈妈也过来劝:“正是这个道理。世子不肯去奶奶院子里,奶奶该想法子多邀一邀世子。老奴知道奶奶脸皮薄,但是夫妻之间,偶尔越了规矩不大要紧。”  陆老夫人跟着点头。  蔺云婉垂着脑袋说:“我知道了。”像是听进去了似的。  陆老夫人看了很满意。  蔺云婉趁机就说:“老夫人,那两个妾室,我想自己去庄子上挑选,也顺便选些年纪小的丫鬟充实一下府里的人手。”  “庄子上挑?”  蔺云婉点了点头,说了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陆老夫人虽然觉得意外,还是同意了。  蔺云婉还说:“两个少爷到现在还没去过侯府的庄子,我倒是想顺便带两个哥儿一起去庄子上见识一下陆家的产业。老夫人您觉得呢?”  这其实是应该的。  但是陆老夫人想到庆哥儿的性格,又怕他知道的越多,野心也越大。  她说:“你带长弓去庄子上走一趟吧,庆哥儿就不要去了。张先生看他看得紧,三天两头告假也不成体统。”  “是。”  蔺云婉回了垂丝堂,微微笑着,吩咐人收拾东西,后天就出发。  等到出发那天,前院的家丁和后院的管事妈妈们,都动了起来,动静不小。  庆哥儿看到陆长弓也在收拾包袱,巴巴地赶过去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长弓很冷淡地说:“去庄子上。”  让小厮拿着包袱走了。  庆哥儿一脸羡慕,一转头,张先生已经在往边书房去,他不得不背着小书袋过去上课先生不准小厮伺候他,背书袋这种事,他都得自己做。  “武定侯府有两座庄子,咱们今天去的这处就在京郊外。过去半天的时间就够了。”  马车上,蔺云婉和陆长弓同乘,还有管事妈妈和两个丫鬟。  陆长弓往外面看了一眼,袁妈妈连忙提醒他:“大少爷,夫人的脸可不能随便露出去的。”  他慌忙放下帘子,已经准备认错了。  蔺云婉笑着告诉他:“要是好奇外面,等你再大些学会骑马,就可以自己随便看了。”  “骑马?”  陆长弓有点不敢想,他说:“马那么高。”  蔺云婉摸了摸他脑袋,说:“你以后会比马长得还高。”  陆长弓眨着眼:“真的吗?”  眼里终于有了点孩子气。  蔺云婉笑了笑,说一定会的。  到了武定侯府庄子上,府里的人在别院落脚,庄头上的管事带着人过来请安,还安排了庄子上的媳妇们帮忙在灶上伺候。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头年轻,压不住庄头和庄子上的媳妇们。  袁妈妈出面和庄头交涉:“不用你们的人伺候,去把庄子上年轻的媳妇、丫头们都叫过来,夫人要挑几个带回府里当差。还有个叫竹青的丫头,几年前从府里发落过来的,夫人要见见她。”  庄头记得这么个人,立刻说:“小人这就去。”  不出半个时辰,别院外面站了乌泱泱一群人,虽然都是衣着朴素的佃农女眷,但还算干净体面,精神气不错,唯独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女子,看着还有几分姿色,却面如死灰。  萍叶指了指她,小声和蔺云婉说:“夫人,这个好像就是竹青。”  蔺云婉朝外面看了一眼,吩咐萍叶:“让她进来。”  萍叶走出去,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说:“竹青姑娘,还不快进来和夫人请安?”  竹青回了神,慢步走上台阶,远远地跪在门口,也不敢进屋子里面,畏畏缩缩地请安:“见过夫人。”  蔺云婉皱了皱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竹青一抬头,忽然泣不成声,说:“夫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夫人救救奴婢。”  “先起来吧。”  萍叶扶起了竹青,桃叶给她搬了个凳子到蔺云婉附近。  “给她擦擦脸。”  萍叶洗了一方干净的帕子,给竹青洗脸。  竹青低声说着“谢谢”,简单地说了一下她这几年在庄子上的生活:“奴婢被、被发落过来之后,一直在庄子上劳作。日子辛苦,所以才显得……狼狈了些。夫人见谅。”  何止是狼狈啊。  萍叶腹诽,就跟死人堆里拔出来似的。  蔺云婉问她:“你嫁人了没有?”  竹青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不想嫁人!”  蔺云婉点头,说:“没有嫁人就好。那你还愿意回府里伺候吗?”  竹青猛地跪在地上磕头:“夫人,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为夫人当牛做马,求求夫人救奴婢出去!求求夫人了!”第34章 通房  第34章  “你以前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  “夫人说笑了,什么心高气傲,奴婢也配?不过是眼高手低,不知好歹罢了。”  蔺云婉刮目相看:“你对你自己,还真不客气。”  竹青苦笑:“奴婢已经受到教训了,要不是当初仗着自己是世子的通房丫鬟,不知天高地厚,见世子冷落您,奴婢就对夫人您蹬鼻子上脸,胆大冒犯……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蔺云婉也想起了过去的事,说:“你是世子的通房,我是不好处置你的。”  “不过你运气不好。你在侯府那么多年,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居然在我管家的时候给我难堪,老夫人不发落你,没办法让新妇立威,只能重罚你。”  竹青磕头道:“奴婢那时年轻气盛不懂事,真的已经悔改了。”  蔺云婉点头:“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这次过来,我已经和老夫人提了带你回去的事。你想好了,真的愿意?”  竹青大喜,哭着说:“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先去换身衣服吧,你现在实在不像个样子。等你梳洗好了,我再跟你细说。”  桃叶带着竹青去了隔壁。  萍叶看着竹青的背影,纳闷地说:“这庄子,真能把一个人变成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样子?”  “竹青姑娘走的时候,奴婢虽然小,可是也记得竹青姑娘那高傲的下巴,从来不正眼看我们呢。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像现在这样不堪。”  蔺云婉说:“从一等丫鬟变成庄子上的苦力,换了谁都一样。”  不过刚开始看到竹青的时候,她也大吃一惊,落差实在是太大了。还以为竹青会继续清高傲气下去的,把自己过成出淤泥不染的莲花,结果没有,还是折腰了。  “夫人。”  竹青换了好了衣服过来,桃叶还给她稍微画了妆容,又像是换了人一样。身材比以前粗了些,但还是有女子的纤细,长相比不上原来了,但是也别有一番韵味。  蔺云婉打量着她,说:“你以前就容貌才情出众,再回府养一养,也是出众的。”  竹青慌忙摇头:“不,奴婢不要出众了。”  她跪下来说:“奴婢只想跟着夫人,为夫人马首是瞻。”  蔺云婉淡淡地说:“那你不能如愿了。”  竹青心里一紧,好不容易得来的求生机会,她真的不能放走!  蔺云婉说:“府里的事,不知道你在庄子上听说了没有,府里有两个继子,世子却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我想着你伺候过世子,想抬你为世子的妾室。”  “以你以前的身份,你本来也该成为世子的妾。”  竹青小心翼翼看着蔺云婉,不确定jsg夫人是不是在试探她。  她说:“奴、奴婢……没有觊觎世子。奴婢只想做夫人的丫鬟。”  蔺云婉打消她的疑虑:“如你所想,世子宁有继子,也不要嫡子。与其挑别的丫头给世子生下庶子,倒不如选你。好处是什么,你心里明白,坏处就是,你想要的东西,要去自己去争取。”  竹青被喜悦砸坏了。  “奴、奴婢……”  她在庄子上死都不肯嫁人,还不是因为见识过了侯府的繁华,跟过尊贵的男人,不可能再忍受庄稼汉。  “奴婢愿意。”  竹青坚定地说。  蔺云婉打发了竹青,还想再挑一个漂亮的丫头,和袁妈妈交代:“说清楚是进府服侍世子,一定要自愿的。”  袁妈妈笑:“夫人多虑了,进侯府当丫头她们都是争先恐后的,又是服侍世子,谁会不愿意?”  蔺云婉没说话了。  但是挑来挑去,也没选到合适的,只挑了七八个适合打杂的丫头。  “母亲。”  陆长弓玩了一身汗回来。  蔺云婉打赏了庄头,说他照顾的好,又让陆长弓去洗漱。  陆长弓从怀里摸出一些果子,说是他摘的。  蔺云婉吩咐萍叶:“去洗干净,晚上吃。”  竹青过来说:“夫人,奴婢来洗。”  蔺云婉点了头,萍叶就让竹青去了。  母亲面前突然有了新人,陆长弓看都没有看一眼,仿佛不关心。  蔺云婉和他解释说:“以前是伺候世子的人,这次跟我们回去,还要继续伺候,以后也许会给你生个弟弟。”  陆长弓不感兴趣。  第二天大家返程,蔺云婉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带着陆长弓绕路,去了一趟他原来的家里。  “去看看吧。”  蔺云婉拍了拍陆长弓的肩膀。  他看着不远处的小院子,抿紧了嘴巴,想去又不敢去。  “去吧,我等着你。”  陆长弓眼睛一红:“谢谢母亲!我很快回来。”  小跑着去了。  桃叶怕他出事,还是悄悄跟了过去。  没多久,陆长弓就回来了,情绪十分低落,也不说话。  “这么快?”  蔺云婉诧异地问,桃叶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就不问了。  等回了侯府,桃叶才私底下和蔺云婉说:“院子里已经有女人的衣服。”  蔺云婉愣了一下,说:“过继长弓来的时候,陆家给他生父很丰厚的一笔银子,他前妻死了,儿子过继到侯府,手里有了银子,再娶也是人之常情。”  “长弓生父身体也不好,本来就需要人照顾。有了新妻,他也不一定就不想念长弓。”  她低着头,端着茶杯也不喝。  桃叶道:“话虽如此,可长弓少爷还是伤心了。”  蔺云婉叹着气说:“晚上给他送一盅安神的五妙汤吧。”  “是。”  陆长弓很藏得住心思,第二天到垂丝堂来上课的时候,还是专心致志,没有一点分心的样子。  蔺云婉反而很担心,怕他憋坏了。  “难过就休息,不要强撑着。”  陆长弓摇摇头,说:“儿子不难过。”他看着蔺云婉的眼睛,说:“儿子很高兴。儿子本来还愧疚,以后儿子不愧疚了,儿子可以全心全意地孝顺您了。”  蔺云婉有些震撼。  前一世,她从来没有从庆哥儿的嘴巴里,听到一句这样的话!  “夫人,大少爷,请用茶。”  竹青进来奉茶。  抬妾的事,还要陆争流自己同意,不是那么好办成的,一步步来,现在竹青暂时在她院子里随便伺候一阵子。  不过蔺云婉已经有了主意。第35章 纳妾  第35章  蔺云婉喝了茶,说:“竹青,你现在和我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竹青温顺地答应了。  “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到了与寿堂,她跪在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的,再没有几年前,当众顶撞主母的张狂样子。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起来站到一边去,和蔺云婉商量着府里人情往来的事。  “安定伯家的老夫人要过寿了。”  “孙媳妇记得,还是按旧例来,老夫人您看……”  竹青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等到蔺云婉带着她离开与寿堂的时候,竹青松了一口气:“夫人,奴婢这是过了老夫人这关吧?”  “过了。”  竹青弯了弯唇角,继续陪着蔺云婉过来给老夫人请了几天的安。  很快她就察觉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夫人,您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发现那位表姑娘有些不寻常。”  “怎么不寻常?”  蔺云婉放下账本,好奇地看着她。  竹青说:“每次奴婢跟着您进进出出,她都在厢房窗户里偷看,她的丫鬟也老盯着奴婢。”她咬了咬嘴唇,说:“她要么是在乎您,要么就是特别在乎世子。”  蔺云婉打量着竹青。  她还真是敏锐。  竹青以为自己说错话,有点惶恐:“夫、夫人,奴婢说错了吗?”  “没有。”  蔺云婉笑着说:“你很聪明。”  难怪陆争流前世纳妾的时候,要把竹青接回来,她有让男人念念不忘的本事。  也有让葛宝儿露马脚的能力。  “竹青,我说一句话,你随便听听。”  “奴婢愿受夫人赐教。”  “不要把心交出去。世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不论如何,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  竹青确实聪明,她很快就领悟了:“夫人,奴婢在庄子上的那几年世子都没把奴婢接回来,反而是您念着奴婢。奴婢以后只为您和大少爷当牛做马。”  蔺云婉笑笑。  她并不需要竹青当牛做马,但是她确实需要竹青站在她这边,至少在关键的时候,不在背后给她添麻烦。  “好了,你快回去梳洗装扮吧,过些日子也该和世子见面了。”  “是。”竹青满脸喜色地去了。  “夫人!”  萍叶忽然急匆匆地走进来。  蔺云婉脸色很平静:“怎么了?”  萍叶说:“您不是让奴婢看着五儿就是溪柳那丫头吗。奴婢派人看着她了,溪柳今天一个人坐在园子里的池塘边偷偷哭。”  蔺云婉:“她哭什么?”  桃叶说:“溪柳性格单纯,家里也没听说有什么麻烦,她没有什么好哭的吧。难不成是因为表姑娘?”  “叫你猜对了。”  萍叶不屑地说:“还不是那位表姑娘难伺候,不过到底是怎么难伺候,我也不知道,溪柳不肯说,但也看得出来,是在那位表姑娘那里受了委屈。”  看来是葛宝儿按捺不住,所以迁怒了溪柳。  这丫鬟也是个可怜的。  蔺云婉吩咐萍叶:“去安慰安慰她,不论送吃的还是打赏些银钱。”  萍叶笑着说:“奴婢已经送了一碟子五美姜给她,吃得可高兴了。已经好了。”  “做的不错。”  蔺云婉拿了一些银花生赏给两个丫头,她们跟在她身边虽然过得很体面,但是银子再多也不嫌多的。  两个丫鬟捧着银花生笑眯眯的。  几日之后,蔺云婉和陆争流在与寿堂碰上了一面。  她当着老夫人的面,提了为他纳妾的事。  没想到陆争流居然发了很大的脾气,都不管老夫人的面子,冷脸质问她:“你就这么想为我纳妾?”  蔺云婉平静地说:“世子,我过门七年无所出,若不纳妾……外面的流言蜚语,说不清了。”  陆老夫人也皱眉道:“争流,云婉说的有道理。”  陆争流理亏。  要不是为了让庆哥儿进府,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外面的人的确会疑心他不能生育才要过继子嗣。  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他再和府里的女人生一个。  他直直地看着蔺云婉,问:“为什么要给我纳妾?难道……”  难道什么?  蔺云婉不明白,她说:“那妾室不是别人,是伺候过世子的竹青。如果不是之前犯了一些错,本来也应该是姨娘了。”  陆争流却不在乎什么竹青不竹青的,甩脸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  明明前一世他自己也是愿意纳了竹青的。  蔺云婉看着陆老夫人。  老夫人却是笑着说:“还是给他纳了吧。”  蔺云婉点头。  她走了之后,严妈妈站出来笑着道:“夫人还没看出来,世子其实是想和她先有嫡子。”  “云婉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懂男女的事。她没看出来也正常。”  严妈妈有些担心:“那要不要老奴……”  “不要,千万不要!争流的性子你知道的,我压着他娶了云婉,结果就是今天这样。干脆什么都不要插手,让他们自己去折腾。我不信放着这么个大美人在眼跟前,他还能惦记着那边的小蹄子。”  严妈妈也心有余悸,老夫人这回是吃亏吃够了。  “老夫人,竹青那丫头呢?现在让就让她插在夫人和世子中间,是不是不好?”  陆老夫人心情愉悦地说:“怎么会不好?不管是谁,要是能把争流的心思从那个小蹄子身上拉走,我谢天谢地了!”  “再说了,竹青也是云婉逼着争流纳的,他现在正生气,就算他念旧情会要了竹青,也不是眼下。”  “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看好葛宝儿,别让jsg她生乱子才是。”  严妈妈说:“老奴省得了。”  垂丝堂。  “竹青,你先住在雨杏阁。你的身份我今天就给你上册,下个月初开始发月例银子。”  “奴婢谢谢夫人!”  “萍叶,扶她起来。”蔺云婉等竹青坐在绣墩上了,很不乐观地说:“我和世子提了你,不过他不太愿意。”  竹青也不觉得难堪失落,反而是说:“奴婢知道,夫人说过世子已经有心上人了。想必是惦记着那女子。”  蔺云婉点点头,问竹青:“你觉得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竹青从小就伺候陆争流的,大家一起长大,要说了解,她还真有些了解他。  “世子这个人,既要顺着他来,又不能太顺着他。”  “奴婢记得世子小的时候,很想要一匹马。老太爷觉得他年纪小,给他糟蹋了。世子想方设法也要得到,那一年拼命学会了一套很难的拳法,打动了老太爷。但是得到了之后,又撂下手了。”  蔺云婉若有所思。  这不就是他对葛宝儿的样子吗?  得不到的时候,要去追七年,得到了也就是丢在后院,该纳妾照样纳妾。  她很好奇,如果没有她这个正妻挡了他们的路。  他们俩还能这么相爱吗?  “夫人?”  蔺云婉回神,问竹青:“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竹青一愣,摇了摇头。  她还不知道。第36章 姨娘  第36章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蔺云婉提示竹青。  竹青拧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蔺云婉还和她说:“自投罗网,又逃脱掉了,那又是更好的了。”  就像葛宝儿那样,怀着孩子离开他,但是却告诉他,自己有了他的骨肉,让他抓心挠肝地一直惦记着,甚至忘了自己身为侯府子弟的责任。  竹青豁然开朗:“是。奴婢明白了。”  蔺云婉点点头,让她竹青回雨杏阁准备着。  这期间,她让桃叶给竹青送了很多漂亮的衣饰过去。  桃叶说:“竹青姑娘长得清雅,这些淡青、湖绿的衣裙,最合你的气质。”  竹青一向喜欢这些,就像陆争流为她取的名字一样雅致有格调。  “辛苦姑娘了。”  桃叶说不辛苦,放下东西走了。  竹青在房里开始打扮自己,虽然涂脂抹粉,追求的却是淡雅出尘的感觉。  她跟伺候她的小丫头说:“当年那么多丫鬟,只有我能贴身服侍世子。”  “因为我知道世子喜欢什么样的。”  “我是不可能再回庄子上去过苦日子了。”  竹青打扮好了自己,打听到了陆争流回府来的行程,挑了个好时间,在一个刚刚掌灯的时候,撞了上去。  “世、世子……”  她一脸的惊惶。  陆争流刚刚巡逻了街道,先回的卫所才回家,身上还穿着巡逻时候穿的铠甲,眉眼冷硬。  “你……”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十分眼熟,却一下子被什么给掐住了脑子似的,叫不出她的名字。  竹青提防地看着他,眼珠子朝左右看,想跑。  陆争流冷冷地勾着唇角:“你怎么在这里?”  竹青并不答话,后退了几步,一转身就朝夹道里跑了。  陆争流想追,她跑得可真快!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跑远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她的名字。  “竹、青。”  他咬牙切齿。  又一天,陆争流终于再次遇到了竹青。  他把人堵在了夹道里。  在竹青转身又想逃跑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冷一笑:“你还想往哪里跑?”  竹青不情不愿地说:“世子,妾、妾身没想跑。妾身只是该回雨杏阁了。”  “雨杏阁?”  那里一向是安排给姨娘的住处。  陆争流一下子又想起了蔺云婉的话,说给他纳了姨娘,就是眼前的竹青。  月光如水。  他今晚留在了后院。  翌日。  桃叶:“夫人,成事了。世子昨晚睡在了雨杏阁。”  蔺云婉点点头,一点不觉得意外。  陆争流哪会有心上人呢?  “竹青要过来请安的,你给她备一份礼吧,去拿一支钗。”  桃叶去她的妆奁最下层,挑了一支钗。  竹青果然很早就过来请安,蔺云婉把钗赏给了她,亲手为她簪上,说:“以后就好好服侍世子,不用常常过来请安了。少爷在我这里读书,你现在是正经的姨娘,要避嫌。”  “妾身知道,不过妾身……”一切来得太快,太顺利,她还有点不安。  竹青说:“妾身想要一碗避子汤。”  蔺云婉淡笑着说:“我说过的,不用。除非你自己不想生。”  她怎么会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呢!  竹青说:“谢夫人开恩!”  不过今天还是要服侍夫人的,她在旁边伺候蔺云婉用早膳。  “夫人……”  竹青欲言又止。  蔺云婉抬眸问她:“怎么了?”  竹青笑着说:“就是觉得妾身以前太愚钝,竟然会顶撞夫人。”  “妾身回府了才到看,夫人您治家有道。”  她低了低头,还说:“夫人您心胸宽广,为人通透,相貌又美丽,妾身夸大说您一句天下无双也不过分。”  “妾身想不通,当时怎么会心高气傲地觉得,能比得过您呢……”  蔺云婉淡淡一笑:“就算真的举世无双,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困在一方小小的宅院里。”  竹青一愣,很不理解:“夫人,武定侯府可不算小。”  蔺云婉不再解释了。  小半个月过去,天气越来越炎热。  蔺云婉吩咐厨房里熬了绿豆汤、酸梅汤送往各处。  “长弓,你也学累了,休息五日吧。是真的休息,回了前院也不要偷偷用功了,记得我的话……”  “要劳逸结合。儿子记得。”陆长弓抿唇笑着。  蔺云婉假装瞪着他说:“嫌我啰嗦了?”  陆长弓摸摸鼻子:“儿子不敢。”又伸出手,说:“母亲要是觉得儿子不乖,大可以打儿子掌心。”  蔺云婉“打”了他一下用一双鞋子。  陆长弓又惊又喜:“母亲,这是您做的?”  蔺云婉点头:“夏日的鞋,底子薄些,秋冬的靴子我可没功夫给你做的。”  陆长弓小心收起来,和她一起去给老夫人、卫氏请安。  路上碰到了庆哥儿。  “母亲,大哥。”  张逢安教了一段日子,他倒是老实了很多,眼神不乱瞟,人都稳重了似的。  蔺云婉还看到,他的掌心红肿,仿佛伤痕一直未消下去。  张逢安还是说一不二,说揍就揍,一点都不手软。  “弟弟。”  陆长弓也瞥了一眼庆哥儿的掌心。  庆哥儿赶紧把手心收起来,不让他们看到。  蔺云婉:“走吧。太阳大,都别站着了。”  一起去了与寿堂。  庆哥儿在老夫人面前都乖巧了很多,等到要回前院去学习的时候,还特地跟每一个人都告辞,包括陆长弓。  陆老夫人都赞不绝口:“张先生果然是个会教孩子的,庆哥儿和之前真是不一样了。”  蔺云婉也说是。  但更让她觉得可笑的是,庆哥儿比前世更尊重她。  “外面的蝉真是吵死了。”  陆老夫人烦不过,眉头拧着。  严妈妈说这就让人去处理。  蔺云婉带着竹青、陆长弓准备告退,竹青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恶心。  “呕……”  “呕……”  竹青冲了出去,怕弄脏了老夫人的屋子。  陆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有点语无伦次:“这,这……”  严妈妈也猜:“莫不是有喜了?”  这才多久,没有这么快吧!  竹青缓过来,擦干净嘴角说:“老夫人,妾身没事,可能是最近把肠胃吃娇气了。”  虽然不是喜事,但是陆老夫人也高兴。  兆头好啊,说不定竹青就给府里添个庶子了呢?  蔺云婉她们一走,葛宝儿就来了,本来是端着自己熬的消暑汤过来献殷勤,看到刚才那一幕,脸色实在是难看。  陆老夫人却很高兴,不咸不淡地告诉她:“争流只说以后有机会许你正妻之位,没说过不纳妾,不生庶子。你做那副死样子干什么?”  葛宝儿放下汤,笑得很勉强:“老夫人说的是。天气热,您身体湿气重,尝一尝这份汤。消暑祛湿,十分舒服。”  还端了一碗给严妈妈:“您服侍老夫人也辛苦了。”  严妈妈面无表情地说:“下去吧。”  葛宝儿低头退下,回到房里关上门,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正妻之位?  现在陆争流又有了新欢,两人都快有名正言顺的亲生孩子了,她跟庆哥儿在武定侯府,真的还有立足之地吗!  他心里,还有她吗?第37章 满意  第37章  “夫人,快看,这是乔大让人送进来的。这扇子还真有些精巧,像这样摇一摇,也不用多费劲,风就大得很。”  萍叶兴奋地摇动扇子给蔺云婉看,一阵阵清风送扇子那边吹过来,确实很凉爽。  蔺云婉的长发飘了起来。  “母亲。”  陆长弓过来请安了。  蔺云婉让他进来坐,又问萍叶:“乔大就做了一个吗?”  萍叶说:“就一个。”  蔺云婉点点头,若有所思:“看起来也不容易做成,不知道jsg再做一个要多久……”  陆长弓看着那摇扇,说:“母亲,您自己留着用,儿子不用。不必让人费那个神。”  蔺云婉笑了:“谁说我要给你用了?”  再做一个,不、不是给他的吗?  陆长弓睁大眼睛,很快就因为误会而露出羞赧的表情。  蔺云婉和他开玩笑:“你外祖母、舅舅,还有你见过的郭娘子,都是你的长辈,你且要等着。”  陆长弓挠挠头。  “儿子,儿子没想到……”  萍叶笑嘻嘻地说:“大少爷,您还没看出来吗!夫人逗您的。”  桃叶也笑:“夫人,奴婢这就去让乔大再做四个过来。”  蔺云婉心情很好,语调轻快:“多给些赏银,不要让他自己破费,他的手头也不宽裕。还有墙根底下埋的一坛‘洞庭春’,也挖出来给他喝吧。”  听到酒名,萍叶瞪大了眼睛说:“还真是叫乔大讨到巧儿了,连这坛酒都给了他。”  大家说说笑笑,日子很快就打发过去。  炎炎夏日,乔大又做了几扇手摇扇子给蔺云婉,因收了那一坛酒,他还额外多做了几扇。  多出来的,蔺云婉就送去了垂丝堂和卫氏那里。  卫氏一直伺候着侯爷,很久没有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就挑了一天,和蔺云婉一起过去。  陆老夫人心情好,满脸喜色地说:“佳儿要回来了。”  说的是陆争流的庶出姐姐陆佳,现在是夏家的嫡长媳,夏家大夫人。  虽是个庶女,但是嫁的不错,府里一直都很高看她。  卫氏也笑着,十分期待地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又不是年节时候。”毕竟也是她养大的姑娘,叫她一声嫡母,虽不是亲生,她也有些惦记。  蔺云婉跟着就说:“姑奶奶的公爹夏老爷调任回京了,虽然是平升回来,但是平级的京官比地方官大了不少,实乃升迁之喜。府里要准备恭喜夏家升迁回京的贺礼了。”  她手里还拿着一封夏家寄过来的信。  现在家里明面上是她当家,这些人情往来的信件都是她在收。  当然,陆老夫人私底下也早就收到了孙女陆佳的另一封家书。  卫氏更高兴了,抚掌说:“了不得,真是我的好女儿,这般有福气!以后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陆老夫人也笑了起来,多个得力的姻亲,多一份助力。  她交代蔺云婉:“你大姑姐虽然出嫁多年,但是子嗣一直很艰难,这么些年就得了一个儿子,也是夏家的嫡长孙。别的不要紧,卓哥儿你可要多多上心,他好了,你大姑姐才好,咱们和夏家才好。”  “是。”  蔺云婉弯着唇角笑,这个小霸王,他可太好了!要不是他,庆哥儿又怎么会得罪贵人,弄得整个武定侯府人心惶惶。当然这中间也少不了陆家人的溺爱。  这一世,她只管作壁上观就是了。  陆老夫人完全不知道危险将近,看着蔺云婉送过来的手摇风扇,还十分地高兴:“你倒是孝顺,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稀罕物儿?”  卫氏也跟着夸嘴:“真是不错,丫鬟省劲儿,吹出来的风也安静舒服,晚上侯爷用着这个,睡得很安稳。”连她也睡舒服了,从前晚上她总是被侯爷闹得睡不好。  “乔大琢磨出来的。”  陆老夫人和卫氏脸色一变,卫氏倒是没什么,觉得惊奇而已,陆老夫人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明明是她给乔大派了好差事,怎么有了好东西,乔大送到蔺云婉那里,却不送到她这儿来?  不过这点事情,她也不好计较,就说:“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把人都打发了。  蔺云婉其实也坐烦了,正准备走的。  卫氏赶着回去用手摇扇子舒服舒服,很快就走了。  萍叶看着她的背影感叹:“太太真是好命,什么都不操心,也不知道心烦。”  “未必。太太操心的日子还在后面。”  萍叶不明所以,后面有什么可操心的?  见蔺云婉抬脚走了,也赶紧举着伞跟上。  主仆二人撞到了陆争流,他今日休沐在家,看样子是从雨杏阁刚出来。  “世子。”  蔺云婉脸色冷冷淡淡地行礼。  陆争流走过来,高大的身形挡在她前面,看着她,一言不发。  蔺云婉抬起头,他冷峻的眼睛,又多了几分她看不明白的冷意。  “现在你满意了吧。”  他说得咬牙切齿。  蔺云婉不懂,蹙眉问:“我满意什么?世子在说什么?”  陆争流逼近一步,冷冷一笑:“竹、青。”  “蔺云婉,告诉我,你还想逼我做什么?”  蔺云婉挑眉:“世子,难道是我逼您在雨杏阁过夜的吗?”  陆争流眼神微顿,脸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走了。  萍叶吓得半天不敢说话,等人走得不见影子了,才哆嗦着说:“夫人,世子这样子真吓人!”  “是吗。”  蔺云婉脸色十分冷淡地说:“我只觉得很可笑。”  什么都是别人逼的,娶她是,纳妾也是。  没有人可以逼他!  除非他自己本来就想。  “一个人懦弱、贪婪不可耻,可耻的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和贪婪。”  蔺云婉刚说完,就看到陆长弓在她院墙边替她浇花。  蔺云婉:“太阳下山之后丫鬟会浇的,用不着你管。”  陆长弓放下水壶,浅浅一笑:“母亲。”  蔺云婉走过去,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说:“日头这么大,你也不怕晒到自己?”  陆长弓摇头。  “长弓,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陆长弓高兴地跟了进去,也不管蔺云婉和他说的是蜜糖还是砒霜。第38章 教考  第38章  “武定侯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儿子知道。”  蔺云婉很有深意地说:“你虽然是嫡长子,但这个嫡长子也并不好做。总之,我为你尽力为你争取你应得的,但你日后最大的期望,一定要是你自己,不要指望着侯府里就能助你上青云。”  陆长弓重重地点头,承诺说:“儿子没想争什么,儿子只想靠自己。”  “而且陆家给儿子的已经够多了。有您做儿子的母亲,儿子、儿子都不奢求别的了。”  他羞涩地低下头,担心自己说得太多,有故意讨好的嫌疑。  可自己明明就是不由自主说出来的。  陆长弓苦恼地绷紧了脸,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蔺云婉笑着说:“天热了,快回去吧。”  “是。”  陆长弓很快地转身走了。  蔺云婉心里也轻松了一些,长弓这么有志气,她也不用怕投鼠忌器。  以后不管葛宝儿母子想在陆家怎么闹,长弓只要勤读书,照常能科举入仕,平步青云。  萍叶奉茶进来,笑着说:“长弓少爷真是孝顺,以后他长大了就是夫人您最大的依靠了。”  蔺云婉淡淡一笑。  “少对别人做指望。”  她上辈子就是寄托太多了,弄巧成拙。  “顺其自然吧。”  蔺云婉和自己说。  又过了大半个月,陆老夫人决定检验一下两个少爷读书的成果。  她主要是想看庆哥儿的,但是也不好把长弓撇下,所以说要查看两个人的功课。  “云婉,你和你婆母在旁边一起看着。”  老夫人根本不太懂,了不得看个粗浅的表面,当然还是得蔺云婉过来坐镇。  卫氏觉得热,打着扇子,懒洋洋地说:“老夫人,儿媳就不必……”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  自己的亲孙子,到现在也不知道上上心!  她斥了卫氏一句:“孩子进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关心关心。”  卫氏想说,那不是有好儿媳妇云婉吗?  但是老夫人的眼神好犀利,她可不敢顶嘴。  心里还是有些不满,又不是她亲生的,有什么可上心的。  要她说呢,还是儿媳自己生个嫡亲的孙子好。  说了几句,陆长弓和庆哥儿都进来了,丫鬟们在隔壁屋子里,铺着笔墨伺候。  陆老夫人说:“分别抄一篇赋,再作一首诗吧。”  又看了蔺云婉一眼,很想问她一般是不是这么教考学生的?  蔺云婉点点头,刚开蒙的学生,这么考已经够难了。  但是对陆长弓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隔壁两个小少爷,一个从容自若,一个愁眉苦脸。  严妈妈说:“两位少爷,可以开始了。”  她去点了一根线香,轻声提醒二人:“有三炷香的时间,约莫半个时辰。”  蔺云婉掐了掐时间,很足够了。  庆哥儿苦着脸,问:“才三炷香?”  陆长弓已经下笔了。  庆哥儿也不敢浪费时间多说什么,赶紧提笔写,一下笔立刻手抖,第一笔就是一个墨点,替他磨墨的丫鬟都急得一身汗。  严妈妈也是心惊肉跳。  庆少爷这是学了个什么呀!这么久了,笔都握不稳。  庆哥儿一脑门子的汗,都快忘了张先生平时怎么教他的。  这实在是不能怪他。  谁能和陆长弓一起考试啊!他简直是个怪物,不管教什么,总是眨眼功夫就记住了。自己怎么比的过他!  庆哥儿瞥了隔壁的陆长弓一眼。  “糟糕。”  陆长弓居然都快抄jsg完第一张纸了。  三炷香过去,两个人总算是完成了考验。  严妈妈走到陆老夫人身边,低声说:“长弓少爷早就写完了,后面都是在斟酌作诗的遣词用句。庆少爷堪堪掐着时间写完。”  这结果听着就不妙。  陆老夫人还是说:“把他们写的东西,拿来我们看看。”  严妈妈去拿了两人的宣纸过来。  陆老夫人看完,脸色就不好了,不必说了,写得工整的那一份,肯定就是陆长弓的,诗也做得像模像样。  至于她的亲孙子……  勉强看得过去而已。  这个张先生,怎么教的!把庆哥儿教的完全不如陆长弓!  “云婉,你看看。”  蔺云婉接过两个人的卷子,长弓发挥得比她想的要好。而庆哥儿的,居然也比她想象中的更好。  她说:“长弓没什么可说的,庆哥儿倒是难得。”  陆老夫人好奇:“怎么难得?”  蔺云婉说:“若是我教,我可教不了张先生这么好。居然都可以完整地抄下一篇赋了。”虽然是很简单的赋。  陆老夫人将信将疑,忽然就福至心灵,想起蔺云婉给庆哥儿的评价又蠢又懒,偷奸耍滑。  她嘴角一抽,觉得张逢安应该是尽心了。  “来人,去赏张先生。”  蔺云婉纠正她:“这是张先生的本分,若老夫人觉得他尽了心意,送些辛苦费也就是了,不用赏什么。”  陆老夫人扯了扯嘴角,这些读书人,过于讲究了。  还是依着蔺云婉说的,改成了谢张逢安的辛苦费。  卫氏也拿着两个少爷的卷子看了看,她夸了长弓几句,差点就把贬庆哥儿的话说出口,幸好严妈妈给她递了个眼色,她才及时停下了。  等到离开与寿堂,才和自己的丫鬟说:“怎么老夫人这么疼这个蠢物?瞧他写的那字儿,武定侯府以后要是靠着他撑起来,真是辱没祖宗!”  卫氏不知道,自己走早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老夫人,叨扰久了,宝儿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我、我还是想回家陪着亡故的父母,尽一尽孝心。”  葛宝儿带着面纱,换上刚来武定侯府的时候,才穿的那身衣服。  那双如意云纹的鞋子,却没有再穿了。  陆老夫人沉着脸,问她:“你安心住着就是,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葛宝儿跪下来,诚恳地说:“老夫人,宝儿实在是想念故土。”  她跪得巧,陆争流正好回来了,听说老夫人在考验两个孩子的学业,刚赶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蔺云婉暗暗冷笑。  葛宝儿真舍得离开武定侯府吗?第39章 寂寞  第39章  葛宝儿真是把老夫人跪懵了。  她什么身份,什么底细,难道她自己不清楚?  忽然提出要离开陆家,无非是想拉着她做戏!  偏偏葛宝儿的身份不能暴露,陆老夫人不好当着蔺云婉的面发作,她面色铁青地看着葛宝儿,还不得不关心地问:“是不是家里住不惯?没关系,再住一段日子就好了。”  “怎么突然要回家?”  陆争流走进来,也装模作样地问。  葛宝儿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着头,说:“老夫人,表哥,我、我想家了。”  她手里绞着帕子,秀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竹编的镯子。  陆争流看着她手腕,目光怔怔。  那镯子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说起来,她现在只能孤孤单单待在与寿堂,还是他对不住她。  不怪她想离开。  陆争流语气温和地说:“下人伺候不周,处罚下人就是。表妹要是孤身一人回家,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我们陆家苛待亲戚。”  葛宝儿连忙摆手,说:“没有。丫头们照顾得很好。”  严妈妈也沉住气过来打圆场:“世子说的是,一定是丫鬟照顾不周。老奴这就去罚丫头。”又转头安慰葛宝儿:“表姑娘且安心住着,剩下的事交给老奴。”  陆老夫人也捏着佛珠,退了一步,说:“你就是在家里待闷了,陆家不比乡下,规矩是多了些。这样,我让严妈妈改天陪你出去上香散散心,就不要再提离开的事了。”  蔺云婉也跟着劝道:“表妹要是想父母,可以为父母点长明灯,或者立牌位祭拜,何苦要回老家?”  大家都在劝,葛宝儿盛情难却似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但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眼看是劝住了,蔺云婉起身告退,还特意和葛宝儿说:“老夫人疼表姑娘,表姑娘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和老夫人提就是。”  葛宝儿羞怯地点点头。  蔺云婉带着丫鬟和陆长弓一起走了。  至于后面与寿堂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去管。  倒是竹青很有心地打听了消息,特地过来和她说:“严妈妈要带表姑娘去外面上香,说是要去三天。”  蔺云婉淡淡地说:“或许是真的在家里待闷了。侯府到底是侯府,哪里有乡下自由。”  竹青在旁边做针线。  以前在侯府也是要学针织女红的,她绣艺好,在庄子上虽然荒废了,但是底子还在,渐渐也捡了起来,她正在给蔺云婉做一双袜子穿。  她低眉顺眼地说:“夫人,您别怪妾身多嘴。妾身觉得……”欲言又止的,故意勾起蔺云婉的好奇心。  蔺云婉没有多好奇,萍叶好奇得不行了,探着脑袋凑过来问:“姨娘觉得什么?”  竹青看了萍叶一眼,笑着说:“姑娘还是个丫头,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适合知道。”  “萍叶,你先下去。”  蔺云婉打发她走。  萍叶好奇死了,但也不得不退出去,却和桃叶两个在帘子外面听墙角。  竹青低声地和蔺云婉说:“老夫人说表姑娘婚事耽搁了四五年,今年才二十岁,妾身不信。妾身在庄子上看多了生育的妇人,表姑娘根本不像二十岁的黄花大闺女。”  “夫人,妾身怀疑表姑娘有问题……这次闹着要回去,怕是耐不住寂寞。”  “少女和妇人,终究是不同的。”  竹青说:“夫人应该明白妾身的意思。”  蔺云婉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上辈子看过教男欢女爱的《避火图》,也听过一些只言片语的混账话,大略知道些。  竹青又觉得自己多嘴了,就说:“没有凭证的事,妾身就是胡乱猜测,也不是故意要污蔑表姑娘。夫人不要误会。”  蔺云婉并没责怪她。  因为竹青说的全对。  葛宝儿怎么可能耐得住二十年的寂寞呢?  前一世,葛宝儿常常去寺庙里吃斋念佛,她还以为葛宝儿真的是个孝顺慈善的女子,还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银子为她死去父母添香油,从没想到她是要出去私会陆争流。  她出的银子,只怕给了奸夫淫妇快活钱!  这一世,陆老夫人一直没有放葛宝儿出去过,她和陆争流在与寿堂见不上面,又半路杀出个得宠的姨娘,她怎么能不着急呢?  蔺云婉和竹青说:“表姑娘毕竟不是府里的人,我不好管。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大家却脱不了干系。”  竹青叹气:“妾身就是担心这点。”  蔺云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让自己陷入不干净的事里面。府里只有你一个姨娘,老夫人和太太都……万一出点不干净的东西和不干净的事,所有人第一个就想到你头上。你就是十张嘴就说不清。”  “今天回去之后,让你雨杏阁的人都警醒着些。”  竹青说:“妾身知道。”  又想提醒蔺云婉也小心,这话当然没有说出口了,夫人做事一直都运筹帷幄,天塌下来都砸不到夫人头上。  “妾身先告退,回去紧一紧门户。”  蔺云婉点点头,让她走了。  竹青一出去,萍叶桃叶两个赶紧躲开,脸颊红成了一团,颜色久久不退。  蔺云婉看到她们俩,就知道是偷听了竹青说话。  她干脆也和她们说:“你们也一样,把院门看紧一点。大姑奶奶一家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到时候会先在陆家落脚,夏家一家子女眷男丁人数不少,人多手杂的,少了什么不打紧,就怕多出不该有的东西,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难看。”  “是。”  蔺云婉继续说:“面子难看都是小事,若是乱了规矩,闹出什么淫秽不堪的事情,那就要出人命了。”  两个丫头吓坏了,立刻瞪大了眼睛严肃地说:“奴婢们省得,绝不会让垂丝堂里有一丝差错。”  蔺云婉点点头。  外头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跑了过来,萍叶出去一趟,很快就进来,唉声叹气地说:“夫人,溪柳姑娘好惨。”  “她怎么了?”  萍叶说:“挨板子了。表姑娘闹着要走,世子不是说要处置下人吗,溪柳是表姑娘跟前伺候的第一个人,也是年纪最大的丫头,苦头全让她一个人吃了。”  还真让丫头挨了打?  蔺云婉皱了皱眉。  萍叶继续问:“夫人,奴婢能给溪柳送药过去吗?”  “去吧。”  蔺云婉还特地说:“多劝劝jsg她,日子还长着,总有法子出头。别一时想不开。”  萍叶劝了人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您还真是料事如神,溪柳委屈死了,要不是奴婢拉着,真要一头碰死了。”  桃叶无奈地说:“偏是老夫人跟前拨给表姑娘的人,咱们也不好插嘴的。劝归劝,可别说了越规矩的话。”  萍叶道:“你当我傻?我知道分寸。”第40章 避子  第40章  “溪柳跟着表姑娘可真是倒霉!她多好的人呀,竟白白挨一顿板子,这大夏天的,屁股都烂了。”  萍叶给五儿送了几天的膏药,每天回来都这么说。  桃叶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和她说:“你有心就好了,别老念,要是让与寿堂的人听到,指不定又要生事。”  蔺云婉这几日忙着布置家里。  刚回来就听到桃叶说的话,她挑着帘子进来,说:“桃叶说的有道理,萍叶你小心口舌是非。”  萍叶吐吐舌头,说:“奴婢知道了。”  她见蔺云婉嘴唇有些白,赶紧端着茶水过去,说:“夫人,水温刚刚好。”  蔺云婉接了茶水,问:“溪柳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萍叶:“好些了。不过表姑娘跟前没有大丫头伺候,她刚好一点儿又要去伺候表姑娘了。”  蔺云婉交代说:“你继续劝着她,她要是真想不开,你也不用赶着回禀我,自己拿着主意,人命第一。”  “是。”  蔺云婉闭着眼,回忆起溪柳的事……  那天她刚醒来,正准备去议事厅理事,就听说有个丫头投井了。  她进陆家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丫头投井。  以前还以为是丫头跟丫头之间闹矛盾,一时意气用事。  现在想来,指不定就和葛宝儿有关系。  “夫人,竹青姨娘来了。”  外面伺候的小丫头过来传话。  萍叶道:“又来了?”她语气倒不是嫌弃,而是好奇。  明明蔺云婉说过,让竹青姨娘避嫌,最近还要注意关紧门户,怎么还三天两头过来?  “让她进来。”  萍叶出去领竹青进来说话,竹青一脸的愁苦样子,没有前段时间那么神采飞扬了。  蔺云婉吩咐丫鬟上茶,问竹青:“怎么了?眼睛下面都是乌青了。”  竹青惨笑:“夫人眼睛真厉害,妾身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她看了看屋子里的丫鬟。  蔺云婉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问竹青:“有什么话就说吧。”  竹青难为情地说:“夫人,世子最近让妾身喝避子汤了。”  她不甘地说:“真是奇了,主母不让妾室喝药,世子反而让妾身喝药!”  蔺云婉问她:“你年纪也不小了吧?”  竹青心痛地说:“妾身也二十有五了。”她比夫人还大两岁,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妾身要是再大个几岁,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世子真是不怜惜人。”  蔺云婉没说话。  生还是能生的,不过竹青子嗣运确实一般,跟了陆争流好些年,也只有一个孩子而已。  当然了,怎么都比她好,替旁人养了一生的儿子!  竹青擦了眼泪,自言自语:“前些时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就让妾身喝药了呢?”她看着蔺云婉,觉得能问出一个答案。  蔺云婉看着竹青,反问她:“你自己觉得呢?”  竹青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想法。  她一笑:“妾身愚钝,妾身不明白。”  说是这么说,回了雨杏阁之后,琢磨许久,想出了一点苗头。  \\  七月一个大吉日。  陆家上下都去给陆老夫人请安。  竹青碰到了葛宝儿,私底下和葛宝儿搭话:“表姑娘好气色,戴着面纱都看得出皮肤红润。”  葛宝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天气热,我这是热的。”  她倒是不想和竹青多说话,毕竟是个姨娘,她现在可是“待出阁”女子的身份。  “姨娘,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去伺候老夫人了。”  竹青微微笑着,也没有拦她。  葛宝儿虽然离开了,却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被什么给盯上了!  这日,她又跟着严妈妈出去上香,她还是要在寺庙里住几日,说是要为亡故的父母祈福诵经。  “求菩萨保佑……”  葛宝儿跪在菩萨面前,认真地祈祷着,不过不是祈祷亡故的养父母,而是亲生父母。  “保佑宝儿早日见到父母,保佑庆哥儿早日见到她的外祖父母……”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和亲生父母团聚,陆争流说了,她襁褓里就戴着的玉佩可是价值不菲,不是平常人家用得起的玉料!  “世子来了。”  严妈妈出现在葛宝儿身后,低声提醒她。  葛宝儿顿时睁开眼,去厢房里和陆争流相会。  严妈妈守在外面,只觉得耳朵疼。  佛门清净地,叫葛宝儿弄得龌龊至极。  世子也真是的!纵着这么个小蹄子胡来。  “这镯子,你怎么还戴着?”  陆争流握着葛宝儿的手,摩挲着那根竹镯。  葛宝儿笑着回忆:“我豆蔻年华的时候,你想送我贵重的东西,我不要。你就扯了一根竹子编了镯子给我,我才肯收。”  陆争流也淡淡一笑,真的是年幼才会做的事了。  现在让他为女人编这东西,绝对不可能。  “这镯子很廉价,随处可得。”陆争流说:“老夫人不是没给你首饰,以后戴好些的。”  葛宝儿摇头,搂着他问:“阿正哥,这镯子的意义,你忘了吗……”  “我没忘记。”  就凭那只镯子,这傻姑娘就把她自己的清白交给了他。  所以他曾许诺:“等我回来娶你,给你换翡翠镯子。”  再后来,他就被迫娶了蔺云婉。  镯子也还没有机会给葛宝儿换。  陆争流忽然想起了蔺云婉,有些心不在焉。如果先娶了蔺云婉,再认识葛宝儿,他会这么和葛宝儿许诺吗?  他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跳。  “阿正哥,怎么了?”  陆争流回过神,口吻冷淡:“没什么。”  葛宝儿以为他还在气那件事,很乖巧地认错:“竹青姨娘为你开枝散叶也是应该的,可我……就是不想别的女人为你生孩子。”  “阿正哥,我就是这么小气,你知道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  “我知道。我没有生气。”  因为他并不是因为葛宝儿的话,才让竹青喝避子汤。  葛宝儿再回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很巧,她又和竹青碰到了。  “表姑娘好,姑娘的气色真是不错。看来礼佛真的能让人心思纯净,气色也变好。”  葛宝儿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这个竹青怎么回事,眼睛毒辣就算了,还总是盯着她!  “姨娘要是心神不宁,也可以试试礼佛。”  竹青笑着说:“我不行。我不像姑娘沉得下心,我是个浮躁的人。”  葛宝儿跟她客套两句,赶紧走了。  蔺云婉走了过来,问竹青:“你和表姑娘在说什么?”  竹青福身说:“夫人,没什么呢。夫人怎么这个时候来老夫人这里了?”  蔺云婉脸色凝重,袖子里捂着个东西,说:“来找老夫人说件要紧事。正好,你也跟着一起进去吧。”  竹青一脸疑虑地跟了过去。第41章 东西  第41章  “老夫人,这是内院的婆子捡了交上来的,事关重大,我处置不了,只能交给您来处理。”  蔺云婉递上去一个奇怪的东西。  至少在竹青看来是奇怪的,那东西看起来就是个陶瓷盒子,一打开,里面还有两个小人竟是一男一女,赤条条地缠在一起,是在交媾!  “啊,这……”  竹青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叫得太大声。  这种淫秽之物,是谁遗失的?这要是传出去,武定侯府的门风就彻底败坏了!以后陆家的人还怎么有脸面出门?  陆老夫人也知道事情要紧,脸色十分难看。  “先收起来。”  她沉声吩咐严妈妈。  严妈妈觉得晦气,也是用帕子包了,放在一旁。  “云婉,这东西是哪个婆子捡的?在哪里捡的?”  蔺云婉说:“那婆子就在院子里候着,老夫人不如亲自问一问她。”  陆老夫人正有此意,召见了那婆子。  婆子进来回话,因为知道事情严重,她也害怕,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天气热了……奴婢早上进院子里来洒水,一个错眼,看到个什么东西好精致……以为是主子丢的首饰……走近一看……居然是这么个东西……就交给夫人了。”  陆老夫人的脑子里飘过千丝万缕的想法,听了婆子的话,厉声问道:“你没有说谎?”  “没、没有!奴婢不敢说谎!”  婆子吓得直摆手。  严妈妈黑着脸站出来:“这可是朝廷的‘禁物’,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叫老夫人查出来,打死了也不可惜!”  婆子趴在地上,诚惶诚恐:“妈妈饶命!奴婢就是个做粗活儿的,哪里敢骗主子啊!”  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敢说谎的。  陆老夫人皱着眉说:“好了,你下去吧。管好你的嘴,要jsg是泄露了一个字,打死勿论!”  婆子一身的冷汗,说:“奴婢省得。”  蔺云婉让竹青搀扶起婆子,又说:“既然你冒着风险捡了这东西交上来,也是有功的,晚些到我那里领赏。”  婆子心有余悸地笑起来:“多谢夫人。”  陆老夫人也没有阻止,这种事情若一味的压制,以后下人们就算看到了也不敢捡,到时候弄得人尽皆知,陆家的脸面真要丢光了。  婆子退下之后,陆老夫人才看向蔺云婉,最后看着竹青问:“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竹青慌忙跪下:“老夫人,妾身才回府多久,哪里就敢找人弄这玩意儿?妾身不怕死,底下的人也怕啊。”进府之前,那都是检查全身,干干净净地进府,她更不可能从庄子上带东西回来。  陆老夫人很快有了想法,既然不是竹青,那也不会是蔺云婉,否则她藏都来不及,怎么敢带着婆子把东西交过来。  最有可能的,就是……  陆老夫人犹豫地问:“的确事关重大。云婉,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蔺云婉扶着竹青起来,说:“府里人多,光凭猜测不可能猜到是谁的东西。不过是谁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亲戚们快要上门了,现在事情只有自己人知道,压下来也就是了,若是在亲戚面前闹出来……”  陆老夫人和严妈妈顿时头皮发麻!  她们想都不敢想,要是让外人知道陆家内宅是如此的淫秽不堪,后果会怎么样。  蔺云婉继续说:“眼下第一件事,就是趁着亲戚们还没来,整肃内院。”  陆老夫人沉着脸道:“是该整肃一番了。”  她吩咐蔺云婉:“你赶紧着手去敲打各处,别叫亲戚们来了看笑话!”  “是。”  蔺云婉带着竹青走了。  陆老夫人气昏了头,人刚走,她就拍着桌子和严妈妈说:“除了她,府里还有谁会用这种下流东西?去把那个小蹄子给我提过来!”  严妈妈劝道:“老夫人,夫人刚走您就叫表姑娘过来,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不如等入了夜,大家消了疑心再说。”  陆老夫人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心里却恨不得将葛宝儿大卸八块。  “我乏了,扶我去休息。”  严妈妈扶着陆老夫人去歇息,她自己也困了,在屋子里的另一张小榻上歪着,也睡了一觉。  等她们醒来的时候,府里已经天翻地覆了。  “什么?抄检内宅?”  陆老夫人一下子醒了瞌睡,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因为头发还没梳好,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狼狈。  严妈妈也慌了,问院子里的丫鬟:“怎么抄检的?”  丫头说:“夫人从太太那里抽调了人手,还有几位管事妈妈,袁妈妈、徐妈妈……”  都是府里有实权的妈妈。  陆老夫人心都沉到了谷底,这样子抄检,若是抄到葛宝儿头上……  大事不妙了!  严妈妈挥退了丫鬟,低声安抚老夫人:“您放心,夫人还不敢抄到与寿堂里来。”  陆老夫人面色铁青地说:“就是怕她不敢抄检与寿堂。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天黑。  “不行,不能再等了。你快去知会葛宝儿一声,让她把脏东西都给我交出来!”  要是真让蔺云婉查到,一切都瞒不住了。  “老奴这就去。”  然而已经迟了,严妈妈刚穿好衣服出去,蔺云婉和卫氏已经带着人进与寿堂来了,府里有头有脸的仆妇们全部跟在她后面,一个个严阵以待,十分的严肃。  这大场面,严妈妈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  她都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不知道怎么反应,立刻就回屋去禀了老夫人:“不好了,夫人已经带着人来了。太太也在!”  陆老夫人脸色一沉,无可奈何地说:“扶我起来。”  严妈妈走进来,伺候着老夫人重新梳头,换了衣裳,过来见蔺云婉和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老夫人。”  蔺云婉和卫氏,见老太太出来,一起起身请安。  陆老夫人刚坐下就深深地看了蔺云婉一眼,质问道:“谁让你兴师动众?”  她脸色铁青地说:“你难道不知道闹出这么大动静,会走漏了风声?过不了几日,侯府失德的流言就要传得满城风雨!”  卫氏一脸茫然。  “风声?什么风声?”  卫氏说:“老夫人,不过是丫鬟偷了您的东西,虽说是有些门第不严,可也不至于失德呀……”  “您说的也太严重了。”  陆老夫人一愣,偷东西?  严妈妈也是糊涂了,谁偷了东西?第42章 抄检  第42章  “云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老夫人皱着眉头问,不过悬着的心,好歹是放回肚子了了。  蔺云婉说:“兹事体大,孙媳妇不敢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孙媳妇对外宣称,有人偷了您的陪嫁时候的贵重东西,借此机会与婆母一起抄检了内宅。”  “现在府里上下,都以为是您丢了东西,并没有人怀疑到那种事上面。”  “若是能查得出来,悄悄处置了最好,若是查不出来,这回也算是给那人提个醒儿,往后别在亲戚们面前惹出事。”  她说的有理有据,老夫人无法反驳。  卫氏却更懵了,追问蔺云婉:“哪种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陆老夫人不耐烦地说:“问什么问!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卫氏绞着帕子,抿了抿唇,低头说“是”。  陆老夫人又看向蔺云婉:“那你查出什么没有?”  蔺云婉摇头。  “上上下下抄检过后,大家房里都很干净,并没有发现‘脏物’。”  卫氏也跟着嘟哝:“真是奇怪了,究竟是谁偷的?难道赃物已经变卖了?”  老夫人面色一僵,说:“没查出来就算了。或许已经打草惊蛇,再也查不出来了。”  “那也不是,老夫人,还有一处没查呢。”  卫氏不过脑子地说了一句。  陆老夫人皱着眉道:“不是说都查了吗?”  果然就听蔺云婉说:“表姑娘毕竟是客人,不好抄检她的闺房。孙媳妇正要向老夫人请示,表姑娘房中是查还是不查?”  陆老夫人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佛珠。  卫氏理所当然地说:“大家都查了,她房里当然也要查呀。”  严妈妈给卫氏使了个眼色,不过卫氏看不太懂,卫氏还一番好心地问严妈妈:“你的眼睛怎么了?左眼财,右眼灾,严妈妈你右眼皮子一直跳,不是吉兆,你最近千万要小心些。”  严妈妈干笑着:“……老奴记住了。”  大太太怎么没长脑子似的!  “按道理来说,大家都查了,为了避嫌,宝儿房中也是要查一查的……”  陆老夫人话说到这里,蔺云婉跟着就站起来道:“老夫人开明。”眼看着已经要出去召集人手搜查了。  “你站住!”  陆老夫人慌忙把她叫下,带着一丝紧张地说:“她一个没出嫁的闺阁女子,又是客居在陆家,若真抄了她房间,让她以后还怎么好意思住下去?”  “云婉,我把管家权力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薄待亲戚的。”  蔺云婉仿佛不明白:“这怎么能算薄待亲戚?正是因为一视同仁,我才要查她。”  “若是老夫人这么说,我便非要查她不可。表姑娘本来就住在您的院子里,我若今天不还她一个清白,只怕以后大家不都怀疑她偷了您的东西。”  卫氏说:“正是这个道理。”  岂止是偷东西那么简单的事!  陆老夫人连忙换了语气,说:“她既是侯府的客人,就算了。给她留点颜面。”  蔺云婉垂首,淡淡应下:“是。”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都不要再提了。都回去吧。”  陆老夫人赶走了她们,几乎是瘫软在椅子上。  严妈妈十分心慌,过去扶着,往她背上一摸,全是冷汗!  “好险……”  陆老夫人哆嗦着说。  “可不是么,夫人好厉害的手段,这一番抄检下去,就剩表姑娘房里没查,要是往后有了什么事儿,迟早还是疑心到表姑娘头上……她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以后闹出事,世子的名声可怎么办!”  陆老夫人脸色苍白地说:“把她给我叫过来。”  “真是不能再纵容她了!”  严妈妈去叫了葛宝儿过来。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端着一碗消暑的汤过来,笑容甜腻:“老夫人,您怎么热出一身的汗?”最近老夫人又对她脸色好了,连严妈妈都肯喝她的消暑汤了。  老夫人伸手甩过去一个耳光,瞪了她一眼。  “啊……”  汤碗翻在地上。  葛宝儿惊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脸,眼泪流了下来:“老夫人,我、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我!”  严妈妈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姑娘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要不是老太太替你瞒着,今天就让夫人抓了个正着!”  葛宝儿看了那玩意一眼,惊惶地说:“不是我的,不jsg是我的……”  “不是你?”  陆老夫人冷笑:“云婉管家七年,从未出过这种事情,偏你来了之后陆家就有这东西。不是你是谁?”  她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带进府里!  葛宝儿有苦说不出。  老夫人吩咐严妈妈:“去搜查她的房间。把剩下的脏东西都给我找出来。”  葛宝儿坐在地上哭,却没有阻止。  直到严妈妈回来,说:“……老夫人,她房里很干净,除了几件衣服和笔墨纸砚,确实没有什么。”  “很干净?”  陆老夫人一愣,看了葛宝儿一眼,还真不是她?  葛宝儿咬着唇,哭得越发伤心。  陆老夫人稍微缓和了脸色,说:“今日抄检上上下下,只有你的房间没有搜查,不是你也是你了。”  “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出去礼佛。”  “给我老老实实在后院待着!”  老夫人拂袖而去。  严妈妈扶着她起来说:“姑娘回去吧。别哭哭啼啼了,叫人看了笑话。”  笑话……  她还不够让人笑话吗。  葛宝儿顶着巴掌印回到厢房,五儿走过来,惊讶地喊出声:“姑娘,你的脸。”  五儿满屋子找药,给她上药。  “嘶……”  葛宝儿喊出声,紧紧掐住了五儿的手。  “姑娘,您松手,您抓疼奴婢了!”  葛宝儿回过神,五儿手背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痕。  “对不住,我一时没注意……”  五儿疼的掉眼泪,还是不得不得说:“奴婢没事,姑娘你的脸,我给您上药。”  葛宝儿拉着她的手,眼含热泪:“五儿,难为你了,不枉我把你当亲妹妹看。”  五儿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垂丝堂里,还点着两盏灯。  竹青留在蔺云婉这里,帮忙整理账册,她以前本来就是认字的丫鬟,做些粗浅的管家之事,不在话下。  “夫人,您觉得那东西真的是婆子偶然捡的?”  蔺云婉抬头问她:“你觉得是我指使的?”  竹青摇头:“不是。”  她想了想,才说:“若是夫人,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了结。以夫人的聪慧,一下子就能命中要害才对。”  蔺云婉淡淡一笑。  确实不是她指使的,不过这么做并不能命中葛宝儿的要害。  “夫人,您说那东西到底和表姑娘有关系吗?”  竹青今天晚上话特别多,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觉得呢?”  竹青笑着说:“妾身说不好,但是只剩下表姑娘的房间没有抄检,什么都有可能吧。”总之今天的事,在大家的心里,八成是算在葛宝儿头上了。  “是谁扔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蔺云婉微微一笑。第43章 敲打  第43章  “夫人说笑呢,妾身怎么知道那东西谁扔的。”  竹青的眼神闪烁着。  蔺云婉继续低头拨弄着算盘。  过了一会儿,竹青才忍不住了,她脸色凄苦地说:“夫人,妾身只是想助您一臂之力。”  蔺云婉:“是吗?”  竹青强笑:“当然了,妾身也有私心。”  她就是不喜欢蒙在鼓里的感觉,陆争流突然就让她喝避子汤了,葛宝儿却春风满面。就算是她想多害错了人,葛宝儿要是无辜的,这件事也害不着她!  蔺云婉淡淡地道:“你想为你自己做点什么,我都不管。不过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承担得起责任。”  “竹青,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幸运的。”  竹青低着头,说:“是,夫人。妾身再不敢乱来了。”  萍叶进来传话:“夫人,那婆子来领赏了。”  蔺云婉说了要赏她,绝对不会食言,她吩咐道:“去抓一把银锞子给她。”  萍叶在箱笼里抓了银锞子出来,双手捧到蔺云婉面前问:“夫人,够了吗?”  这份量不轻了,蔺云婉点头说够了。  那婆子月例银子可赶不上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捧着一把银锞子,对着月亮仔细看,银光闪闪,真是耀眼!  她喜滋滋地大声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萍叶皱着眉打发她:“这么晚了,嚷什么嚷,快回去吧。”  婆子走了之后,竹青也走了。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头在外面其实听到了主子们说的话。  “竹青姨娘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夫人要提防她。”  萍叶性格泼辣些,然而性格单纯,她怕和这种心思复杂的人打交道。  蔺云婉道:“无妨,她翻不出风浪。”  竹青的性子她也是了解的,只要不和自己作对,便是很好的助力。  不过谁要是得罪了竹青,她咬人也是很疼的。  幸好是她先把竹青接了回来。  次日。  蔺云婉一早就吩咐丫头:“世子回来了就和我说一声。”  桃叶一喜:“夫人要去见世子了?”  “是要见他一面了。”  竹青出了手,总该让她得偿所愿才是。因为她满足了,葛宝儿才恐慌。  桃叶应下之后,就亲自去了二门一趟,让门房婆子仔细盯着,一有消息就去垂丝堂回禀。  陆争流回了家,要去给长辈请安,也顺便看一看葛宝儿。  婆子一见到他,立刻醒神跑去向蔺云婉汇报,她跑得匆忙,就跟见了鬼似的。  陆争流看见了,还皱了皱眉。  疯婆子!  “祖母。”  陆争流进了与寿堂,却看到陆老夫人脸色发灰,十分的不好。  他两步并作一步,跨过门槛关心:“祖母,您怎么了?”  严妈妈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陆争流往厢房那边看一眼,道:“她又生了什么事?”自己不是已经什么都由着她了吗!  陆老夫人不想细说,只拧眉道:“你长姐一家子不日就要过来借住,我跟宝儿说了,让她近日不要出去上香。阖府上下云婉也敲打过一番,你这里我就不再多说了,你自己有分寸些。别叫人看了笑话。”  听到“笑话”两个字,陆争流联想起庆哥儿念书的那些事,心里警钟长鸣。  “是,孙子明白。这些日子,孙子没事也不随意出门了。”  他隐晦地表明,自己不再和葛宝儿去寺庙里见面。  陆老夫人索性说:“争流,我想……将她留在寺庙里修行一段日子,你看行不行?你也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等到亲戚们走了,再接她回来。”  陆争流沉默着。  他怎么会不懂,这是祖母的怀柔手段。  说是等以后再接回来,“以后”究竟是什么时候?  “祖母,要是庆哥儿要他娘,您让我怎么答?”  世子太固执了,严妈妈都不好劝。  陆老夫人叹息一声,说:“我明白了。”  陆争流一言不发地离开。  陆老夫人眼神变得犀利,她死死握着佛珠,咬着牙说:“要不是投鼠忌器,她都活不到现在!”  严妈妈也说:“随便丢到哪个庄子上去,您一声吩咐,她小命就没了。”  “哎,还不是为了世子。”  陆老夫人无奈地说:“先等夏家安顿妥当了,再处置她。要想个长久的方法才是,像这样一次两次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折腾不动了……”  严妈妈问:“什么长久方法?”  陆老夫人冷笑:“她不是不想离开陆家,又想和争流长相厮守吗。”  “您要让世子收她做妾室?世子怎么肯!她又怎么肯!”  要做不早就做了!  陆老夫人把佛珠一收,冷声道:“不肯也要肯!怎么竹青做得妾室,她偏做不得?”  严妈妈忧心:“这事在夫人哪里怎么交代过去?葛宝儿名义上是您的侄孙女,要是让人知道您把自己的‘侄孙女’塞给世子做妾,您的面子和夫人的面子都没地方放了。”  “我管不了面子不面子了。等到生米煮成熟饭闹出事来,争流也无话可说。除非他想让葛宝儿死。”  “不过这件事不能在亲戚们面前办,不然我们没脸,嫁出去的大姐儿在她婆婆面前也没脸。陆家就太让人笑话了。”  严妈妈替老夫人顺气:“您先安心养一养精神,等夏家人走了之后再慢慢筹谋。日子还长,咱们有的是时间。”  陆老夫人点点头,因为这几天心绪起伏太大,咳嗽了两声。  严妈妈一边服侍她休息,一边念叨着:“明儿就去请大夫来给您把平安脉了……还没入秋,怎么就咳嗽起来了?”  天色暗下来,侯府各处都开始掌灯。  安静的夏夜,只有蝉声不停歇。  陆争流没有去雨杏阁,而是去了一趟书房,没料到会在自己的书房门口,见到蔺云婉。  她站在廊下,头顶一盏纱罩的红灯笼。  他走过去,眉头微微动了动,并不是皱眉,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你……怎么来了?”  蔺云婉回过头。  陆争流:“找我有什么事?”  他推开书房门,和蔺云婉说:“进来讲。”  蔺云婉没有跨足他的书房,而是站在门外,淡淡道:“我只有一句话,就不必进去了。”  陆争流看着她,他面容冷峻,一般的下人都怕他。  但是她不怕,甚至于她身上的气势比他还要盛些,尤其是那双明艳却冷淡的眼睛。  他想不明白,一个内宅妇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jsg神。  好像已经过尽千帆,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放在眼里。  “什么话,你说吧。”  陆争流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是冷淡的。  蔺云婉语气平平地道:“请世子停了竹青的避子汤。”  陆争流直勾勾地看着她,冷冷一笑。  “你就是为这个来找我?”  蔺云婉反问他:“世子难道没有听到什么流言?我实在是费解,世子冷落正妻,不许妾室有孕,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世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像外面的传言世子你身体有疾吗?”  陆争流黑了脸。  他有疾?  她是想说他那方面有问题?  陆争流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说:“蔺云婉,我是你的丈夫!”第44章 软禁  第44章  简直不可理喻!  蔺云婉居然怀疑他身体有那方面的疾病!  他要是有病,怎么可能有庆哥儿这个儿子呢。  险些,他险些都要告诉蔺云婉真相了。  他信任的小厮威儿过来问:“世子,以后还要给姨娘抓避子汤药吗?”  陆争流冷着脸:“不用了。”  不然蔺云婉还真以为,他有毛病。  总有一天,他要让她亲眼看看,他有没有病。  这个想法一跳出来,陆争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怎么回事……”  最近一想到和蔺云婉有关的事,就十分烦躁。  不过让陆争流更烦的事,还在后面。  “后天你长姐一家子就来了,你告一天假,亲自去码头上接他们。”  陆老夫人叫来了所有人,先吩咐陆争流,然后叮嘱蔺云婉:“家里还有没布置周到的地方,赶紧布置好了。别到时候让亲戚们住得不舒服。你大姑姐的公爹虽然是平调回京,听说却是内阁哪一位大人的门生,这回阁老就是特意要抬举他的!”  卫氏惊呼:“阁老门生?老天呀,怎么佳大姑奶奶提都没跟我们提过!”  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生怕待客的事情出了差错。  陆老夫人笑着说:“又不是什么事都能随便在信上说的,等她们来了,不就都清楚了。”  卫氏捂着胸口,道:“真是了不得,夏家不声不响就攀上阁老的门第了!”  陆老夫人十分郑重地嘱咐大家:“旁的没什么,一切照旧例来就是了。有一点很要紧,夏家老夫人是个十分重规矩的人。要是让我知道,谁在客人面前丢了脸面,别怪我狠心了!”  卫氏紧张地说:“媳妇明白,媳妇一定回去紧一紧屋里人的皮子。”  蔺云婉浅浅应了一声。  但她的垂丝堂向来规矩严明,丫头们从不出错。  陆老夫人这话说完,其实最紧张的是她自己。  她的与寿堂里面可是住着个扫把星。  陆争流也担心葛宝儿那里出差错。  祖孙俩对视了一眼,陆老夫人怕旁人起疑,就说:“夏家老夫人过来,宝儿不好在我这里住,我想让她住去角门那边的清净院子。”  这话明着是说给蔺云婉听的,要她去布置院落。  实际上是说给陆争流听的。  他没有反驳,迁到偏院去,又不是赶去外面,没什么要紧。  陆老夫人说:“那就这样说定了。”  卫氏道:“老夫人,您的侄孙女,还不是您说了算宝儿姑娘人呢?”怎么商量她的事,她倒不在场。  严妈妈出来说:“宝儿姑娘在房里抄佛经,这点事就不用打搅她了。”  卫氏“哦”了一声,也不怀疑。  商定完接待亲戚的事情,大家都散了。  葛宝儿是这件事里变动最大的一个,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处境的人。  蔺云婉派人过来说:“严妈妈,院子布置好了,表姑娘随时可以搬过去。”  严妈妈就吩咐婆子们帮葛宝儿搬院子了。  葛宝儿才茫然慌张地问:“你们干什么,你们别动我的东西!”  严妈妈冷笑着说:“姑娘,这哪一件东西是你的呢?不都是陆家赏给你的。”  这一盆冷水,浇透了葛宝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陆家争了这么久,其实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严妈妈斥了五儿一句:“还愣着干什么?帮表姑娘收拾东西啊。”  五儿连忙去搬葛宝儿的床铺。  葛宝儿去了偏院,才知道自己不是搬院子,而是被软禁了。  除了五儿贴身伺候着她,院子里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着,说是在做洒扫活计,可是当她要出门的时候,她们就像一堵墙一样拦在她面前,冷脸审问她:“表姑娘,你想到哪里去?”  葛宝儿哪里都去不了。  不过她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她让五儿出去找严妈妈。  “就说我病了,病得快不行了。”  五儿一脸为难:“姑娘,可是您没有病啊。”  葛宝儿大晚上泼了自己一身冷水,直哆嗦,打了几个喷嚏。  “五儿,现在你总可以去了吧!”  五儿看着葛宝儿血红的眼睛,慌张地抿了抿唇:“姑娘,我、我去……您别再这样了。”真吓人!  五儿是自由的,她出去之后找到了严妈妈,委屈地说了偏院里的事。  严妈妈道:“知道了 ,我这就去。”  她顶着夜色,去见了葛宝儿一面。  葛宝儿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躺在被子里,确保自己一定会生病。  一见到严妈妈,她就哭了:“我要见世子,我要我的庆哥儿……”  严妈妈冷冷地看着她说:“表姑娘,你混闹什么?又不是一直让你住在这里,等亲戚们一走,你就搬出去。有什么可哭的?”  葛宝儿咬着唇说:“凭什么我要避着人?我难道长得不堪吗?我怎么就不能见人了!”  “姑娘给我讲笑话呢?你闹的笑话还少吗?你自己什么身份,能不能见人你不清楚吗?这全都是姑娘自己选的路,注定就是几十年见不得光。怎么现在才委屈上了?晚了!”  葛宝儿啜泣着,双手死死抓着床铺。  她不要见不得光。  她不想像老鼠一样躲在偏院里。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含泪咳嗽着说:“我要见世子……让我见世子……”  严妈妈没理她,只冷眼警告:“姑娘要是老实些,老夫人还会让你搬出来。要是闹得大家都不安宁,便是世子也不会三番两次地护着你。”  等人走了,葛宝儿闭着眼躺在床上劝自己耐心等等。  “等陆家的亲戚走了,我就能搬出去了……”  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就和以前一样,可以时常在与寿堂里看到陆争流和庆哥儿。  她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耐心等等就有了。  心力交瘁,葛宝儿真病倒了。  陆老夫人不太想给她请大夫,总觉得兴师动众了。  她和严妈妈说:“随便抓两副药给她吃吃就是了,争流又不会去偏院看她,谁知道她的死活。”  “老奴这就让人去抓药。”  严妈妈出去之后,碰到了竹青。第45章 醒悟  第45章  竹青以前在世子跟前伺候,那也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人,严妈妈和她也很熟悉。  严妈妈笑问竹青:“姨娘又给老夫人请安来了?”  竹青带着丫头,站着和严妈妈说话:“病了几日没来,病好了当然要来。”  严妈妈连忙关心她的病好透了没有。  竹青说:“一点小风寒而已,吃几服药很快就好全了。那药还有多的没吃完呢。”  严妈妈立刻说:“多出来的药,姨娘能不能给我?”  “您要药干什么?”竹青看了看她的脸:“看您的气色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严妈妈支吾了一下,才说:“表姑娘病了,正好也是风寒。”  竹青恍然大悟:“几服药而已,我一会儿让丫鬟送到厨房里熬好了送过去吧。”  严妈妈一想,这也不会出什么事,她正好还能省了一件事。  “那再好不过,就辛苦姨娘替我跑一趟了。”  竹青笑笑:“都是自己人,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给老夫人请了安,竹青让厨房煎好药,带着丫鬟,亲自给葛宝儿送过去。  婆子们放她进去,竹青一进屋子就看到葛宝儿躺在床上,病恹恹的。  她走过去,温柔地喊:“表姑娘,醒醒。醒醒。”  葛宝儿一睁眼,看到是竹青,吓了一跳。  五儿从瞌睡中醒来,唤了一声:“竹青姨娘?您怎么来了?”  竹青说:“我来送药。”  让五儿伺候着葛宝儿喝下去。  她说:“碗我们还要拿回去的,你伺候完你主子再给我。”  五儿说好。  竹青带着丫头在外面去等,她在窗外和丫头说闲话。  “这个大夫看妇人孕事真是不错,我吃了他的两副药,感觉小腹都热了些,不知是不是这样就更容易有孕了。”  丫头说:“姨娘,我也听说吃他药的夫人都怀上了,而且生的都是男胎。姨娘您也一举得男最好了!”  葛宝儿听得头皮一紧。  怎么回事,陆争流怎么停了竹青的避子汤!  竹青感叹:“夫人不愧是夫人,心胸宽广,答应为我去说情,果然就去世子面前说情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丫头好奇道:“可是世子怎jsg么会听夫人的话呢?不都说……世子他……不待见夫人吗?”  竹青笑了笑:“你这丫头年纪还小,你懂什么。”  她又问丫头:“你觉得夫人容貌如何?性情如何?”  丫头说:“夫人容貌……满侯府里,没有一个人能比的。性情也是顶顶好,咱们侯府哪个不称赞夫人?就是乔大那种难缠的刁奴,也敬重夫人呢!”  “说的是,夫人这么好。你以为世子就体会不到夫人的好?世子以前冷落夫人,不过是夫妻之间有点误会而已,日子长了,世子怎么可能不喜欢上夫人?”  丫头笑嘻嘻说:“这倒也是,连奴婢都喜欢夫人。”  竹青笑着道:“这不就是了。世子既然喜欢夫人,夫人的话,他怎么会不听?以后夫人说什么,世子都会听的。”  她还向往地说:“我要是以后真的为世子生了儿子,就交给夫人教养,也记在夫人名下。”  “夫人这样的人,一定能把我的孩子教得和长弓少爷一样。”  丫头盘算了一下,十分惊喜:“那您的儿子,不就是世子的第一个亲生嫡子了!”  竹青笑:“是啊。要真怀上个儿子,就是我的孩子有福气了。”  葛宝儿药都喝不下去了。  五儿劝道:“姑娘,快吃药呀,别等药凉了。”  葛宝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五儿端着碗,皱眉道:“姑娘,您、您怎么了?”  竹青也进来催了:“五儿姑娘,碗还没有用完吗?”  五儿:“马上,马上。”又催葛宝儿喝药。  葛宝儿回过神,目光突然就很不一样了。  她自己夺过碗,一口饮尽那药。  五儿送了碗出去,还跟竹青说:“谢谢姨娘。”  竹青笑笑,嘱咐五儿好生伺候表姑娘。  五儿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葛宝儿睡着了。  第二天,葛宝儿养足了精神,和五儿说:“去告诉严妈妈,我要见她。你让她最好过来一趟。”  要是平常,五儿是不会去传这种话的。  但是葛宝儿今天的表情太奇怪了,好像要和人同归于尽一样。  比那天还吓人!  五儿胆子小,只能去了。  “表姑娘疯癫了似的,那眼神奴婢都不认得是她了。”  严妈妈不耐烦地说:“不用管她。这种小事,以后不要再来传我了。”  五儿卑微地说“是”。  她回去之后,刚推开门,葛宝儿就问:“严妈妈什么时候过来?”  五儿道:“……她、严妈妈她忙。”  葛宝儿咬了咬唇:“她不肯来是不是?”  五儿坐下说:“姑娘,您到底要和严妈妈说什么事?您告诉奴婢,奴婢直接去替您说了。”  葛宝儿委屈极了,还是不肯告诉五儿。  因为,她要做妾。  难怪陆争流最近冷落她,不仅是有了姨娘,他的心思也分给了蔺云婉。  而她就只能在这个偏僻的院落里,一直等着。  要等多久蔺云婉才会死?  “三十年?五十年?”  葛宝儿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如果无名无分地一直等着,她可能就要先一步死在这儿了!  还有她的庆哥儿,名义上不过是侯府过继来的孩子,以后陆争流还会疼爱他们的儿子吗!  陆争流他心里……心里……还有她吗?  她都不敢深想下去。  五儿慌慌张张地问:“表姑娘,你、你在和谁说话?你在说什么?”  葛宝儿忽然又正常了,拉着五儿的手说:“好五儿,你帮我一点忙。”  五儿抿了抿唇:“什、什么忙……”  葛宝儿在她耳畔说了些话,五儿瞪大了眼睛。  垂丝堂。  竹青去找蔺云婉坦白:“夫人,妾身去见过表姑娘了,说了些话给她听。”  “说的什么?”  竹青一五一十都说了。  蔺云婉听得心惊。  这次竹青真的踩到葛宝儿的痛脚了。  竹青问:“夫人,妾身说错了什么吗?”她很自信地说:“要是表姑娘心里没有鬼,妾身说这些对她来说也没有作用,要是有鬼,这话吓唬到她了,也是她活该。”  蔺云婉不置可否,叮嘱竹青:“再别去招惹她。”  葛宝儿要生事端了,谁沾上谁倒霉。  “夫人,世子接了大姑奶奶和她夫家的人回来了。”  暗流涌动之下,夏家人来了。  萍叶满脸喜色:“老夫人请夫人过去见客。”  蔺云婉换了身衣服去见旧人。第46章 来客  第46章  “府里来客,你怎么那么高兴?”  萍叶笑嘻嘻的,蔺云婉便问她,就听萍叶说:“来了客人,客人要给夫人送见面礼呀。”  桃叶笑问:“你真为这个?眼皮子怎么这么浅了?”  萍叶吐了吐舌头:“不过是觉得闷了,家里来了客人,热闹热闹嘛。总比天天看着那个强啊。”  她指了指葛宝儿住的方向。  蔺云婉淡淡一笑:“别高兴太早了,客人也未必是好相处的。”  萍叶一脸好奇:“夫人,您又没和夏家人交往过,您怎么知道他们不好相处呢?”  她怎么会没相处过呢。  前一世陆佳不过是来住了一小段日子,她的儿子和庆哥儿两个,都快把府里搅得翻了天。闹出来的事情可不小。都差点惊动到宫里去了。  蔺云婉随口解释着:“我成亲的时候,佳大姑奶奶回来过,你那时还小,不记得事。虽只匆匆交往过一时片刻,也看得出来是个盛气凌人的人。”  萍叶不信:“这可是陆家,姑奶奶都出嫁了,何况……”她低声说:“还是个庶出。敢在您面前摆多大的谱儿呢!”  不过听蔺云婉这么一说,她心里已经开始机警,不敢掉以轻心。  到了与寿堂。  蔺云婉带着两个丫鬟进去请安:“老夫人,婆母。”  小厅里面已经坐满了客人,陆老夫人身边坐着个年轻一些的老太太,她比陆老夫人稍微体型清瘦一些,双颊瘦长,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她就是陆佳的婆母,夏老夫人。  “云婉,快过来见一见夏老夫人。”  陆老夫人冲蔺云婉招手,她便走过去请安:“晚辈见过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那么严肃的一张脸,竟然笑了起来,拉着蔺云婉的手,亲热地说:“好侄媳妇,常听你姑姐在家里念叨你,如今看来,果然不错的一个人。”  蔺云婉客气地回话:“是姑奶奶谬赞了。”  夏老夫人给了她一双翡翠镯子,水头十分好,花窗的光芒透进来,照得那镯子剔透如水。  “这……太贵重了。”  蔺云婉不想收,正要退回去,夏老夫人不让她从手腕上撸了镯子,紧紧握着她的手,说:“蔺氏清流,我在豫地也有耳闻,你父亲大名,更是如雷贯耳。我们家的老太爷,对你父亲那可是赞不绝口。你若不收,便是看不起我夏家。”  原来是冲着父亲的名声来的。  蔺云婉盛情难却,收了一双镯子,才缓缓地回忆起来,不仅夏家是书香门第,夏老夫人自己也出身耕读人家,虽然和侯府结了姻亲,却是仰慕清流世家的。  所以夏老夫人独独高看她一眼。  “老夫人还真是疼云婉。”  陆佳从后面走过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妇人发髻,眉眼凌厉,很有些像武定侯。  但是性格却有些狭隘,这话说的像是拈酸吃醋了一般。  夏老夫人脸色微沉,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在陆家,她还是要顾及一下陆佳的面子。  “大姑奶奶。”  蔺云婉侧身,冲她福了福身子。  陆佳笑道:“这是我的见面礼,不如我家老夫人的贵重,弟妹你可以不要嫌轻薄。”  蔺云婉让丫头接了锦盒,说:“怎么会。礼轻礼重都是姑奶奶一片心意,心意只有珍重没有轻薄的。”  陆佳也笑:“难怪我家老夫人看重弟妹,弟妹说话就是周全。”  “好了,长辈面前清净些,不要总是饶舌。”  夏老夫人重重地看了陆佳一眼。  蔺云婉抬头看过去,如果说夏老夫人平常只是模样严肃,现在就稍有些刻薄,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厉色。  陆佳的凌厉和她婆婆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是。”  陆佳蔫巴巴地后退到一边去,安安静静地和妯娌、侄女们一起站着,再不敢插嘴。  陆老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卫氏也觉得不舒服。  这可是陆家,训她们家姑娘是什么意思!  但人家训自己的儿媳妇,也没有错,他们娘家人也说不得什么。  “怎么不见夏三爷?”  陆老夫人忽然问。  夏老夫人说:“他一个没成亲的爷们儿,不好让他进内院。”  陆老夫人笑道:“都是一家人,亲戚们见面认个脸,不妨事。”  “那我就下回再让他给老太太您请安。”  夏老夫人笑着答应完,也问道:“怎么不见世子?可是今日不得闲?”  她的小儿子是外男,陆争流却不是。  按道理来说,长姐回家,他应该要来的。  陆老夫人含糊过去:“是有公务在身,不过也该要回来了。”  她给严妈妈使了个眼色。  严妈妈也不好说话,她早就派人去给陆争流jsg传话,世子怎么到这个时间还没来?  不应该啊。  大家在屋里有说有笑,严妈妈悄悄出去亲自找陆争流。  虽是出来办事的,严妈妈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她嘀咕道:“……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老太太。”夏老夫人看着就很重规矩,很不好惹。她站在那里面都觉得喘不过气,更不用说佳大姑奶奶在夏家过的什么日子。  严妈妈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陆争流。  幸好她回与寿堂的时候,夏家的人已经去客院里落脚去了,但是她听到了一阵哭声。  陆佳在里面哭:“老夫人,母亲……佳儿总算回来见到你们了。”  陆老夫人也心疼,毕竟是府里唯一的小姐,当年她们也是如珠如宝地疼爱她呢。  卫氏劝道:“好了,快别哭了。免得回去叫你婆婆看到,又说你的不是。”  陆佳擦了擦眼泪。  陆老夫人也抱怨了几句:“你婆婆这个人,太重规矩反而轻人情,怎么说你也是我们陆家的长女,当着我们的面就这么斥你,也真是不把陆家放在眼里。”  这话可不敢传出去。  陆佳连忙为自己的婆婆辩解:“我婆母也不是那种人,虽然我公爹以后有望擢升进内阁,但是婆婆也不会为这个就看轻我们陆家,她就是不能容忍媳妇不守妇德。”  “算了,我做媳妇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她为自己擦了擦眼泪。  “内阁?你公爹当真能入阁?”  陆老夫人一下子就激动了。  说起这个,陆佳也自豪,她笑着道:“悄悄告诉您和母亲,别看我公爹现在品级不高,却是一位大人的心腹。这次外放政绩十分漂亮,回来就是等着擢升的。不出三年,这京中自有我公爹一席之地。”  “要是有朝一日内阁里有人退下来,我公爹早晚熬上去。”  “再等公爹退下了,便是我家夫君……”  陆老夫人眼睛直放光,越发看中眼前的庶孙女。  她语重心长地和陆佳说:“你弟弟在卫所里终究不是个长久之事,要是能一步步走到阁老和天子面前,我们武定侯府才能扬眉吐气。”  “七年前,我们陆家沦落到什么境地,你纵然不在家,也应该听说过了……”  “佳儿,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陆家体面,就是你的体面。你弟弟、侄子出息了,夏家人待你也不敢这般随意轻慢了。”  陆佳点头:“祖母,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祖母,您说的侄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怎么会让弟弟过继两个孩子呢?”  陆老夫人支开了卫氏,才和陆佳说了真相:“庆哥儿,是你的亲侄子。以后你要让卓哥儿和庆哥儿亲如兄弟才是。”  陆佳震惊了半晌,才说:“祖母,我知道了。”  “祖母,那庆哥儿的生母是谁啊?”  陆老夫人却道:“……已经死在外面了。”  陆佳点点头,说:“这是好事。便是不死,您也不能让她活命。”  入了夜,陆佳走后,陆老夫人根本睡不着。  “那个扫把星怎么样了?”  严妈妈说:“好着呢。”  陆老夫人叹气:“要是自己病死了才好。”她忧心忡忡:“可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来,以后陆家少不得要仰仗夏家。”  严妈妈说:“便是不仰仗夏家,那咱们陆家也不能坏了名声。”  两人一合计,陆老夫人说:“等夏家人一走,立刻就把她和争流的事了结。你看好她,夏家人没走之前,不允许她出来。”  “老奴知道,不早了,您休息吧。”  陆老夫人睡前又问道:“争流呢?怎么一天没见到他。”  “老奴也没寻到世子,明儿要来给您请安的。您先睡吧。”  陆老夫人躺下睡了。  她根本不知道,陆争流没露面,是去见葛宝儿了。第47章 私会  第47章  “严妈妈,世子找您。”  严妈妈才刚服侍了老夫人睡觉,就有丫头过来传话了。  她一脸纳闷:“找我什么事?”  丫头说:“奴婢也不知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  严妈妈整了整衣服,出去见陆争流,心里暗暗想着,有什么事不方便进与寿堂里说吗?还要派丫头过来传话。  莫不是葛宝儿那里出了什么事?  又觉得不可能,有四个婆子守着,插翅也难逃,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世子?”  陆争流站在院墙外面,转过身问:“严妈妈,祖母睡了?”  严妈妈点头:“睡了。世子这是怎么了?今天家里来了亲戚,还问起您,您怎么也不来见见,佳大姑奶奶很是惦记您呢!”  “我知道。明天我就去找大姐谢罪。现在有一件事要麻烦您……”  严妈妈笑:“世子有什么事说吧,还跟老奴讲客气?”  陆争流低声说:“我想见一见宝儿,劳烦您帮忙支开偏院的婆子们。”  他一个男人,也不好夜闯进去。  现在亲戚借住在家里,今晚他敢过去,明天大家就都会知道。  严妈妈一听就忐忑了,和陆争流往旁边走了几步,生怕被院子里的丫鬟们听到他们说话。  “世子,这……您这会儿要去见表姑娘有什么事?等过了这一阵子不成吗?”  陆争流抿抿唇,无可奈何地说:“是庆哥儿想见他娘,今天他已经自己偷偷跑过去了,还哭哑了喉咙,说他娘也想见我。我还是得去一趟。”  严妈妈脸都黑了。  这个葛宝儿,都禁足了,手还伸得那么长!  还真是小看她了。  严妈妈也不好现在指责什么,绞着帕子说:“世子,我可以替您支开看守的婆子。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争流感激道:“我观祖母近日气色不好,您先别告诉祖母。”  严妈妈叹气:“我知道。”  两人一起往偏院走,她还特地嘱咐一句:“您不要怪老奴多嘴,表姑娘实在不简单,您去见她多敲打敲打,别反而进了她的圈套。”  “好。”  陆争流当然不认为葛宝儿有什么“圈套”下给他,她还没那个手段。  但她现在的举动,确实让他有些烦躁。  严妈妈去了偏院,支开婆子们,以及丫鬟五儿,和陆争流说:“您进去吧,晚上婆子们就不过来了,但是五儿还会过来,您半个时辰内务必出来。”  “多谢。”  严妈妈也怕出意外,自己在外面亲自看守着。  陆争流进去之后,葛宝儿正趴在桌上,神情恹恹,见了他来, 也不激动。  “听庆哥儿说,你病了?”  他走过去问。  葛宝儿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便是低声痛哭着。  “阿正哥,我想出去,我想随时都能见庆哥儿。”  “这里清净,祖母也是为了你好。”  见油盐不进的样子,陆争流只好皱着眉说:“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  葛宝儿抓住他的袖子,问:“阿正哥,可是我不想等了。我……我不想做什么正室嫡妻了,我……”  “你什么?”  陆争流不解地看着她。  葛宝儿咬着唇:“我不能像这样见不到庆哥儿,见不到你!我受不了!”  “难道你想做妾室?”  陆争流脸色冷冰冰的,立刻否决:“不行!”  他几乎有些生气地甩开了她的袖子,说:“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做妾室。”  “宝儿,你说过的,你小时候……所以你这辈子绝不为妾。”  陆争流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挣扎,但是没有,葛宝儿很失落地垂着脑袋,泪如雨下:“可我现在连妾都不如。”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  “宝儿,是我不好。”  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女人,又为他生了孩子,陆争流十分不忍,将她搂入怀中。  “别哭,我答应你了。”  葛宝儿从他怀中出来,仰着脑袋追问:“什么时候?”  “这是侯府,不是澧阳乡下,侯门有侯门的颜面和规矩,我长姐回门,总不好在她夫家人面前办这种事。等夏家的人走了,我就马上和祖母还有……蔺云婉,说这件事。”  葛宝儿只能点头。  陆争流要走了,走之前叮嘱她:“你暂时不要再见庆哥儿,他要是到门口了你也别露面。”  “为什么?”  “他还小,做事说话不知道分寸。如果让人现在就知道……不好。”  “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咣”一声,木门一合上,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葛宝儿看着晃动的微弱烛光,心里一点点像雪山融化一样寒下来。  “是让人知道不好?还是让蔺云婉知道不好!”  她抄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脸色苍白。  “不,不能等亲戚们走……”  她太清楚了,等夏家的人一走,她就更没机会了。  “五儿,五儿。”  葛宝儿喊了几声。  五儿回来了,听到声音进门,惊讶了:“姑娘,杯子怎么碎了。”又看看葛宝儿的脸,更是奇怪:“姑娘,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葛宝儿拉着她的手,说:“我……五儿,我现在只有你了。”  五儿小心翼翼地说:“还有庆少爷jsg,他、他不是也和您关系好么。您搬到这里来,他还惦记着你呢。”  起初表姑娘吩咐她去找庆少爷的时候,她也奇怪。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能够牵扯在一起?  她也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去找庆少爷,没想到庆少爷还真的来了,还跟表姑娘十分亲近关系好的样子。  “应该是在与寿堂里相处出来的感情吧……”  当时她守在门外,就是这么猜测的。  但总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葛宝儿神情凄苦地说:“他毕竟是个孩子,虽然记得我之前对他的好,可也不如你我感情深厚。”  五儿有些不自在:“姑娘别这么说,伺候您是奴婢应该做的事。”  “听你怎么说,我不知多开心。对了五儿,你再帮我一个忙……”  五儿有点抵触:“什、什么忙?”  葛宝儿一说,她就想拒绝,可是耐不过葛宝儿一直央求:“五儿,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五儿半推半就地答应。  葛宝儿笑了笑说:“好五儿,幸好有你。我们一起把瓷片收拾了吧。免得割伤了咱们。”  “姑娘,不早了,你去休息,奴婢来就行了。”  “五儿,你和我还这么客气……”  葛宝儿和她一起捡瓷片。  天清气朗的一天。  蔺云婉在院子里侍弄菊花,就快到开花的季节了,她已经先吩咐人在她屋前摆了好几盆。  “夫人,您还亲自伺候这些花?”  萍叶递了一把剪刀过来。  蔺云婉接了剪刀,回忆起以前在闺阁里的日子,笑着说:“以前没出阁的时候,天天都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不像现在,都许久没有好好养过一盆花了。”  说起花,她问萍叶:“园子花厅里的花都布置好了吗?”  “昨儿就快好了,袁妈妈一会儿要过来回话,您问问她就知道了。”  蔺云婉点点头:“明日才是正式为夏家接风洗尘的正式宴席,到时候咱们两家男女老少都在,出不得差错。”  “奴婢知道。”  萍叶往院们外一看,笑着说:“大少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已经给他放假了,怎么又来了。这孩子……”  蔺云婉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已经要放下剪刀了。  陆长弓走过来,作揖请安,看着廊下的花说:“母亲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多绣球花?”  萍叶努嘴道:“大少爷什么眼神,这是菊花。”  “虽然只是花苗,可也开了一点花了,您怎么连这也认错了?”  陆长弓眨眨眼,走近一看,才赧然说:“我看错了。”又小声道:“是要到八月赏菊的季节了。”他懊恼自己在母亲面前居然这么蠢笨,这点都想不到。  “进来说话。”  蔺云婉放下剪刀,问他:“昨晚又头悬梁了?练到什么时辰才去睡觉的?”  陆长弓抿着唇说:“……也不是很晚,子时前就睡了。”  萍叶吸了一口凉气。  “子时!大少爷您怎么不干脆等天亮算了。”  蔺云婉叹气说:“你这样很伤眼睛。”跟他提起了父亲:“你外祖父不到五十的时候,就老眼昏花了。难道你想像你外祖父一样,一丈之内自己的亲人都不认得?”  陆长弓忙说:“儿子不要。”  “儿子认得母亲的,什么时候都认得。”他小声辩解。  蔺云婉不说话了。  陆长弓认认真真地认错:“儿子以后不会再练那么晚了。”  蔺云婉脸色好了些:“坐下吧。”吩咐丫鬟送早膳过来。  陆长弓坐下和她解释:“母亲,儿子不是没把您的话记心里,只是每次写着写着,忘了时辰。”  蔺云婉笑:“知道了。”  天生的读书料子,练字都能入迷。  竹青姨娘来了,看到陆长弓,和蔺云婉请了安,说:“夫人,妾身说几句话就走。”  陆长弓自觉地低着头,不听两人说话。  竹青在蔺云婉耳边小声说:“昨晚上,严妈妈把偏院的婆子都支走了。世子一天都没在人前露面。庆少爷的喉咙今天也哑了。”  蔺云婉冲着她笑。  这个竹青,还真是厉害的刽子手,刀刀砍中要害。  “好了,你先回去吧。等我闲了你再过来。”  “妾身告退。”  竹青笑着走的,葛宝儿想勾搭上世子,做武定侯府的姨娘?没门。  还没个正经身份,就敢撺掇着世子让她喝避子汤,真要成了侯府的姨娘,不知要怎么蹬鼻子上脸!第48章 后悔  第48章  “夫人,园子和花厅里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就差明儿宴席上的餐具还没有拿出来。上回办宴席还是世子回来,两个少爷过继过来的时候。杯盘怕是都生灰了,最好今儿就拿出来清洗了,明儿才好派上用场。”  “您想得周到。”  蔺云婉抬手,让萍叶拿了对牌给袁妈妈。  萍叶交了对牌过去的时候,说:“都是琉璃、玉器,您千万仔细着些。”  袁妈妈笑着说:“姑娘放心。”  走之前,她还很细心地说:“夫人,老奴见夏老夫人和大姑奶奶早起在逛园子,看方向是要往太太那里走。兴许太太一会儿也要派人过来请您过去说话。”  蔺云婉说:“我知道了。”  袁妈妈退下之后,萍叶就去给蔺云婉找见客要穿的衣裳首饰了。  陆长弓吃饱了,放下碗筷说:“母亲,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急什么。要太太派人来请,你也一道去。夏家老夫人我和你说过的,也是博览群书的一个长辈,还有她的小儿子晋三爷,比你虽然大了十岁,可他三年前就中了秀才,也是很了不起的人。”  “这些外客你接触的少,既然有机会了,就一起去看一看外面的山有多高。”  陆长弓感动地说:“谢谢母亲为儿子筹谋。”  蔺云婉调侃他:“不过不要成了瞎子,瞎子到哪里都不好交朋友的。”  这孩子向来禁不起打趣,说一句就害羞了。  陆长弓果然抿了抿唇道:“儿子不会瞎的。”声音低低的,像辩解又没底气的样子。  用过早膳,他说:“那儿子回去换一身衣裳。”  过来见母亲,他总是穿得很素净,因为母亲也常常一身素服。  但是见客还是要略微穿得体面些,再佩戴上母亲送的玉佩,便不会输了气势。  “去吧。”  蔺云婉去议事厅里料理庶务,半个时辰后,卫氏那边果然派人来了。  “就来。”  回了垂丝堂,她换了一身衣服,竹青过来的伺候的,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她便大胆地说:“表姑娘好厉害的手段,庆少爷都勾搭上了。她才在陆家住了多久?”  蔺云婉笑而不语,不和竹青说背后的秘密。  竹青以为蔺云婉不知道这件事的里面的重要性,便说:“我看表姑娘是想飞上枝头做姨娘。夫人,您可要提防着!她可不像妾身这么省心又忠心。”  “您不如借这个机会,把她赶出去。大家耳根子都清净。正好是她自己动的念头,我们不过顺势而为,也不会惹到什么麻烦。”  蔺云婉淡淡地道:“那你就是在帮她了。”  “什么意思?”  蔺云婉莫名笑道:“她想当姨娘,就应该成全她。姨娘,才是让她万劫不复的身份。”  成了姨娘,再认回庆哥儿,他们母子就彻底团聚了。  永远的妾室,永远的庶子,永远抬不起头。  除非陆争流敢宠妾灭妻!  不过她相信他没胆量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走到亲手毁灭侯门的这一步。  竹青一头雾水。  “好了,我要去见太太了,你要是也想去,就一同去,你若是不去就回雨杏阁吧。”  “妾身要去。”  竹青跟了上去,至于蔺云婉没有说清楚的话,她也不追问了。  夫人不会有错的,跟着夫人走就对了。  两人刚出去,陆长弓也换了衣服来了。  蔺云婉为了他整了整腰间的配饰,说:“怎么出来的这么匆忙?”  陆长弓摸了摸鼻子,说:“知道您要去议事厅,儿子练了一会儿字才过来。”  所以耽搁了时间。  但他这回没沉迷,掐着时辰就赶来了。  蔺云婉笑他:“我又没说白天不让你写。”  大家有说有笑的,陆争流也来了。  “世子。”  竹青最先看到他,福身请安。  陆长弓也赶紧转身:“父亲。”  蔺云婉淡淡的:“世子。”  陆争流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微沉,说:“你待孩子不错。”  蔺云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很奇怪,不像是在夸赞她。  “母亲让我和你一起去她院子里,夏家老夫人和大姐在她那边。”  蔺云婉点头,四人领着一群丫头,一起去卫氏那里。  她有意和陆长弓、竹青走在一起,不靠近陆争流。  他自己也有所察觉,故意跨大了步子,走到他们前面去。  走得太远了,他又凝神听了一下后面的动静,蔺云婉又在和陆长弓说话。  他勾了勾唇角冷笑。  她对区区一个过继来的儿子,还真是热情。  “好了,快别见礼了,都是一家人,且随意些。”  到了卫jsg氏这里,她笑容满面地和蔺云婉、陆争流说话。  但在亲戚们面前,大家也不敢不守规矩,一一和长辈们请了安,才按照辈分、年纪坐下。  仍旧是那天见过的人,一直没出面的晋三爷到现在还是没露面。  夏老夫人淡笑着说:“他说后院多女眷,喊了几次都不肯来。”  佳大姑奶奶说:“小叔子最守规矩的一个人。”  蔺云婉也要接腔的:“看来明日宴席,长弓才能一睹三爷风采了。”  陆长弓立刻站起来说:“仰慕已久。”说完这话,心里就好奇来,晋三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比他逸舅舅还厉害?  他坐下的时候,长辈们已经开始说别的话题了。  妇人们一起,左不过是相夫教子的事。  夏老夫人很赞赏地道:“云婉教出来的孩子,颇有蔺氏之风。”  卫氏笑着说:“我就盼着她自己也生一个,那更是有蔺家的风骨。”  佳大姑奶奶扫了蔺云婉和陆争流一眼,笑着说:“实在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人,郎才女貌,他俩要是生一个哥儿,该是多出众的孩子!”  家里人不断调侃着,陆争流心中一动,要是蔺云婉生了他的儿子,不论容貌还是才智像她,那一定是天之骄子吧。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蔺云婉一眼。  她却始终都是不咸不淡的。  不知怎么的,陆争流忽然有点后悔。  后悔答应让葛宝儿为妾。第49章 谈话  第49章  说起读书的事情,夏老夫人免不得话多了起来。  她在陆老夫人面前,都不说这些的,独独和蔺云婉说得很高兴:“我年轻的时候也抚琴,后来操持家里,才放下了琴技。”  不过回忆起年轻时候的快乐时光,少不得有些伤感。  夏老夫人神情惨淡了些。  蔺云婉捻了捻指腹,笑着说:“不抚琴也好,手指上的茧都少了。”  陆佳一时好奇:“你手上有茧?”  那当然,抚琴的人手指怎么可能不长茧。  蔺云婉摊开双手给她看,但是她那双手早就不抚琴了,这会儿看着白净细嫩,水葱一般,十分的吸引人。  陆佳看直了眼。  她的手随了父亲,骨节粗大,手指没有这么好看,本来想夸蔺云婉两句,不知怎的说不出口了。  “弟妹的手,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长过茧子。”  她绞着帕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争流顺势看着蔺云婉的手指,又忍不住看了看她的脸,一样的白皙细腻,上好的汝瓷一样,可汝瓷是冰冷的,她的手,她的脸,应该是暖的。  这屋子里,真能大谈琴棋书画的,根本没有几个人。  夏老夫人说着也觉得没有意思,就说些女眷们都能谈得上话题:“女子除了持家,那还是要女工做得好。不知云婉你的绣艺怎么样?”  她满眼的期待。  蔺云婉淡笑说:“马马虎虎,只能做些粗浅的绣活儿。”  夏老夫人觉得她是谦虚,不肯信。  幸好女红大家还真说得上话,卫氏也插了一句:“做女工最打发时间了,不过比女工更打发时间的,就是打牌。”  “我就常和丫头们打牌,可惜丫头们比我厉害,我输多了有时也生气。”  夏老夫人冷淡地笑了笑:“何必跟丫头们置气,失了身份。”  卫氏说:“嗐,这有什么。都是身边服侍好些年的丫鬟了。”  陆佳暗暗瞪了卫氏一眼。  她这个嫡母,真是不会说话,好好的提什么打牌!还是和丫头们打,哪怕是说和什么伯府、侯府家的太太夫人打,那也体面些。  自己本来就在婆婆面前不得脸,嫡母怎么还想办法为她抬抬脸面。  真是越想越生气。  陆佳喝了一口茶,杯子里的茶都冷了,嫡母这里的丫头也不知道过来换。  蔺云婉瞥了一眼,吩咐道:“给我换杯茶。”  她这话没有明着命令谁,幸好卫氏这里的丫头还算伶俐,听到了立刻过来,讪讪道:“夫人,姑奶奶,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给你们换热茶来。”  陆佳脸色才好了些。  结果一转脸就看到她婆婆赞赏地看着蔺云婉,比看自己亲女儿还亲。  明明她才是夏家的儿媳妇!  卫氏屋里摆着一扇绣出来的屏风,四折的屏风,连接成一幅《千军渡水图》。上面画龙点睛的一笔是马背上的人物。  这扇屏风,是卫氏房里唯一一件稍有品位的物品。  夏老夫人高看了一眼,夸赞上面的人物:“针法用得不错,是很难得的佳品。”  卫氏笑笑:“这是云婉绣的。她刚过门的时候绣了整整一年,送给我做生辰礼物。我很喜欢,一直用到现在,都舍不得收起来。”  “哦?原来是云婉绣的?”  夏老夫人笑着“责备”道:“你还说你绣艺马马虎虎,这可不能叫马虎了!”  陆佳看了屏风一眼,张口就说:“这里明明该用虚针。乍看确实不错,可惜啊……用错了一处针法。”视线落在人物的脸颊上。  “她那是虚实并用,以实现需。这一整幅秀作,虚实过度都非常好。”  夏老夫人冷冷看她一眼:“学艺不精你就闭上嘴。”  陆佳咬住了嘴唇。  她学艺不精,还不是因为陆家没有重视她的女红。  夏老夫人觉得还训斥的不够,竟然直接说:“做媳妇你远不如云婉,好好和你弟妹多学学。”  陆佳脸色一白,僵着脸说:“我弟妹当然处处都做得好,我要和她学的地方多着!”  蔺云婉觉得不妙。  这个夏老夫人,对她实在是太过喜欢,话也说得太直白伤人了。  陆佳那么狭隘的性格,怎么受得了。  一定要恨上她了。  不过她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说,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卫氏可不敢和夏家老夫人辩驳什么的,她嘴笨,说不赢夏家人。  陆争流却不得不为自己姐姐解围,可他到底是男人,也不好明着插嘴内宅女眷的事,就说起了男人们的事情:“老太爷身体可还好?”  夏老夫人淡笑说:“劳世子关心,一切都好。明儿你见着就知道了。”又随便提了一嘴:“因我有个当大夫的弟弟,医术很好,家里人都劳烦他帮着调理身体,小病防微杜渐,我家里人都不大生病。”  “有人从医,这倒是家族人的幸事,不知这回入京,舅父可跟着过来了?”  夏老夫人犹豫了一下,才说:“也来了,不过……他有要事在身,来办完了就走。”  陆争流点着头说:“既来了您不要见外,一并在家中落脚也无妨。”  夏老夫人才说:“他尤擅看眼疾,这回进京,是为一位贵人看眼的。自有人接待他,不必再麻烦你们了。”却不提那位贵人的身份。  “看眼疾?”  蔺云婉惊讶地问。  夏老夫人看着她,关心道:“云婉你眼睛可有不适?”  陆争流抢着替她说:“我岳母就有眼疾,已经盲了数年。不知可否请舅父抽出时间,为我岳母看一看眼睛?”  “当然可以,我这就让人去他落脚的地方传个话。”  蔺云婉趁机说:“再劳烦舅父多跑一趟,长弓这孩子也是眼弱,我担心这孩子以后长大了得眼疾,耽误他入仕。”  夏老夫人顿了顿,才说:“这也无妨,不过就怕时间紧迫,恐怕能给长弓看诊的时间不便利。你得叫这孩子随时等着。”  蔺云婉一笑:“应该的。万没有让大夫等病人的道理。”  夏老夫人和身边的丫头说了句话,去请她的弟弟。  陆争流看了蔺云婉一眼。  她就这么惦记一个养子?  蔺云婉却没有看他。  她的事,陆争流一向不插手的,不知这次动的什么念头。或许是想在亲戚们面前,博一个好丈夫的名声?  那他很难如愿了。  蔺云婉也懒得深想下去。第50章 偏心  第50章  “你们都这么关心长弓,怎么不见庆哥儿?弟妹不是我说你,两个孩子都是侯府的嫡子,你怎么能只偏疼一个?”  陆佳冷不丁开口,还道:“我听说你只教长弓这孩子,却不亲自教庆哥儿,你厚此薄彼的也太明显了些。”  她故意看了陆争流一眼,意在提醒他,别忘了谁才是他亲生的儿子!  陆争流确实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蔺云婉:“你怎么不带庆哥儿来?”  这种见亲戚的场面,实在不该单独冷落庆哥儿。  是蔺云婉做的不周到。  夏老夫人不知道内情,也狐疑地看着蔺云婉。  不等蔺云婉说什么,萍叶就站出来了:“回世子,回大姑奶奶,早上只有长弓少爷过来给夫人请安,夫人才顺路带着长弓少爷来的。庆少爷要是来请安,今日夫人也就带他一起过来了。”  陆争流才想起来,他去接蔺云婉的时候,庆哥儿都没去给嫡母请安。  这孩子确实不如陆长弓孝顺。  陆佳却不买账。  庆哥儿才是她的亲侄子。  “听说庆哥儿在前院跟着先生读书,小小年纪这么辛苦,偶尔疏忽也正常,当嫡母的不要太苛责一个孩子了。”  蔺jsg云婉淡淡道:“姑奶奶说的对,是我不周到萍叶,去和张先生说,今日庆少爷要见客,让他告假休息两日。”  萍叶转身就去了。  她很快就回来,脸色古怪地说:“张先生知道家里有要客,已经给庆少爷放假了。”  陆佳问道:“既然放了假,那他人呢?”  萍叶也弄不明白原因,纳闷道:“他身边的小厮说他去了表姑娘院里,奴婢已经让人去叫了。”  陆争流心里一紧。  不是和她说了不要在这时候见庆哥儿吗,她怎么不听!  “表姑娘?家里什么时候有个表姑娘了?”  陆佳觉得滑稽,笑出了声。  蔺云婉轻声地说:“姑奶奶不知道,是老夫人的远房侄孙女,接回府好长一段时间了,就住在偏院。”  陆佳道:“既然都是亲戚,弟妹你也不知道接表妹过来,大家一起说话。”  说话……  葛宝儿能过来说话吗?  她能说出什么好话?  陆争流实在是坐不住了,说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在身,不能逗留,又怕陆佳说下去没了分寸,就看着她说:“听祖母说表妹病了不便出院子门,大姐,你就不要再多管她的事了。”  陆佳觉得莫名。  她就是关心几句,怎么就是多管闲事了?  弟弟为什么要针对她?  夏老夫人也皱了皱眉,一个表亲而已,陆家怎么这般在意?还搅得当家主母脸面上过不去。实在不该。  离了卫氏的院子,陆争流直接去了葛宝儿住的偏院。  他脸色冷冰冰的,十分吓人。  “庆哥儿在不在里面?”  看门的婆子们,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地说:“回世子,少爷在、在里面。”  陆争流脸色更难看了:“你们怎么做事的?”  婆子生怕他一脚就踹过来了,紧张地说:“世子,庆少爷自己要、要来……老奴们拦不住。”  “拦不住也没有长嘴吗?!不知道回禀我和严妈妈?”  婆子说:“庆少爷说一会儿就出来,奴婢们见他半天不出来,正要去回禀夫人的……”  告诉蔺云婉?  真是嫌他麻烦不够多!  陆争流拧眉道:“滚开。”  婆子不敢拦,只能小声说:“世子,这、这毕竟是女眷住的院子。”  还是让他进去了。  陆争流脸色黑沉沉地进去,却看到很静好的一幅画面。  庆哥儿在窗台下练字,葛宝儿也拿着笔跟着一起写。  母子两个,十分幸福的样子。  “父亲?”  庆哥儿放了笔,起来请安:“您怎么来了?来看我和……表姑吗?”他是不能公然叫葛宝儿“娘”的。  葛宝儿握着笔,抬头看着他。  陆争流抿了抿唇,和庆哥儿说:“你先出去。”  庆哥儿犹犹豫豫地看了葛宝儿一眼、  陆争流冷脸吩咐五儿:“带少爷出去。”  五儿慌慌张张地牵着庆哥儿就走了,她走得老远,关上院门,可不敢偷听主子们说话。  “我不是和你说了,暂时不要见庆哥儿吗?”  陆争流忍耐着脾气问她。  葛宝儿收拾着庆哥儿写过的宣纸,眉眼温顺地说:“我和他说了不要来,但是他求我说,就是过来练练字。他说别人有母亲疼,他没有母亲疼,自己亲娘在眼前见不到,也不敢喊,只想在我身边待一时半刻。”  “我是当娘的,你让我怎么狠得下心赶走他?”  她抬头看着陆争流,有些怒气:“他只是过来练字,不是过来帮我做什么!”  陆争流默然片刻。  “我不是在怪你。今天家里亲戚问起庆哥儿,他却不在场。”  “读书入仕,自己有本事是一方面,结交门当户对的亲戚朋友为以后铺路,也很重要。我是他生父,宝儿,我不想自己的儿子错失这些机会。”  葛宝儿一笑:“我知道的。”  她眼神看起来很单纯:“阿正哥,你已经答应了我,等亲戚一走就给我名分。”  “我一个人带着庆哥儿在外面七年,这都熬过来了,难道我还等不了这一会儿吗?”  “庆哥儿还小,我心疼他,才没听你的话,并不是想生事。”  “你要是真不想让他见我,你现在就带他走吧。”  陆争流点点头:“以后你们母子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不在这几天。”转身要走了。  “阿正哥。”  葛宝儿喊住他,笑容甜美地问:“你答应了,就不会食言,是吗?”  陆争流犹豫了。  “……是。”  说完就抱着庆哥儿走了。  庆哥儿怕得很,父亲一向严肃,现在还冷着脸,他都不敢和父亲说话了。  陆争流看着儿子怯怯的眼神,想起葛宝儿说的话,也心疼儿子没有母亲疼。  蔺云婉确实偏疼陆长弓更多。  明明,怀里的这个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庆哥儿,爹不是要责罚你。但是你记住,以后对嫡母要恭敬,礼数不能少。”  庆哥儿缓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儿子知道了。”  又问他:“父亲,那……我明天还可以去见娘吗?我的笔墨还在娘那里没拿过来。我想拿回来,都是张先生为我选的东西,我怕张先生问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争流想了想,说:“明天去拿了就回来。”  庆哥儿顿时笑了:“谢谢父亲。”  陆争流也弯了弯唇角。  他想带庆哥儿去见夏家人,但是听说夏老夫人她们已经不在卫氏的院子了,就带着庆哥儿去给陆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见了陆争流和庆哥儿,第一件事便是问严妈妈:“这几日家里还安宁吧?”  她身体不舒服,在屋子里休息,今天都没和夏家人叙话。  人在屋子里,心里最怕的却是葛宝儿背地里生事。  严妈妈看了陆争流一眼,很快笑着回话说:“家里好着呢。您好好休息,明儿宴客,可不好让亲戚们看到您气色不好。”  陆老夫人点点头,又咳嗽了几声。  严妈妈端了润肺的汤过来。  陆争流和庆哥儿在旁边帮忙伺候着,都不敢提起葛宝儿的事,只当是这几日都没理会葛宝儿。  人一多,就显得热热闹闹的。  陆佳也来凑热闹来了:“祖母,这是在吃药吗?”心里惦记着那位远房表妹,她在侯府的十几年,都没听说有什么表妹,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一个人物。  严妈妈说:“大姑奶奶,是汤。老夫人昨晚上开始就咳得很,不过吃了两碗汤,已经好多了。还不到吃药的份上。”  “那就好。”  陆佳坐下来,看着庆哥儿,单独给了他另一份见面礼,口里十分亲热地叫着:“我的好侄儿。”当自己儿子一般看似的。  陆老夫人开心得合不拢嘴,说:“改天把卓哥儿也叫来,和庆哥儿一起玩。”  陆佳说:“那个泼皮,等他老实了几日再说。”  说着说着,先提起了蔺云婉,说她不够疼庆哥儿。  “什么意思?”  陆老夫人皱起了眉头。第51章 挑唆  第51章  “我婆婆到母亲院子里做客,母亲请了弟弟和弟妹两个一起过去,弟妹只带着长弓过去,却不带庆哥儿。”  “庆哥儿才是弟弟亲生的儿子,她倒偏疼一个外人。”  这话不好叫孩子听见,陆佳说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让人把庆哥儿带了出去。  陆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  虽说发生那么多事,庆哥儿确实不得蔺云婉的心,但她是嫡母,不该区别对待两个孩子。  老太太疼孙子,更是没道理可讲,她道:“等有时间了,是要敲打敲打云婉。”  陆佳听了高兴,又多嘴说道:“依我说,就算告诉她事实又怎么样!”  “她是嫡母,不论孩子怎么来的,只要是争流的孩子,不都得她来养?”  “和她直说了怕什么,她还敢和丈夫置气不成?”  陆争流皱了眉:“大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陆佳不知道事情还能怎么复杂,轻蔑地说:“庆哥儿身份是不光彩,但说穿了也就是个成婚前出生的私生子,那也是陆家唯一的血脉啊!由不得云婉不愿意。”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庆哥儿身后还有个葛宝儿,她可不简单,带着儿子上侯门,还妄想谋取主母之位,野心大着。  陆老夫人看了一眼陆争流。  偏偏她这个倔强固执的孙子,还真就顺着葛宝儿一步步错到今天,现在已经不是私生子那么好解释过去的事情了。  她烦躁地说:“好了,你别再说了。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陆佳脸色一变。  这是说她是外嫁的女儿,多管闲事了?  呵,要她儿子和庆哥儿亲近的时候,倒不说见外的话了!  她很快就恢复了脸色,语气平常地问:“听说家里还来了位表妹,我怎不知家里还有这门子亲戚?祖母怎么也不让妹妹出来大家见见。”  “我自幼就没什么姐妹,如今多了个妹妹,我还真打心眼儿里高兴。”  陆老夫人却没有应承她的话,敷衍了过去:“一个乡下的远亲,打发不过去才养在了家里头而已。你也不要多问了。”  “你现在有时间,多跟我们说说jsg夏家的事情吧。”  陆佳很有深意地笑了笑。  真是有意思,她想问娘家的事,老太太什么都不和她说,当她外人似的防备,反而拼了命让她说夫家的事。  不过她也说了一些夏家的事,但她并不敢把夏家的底透露干净。  陆老夫人还是唬得一震,心里越发看重这门姻亲。  她握着陆佳的手,十分激动地说:“不枉费我和你母亲当年为你说了这门亲事,你呀是个好命的。”  陆佳不置可否。  以她庶女的身份,能嫁到豫地望族夏氏,也足够有脸面了。  陆争流听了半晌,唯独出口关心了一下夏老夫人的那位弟弟。  “他看眼疾的医术,真的很高超?”  陆佳点头说:“舅父的医术,在豫地也是出名的,他治眼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瞎子也能重见光明。”  陆争流心中发热。  陆老夫人当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大概是想借这件事和蔺云婉重归于好,她也很重视地说:“要是你夏家舅父能为云婉母亲治好眼睛,就再好不过了。”  陆争流心事重重,眉头拧着。  他抿了抿唇,还是决定直接问:“祖母,云婉母亲的眼睛彻底看不见,是不是和我也有关系?”  陆佳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俩。  陆老夫人沉默了很久,才道:“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女儿嫁到夫家过得好?你一走就是几年,留她独守空房。虽说你戍边确实回不来,没什么可指责的。蔺夫人到底心疼女儿,还是会伤心流泪。”  说到那一年的事,老夫人道:“云婉探望了她母亲回来之后,也哭得伤心。不过她母亲本来就是有眼疾,已经看不清东西,失明也是早晚的事,她也就看开了。”  陆争流低着头,说不出的自责。  他还以为,娶了她,只要不碰不管,就不会伤害到她,对彼此都公平。也算奉行了君子之道。  原来不是。  陆老夫人又劝他:“云婉都看开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来日方长,好好补偿她就是。”  “孙儿明白。”  陆争流心情不算好。  姐弟两个一起出了与寿堂,他都不怎么说话,陆佳问话,他也是魂不守舍地应声。  陆佳索性不和他说话了。  二门上来了个报信的人,跑得匆忙,陆佳叫住一问:“干什么的?”  五六岁的小厮,稚声稚气地说:“有夏家老夫人的口信。”  夏家舅父的消息来了?  陆争流一下子振奋起来:“人在哪里?”  小厮往外院一指,说:“前院厅里。”  “大姐,我先过去看看。”  “好,你去吧。”  陆佳没回院子。  她现在和婆母同住一个院子,回去之后就要看婆婆的脸色,便领着心腹丫头柔娟,去园子里逛逛。  “许久没回来,感觉园子都变样了。”  柔娟就笑着说:“大夫人您是想家了,好歹您也回来了,以后您和大老爷、老夫人就在京中常住,想过来随时都能来瞧瞧。”  陆佳笑而不语,哪有那么容易过来,她婆婆不喜欢她经常出门。  但也比在豫地的时候,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娘家好。  说到回娘家,其实她心里有些不满。  陆佳十分感慨:“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已经是外人了。”  柔娟扶着她上亭子,说:“大夫人,那您干什么还跟老夫人说那么多夏家的事?”  “傻丫头,武定侯府毕竟是我的娘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道理是没错的。”  “夏家说是清流人家,夏骥他房里少纳女人了?他在外面用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家里还有一堆庶子庶女,我这个儿媳妇、嫡母,当得只比丫鬟舒服一点而已。”  “不偏帮着娘家,以后谁给我撑腰?我更要被咱家老太太拿得死死的!”  想到婆婆那张脸,陆佳心里的怒气爬到了脸上。  柔娟安慰了几句。  陆佳早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气了一会儿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我那个‘表妹’,有机会我要会一会。”  她说得意味深长。  她不在的几年里,家里的秘密她都不清楚了,那位表妹的身份,想必不简单。  “大夫人,天有些凉了,咱们回去吧。”柔娟提醒她。  陆佳也不敢耽搁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婆母有没有睡醒,好伺候婆婆起来重新梳洗。  幸好,她婆婆还在睡觉。  回了屋子,她突然觉得房间里灰扑扑的,不如她在闺阁时候明亮光彩。  看来看去,觉得是蔺云婉把房间布置的太差了!  “你们就给我用这种东西?”  陆佳拿着青花喜报多子的茶杯,朝陆家的丫鬟发作。  丫鬟慌张地说:“姑奶奶息怒,奴婢这就给您换。”  收了那套茶具,去垂丝堂找萍叶,这已经是顶好的瓷器了,再拿更好的,可就得夫人做主拿对牌去库房里取。第52章 找茬  第52章  “萍叶姐姐,我都是按袁妈妈吩咐放的茶具,姑奶奶很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  丫头在陆佳那里受了几天的委屈,在萍叶跟前,哭哭啼啼的。  萍叶给她擦了擦眼泪,又给了一块玫瑰蒸糕给她,说:“快别哭了,我这就去回禀夫人,有夫人处置。”  “谢谢萍叶姐姐。”  丫头接了糕点,自己用帕子擦了擦脸。  她原本不是伺候主子的丫头,没想到佳大姑奶奶这么难伺候,待了三日如同在油锅里煎熬了三天。  萍叶端着一套青花瓷茶具到上房去。  竹青这时候正在和蔺云婉说话:“世子去了偏院,说是找庆少爷去的,不知世子怎么那么着急,毕竟是女眷住的院子,使唤哪个丫鬟婆子进去不成?非要自己闯进去。”  “夫人,您说世子为什么忽然没了规矩?”  她有些幸灾乐祸,觉得抓到了葛宝儿的把柄。  蔺云婉却说:“他一向没规矩。”  要不然也做不出让她替别人养儿子的无耻之事。  竹青吓了一跳,不敢接话。  夫人怎么连世子一起给骂了?  “夫人,姑奶奶那边伺候的丫鬟来了。”  萍叶进来,放下了那套茶具,说明原委:“大姑奶奶嫌这套茶具不好,闹着要换。”  竹青看了一眼茶具,说:“这还不好?还是报喜多子的花纹,喻义也是好的,大姑奶奶怎么还挑剔上了?”  萍叶哪儿知道啊,她也觉得佳大姑奶奶就是故意找茬的。  她跟着就道:“那丫头说佳大姑奶奶昨儿夜里还挑剔床也不好。”  竹青笑了:“难不成还要人给她换张床?”  那也是不可能的。  蔺云婉知道她在讥讽陆佳。  陆佳还没出嫁的时候,竹青就是陆争流房里人,她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丫头,以前在府里也张扬。陆佳那个性格,哪里容得下一个丫头在她面前张扬?  竹青想必也在她手里吃过苦头的。  这次重见陆佳和她婆婆夏老夫人,竹青看起来很高兴。  竹青确实高兴,脸上带着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笑容:“夫人,大姑奶奶不是挑剔东西不好,看来她是想挑剔您不好。”  “那就给她换了吧。”  这点小事,蔺云婉不想和陆佳纠缠。  竹青脸色僵了一下,一脸真诚地说:“夫人,妾身不是为了拿您当枪使,但是大姑奶奶这个人,妾身比您了解,您要是一次次容忍她,她才要得寸进尺的。”  “今天换茶具,明天换床,后天换丫头换院子,您也陪她折腾?”  蔺云婉淡淡道:“那也不该是我去教训她。有夏老夫人在,她还不敢在陆家怎么样。”  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闹腾罢了。  竹青一想,觉得蔺云婉说得对,便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蔺云婉要筹谋着把嫁妆里的铺子兑出去的事情,没有功夫管陆佳,吩咐萍叶:“拿我的对牌,去库房里取一套麒麟杯给大姑奶奶。记得上册。”  她看了看桌上的那套,说:“还回库房去。”  “是。”  最后还叮嘱了一句:“要是夏老夫人在,避开她,不要让她看到这套茶具。”老太太那个性格,怕是不喜欢儿媳妇回到侯府就过奢靡的生活。  “奴婢明白。”  萍叶端起茶具,出去处理这件事,前后跑了两趟,亲自去给佳大姑奶奶送茶具万一还有什么磨人的要求,一并回复了,免得三番四次骂哭了丫头。  她拿着一套麒麟杯到陆佳这边,因为是琉璃杯,在太阳底下五光十色的,路过的丫头看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仔细着,可别撞了我。”  丫头们连忙躲开了,这一只杯子比她们的命还金贵,真不敢碰坏了。  萍叶刚到陆佳住的耳房附近,就看到了夏老夫人从主屋里出来。  “糟糕。”  想起蔺云婉叮嘱的话,她背过身,想出去躲一躲。  哪知道陆佳也从耳房出来了,高呵了一声:“站住!”  萍叶端着琉璃杯,转身站在原地低声喊道:“大姑奶奶。”  陆佳气汹汹走过去:“看到我跑什么?”她看到丫鬟手里的jsg杯子,知道是送来给她用的,皱着眉问:“送就送来了,你往回跑个什么?”  “大姑奶奶……”您婆婆来了啊!  不等萍叶解释,陆佳冷笑一声:“怎么?我就不是这府里的主子,你就可以怠慢了?”  她看着萍叶,目光发狠:“要不是看你拿着这套麒麟杯,我赏你两耳光!”  萍叶:“……”  “你要赏谁两耳光?”  夏老夫人从台阶上下来,冷冷看着陆佳。  陆佳听到声音,脸色一变,一回头看到自己的婆婆站在台阶上,用眼睛在她身上剐了一遍,顿时面无血色。  “婆、婆母……”  夏老夫人走过来说:“你在陆家一向就是这么大呼小叫,刻薄丫鬟的?”  陆佳讪笑:“不,不是。婆婆误会了,儿媳就是……”  “就是什么?我都看到了!真是没一点妇德!”  夏老夫人看了看萍叶手里的茶杯,又冷淡地看着陆佳说:“大家都用的青花茶杯,偏你用不得?非要用琉璃的才喝得下茶?”  “还是觉得从陆家到我夏家来,委屈你了?”  陆佳心里一慌,低着头:“婆母,儿媳妇不是那个意思。”  夏老夫人看着萍叶,和颜悦色地说:“你回去吧,重新给她送一套我用的杯子就行了。这种东西我们夏家用不惯的。”  “……是。”萍叶心有余悸地走了。  出了院子,就看到大姑奶奶在院子里罚站,旁边的丫头们都不敢出声,姑奶奶脸色难看至极。  “哎,奴婢也是一片好心,谁知道大姑奶奶不领情。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萍叶回到垂丝堂,颇为感慨,她听夫人话,明明想帮大姑奶奶。谁知道大姑奶奶自己害自己。  竹青笑道:“夫人说得还真没错。”  有夏老夫人收拾她,陆佳根本蹦跶不起来。  不出半个时辰,陆佳受罚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武定侯府。她都是出嫁多年的妇人了,还受婆婆的惩罚,实在没脸。  天黑之后,她跑到陆老夫人那里去哭诉蔺云婉的不是。  蔺云婉听说夏家舅父答应了帮忙,过来打听消息,正好就在外面听到了。第53章 权贵  第53章  “祖母,想当年我在您膝下教养的时候,穿金戴银,住的厢房地缝里都扫得出金子,您看看我现在住的什么屋子!”  “我们陆家又不是拿不出好东西,我想不通弟妹为什么要薄待我!”  当然是因为陆家就是拿不出来了。  自从侯爷出事中风,老侯爷病逝,陆家就只剩下个花架子,早就不是以前武定侯府了。  库房里的东西,明里暗里不知道变卖了多少。  陆佳当年在陆家的时候,乃是侯府鼎盛时期,老太爷风光无限,侯爷征战沙场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陆争流虽然年幼也是侯爵子弟里的翘楚。  她出嫁的时候,嫁妆不输嫡女。  哪儿像现在。  不过老夫人是不可能在外嫁孙女面前承认,陆家不行了。  她面无表情地道:“你出嫁之后,府里就改了一些旧例,云婉也是照着府里的规矩来招待你们。她没有针对你。”  陆佳撇嘴道:“好好儿的改什么规矩,就该让我和婆婆、妯娌都见识见识上等的器具。”  “弟妹她就只给我送麒麟杯,不给我婆婆送,我哪儿还敢用!”  “她的丫头还故意让我婆婆撞见,害我挨骂。”  严妈妈在旁边暗暗摇头,姑奶奶真不知道体谅人。  那麒麟杯就就剩下几只,哪儿还有多余的给她全家都用上?  “老夫人,夫人来了。”  丫头进来通传,陆老夫人吓了一跳。  “让她进来。”  蔺云婉走了进去,陆佳刚说完她的坏话,一脸的心虚,但她也只心虚了一会儿,很快又趾高气昂的样子。  这些年在婆家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本性,难得回了娘家,她还不拼命找人发泄出来?  “老夫人,姑奶奶。”  蔺云婉请了安。  陆老夫人倒是怕她听到刚才的话,语气很温和:“这么晚还过来?”  蔺云婉很关心:“听说舅父今天派人传了口信?不知舅父怎么说的?”  陆老夫人笑着道:“你舅父说明天可以抽出半天的时间,先过来给长弓把脉,再去你娘家给你母亲看看眼睛。”  “你舅父还说,这次看完了贵人和陆家的事,就要离京到蜀地大山里去采冬天才长出来的药,叫我们府里就不要招待他,快看快走也就罢了。”  蔺云婉当然是觉得这样子招待不周。  但是有本事的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还是随着舅父的要求来吧。  “明天我让长弓早起候着,不耽搁舅父的事。”  陆老夫人点头,和她说了厉七老爷明天过来时间,还很强势地说:“你舅父看完了长弓的眼睛,再让争流到时候亲自送你舅父去蔺家,就不用你操心了。”  这意思是想卖蔺云婉个好,还不允许她拒绝。  蔺云婉只能淡淡应下,先说过谢厉七老爷。  陆老夫人笑着道:“一家人说什么谢,外道了。”又说:“争流还是十分惦记你娘家的事,到底是爱屋及乌。”  蔺云婉没酸掉牙,陆佳先坐不住了。  合着她说了半天蔺云婉做的不好的地方,老太太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还在这儿可劲儿讨好蔺云婉。  “时候不早,祖母,我先回去侍奉婆婆就寝了。”  陆佳语气十分冷淡。  陆老夫人没听出来似的:“早该回去的,你走吧。”  陆佳暗暗冷哼,早该回去?是嫌她说蔺云婉的坏话了?  还真是彻底将她当个外人了。  走之前,她不客气地看了蔺云婉一眼。  蔺云婉不放在心上。  陆老夫人却道:“你大姑姐就是这个性格,以前在家里被我们宠坏了。她住不了多久的日子就要走,你不要跟她计较。”  蔺云婉说是。  陆争流来了。  “祖母。”  他进来,没想到会看到蔺云婉,请了安,侧头看着她。  蔺云婉起身道:“世子。”就和陆老夫人说:“孙媳妇告退。”  陆老夫人本来就有话要和陆争流私下说,不方便让她听到,就没留她。  蔺云婉一走,严妈妈就去关上门。  陆老夫人高高兴兴地拉着陆争流的手,苦尽甘来似的说:“我从你姐姐嘴里好歹挖出了几件要紧事你可知道夏家老太爷是哪位大人的心腹”  “哪位?”  陆争流挑着眉。  陆老夫人笑道:“次辅张阁老!”  陆争流眼睛放光,这可是在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而且  “听说张阁老和桓王颇有往来。”  陆老夫人仿佛已经看到陆家扬眉吐气的那一天,眼中带着欣喜道:“朝中虽立了太子,可太子毕竟没有生育能力,又是个体弱的病秧子。”  陆争流接了下去:“皇上自从娶了赵皇后便不曾选妃,后宫再无新人。桓王乃皇后唯一嫡子,若太子有朝一日……毫无疑问,便是桓王继位。”  “嗯,夏家老太爷还真是了不得。不声不响竟搭上了张阁老的船。”  背后还有个桓王,若是陆家也能攀上张家,再攀上桓王……  陆老夫人十分郑重嘱咐:“趁着夏家借住在陆家,你要想法子求夏家为你引荐。”  “孙子知道。”  陆争流自己心里也激动,陆家已经许久没有走入京城真正的权贵圈子。  这次他回京,感受到了很多落差。  “你记着,既要贵人提携,也要自己扶得起来,不要落了话柄给人。不光夏家,张阁老也是很看中为官声誉的人。”  “葛宝儿的事,无论你想怎么样,不能让夏家人知道。”  陆争流点了点头。  夜深了,陆争流就近回了雨杏阁,但是陆佳还没休息。  她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给银子柔娟,让她打听一些事,打听够了才回的院子。  “柔娟,你说我这‘表妹’到底什么来头?”  柔娟说:“能什么来头,陆家的下人不是说了吗,世子都往她那儿跑两回了。老夫人不让她住与寿堂,也许就是避讳着他俩呢。”  陆佳不以为意:“勾搭上了又怎么样?我弟弟不过是想纳个妾,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这么藏着掖着?”  柔娟理所当然地认为:“或许是世子夫人不乐意呢。”  陆佳冷笑:“善妒,那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由不得她不乐意!”  “夫人,您想怎么样?”  陆佳自以为贴心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弟弟这么惦记着我那表妹,我当然要帮一帮他们。”  柔娟心头一跳,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欲言又止。第54章 听戏  第54章  “明日辰时末,你夏家舅爷过来为你看眼睛,你在前厅里提前等他,不要误了时辰让你舅爷等你。”  “儿子记住了。”  陆长弓揉了揉眼睛。  “还是看不清?”  蔺云婉让他不要揉,吩咐萍叶用温水打湿了帕子,给他擦眼睛。  陆长弓不要萍叶帮忙,接了帕子,说:“谢谢姐姐,我自己来。”  擦完觉得舒服多了,脸上也有了一丝笑。  蔺云婉叹气:“看jsg来你眼弱的毛病不是一阵子的事,真要好好重视,以后不准你在桌前连坐半个时辰。”  她让萍叶明天就把陆长弓的小厮叫过来,她要亲自吩咐。  陆长弓在旁听着,说:“……母亲放心,儿子自己就会记住的。”  竹青又来了,蔺云婉就和陆长弓说:“时候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儿子告退。”  陆长弓一走,竹青就挑了帘子进来,和他错身的时候,还客气地叫了他一声“大少爷”。  “有什么事?”  竹青过来和蔺云婉说:“大姑奶奶晚上找人打听了表姑娘的事。”还道:“庆少爷晚上又去了表姑娘那里,有人看到他拿了笔墨纸砚从里面出来,可是取东西哪里用得上半个时辰?”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桃叶过来奉茶,竹青接了茶,捧在手里,思考着葛宝儿到底想干什么。  蔺云婉大约猜到了,无非是利用庆哥儿把事情闹出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陆家的人,要比她头疼了。  所以蔺云婉说:“由着她去。”  竹青喝了一口茶,说:“不能由着她去。”  “你想做什么?”  竹青笑:“她能和世子勾勾搭搭的,谁知道会不会和别的男人也勾搭过?”  蔺云婉动了动嘴角,什么都没说。  葛宝儿真不该得罪竹青。  “妾身告退。”  竹青笑着离开的。  她们说的这些话,都是不瞒着丫头的,萍叶有点害怕地过来说:“看不出来,竹青姨娘在您面前那么乖顺,对表姑娘却那么不客气。”  蔺云婉坐到妆镜前,取了耳环,萍叶和桃叶为她拆了其余的首饰。  她淡淡地说:“在庄子上那几年,她肯定被作践得不轻,憋坏了。”  桃叶轻声道:“姨娘好不容易回来,表姑娘还要背地里作践她,姨娘更是要趁机发泄了。”  前院。  陆长弓回去之后,庆哥儿居然还没睡,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不过这个点也太晚了,就不是消食的好时候。  庆哥儿走过来,问陆长弓:“夏家舅爷明天为你看眼睛是吧?什么时候呀?”  陆长弓有防备心,不想回答他。  庆哥儿噘着嘴说:“明天家里那么多客人,我害怕。我又不像你在母亲面前得脸,咱俩约着一块儿去,你是哥哥,你照顾着点儿我。”  这要求不过分。  陆长弓已经有点心软了,觉得兄弟和睦,母亲也少操心,庆哥儿还过来拉他袖子说:“一起去嘛,我今天还听夏家人说母亲偏心你,我们要是一起过去,她们就不会误会母亲了。”  “……辰时末,舅爷过来。”  陆长弓还是说了。  庆哥儿高兴地点头,说:“等你看完眼睛,我们再一起去见客。”  翌日。  蔺云婉起得很早。  袁妈妈更早,她就在外面等着了,在蔺云婉用饭的时候,说:“戏台子、花厅都已经布置好了,再过一会儿丫头们就引着客人们先去游园,您陪着奶奶太太们听几出戏,再到花厅坐坐,说说闲话,也就差不多能去花厅里传膳了。”  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蔺云婉点点头,让人去前院看看长弓起来了没有。  他一向是不会误了时辰的,但她还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人去问问。  萍叶亲自去的,回来和蔺云婉说:“一早就起来了,少爷在前院练字,等厉七老爷呢。”  蔺云婉盛装去花园子里,看看戏台子。  戏子们已经扮好了妆,咿咿呀呀地吊嗓子,戏台下几张双人的客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本册子,里面是折子戏的名称。  太阳升起来,陆老夫人和夏家人都来了。  卫氏也盛装出席。  人一多声音就大了,而且陆家的小孩子也都来了,有半大的孩子,还有哭哭闹闹的孩子,园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陆老夫人和夏老夫人两个相互推辞:“你先点,你先点一出。”  最后还是陆老夫人年纪大,辈分高,先点了一出唱忠臣良将的戏。  陆家侯爵门第,她就爱听这种。  夏老夫人则点了一出母慈子孝的戏。  其余年轻的媳妇们,点了曲折催泪的情爱戏。  唱了几出,轮到蔺云婉,她随便指了一出,自己都不记得是哪一出了,眼看时辰不早了,问萍叶:“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萍叶小声说。  蔺云婉低声和她道:“厉七老爷应该已经到了。”心里惦记着母亲和陆长弓的眼睛,怎么能安心听戏?  萍叶道:“长弓少爷一会儿看完诊就过来听戏,您再亲自问问他情况。”  蔺云婉点一下头,专心听戏。  前院。  厉七老爷确实已经给陆长弓看完了眼睛,说:“哥儿最近猛长个子了,影响了眼睛,还不算严重。哥儿你年纪还小,我开几服药,再跟你写一些平常要留心的地方,你好好记着就是。”  知道对方是长辈,陆长弓十分恭敬:“我记着舅爷的话了。”  厉七老爷坐下来写方子。  他虽然是大夫,但是做事雷厉风行,运笔如风,边写边问:“世子还没来吗?”还赶着去蔺家。  陆长弓一愣,往外看了看。  父亲怎么还没来?  这边接待的管事,过来回话:“……小的这就让人去后院催催。”  赶紧又让人去催第二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世子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庆哥儿坐在陆长弓身边,十分紧张地看着他。  陆长弓觉得不舒服,转头看着庆哥儿,庆哥儿很快又扭开头,不看他了。  陆长弓抿了抿唇。  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庆哥儿今天怪怪的。  等了快两刻钟,陆争流还没来,厉七老爷没了耐心,起身背着药箱子说:“我不等了。”抬腿就走。  管事大惊:“您不能走!”却拦不住。  厉七老爷转身就走了。  管事追出去:“七老爷!七老爷!”  这可怎么好,蔺夫人的眼睛还没看啊!  陆长弓心里一紧,看着庆哥儿问:“父亲去哪里了?”  庆哥儿悠然道:“我哪里知道啊。走吧,去园子里听戏了。”第55章 闹事  第55章  “卓少爷又吐了!”  戏台子下,陆佳的儿子卓哥儿刚吃了几颗花生,喝了一盅奶,上吐下泻,脸色都变了。  他来京城几天,因为水土不服,一直病恹恹的,今天刚好一些,这会儿又犯了病。  陆佳连忙过来呵斥儿子的乳母:“你怎么照顾孩子的!怎么能让他喝奶?”  乳母抱着哥儿,战战兢兢:“大夫人,奶是丫头送上来的,我一错眼没看到,少爷就喝了。”  “谁让丫鬟放的奶!”  陆佳气不过,瞪了周围的陆家丫头一眼。  大家都不敢说话,这奶是每个人桌上都有的,又没有人知道卓哥儿不能喝奶,自己的乳母不看紧孩子,还怪到别人府里的丫头来了,真是稀奇。  蔺云婉走过来,说:“先把孩子送到房里去,请了大夫来看看。多耽搁一刻,哥儿就难受一刻。”又吩咐萍叶:“让丫头过来把地上收拾了。”  “是。”  萍叶索性亲自去收拾。  陆家妈妈过来帮忙抱卓哥儿,夏老夫人和陆佳说:“只是吐奶,不大要紧,你安心坐下看戏。”其实她心里也是疼孙子的,但毕竟是乳母失职,也不好为此闹起来。  陆老夫人也说:“陆家胡同外面就有大夫坐堂,很快就来了。”  陆佳心疼儿子,只好让人赶紧抱了儿子去厢房,派了心腹跟过去。  她依旧要留在这里伺候婆婆,应酬妯娌、娘家人。  眼看着众人又在看戏了,陆佳在蔺云婉耳边心有不甘地低声说:“你没养过自己的孩子,当然有许多事不知道,所以这次我不和你计较。”  说的像是她很大方似的。  蔺云婉淡淡一笑:“姑奶奶养的孩子多,自然什么都知道。”她庶子庶女不知有多少个。  “你!”  戏子声音嘹亮,把两人说话声遮掩了过去。  蔺云婉脸色十分平静,根本不管陆佳是不是在瞪自己。  她走到陆老夫人身边坐下,继续听戏。  算着时辰,陆长弓也该见完了厉七老爷,陆争流应该要带着厉七老爷去蔺家了吧。  “不知道母亲的眼睛,还能不能治。”  蔺云婉心不在焉,低声地和桃叶说话。  桃叶俯身道:“兴许能的,不都说厉七老爷厉害吗。”  夸赞厉七老爷的话,是陆佳说的,她难免会夸大自己夫家的人。  蔺云婉不敢全信。  正说着,袁妈妈从发二门上来了,匆匆忙忙走到蔺云婉身边,行了礼,小声说:“夫人!世子不见了。前院管事一直让人到后院来找,找了两遍都找不到。”  “不见了?”  蔺云婉觉得荒唐,什么叫不见了!  她皱着眉说:“先别管世子,让前院管事直接带厉七老爷去蔺家。”  袁妈妈脸色复杂地说:“夫人,来不及了。厉七老爷已经等不及,先走了。”  蔺云婉脸一沉。  桃叶在旁边都听傻了,怎么回事!世子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jsg  陆佳看到这边有情况,正好戏台上刚唱完一出,静了一会儿。  她高声问道:“弟妹,出了什么错漏?你脸色怎么这样了?”  众人都看了过来。  陆老夫人和夏老夫人一起回头,包括卫氏都放下了手里的瓜子,看着蔺云婉和袁妈妈,关心道:“怎么回事?”  蔺云婉是不想说什么了。  陆老夫人心里本来就不安,便问袁妈妈:“怎么了?”  袁妈妈有些为难,这种事不好在亲戚们面前说啊!  陆佳呵斥道:“老夫人问你话,还不说!我看你是当差当得猪油蒙了心!分不清究竟谁是主子了!”  她一个外嫁媳妇,原不该在娘家这样。  不过蔺云婉脸色难看,显然出了大事,莫说陆佳了,夏老夫人都是好奇的。  陆老夫人放了茶盏,站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支支吾吾的?”  她看看袁妈妈,又看看蔺云婉,觉得以蔺云婉的能力,操办这种小宴席根本不在话下。  能有什么错漏?  袁妈妈忐忑地说:“不是宴席有什么错漏,是、是世子不见了。”  “不见了?”  陆老夫人一脸茫然,这么大的人还能不见了?  “世子不知去了哪里。厉七老爷等半天不见世子,已经……”袁妈妈越说声音越低:“已经先走了……”  陆老夫人和卫氏脸色顿时黑了。  陆争流是分不清轻重吗?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比他岳母的眼疾还重要?  众人默然,难怪蔺云婉脸色不好,早就听说世子陆争流冷落嫡妻,还以为只是传闻……  陆老夫人连忙为陆争流找补,催着袁妈妈:“人肯定刚走不久,还不去把厉七老爷追回来!”  “别追了。”  夏老夫人无可奈何地站出来说:“老夫人,我这个弟弟倔牛一样,说要走就不会再回头了。而且……我弟弟这回要看诊的病人,耽搁不得。今天就算了吧。”  蔺云婉忍着怒气,恭恭敬敬地问:“老夫人,不知舅父近日还有没有空再走一趟?”  她说:“若是有空,我写信让我亲弟弟去接舅父过府。”  夏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说:“我再派人去和他说说,一个两个时辰功夫,总还是挤得出来的。不过你母亲可得等几天了。”  “到时候我让他直接跟着你弟弟去蔺家,就……不必来陆家再去你娘家那么麻烦了。”  “多谢老夫人。”  蔺云婉十分的真诚。  陆老夫人和卫氏站在那里,面子实在挂不住。当年陆家是怎么保住爵位的,陆家就对待蔺氏女儿?  陆佳心虚地过来安慰陆老夫人:“祖母,您坐下看戏吧。”  陆老夫人坐下了,却推开了她的手。  连卫氏那么粗心的人,都白了陆佳一眼。  都怪她多嘴!  台上的戏又唱到激烈处,蔺云婉的脸色却平淡如水,陆争流应该要在葛宝儿那儿吧。  “了不得!大少爷和二少爷打起来了!”  婆子吓得大惊失色,从外面跑进院子,连滚带爬地进来大声喊着:“老夫人,太太,奶奶,大少爷和二少爷打得见血了!”  今天这台戏是没法看了。  陆老夫人直接让唱戏的都停下了,问那婆子:“把人分开了没有!二少爷伤着哪里了?谁准长弓和庆哥儿动手的?!”  这心眼偏的!  蔺云婉走过去问婆子:“他们是在哪里打起来?”  婆子往身后指了指,就在抄手游廊外面呢,打得不可开交。第56章 抓奸  第56章  蔺云婉她们赶过去的时候,陆长弓和庆哥儿确实打的见血了。  两个人的手指头和脸上,都是血,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陆老夫人看着庆哥儿花了的脸,气得哆嗦:“都是死人!还不把人给我分开!”  管事妈妈婆子们上前,把两个人分开。  “萍叶。”  蔺云婉吩咐丫头过去,牵着陆长弓过来,给他擦掉脸上的血迹。  陆长弓红着眼,看着她,又看看众人,欲言又止,一副很焦灼的样子。  庆哥儿躲到陆老夫人身后,那神态就不一样了,十分的得意。  陆老夫人先是和夏老夫人说:“小孩子间打打闹闹,让亲家见笑了佳儿,还不扶你婆婆回去看戏。”  夏老夫人笑而不语。  兄友弟恭,夏家从小当做家风教了孩子们,武定侯府倒是妙,七八岁的哥儿了,还纵着他们打架。  陆佳不依,气冲冲地说:“祖母,您看看长弓把庆哥儿打的,脖子都破皮,您还觉得是玩闹?我看长弓是想杀人!”  萍叶气不过,出来说:“大姑奶奶,庆少爷只是破了脖子,长弓少爷伤的却是眼睛。这伤口再往上半寸,长弓少爷的眼睛就要瞎了。”  “而且刚才长弓少爷根本就没回过手,他就是在抵挡庆少爷而已!”  她看得清清楚楚。  “哪里来的贱蹄子!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陆佳抬手,就想打萍叶一个耳光。  夏老夫人身边的妈妈,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腕。  夏老夫人沉着脸说:“陆家处置家事,又轮得到你插手?”这个儿媳妇,一回陆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陆佳心里一颤,不甘心地收手退了下去。  蔺云婉不能让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结束了。  今天这么一闹,别说让人笑话了,戕害手足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两个哥儿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蔺云婉问陆长弓:“为什么打架。”  陆长弓张了嘴,却没有说出来原因。  陆老夫人也问了庆哥儿,然而庆哥儿也不说。  直到看守偏院的婆子来了,惊慌失措地喊:“老夫人,出人命了。表姑娘她、她……”  陆长弓才小声地和蔺云婉说:“母亲,表姑上吊了。”  蔺云婉抿了抿唇。  竹青竖起耳朵听着,冷冷一笑。  陆长弓又生怕人听到了,低声说:“……父亲去那边了,厉七老爷等不到父亲先走了,我想过来告诉您,庆哥儿一直拖延我,不让我过来。我们就动手了。”  但他只是想过来告诉母亲一声,从没想过要和庆哥儿打到头破血流。  陆老夫人大概猜到了什么,觉得头晕,身子一摇晃,几乎站不住。  严妈妈扶着她,忧心地喊:“老夫人!”  陆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你去处置。”还想示意严妈妈赶紧打发了亲戚,尤其是夏老夫人。  陆佳却快了一步:“祖母,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母亲和弟妹。”  夏老夫人嫌她多事,明显陆家有家私,她们夏家人凑什么热闹?  陆佳咬着牙,和夏老夫人小声说:“您总觉得我弟妹冰清玉洁,什么都好。您刚也看到了,她做嫡母就偏心长弓,不心疼庆哥儿。也不是事事都做的周全。”  “这背后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她犯了七出您想都想不到吧!”  夏老夫人眉头一皱,看向蔺云婉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  蔺云婉都不用听,就知道陆佳怎么说她的。  她走到卫氏面前,道:“母亲,人命关天,请您和儿媳妇一起去瞧瞧。”  “……啊?我?”  卫氏可没见过死人,腿一软,有点站不稳了。  陆佳出来故意和夏老夫人说:“婆母,您不是也和舅父学过针灸吗?人命关天,您帮着去看看,说不得就救人一命。”  卫氏连忙道:“那太好了!亲家,您可得帮帮忙。”  陆老夫人看着她俩,头晕眼花。  作孽!  陆家怎么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又怎么生出这么个狭隘的孙女!  夏老夫人难以推辞似的,为难道:“既然人命关天,那就赶紧去看看吧。”  陆老夫人想装晕。  ……那也瞒不过去,她们还是要知道了,说不定陆佳和卫氏还要更加坏事。  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她们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葛宝儿躺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地上一条白绫,推到的凳子,陆争流就在她房里,刚抱着她从白绫上下来。  “争流,你怎么在这儿?!”  卫氏走过去,眼睛瞪得发直。  陆争流一脸沉默,没看卫氏,而是看了蔺云婉一眼,又看了看陆老夫人。  “祖母。”  他过来作揖。  陆老夫人叹着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偷偷看了一眼夏老夫人的表情。  夏老夫人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吗?  她冷脸问道:“就是这位世子的姨娘有性命之忧?”  竹青站出来说:“回夏老夫人,府里只有妾身一个姨娘,这位是我们老夫人的侄孙女,世子的表妹。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竟想不开要上吊?”  夏老夫人脸色顿时一沉。  私相授受,还喊她过来亲眼见证,陆家简直门风败坏!  她深深地看了陆佳一眼。  陆佳十分的心虚,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便说:“表妹,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委屈?你别怕,说出来让老夫人为你做主。”  葛宝儿只管哭,什么都不说。  卫氏一直被蒙在鼓里,是最惊讶的一个人,怒其不争地和陆争流说:“你、你怎么能撇下你岳母的事jsg不管,到这里来看这劳什子表妹!”  她失望地摇着头,生怕蔺云婉恼了,拉着她的手解释:“争流恐怕也是担心出了人命,云婉你不要多想。”又想和夏老夫人也解释一番。  竹青却说:“表姑娘衣衫不整,方才世子救表姑娘的时候,两人应该……已经肌肤相亲了。”  她声音不大,每个人都听到心里去了。  葛宝儿很恰当地伸手,扯着被子往身上盖了盖,但是脖子那一片皮肤发红,领口都乱了。  谁说得清是怎么弄的呢!  总之她肯定和陆争流之间,不是那么清白。  陆佳道:“既如此,弟弟纳了表妹就是。”她笑看着蔺云婉:“弟妹,你不会不许世子纳妾吧?”  蔺云婉道:“世子不能纳表妹为妾室。”  陆佳一喜。  装不下去了吧!  看蔺云婉还怎么继续贤良淑德!  她冷笑道:“弟妹,善妒是七出之罪。你不许夫君纳妾,难道不怕陆家休了你吗?”  蔺云婉淡淡道:“表妹已有婚约在身,世子强纳为妾,乃是夺人之妻。”  什么,葛宝儿居然已许了人家?  夏老夫人和陆佳双双变色。第57章 乱了  第57章  “夺人之妻,那可是犯了朝廷的律法。弟弟,你、你糊涂!”  陆佳脸色煞白,她怎么都想不到,她从小就出众的弟弟,怎么会做出这种混账事情来。  又暗恨自己多嘴。  早知不撺掇着婆婆过来了,这种家丑也让婆婆看到,以后她回了夫家还怎么做人?  蔺云婉觉得好笑。  陆佳现在知道怕了,可这件事,岂止是犯法那么简单?  她仿佛也和陆佳一样吃惊,忧心忡忡地出来指责:“世子要是想纳妾,哪里不能聘?表妹的夫家告去了顺天府尹那里……”  还怕没有人参武定侯府一本吗!  等陆家的事情闹进朝堂,七年前差点被褫夺爵位的事情,只怕就要噩梦成真。  这话吓得众人惴惴不安。  夏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了,夏家和陆家是姻亲,陆家要是真的出事,夏家只怕也要受一些波及。  她忍不住责备地看着陆争流。  要不是端着身份,她轻重也要当着面斥骂一句!  陆争流后背出了冷汗,事出突然,他就顾着救人,根本没有想到,曾经编造了葛宝儿已有婚约的瞎话。  他顾不得床上的葛宝儿,连忙解释:“刚才救下表妹实是无奈之举……我和她,并没有什么。”  可是谁信他!  那么多婆子不能救,偏要他去救人?  而且他还是撇下厉七老爷,大老远跑过来的。  他俩要是真没事,那才有鬼了!  蔺云婉眼神复杂又失望地看着他,一点都不相信。  夏老夫人明显也是不信的,陆佳想帮弟弟说话,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这可要老命了!  卫氏一慌张,把葛宝儿从床上粗暴地拽起来,紧紧抓着她的肩膀问:“表姑娘,到底什么事你闹得要上吊?你快说清楚啊!”  陆争流看了葛宝儿一眼,眼神里有些逼迫的意思。  纳妾的事,他许诺了就会答应。  她总该有点分寸,不能在这时候,害了他,害了整个武定侯府!  葛宝儿从床上下来,身子软软地跪在地上。  她低着头,泪眼朦胧地大哭着说:“老夫人,侄孙女不孝,本就是个孤苦无依的人……事到如今,您处死我吧。”  这就是承认了!  陆老夫人瞪直了眼睛。  旁人还不知道,她却是感觉到喉咙里一口血腥味儿,双腿僵硬,人虽然站得稳,脑子却开始迷糊了。  夏老夫人鄙夷地摇了摇头,一脸肃然地说:“有了婚约还不守妇道,处死了也不可惜!”  蔺云婉叹息一声:“夏老夫人您说的是。来人,拿绳子来吧。”  葛宝儿也忘了哭,一脸惊惶。  蔺云婉怎么敢真的处死她?  她名义上又不是陆家的人,蔺云婉就算是陆家主母没资格处置她的生死!  这、这件事,应该是陆家出面为她“退了婚”,大家什么事都没有,以后蔺云婉再大度地主动提出,让她做陆争流的妾室才对。  怎么可能会勒死她!  其余人也是惊诧地看着蔺云婉。  说是那么说,但也轮不到陆家插手,何况她只是个当媳妇的。  “噗”  陆老夫人喷出了一口血。  卫氏吓得惨叫:“我的老天爷!快、快请大夫!”  陆争流上前一步,抱住了陆老夫人。  严妈妈本来也搀扶着老太太,回头一看,跟过来的庆哥儿听到勒死葛宝儿的事情,冲了过来,嘴都张开了,眼看着是要喊“娘”。  小祖宗,这可不能乱喊!  她慌忙捂住了庆哥儿的嘴巴。  庆哥儿照着她的虎口,一嘴咬下去,严妈妈疼得眼冒金星。  “哎呦,哎哟……”  偏院里乱成一团。  竹青也有点儿慌了,出来说:“夏老夫人,您不是懂医术吗?快,快给我们家老夫人施针啊!”  夏老夫人黑着脸,紧张地推辞了:“我学艺不精,还是快请大夫来。”  其实她根本就不会医术,还不是陆佳随口编造出来,撺掇她过来看陆家的丑事而已!  她又瞪了陆佳一眼。  陆佳害怕祖母出事,顾不得婆婆的眼神,帮着掐人中。  蔺云婉镇定地走到院子里,言语利落地吩咐婆子们疏散下人。催促陆争流带着陆老夫人回与寿堂看大夫。  又含着歉意送走了夏老夫人,还派了袁妈妈去安抚园子里的宾客。  卫氏一看蔺云婉这般从容,一下子安了心。  跟去与寿堂之前,她回头看着面无血色的葛宝儿,一巴掌甩过去,啐了一口:“下贱!”  让人把葛宝儿绑了起来。  勒死她是不可能了,先绑起来总没错。  这日的宴席,可以说是一团糟。  陆争流和卫氏陪在老夫人身边,蔺云婉要处理别的事,被卫氏苦口婆心地催着回去休息。  卫氏还语重心长地说:“家里少不得你,我受累些都不要紧,你可千万不能累倒了。”  这些个烂摊子,要是全赖在她身上,那就完了!  她可处理不了。  伺候老夫人的时候,卫氏时不时就在陆争流和严妈妈面前哭骂:“都怪那个小蹄子!她就是个祸害!依我看勒死就勒死了!”  陆争流心事重重,脸色黑沉沉的。  忙了一大天,问清楚了厉七老爷的事情,他找了机会想和蔺云婉道歉,但是看见她脸上失望和厌恶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趁着天黑,去见了一面葛宝儿。  “现在你满意了?”  他冷冷看着坐在地上的葛宝儿,后悔自己今天心软。  “我总想着,你是庆哥儿的娘,也是我的青梅竹马,便是眼皮子浅些,我也不能丢开手不管。”  “一听说你想不开,我就赶过来救你。”  “你却要害我和祖母……”  葛宝儿哭着摇头:“阿正哥,我从没想过要害你害侯府!庆哥儿还在陆家,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不知道会闹成这样。”  陆争流冷脸离开,走之前丢下一句警告她的话:“宝儿,不要把你我幼时的情分作践完了。”  也没让人给她松绑。  葛宝儿有点慌张,他真的会不念旧情了?  \\  陆争流回了一趟雨杏阁。  竹青也没睡,她不敢睡,怕老夫人真出了事,万一夫人有事用得上她,一直守在房里等消息。  “世子,您怎么来了?”  没想到这时候了,先过来的是陆争流。  “给我倒杯茶。”  陆争流拧眉,失魂落魄坐在竹青房中。  竹青递过去一杯热水,说:“太晚了,喝茶不好,世子先喝些暖的,胃里舒服。”  她伺候的一直很周到。  陆争流默然接了茶,一口饮尽。  竹青在他身边,柔声说:“世子,今天的事,妾身想多几句嘴。”  陆争流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阻止她。  竹青就说了下去:“表姑娘实在好算计!您不知道,她不止是挑好时候让您过去救她,顺便搅和了您带着厉七老爷去给蔺夫人看眼疾的事情,挑拨您和夫人的感情。”  “今天庆少爷还跟长弓少爷打到了老夫人、太太奶奶们面前,要不然谁知道您跑去救表姑娘?”  “这中间一时一刻也错不得。但凡有一丝的差池,事情就闹不起来。”  “表姑娘看着单纯,书也没念过几本,倒像是内宅里的女诸葛,虽然被软禁在偏院,依旧运筹帷幄、处处算计到了,把大家耍得团团转。”  “世子,妾身少不得有些多想,这宝儿姑娘,到底是怎么哄了老夫人接她进府?她果然像老夫人说的那般孤苦无依吗?”  “妾身总觉得未必如此。”  陆争流心里忽然一沉。  真的是他自己找回了葛宝儿,还是葛宝儿等着庆哥儿长到记事的年纪,故意让他找到的?第58章 学坏  第58章  “竹青,昨晚辛苦你了。”  她昨晚伺候了陆争流,天亮之前,又去与寿堂里和卫氏一起照顾老夫人,熬了一夜没睡,又过来和蔺云婉说老夫人已经醒了。  蔺云婉吩咐萍叶:“让厨jsg房传些早膳过来。”  “是。”  挑着帘子就出去了,让厨房做三个人的早膳。  竹青坐下来说:“夫人安心,老夫人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急火攻心,没有伤到根子。”  老太太身体还真是硬朗。  蔺云婉敷衍地说:“那就好。”也不大往心里去。  竹青小声说:“夫人,我听说夏家人的院子里,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不想在陆家借住,想走了。”  “是吗?”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了,蔺云婉没想到夏老夫人脾气硬到这个地步,这么的不给陆家面子。  她道:“老夫人要是知道了,恐怕还有一场气要生。”  竹青也不敢表现得太开心。  但她是不会为老夫人伤心的,几年前要不是老夫人,她怎么会被赶到庄子上去,说到底,还是老夫人心里不在乎她。  她叹气了一声,仿佛很难过。  “母亲,姨娘。”  陆长弓来了,眼睛下面乌青一片,显然没睡好。  蔺云婉和他说:“过来坐。”看着他的眼睛问:“一夜没睡?怎么眼里都是血丝。”  陆长弓是内疚的。  他臊眉耷眼,想道歉,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怎么了?”  蔺云婉问。  陆长弓微微哽咽:“都是儿子的错,我不该和弟弟打架。”听说老夫人昏倒,他也吓死了。万一追根溯源,怪到他头上,再怪到母亲头上,他就太对不起母亲了!  “这和你不相干,都是大人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蔺云婉虽然这么劝着,陆长弓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竹青无奈地说:“大少爷快别难过了,你这是着了别人的道,还自责呢!”  “着了什么道?”  陆长弓抬起头看着竹青,他很少直视姨娘,到底是父亲的妾室。  竹青幽幽地说:“大少爷看不出来吗,庆少爷是故意引着您到夫人和老夫人面前打架的,您再怎么不想打,他也要想方设法和你打一架。”  “您好好想一想,究竟为什么要和他动手?”  陆长弓摸了一下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送的开蒙礼。  蔺云婉和竹青都顺势看过去。  竹青“哟”了一声,说:“玉佩上的络子都变样了。”  她想了想,才说:“以长弓少爷您对玉佩的珍爱程度,应该不会弄坏夫人给你打的络子吧。想必是昨天庆哥儿动手时候,朝络子的下手。”  陆长弓恍然大悟,庆哥儿就是故意的!  当时庆哥儿不让他去找母亲告状,然后拽他的玉佩,激怒了他,一举一动都是算计好的。  他还以为,庆哥儿真的变好了。  是他想多了!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长弓不过是个不到虚岁九岁的孩子,蔺云婉不想他过早地把心思放在内宅事情上。  与女子不同,男子可以读书入仕,将来青云直上。  他眼下还是要一门心思读书,略通些人情便是。  “是。”  陆长弓低着头,握紧了玉佩。  蔺云婉以为他听进去了,没想到这孩子等到竹青回雨杏阁之后,单独问她:“母亲,儿子以牙还牙,算是学坏了吗?”  “什么?”  陆长弓抿了抿唇,说:“没什么,儿子随便一说。”  蔺云婉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和他说:“你不必这样,先好好读书。以你的聪明,提防一些,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陆长弓抬起头,淡淡地道:“母亲说的是。”  “这次是儿子蠢笨,着了他的道。可若不让他知道,儿子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像他那样。他下次还会利用儿子为难母亲。”  “儿子告退。”  他转身出去,那瘦弱的少年背影,竟蔺云婉看到了几分他将来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模样!  桃叶担心地过来说:“夫人,少爷他……”  蔺云婉抬手打断她:“顺其自然吧,父亲在世时说过的,教书育人最忌讳违逆本性。”  “况且这侯门,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有自保的能力,不是坏事。”  桃叶点了点头。  萍叶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坏处,怎的只许旁人使坏,还不许她家大少爷琢磨些手段了?  三日后,陆老夫人好转了七七八八,叫了蔺云婉过去侍疾。  卫氏在旁边伺候,蔺云婉根本不用动手。  陆老夫人吃了药,靠在床上,问:“怎么不见佳儿?”  夏家人不过来就算了,陆佳怎么也没来?  卫氏欲言又止。  陆老夫人心里虽然忐忑,还是白着嘴唇,问蔺云婉:“怎么了?”  蔺云婉说:“夏老夫人禁了佳大姑奶奶的足。夏家人也都关了院门,足不出户,夏家老爷和爷们儿出去找宅子了,等立了契,交割完毕,他们就搬出去。”  “怎么这么着急?”  陆老夫人心里一急,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  严妈妈过来给她顺气,劝慰着:“亲戚们借住,总是不方便的,您先养好身体。”  卫氏一撇嘴,没好气地说:“还不是看不惯表姑娘的事!要不然,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现在走?”  严妈妈无言以对了,也没好气地说:“太太,您就少说两句。”  还嫌老太太病得不够狠吗?  陆老夫人没心思责备儿媳妇,只顾着问蔺云婉:“那天的宴席,怎么样……”  蔺云婉沉默着。  说什么都比不上让老太太自己想象,来得恐慌。  陆老夫人果然心烦意乱:“最后怎么样了,你倒是说一句!”  卫氏捏着帕子,烦躁地道:“还能怎么样,您都病了,谁还有心思看戏相聚?女眷们匆忙吃过不就散了。夏家大老爷和晋三爷干脆都没来了。”  “咳咳……咳咳……”  陆老夫人眉头紧锁,喊道:“云婉,扶我,扶我去见夏老夫人,陆家不能这么怠慢亲戚。”  蔺云婉懒得过去,她说:“老夫人现在过去怎么说呢?”  怎么说?  陆老夫人愣住,说宴席不周到感到歉疚?  蔺云婉缓缓道:“夏家介意的是什么,您心里清楚。只是为宴席的事情致歉,也不必了。”  “您还是想一想,怎么处置表姑娘的事。只有她的事处理好了,夏家人才不会这般轻看陆家。”  卫氏咬牙道:“依我看,勒死了干净!”  不过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  严妈妈瞧了卫氏一眼,太太真是不会说话。  要能直接勒死了那么简单,老夫人还烦什么烦!第59章 错失  第59章  “云婉,你是当家主母,你说说,你想怎么办?”  蔺云婉倒是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问她的意思。  她还以为,即便是看在庆哥儿的份上,老太太也舍不得葛宝儿死。  蔺云婉淡声说:“通奸该怎么处置,老太太还要问我吗死不足惜!”  卫氏跟着道:“就是。她一个人去死,大家都清净!”  老夫人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她连眼珠子也一动不动的,好像在认真考虑儿媳妇和孙媳妇的意思。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而是道:“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卫氏急着站起来说:“老夫人,您还没说要怎么处置……”  严妈妈出来打发她:“太太,老太太累了,您也累了,您就先回去吧。”  卫氏只好告退。  刚挑了帘子出去,嘴里还在不耐烦地嘀咕:“随你们吧!”  依她说,勒死了最好,烧成灰撒远远的。  反正葛宝儿家里也没什么人,她真不懂老夫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蔺云婉也要跟着走,陆老夫人叫住她:“云婉。”  “老夫人。”  陆老夫人坐起来,看着她说:“你是一家主母,是正妻,万不可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一样小气。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也不要积在心里。”  “以后你和争流的日子还长着。”  “……宝儿,碍不着你们什么。”  说着说着,眼里已经起了杀意。  蔺云婉淡淡应了一声,便回了垂丝堂。  陆老夫人猛地咳了起来,严妈妈过去服侍,还问老太太:“您真要对表姑娘下手?”  “还有的选吗?”  陆老夫人说:“她就是个祸害。我看争流对她也渐渐淡了,不如趁这次机会狠下心……”  “曾祖母……”  庆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外面,扶着门站着,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们,明显是听到了她们刚才说的话。  严妈妈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药碗,慌张地问:“庆少爷,你、你怎么过来了?”  又骂外面的丫鬟:“都是瞎子吗!少爷来了也不知道通传!”  丫鬟跑过来,紧张地说:“刚、刚太太、奶奶在里面说话,奴婢们不敢走近了,庆少爷一眨眼就来了。奴婢没看见。”  庆哥儿人都吓傻了。  严妈妈无奈地打发了丫头,牵着庆哥儿进房里来。  陆老夫人赶紧抱着庆哥儿说:“舍不得曾祖母赶走你娘?”  庆哥儿睁大眼睛,抿着唇不敢说话。  陆老夫人哄着他说:“你娘这次做错了事,我和严妈妈商量着把你娘送走,这就把你吓着了?”  庆哥儿这才缓过劲儿来,哇一声哭了出来。  “曾祖母,我、我还jsg以为……”  从昨天就听说府里要勒死他娘,还以为是假的,一过来听到老太太都这么说,他手脚都凉了。  “我的傻孩子,快别哭了。曾祖母怎么舍得你伤心?”  “哎哟,手怎么凉成这样,快让我给你暖暖。”  庆哥儿把手放进陆老夫人手掌心里,吸着气儿说:“曾祖母,您病了,我给您暖暖。您躺着,我服侍您。”  陆老夫人笑眯眯的。  “庆哥儿真孝顺,曾祖母没白疼你。”  庆哥儿也不傻,他知道谁才是他的靠山,父亲虽也疼他,可几天都见不上一面。  他最能依靠的,就只有曾祖母。  “您的病什么时候能好?曾祖母,我担心了一晚上睡不着。我今晚能和您睡吗?我想守着您,我要看着您好起来。”  “好好好。今晚你就陪着我。”  祖孙俩别说多亲热了。  严妈妈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儿,小少爷孝顺老太太自然好,可他长大了要是知道自己生母被老太太勒死,以后还能念着老夫人的好吗?  入了夜,等庆哥儿睡了,严妈妈才问陆老夫人:“您真要放过她?”  陆老夫人冷冷一笑,脸上哪里还有白天的慈爱。  “你亲自去跑一趟,去看一看那个庵里的姑子还活着没有。”  都不用老太太说明白,严妈妈就知道是哪一座庵了,她皱着眉问:“几十年过去了,那姑子要是死了怎么办?”  陆老夫人道:“她死了,那些手段和毒药,也不会失传。哪家没有点脏事要处理?端看使不使得起银子。”  “你去打听一下,她有没有收徒弟。”  严妈妈点点头,感叹了一句:“那都是几十年前对付老太爷姨娘的手段了,您临到这个年纪,竟还要在孙子的姨娘上动手。哎!”  正室这一生,那都脱不了下贱女子的困扰!  陆老夫人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独独舍不得牵连庆哥儿。  严妈妈却担心道:“那姑子从前研制的药,确实好用,虽说毒性慢一些,一两年才要得了人命,但是看起来就像病死一样,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倒是个好手段。”  “不知姑子的手段传下来没有,要是传下来就太好了!咱们府里以后就安宁了。”  陆老夫人真是巴不得快点弄死葛宝儿,可是一想起庆哥儿,就心疼地说:“你看看他刚才求我留下他娘的可怜样子,要不是怕伤了他,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现在也只能这样慢慢算计着。”  严妈妈道:“您别急,老奴明天就去这一趟。您先睡了吧。”  次日。  严妈妈一大早就出去了。  陆老夫人叫了陆争流过来,问他怎么想。  “你母亲和云婉,都容不下她。你是想留她在府里,还是干脆送出去?”  陆争流攥着拳头,启唇问:“云婉是怎么和您说的?她……很生我的气?”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要是一早就跟云婉和和睦睦的多好,现在就不用后悔了。”  陆老夫人实在是怒其不争,云婉可是当年他祖父舍了老脸求来的孙媳妇!  陆争流没什么可辩驳的,只是道:“宝儿毕竟是庆哥儿的娘,送她出去,伤的是庆哥儿。还是留在府里吧。”  他还向老夫人许诺:“祖母,我以后不会再碰她。只当养着一张吃饭的嘴。”  陆老夫人叹气:“这些话你自己去和云婉说吧。”  陆争流沉默着。  来日方长,他们做夫妻日子还多,他迟早会弥补回来。  离开与寿堂,晚上陆争流巡逻完了回来,沐浴过去见的蔺云婉。  “我和祖母商议过了,让宝儿表妹为我妾。”  竹青闻言,直勾勾地看着陆争流,失望地摇了摇头。  蔺云婉放下手里的书,问道:“是世子的意思,还是和老夫人的意思?”  陆争流说:“……是我的意思。”  蔺云婉点头:“明白了。”脸色十分冷淡地说:“葛家的事,我插不上手,等世子处理干净了我自会为她定下名分、安排宅院。”  知道她不高兴,陆争流也没急着解释什么。  走之前,他撂下一句话:“以后你会明白。”明白他的无奈。  要不是迫于无奈,他不会纳这一房妾。  竹青叹息了一声。  世子这次错失良机了。第60章 名分  第60章  “世子也真是的,不过一个表妹,他也放不下。老夫人都有那个意思了,他不过是点个头,狠心处死了又怎么样?”  竹青愤愤不平。  她为蔺云婉感到不值,主动坐在绣墩上问:“夫人,要不要妾身去和世子再挑明一些?”  蔺云婉道:“你想挑明什么?”  竹青说:“世子要是知道,留了这一房妾室不仅伤了府里名声、亲戚感情,还伤了您的心,必然要快刀斩乱麻挽回……”  蔺云婉笑了:“竹青。”  “夫人?”  竹青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打断她。她说错了吗?  蔺云婉笑了笑。  她从没指望过,老夫人和陆争流真的会处死葛宝儿。  有庆哥儿在一天,他们一定会投鼠忌器。  何况,人死债消,只不过是作恶之后最轻的结果!  “让一个人死,实在太容易了。要让他自取灭亡,生不如死。”  竹青一笑,也是。  “等表姑娘成了妾室,那还不是任由您揉圆搓扁?”  蔺云婉但笑不语。  第二天老夫人那边叫她过去,她把竹青也叫上了,特地和竹青说:“你不是也说过要去给老夫人侍疾吗?”  竹青想了想,道:“妾身这就和夫人一起去。”  到了与寿堂那边,陆佳也在。  看样子,她是禁足结束了?  不过就算没结束,夏老夫人这么重视妇德的人,不会在陆家老夫人生病都时候,不许陆佳过来侍疾,那可是不孝。  “大姑奶奶。”  蔺云婉和竹青两个一进去先看到的陆佳,便先和她打招呼,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陆佳坐在老夫人身边,手里拿着药碗,旁边放了糖渍梅子。  老太太怕苦,梅子放着润口舌的。  可能是在娘家被夫家人禁足,气焰消了一些,陆佳也不急着说话。  陆老夫人先开的口:“云婉,我想了想,还是让宝儿和夫家先退了婚……”  蔺云婉一直没出声,静静地听着。竹青在旁边时刻打量着她们的神情。  最后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宝儿夫家那边答应退婚,事情也就没那么严重。这件事是争流做的不好,但是说到底就是个纳妾的事。”  陆佳的性子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  她端着药碗和蔺云婉说:“只要你这个当主母的点头,也就没什么了。端看你大不大度,你也不想侯府惹上麻烦吧?”  她轻视着蔺云婉,又说:“弟妹一向端庄贤惠,从来不是善妒的人。老太太正病着,不是我这个做姑姐的说你,便是老夫人不开口,你也应该主动出面料理了这事。”  “现在闹得大家不得安宁,还让我们陆家丢了脸,你这个做正妻的有八分的过错!”  陆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大姑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蔺云婉不该光顾着置气,退婚本来就是空口杜撰出来的事情,随口一说也就解释过去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夫家进京告状”的结果。  她要是主动提出纳妾的解决,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竹青都听惊讶了。  这、这也能怪到夫人头上?  想着陆佳的脾气,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蔺云婉不像竹青是姨娘的身份,不敢和姑奶奶顶嘴。  她四两拨千斤地问:“不知道大姑奶奶所说丢脸,是在何处丢了脸?知道这些事的,不就只有我们自家人吗?”  陆老夫人反应过来,皱眉问:“是你婆婆说了什么?”  那还能不说什么吗!  陆佳讪讪道:“没什么,我是听到丫头们嚼舌根。我婆婆能说什么呢。”  这话陆老夫人也就听听。  她不满地道:“你夫家要是背后没说什么,也不会拒绝为你弟弟引荐。”  陆佳动了动嘴皮子,还能顶嘴么?  就因为这个事,她在夫家面前提了一嘴,婆婆差点说让丈夫休了她的话。  她再不敢插手了。  蔺云婉道:“老夫人和世子都拿定了主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您也说了,这头一件事就是让表姑娘先和夫家退婚……”  陆老夫人咳嗽了两声,抬手和蔺云婉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蔺云婉道:“虽不用我管,若为纳妾惹了麻烦……”  她看了陆佳一眼,说:“大姑奶奶怕又要觉得是我八分的过错。”  “所以我不得不多说一句,纳妾事小,要是纳了不该纳的女子……”  陆佳一口打断她:“什么不该纳的女子?我看你就是不想让争流纳了表妹。”  蔺云婉淡淡道:“蔺云婉淡淡道:“姑奶奶不要着急,我还没说完。以贱籍为妻,或私藏被发落的罪籍女子及罪臣家的奴仆,那都是违了律法的事。一样要被参奏。”  陆老夫人心里沉了沉,葛宝儿进府到现在,她都只jsg知道葛宝儿是个村妇,却不知她详细底细。  争流肯定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连这种大事都瞒着她。  可是难保葛宝儿不会故意哄骗他。  竹青听出不对劲,来不及细想,就和老夫人说:“您别怪妾身多嘴,表姑娘本身就品行不端……还是查清楚为妙。”  说来说去,她蔺云婉就是不想纳这个妾室吧!  陆佳道:“既然是祖母的远房侄女,能有什么问题?表妹已经没了清白,现在不让她过门,叫人知道了还以为陆家作践亲戚。”  陆老夫人却说:“先不给她名分,等她的婚事退了再说。”  “祖母!您……”  糊涂啊!  陆佳想劝,陆老夫人却不让她再多嘴。第61章 看诊  第61章  “夫人,您何不趁着这个机会,亲自去查一查表姑娘的底细?”  从与寿堂出来之后,刚走了没几步路,竹青就迫不及待地问。  蔺云婉问她:“查出来又如何?”  竹青一愣。  查出来不妥,世子应该也要维护表姑娘的吧。  蔺云婉淡淡地道:“这事老夫人比谁都着急,我就不必费这个劲了。”  竹青还是觉得不甘心。  蔺云婉和她说:“等查消息的人回来了,你想让谁不痛快,那还不是三言两语的事?”  竹青笑了笑:“夫人想得长远。”  她略想了想,便说:“只要有银子,有的是人拱手送来表姑娘的把柄!”  “银子……”  确实是个好东西,父亲的病,母亲的眼睛,都是耗费了很多银子的事。  蔺云婉惦记起母亲的眼睛,想着还是要去拜访一次夏老夫人,尽心催促一番,不能拖到厉七老爷要出京的时候,匆匆忙忙怎么看得好眼睛?  正想得失神,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和她说话。  “弟妹,怎么走得那么急?”  转身一看,是陆佳追了出来。  竹青低笑着说:“咱们这个大姑奶奶,刚被放出来才半天,又生龙活虎了。”  陆佳虽然没听到,可是猜到竹青不会说自己的好话,瞪着眼走过来,要向她们发作。  蔺云婉直摇头。  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陆佳一抿唇,忍了脾气,一脸倨傲地和蔺云婉说:“你嫁过来得晚,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机会教过你。现在我就要搬走了,少不得和你说几句。你是读过书的人,自然知道《女戒》《女训》上怎么写的。”  她勾唇一笑:“莫说世子只是看中一个女子,他就是养了外室,你这个当正妻的不也得大大方方地把人接进来。”  “老夫人疼你,这回容着你耍女人的性子,你可别得了意。”  “做女人没有容易的,你上不用侍奉婆母,下不用照顾姑嫂弟妹,嫁到武定侯府来,你就该知足了,别以后小肚鸡肠,搅得家宅不宁。”  蔺云婉福身:“今日受教,日后我等着大姑奶奶给我做表率。”  和竹青一起走了。  陆佳还没听出什么来,竹青心思玲珑,刚走远就问:“姑奶奶有机会给夫人您做表率了吗?”  蔺云婉也不多说,只含糊地道:“姑爷那个性子,还怕等不到?”  夏骥养的外室从外地带来了京城,给夏家置宅子的时候,顺便给外室也置了宅子,还就在陆佳眼皮子底下,要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  竹青思索了一阵子,低声说着:“夏家才来多久,夫人您连姑爷的性子的都了如指掌。您真是心细如发。”  是竹青心细如发才对。  蔺云婉和竹青在雨杏阁门前分了手,她回到垂丝堂,陆长弓正在书房里面念书,他实在学得快,三百千千都快学完了。  “我看要不了半年之久,可以提前送你去学塾了。学塾里的先生比我教得好。”  她走到廊下,一脚跨了进去。  陆长弓放下笔,起来作揖:“母亲。”又说:“读书的事,我全听母亲的,不过,儿子一直觉得母亲教得很好。”  蔺云婉点点头,翻看了一下他写的内容,他还作了一首诗,虽然简单,平仄韵律却都是对的,用典也不俗。  她攥着那一叠纸,道:“长弓,这么长时间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喜欢待在侯府里吗?”  陆长弓抬头,看了蔺云婉一眼。  他低下头说:“儿子喜欢。”  蔺云婉轻轻放下纸,让他继续学自己的,也就走了。  因为府里近日闹出来的事,中秋过得潦草。  陆老夫人打发出去“退婚”的人,还没有回来,但是严妈妈消失了几天,却在过了中秋节之后回来了。  萍叶纳闷说:“严妈妈从来离不开老夫人,怎么一走就是几天?”  蔺云婉不知道,也猜不出来,就问:“夏老夫人那边传话来了没有?”  夏家人已经找好了宅子,明日就要搬走,她亲自过去催了夏老夫人,老太太说她已经给厉七老爷写了信,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回信。  等了些日子,她不好频繁催促,但也总是牵挂着。  萍叶摇头:“还没有信儿。”  蔺云婉不免有些焦灼。  萍叶抱怨道:“世子上次要是带了厉七老爷过去就好了!这次厉七老爷被贵人耽搁住,都不知道再得空是哪一日的事了!”  “究竟是什么贵人……”  蔺云婉用茶盖拨弄着茶叶,到底什么贵人让夏老夫人守口如瓶,厉七老爷连半日的功夫也难以分出来?  “罢了,拿笔墨过来,我给家里写封信,让娘和逸哥儿再耐心等一等。”  萍叶去拿文房四宝,回来的时候嘀嘀咕咕,说了些担心蔺夫人再度失望的话。  信是过了午时送出去的,送消息的丫头,回头的时候带来了郭娘子送来的几盒香粉跟一本《香谱》。  中秋蔺云婉私下里送了礼过去,这是娘子的回礼。  桃叶在香炉里焚香,笑着说:“好闻,又是娘子调制的新香。”  蔺云婉在翻看郭娘子自己编撰的《香谱》,她上次听说蔺云婉想学调香,就抽空先粗写了一本,知道蔺云婉被事情绊住了脚,这回一并打发人送了过来。  “娘子真是用心良苦。”  蔺云婉十分感动。  青铜炉子里的香粉有助眠的作用,熏得她昏昏欲睡,便在小睡中等娘家人回信。  蔺府。  管事收了信,念给蔺夫人听,却不知厉七老爷刚出了宫门,正往这边赶来。  齐令珩与厉七老爷同乘一辆马车。  厉七老爷是行走江湖的大夫,性格不羁,说话也直来直往:“桓王爷,您这是让我去给哪位大人看眼睛?草民在宫里住了这些日,现在浑身都刺挠,今天实在是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齐令珩微微一笑:“宫里规矩重,辛苦先生了。这位病人是本王的师母,因是陈年旧疾,拖一日恐怕严重一日,只好辛苦您立刻跑一趟,酒都给您备好了。”  “等看完了本王师母,那些您都带回去。”  他挑开帘子,示意对方看隔壁跟着的一辆马车。  厉七老爷瞪了瞪眼,好大一辆车!  “里面都是酒?”  齐令珩点头:“都是本王珍藏多年的酒,有汾酒、乌程酒、琼苏绿、女儿红……”  “王爷别念了,让车夫快些!”  厉七老爷哈哈一笑,实在等不及了。  他是个医痴,没什么爱好,除了喝酒。那些酒名配上“珍藏”两个字,就是让他赴汤蹈火也愿意。  厉七老爷忽想起亲姐姐的嘱托,便随口一提:“家姐倒是也让我为一位夫人看眼疾,不过耽搁下了,待看完了这位夫人,王爷索性送我过去,省得小民再跑一次。”  “好说。”  齐令珩淡笑应下。  他虽一身天潢贵胄之气,厉七老爷却觉得,王爷这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第62章 能治  第62章  “王爷,您的师母就是蔺夫人?”  厉七老爷没想到这么巧,竟然两家撞到一起去了。  齐令珩看了一眼蔺家的牌匾,问道:“莫非令姐也是蔺家的亲戚?”  厉七老爷笑:“王爷知不知道武定侯府?家姐是武定侯府大姑奶奶的婆母。”  “原来如此。”  齐令珩笑着说:“蔺太傅是本王恩师,先生快请进去吧。”  太监阿福过去敲门。  蔺家管事起先还不认识阿福,直到阿福递上拜帖,表明了身份,又说来了位擅长治眼疾的大夫,管事才慌慌张张地把人请进前厅,让人去通传。  “厉七老爷来了?”  蔺云逸先从房里出来的,听说姐姐写了信回来,以为是厉七老爷要过来了,他特地告假回来了一趟。果然来了!  管事说:“是啊是啊,可算来了!”  蔺云逸眉头一皱:“你说是桓王爷领来的?”  管事把拜帖送过去,上面有桓王府的名头,帖子十分的精致华美,是宫里才出来的精品。  小小少年,虽然年岁不大,已经担得起责任了。  他从容地吩咐管事:“去给客人上茶,我这就扶着母亲过去。”  母子俩一起去了厅里。  蔺云逸怕母亲多心,没仔细说中间的曲折,只和齐令珩行了礼,低声请求他:“王爷先让大夫给jsg我母亲看了眼疾……”  齐令珩拍了拍他的肩,说:“本王知道。”  厉七老爷给蔺夫人看眼睛,他们俩就都退了出去,留了管事妈妈和两个丫鬟在里面伺候。  “多谢王爷。”  蔺云逸作揖道谢,齐令珩颔首,示意他起来,解释道:“这回厉先生进京为我父皇看眼疾,听说他医术了得,本王进宫探望过皇上,眼疾确实有好转,本王想起你母亲也有眼疾,趁着有空,就贸然领了他过来。”  蔺云逸点点头,十分恭敬地说:“幸亏王爷记挂,不然母亲的眼疾,至今寻不到良医。”  他忧愁地回头朝厅里面看了一眼。  不知道这回母亲的眼睛能不能治。  齐令珩让他不要担心。  “厉先生用药大胆,也许有一线生机。纵然没有,也只是保持现状而已,不会更差了。”  蔺云逸抿了抿唇,还是放不下心。  毕竟还是少年,什么都放在脸上,齐令珩笑了笑,和他一起走了几步,像是随口一问:“听说你姐姐之前就托了人请厉先生过来?”  提起这事,蔺云逸脸色立刻就变了。  齐令珩仿佛没有看出来,继续问:“怎么会耽搁了?”  蔺云逸怒拂袖,道:“说出来不怕王爷笑话,我那个那个姐夫,明明答应了送厉先生过来,因故失约了。”  “何故?”  齐令珩眸色忽深。  他陆争流是什么了不得的京官?有什么要紧的公务放不下,连师母的事情都要排在后面?  蔺云逸倒是没说了,含糊道:“王爷抱歉,我、我不知道了。”  总要为姐姐留些面子的。  齐令珩也没有追问,等到厅里面喊人,蔺云逸拔腿就跑过去,阿福过来说:“王爷,奴婢回去就找人查一查。”  齐令珩嗯了一声,也跟着去了厅里。  厉七老爷已经给蔺夫人插了些细长的针,蔺夫人眼睛一直流泪,双手在空中乱抓,说:“看得见!看得见一些光了……”  “娘!您真的看得见?”  蔺云逸十分激动地走过去。  蔺夫人点头,说:“看得见。”又很难过地说:“只看得见有些亮的地方。”其他的就看不见了。  厉七老爷收针,说:“看得见就有的治。”  “怎么治?”  厉七老爷低着头忙活他的,嘴里还说着话:“能治,但不好治。你母亲的眼睛坏的时间也太长了,不可能和以前一样。最后能恢复成什么样子,还要看你们的照顾。”  “晚辈一定倾力照顾母亲!”  蔺云逸着急地说。  厉七老爷点着头,道:“好好,是个孝顺的。这几味药不好得,我先写了,你按我的要求让你家管事去收来。”  蔺云逸这边一一应了。  最后觉得冷待了齐令珩,送走了厉七老爷和齐令珩道歉:“失礼了……”  蔺夫人站起来,摸索着走过来。  齐令珩一把扶住了她,蔺夫人问:“是姑爷吗?”  蔺云逸一张嘴,齐令珩抬手打断他,让他先不要声张,大夫才刚交代,夫人以后不能再流泪了,还是不要说陆家的事刺激她了。  蔺云逸也没说是,或者不是,只吩咐丫鬟先扶着蔺夫人回去。  他亲自送齐令珩离开。  齐令珩和他说:“要是缺药,就派人去桓王府里取。”  蔺云逸嘴上说好,心里却不想再麻烦王爷。  两家毕竟没有交情,父亲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不好让王爷帮太多忙。  送走了齐令珩,蔺云逸着急忙慌地回书房去给蔺云婉回一封信。  “母亲的眼睛能治了,长姐听了一定很高兴!”  写好信,他让小厮赶紧送去武定侯府。  厉七老爷也坐上那辆装满了酒的马车里,急忙赶着回去洗澡喝酒,还打发了人去和夏老夫人说,不用再叫人来,他已经为蔺夫人看过眼睛了。  蔺云婉很快就收到了弟弟的信。  桃叶也看完,哭了起来:“咱们夫人的眼睛有的治了!”  萍叶看完也哭了:“阿弥陀佛,一定是菩萨、是老爷显灵了。”  蔺云婉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想起来道:“真奇怪,没有人引过去,舅父是怎么知道蔺府所在?”  信里面蔺云逸还没有提桓王的事,他认为这是蔺家欠的恩情,他以后长大了自己会还。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让姐姐再为了报恩做出牺牲。  夏老夫人那边也跟着派了丫头过来,笑眯眯地说:“夫人,我们家老太太说,七老爷今儿看完了头先的那位病人,立刻就去了蔺家看蔺夫人的眼睛,让您放心。”  蔺云婉说她也收到了家书,还要去当面谢夏老夫人,换了衣服就过去了。  夏老夫人很高兴弟弟帮得上蔺家人,她拉着蔺云婉的手,说:“你母亲的眼睛要是好了,我以后可是要亲自去见一见的。”  蔺云婉道:“一定,等母亲眼睛好了,一定要来谢您的。”  夏老夫人倒是不指着蔺家的谢。  两人说着,蔺云婉还谢夏老夫人的细心:“要不是您留了人在舅父身边,他都不知道蔺家在哪里,恐怕今天还看不了我母亲的眼睛。”  夏老夫人一愣:“我未曾留人给他啊。”  蔺云婉更愣。  那是谁带舅父过去的?  肯定不是陆家人,陆家连厉七老爷去哪里、住哪里都不知道。  蔺云婉问道:“不知老夫人方不方便说,舅父入京究竟是给哪位贵人看眼疾?”  夏老夫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媳妇陆佳。  陆佳偷偷翻了个白眼,她们俩倒才像是亲儿媳妇似的!  夏老夫人也没说明白,只是很隐晦地说:“你舅父也只单独跟我提了一句,说是……”她指了指天。  陆佳万分吃惊,皇帝?!  夏老夫人警告她不要出去嚼舌根。  蔺云婉也十分惊诧,厉七老爷是为皇上看眼疾的?  那带舅父去蔺家的,难道是……  桓王。第63章 下贱  第63章  “真的是他吗……”  蔺云婉回到垂丝堂,有些失神。  萍叶给她取了披风,关上门问:“夫人,您说的是谁呀?”  蔺云婉笑:“去拿笔墨来,我给弟弟写一封信。”问一问家里人就知道了。  她提起笔,下笔游龙走凤,自己都不觉得,眨眼间洋洋洒洒一封信就写完了。  萍叶晾干,密封起来,当晚就让人送去了蔺家。  次日,蔺家回了信。  蔺云逸回过来的信,既然长姐猜到了,他也就没有隐瞒,又在信中详细说了蔺夫人的眼疾。  不过蔺夫人的眼疾,那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  她和萍叶说:“弟弟让我有时间回去亲自看看,夏老夫人今日离府,银子备好了吗?还有他们乔迁新居的礼单,再拿过来给我过目。”  这些事情是桃叶在做,她把暖炉里的茶提出来,给蔺云婉倒了一杯,有条有理地说:“银子备好了,等送她们的时候,袁妈妈就送过去。礼单上还有一扇屏风没有定下,老夫人说库房里鸡翅木的就很好,佳大姑奶奶好像有些瞧不上……”  这就不是她陆佳说的算了,凡事都有定例的。  蔺云婉道:“按旧例送。”  她以后再为母亲的事单独谢夏老夫人,那就是她蔺家的事了,与侯府不相干。  吃过了午饭,蔺云婉让前院准备车驾,等夏家人走了,她也要回娘家一趟。  夏家人辞了陆老夫人,各个都巴不得要走,晚饭都没有留下来吃。  陆老夫人不好强留,只能和夏老夫人说:“都是亲戚,你们在京城里到处都还不熟悉,不妨多到府里走动。”  夏老夫人嘴上应着,眼神却不如刚来陆家那时候亲热。  严妈妈过来上茶的时候,不经意地说:“老夫人,刚才前院来了人说,表姑娘的婚事已经退了。”  陆老夫人道:“退了就好,原就是门冤孽,不该结的。”  话是说给夏老夫人听的,婚事退了,这事也就不成隐患,她不用太担心,他们武定侯府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  不过夏老夫人在乎的不止是这个。  临走前,她还是和陆老夫人说:“不怕孩子们犯错,就怕一直犯错。老太太要是肯听我一句,早早整肃家风,趁早把爷们儿都调理好。”  陆老夫人也是嘴上也应着,心里想着,孙子都那么大了,要是好调理,还用外人多嘴?  又跟夏老夫人说:“以后争流的事,还要托付到老太爷和大老爷身上。”  陆佳连忙过来帮腔:“祖母您放心,弟弟的事情,婆婆肯定放在心上的。”  夏老夫人但笑不语。  她可不敢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谁知道陆家以后还有没有什么丑事?  “不早了,老太太就别送了,我们这就回去布置宅子了。”  陆老夫人亲自把人送出了垂花门。  夏家人都走得干脆,唯独陆佳舍不得回夫家。  上了马车,她和柔娟哭诉:“京城的宅子多贵啊,听说新置的宅子才五进,家里那么多的人,我最多也就只能分到一间小院子,还要和他的姨娘、庶子庶女们一起住!”  “挤都要把人挤死了。”jsg  柔娟叹气:“夫人,想开些,武定侯府的宅子那是陆家几代的祖宗挣回来的,您嫁哪到哪家去,也赶不上在陆家住得舒服呀。”  陆佳心有不甘地说:“真是便宜她蔺云婉了!只怕她从前在蔺家,也没过上这么舒服的日子!”  柔娟却道:“奴婢看着,世子夫人的日子,倒也未必舒服……”  陆佳皱了皱眉:“你帮她说什么话?”  柔娟低了低头,改口说:“卓哥儿才好,红姐儿也病了。大老爷最疼红姐儿了,等到了那边,夫人快些给姐儿请大夫看看。”  陆佳十分不耐烦,可还是不得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最后把火气发在了蔺云婉身上:“这么好的日子她还不知珍惜,我弟弟纳个妾她就敢甩脸子给人看,她要是落在我婆婆手里,能有这么舒服?”  柔娟再不帮蔺云婉说话,赶紧敷衍了过去。  陆家的人送走了夏家人,蔺云婉说她也要回家一趟。  没有长辈允许,她也是不能随便出门的。  卫氏知道她母亲眼睛的事,很大方地说:“你放心去吧,家里一切有我。”  陆老夫人也没说什么,毕竟是蔺云婉的母亲,陆家要是绝情到这个地步,蔺云婉真该寒心。以后她孙子真别想挽回她的心。  严妈妈扶着她回与寿堂。  她便问:“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严妈妈说:“哪儿那么快。”方才在夏老夫人跟前说的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陆老夫人道:“回来了立刻过来回我。”  严妈妈点头。  两人回了屋里,又说起药的事情。  “老夫人您说对了,原先那个死了,有个徒弟却活着。她也是精通这些事的,刚开始还跟我装上了呢,我连着诈她两三次,她才漏了馅儿。”  “我磨了她好一阵子,和她说定了,五百两银子买那药,有三个月的量……”  严妈妈举手,比了个三。  陆老夫人道:“银子倒不算什么,从我的库房里拿,你悄悄的,不要被人发现了。”  “这个当然。”  陆老夫人皱眉一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严妈妈道:“这回软禁的严实,庆少爷都不能过去。您放心,等出去的人回了才能放她出来。”  病了这一回,陆老夫人容易犯困,说了没几句就睡着了。  皇宫。  齐令珩见完了父皇,从殿里出来,见阿福在外面等他的时候,不如平常安宁,便问:“出了什么事?”  阿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道:“是蔺家的事。”  齐令珩大步走着,说:“蔺家到王府里取药了?”  他交代阿福:“府里若是有的,捡好的给。”  阿福“嗐”了一声,道:“不是这个事。”他欠身跟在主子后面,低声道:“您想都想不到,陆家那位世子究竟为着什么不管蔺夫人的事。”  “什么事?”齐令珩睨了阿福一眼,警告他:“别卖关子了。”  阿福气愤地说:“厉先生当时都到了陆家,就等和他一起过去,他居然就把人给撂那儿了!”  “厉先生的脾气您也见识过的,宫里人他都不耐烦等,陆家这个世子,真是好大的架子,求人办事还指着人家等他!”  “真不知他脑子怎么长的,一个远房‘表妹’要死要活的,与他什么相干?事儿办砸了不说,恐怕还伤了世子夫人的脸面。”  齐令珩眉头一皱:“他当真就为了个女子?”  阿福点头:“武定侯府后街里住的仆妇们亲口说的,错不了。”  “真是下贱。”  齐令珩鄙夷地说。  阿福也道:“可不就是个下贱东西嘛……”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王爷这般人物,什么时候骂过人啊!第64章 错过  第64章  出了宫,齐令珩没坐马车,骑马走了。  阿福在后面追着问:“王爷,您去哪里?”  齐令珩说:“接厉先生到蔺府去。”  阿福当然要跟过去的,自己上了马车,和车夫说:“走走走。”  车夫也听到了齐令珩的话,驾着马车一同前往。  蔺府。  蔺云婉回得突然,人到了后院,蔺云逸才赶过来。  “姐姐,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信上说有空了才会回来一趟,他没想到就是今天。  “母亲呢?”  蔺云婉迫不及待要见母亲了。  蔺云逸拉着她的手,往蔺夫人的院子里冲,雀儿似的欢快:“母亲在敷药,姐姐,母亲说已经看得到光了!”  蔺云婉赶进去的时候,丫鬟正在用药给母亲敷眼睛。  “是云婉回来了吗?”  蔺夫人想从床上起来。  蔺云婉按下她,说:“您躺着。”  蔺夫人抓住了她的手,笑着说:“厉大夫还要过来给我针灸,似乎是有用,我真的看得见了。”虽然只是微弱的亮光,可是比这几年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好太多了!  蔺云婉喜极而泣。  但她不敢哭出声,怕惹母亲伤心。  蔺云逸拍了拍蔺云婉的肩膀,低声说:“姐姐,没事的。母亲会好了。”  蔺云婉点点头。  蔺夫人听到姐弟两个窃窃私语,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还不让我听见?”  蔺云婉笑道:“在说下次带长弓过来看您。”  蔺夫人连忙问:“你怎么不带他过来?我倒是想见他的。”  “他马上要准备入陆家族学,十分忙了,要等下个放假的日子才能过来看您了。”  蔺夫人点着头说:“哥儿读书要紧,我也是随口一说。他不来也没什么。”  蔺云婉关心母亲的病情,仔细问了些厉七老爷交代的话。  听了半天,她道:“厉七老爷果然是厉害的。”  按他的说法,今年年前,母亲就可以看见人影了!  蔺夫人怕拖累儿女,有些愧疚道:“就是难为你们两个了。”  家里的事,还是蔺云逸操心多,蔺云婉毕竟是外嫁女了。  蔺云逸过来很轻松地说:“母亲,这有什么难为的。您不好,儿子才难为了。”  蔺云婉心里越发愧疚:“我就更没有什么难为的,母亲,我能做的还不如逸哥儿多。”  “你们姐弟两个都别这么说了。”  蔺云婉看了药方子,心里迅速捏了个章程出来。  她和母亲商议:“有几味珍贵的药材,就算是有钱也不好买的。娘,之前我和您提过的,想把中州的铺子兑出去。契书我都带来了,让家里的管事替我跑一趟吧。”  “云婉,还是别了。”  蔺夫人很犹豫,她是想治好眼睛,但是不想女儿花掉嫁妆。  蔺云婉道:“又不是全用来给您买药,我不是说了还要开香料铺子吗。”她为母亲掖了一下被角,撒了个谎:“我其实都跟郭娘子商量好了,她也为我做了些准备,我要是这会子变卦,就是失信于人了。”  “那好吧。”  蔺夫人无奈地说。  蔺云婉和蔺云逸一起出去,交代蔺家管事。  她还是信得过自己家的人,而且嫁妆里的银钱数量,她并不想让陆家的人知道。  “老管事,铺子兑出去要快,母亲这里急着用药,价格低些也无妨。”  管事双手接过契书,道:“姑奶奶放心,我省得轻重。”  蔺云婉还提醒他:“打理铺子的罗掌柜之前和我提过,他有个什么亲戚,倒是有意收了我的铺子。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当时不想变卖嫁妆,所以没答应他。”  “这次去中州,他家里的亲戚要是还有这个意思,你不妨先问一问他。”  “到底是老熟人,变卖起来麻烦少。”  管事点着头说:“小的都记到心里去了,姑奶奶要是没有别的嘱咐,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早去早回。”  “你去吧。”  蔺云逸也叮嘱他:“您路上千万小心,安全要紧。”  管事笑应着,麻利地去了。  姐弟两个闲庭信步,蔺云婉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是桓王请来的厉七老爷?”  蔺云逸一脸愁容,小大人似的说:“长姐,父亲的病已经拖累了你的婚事,母亲的眼睛当然要靠我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像你刚出嫁的时候那么点儿小了。”  蔺云婉笑:“和姐姐还这么见外?”  一向活泼的蔺云逸不说话了,他也不是见外,只是舍不得姐姐再受委屈罢了。  蔺云婉想问他在书院里的事情。  蔺云逸先开口说:“母亲用药的事,长姐您也不要操心。你嫁妆里的铺子是父亲和母亲留给你的,你要是真想在京城里做香料生意,你去做便是了,我自有办法为母亲治眼疾。”  那些药价格不菲,蔺云婉问他:“你有什么主意?先说来我听听,我若是放心了才敢交给你。”  蔺云逸不肯说,只说他有办法。  蔺云婉又问他家里的情况,她不知道现在蔺家的账上,到底还有多少银子。  家里的账目,蔺云逸很清楚,和蔺云婉一条条地说了。  “族里人打理的还算尽心,我就不过问了,免得族中叔伯嫌我多事。不过桓王和夏老夫人、厉七老爷那里,蔺家要出面去酬谢。”  “夏老夫人你就不用管了,jsg夏家马上有乔迁酒,我替蔺家带一份礼过去,桓王和厉七老爷那里,你亲自走一趟。”  “长姐,我都知道。母亲已经交代过了。”  蔺云婉十分欣慰,幸好家里还有个弟弟,否则父亲一去世,母亲眼睛又是那样,谁来撑起这个家?  蔺云逸留她用晚饭:“长姐,吃了再走吧。”  蔺云婉摇摇头:“天色不早了,我改日再来看母亲。”今天来,主要就是为了兑铺子为母亲买药。  蔺云逸想着姐姐有姐姐的难处,也就不留她了,只和她说:“你想回来就给我写信,我随时都能告假的。”  蔺云婉虽然嘴上说好,心里还是怕耽搁了他的学业。  蔺云婉刚走,正好桓王也到了,他接了厉七老爷过来,为蔺夫人施针。  蔺夫人知道家里来了客人,和上次带大夫过来的是同一个人。  眼周穴位上插着细长的针,她拉着蔺云逸的手问:“逸哥儿,他不是你姐夫,是不是?”  “嗯,母亲,是父亲的学生。”  蔺夫人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我就知道。”  她又笑了笑问:“是你父亲哪个学生?”  “你父亲教过的学生太多了,几家私塾,还有国子监里的,有些我记得,有些我记不得了。他是哪里的学生?”  “母亲,是桓王爷。父亲在宫里做太傅时教过他,那时王爷还是小皇子。您记得吗?”  蔺夫人有些吃惊。  她笑着说:“桓王,我当然记得了,你父亲从前十分得意他。”第65章 乔迁宴  第65章  “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  蔺夫人和儿子说起蔺太傅教齐令珩的事情。  因为疼,她说了没几句,眉头就皱着了,似乎有些犯困。  蔺云逸站起来,弯着腰在她耳边说:“娘,您先休息,我出去了。”  蔺夫人闭着眼,应了他一声,等蔺云逸出去之后,就不闻窗外事地躺着了。  “王爷,久等了。”  蔺云逸出去见齐令珩,他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周到,让下人过来重新换了茶,和齐令珩聊天,大多还是致谢的话:“您亲自接了厉大夫过来真是太麻烦了,您下回派人传个信过来,应该我亲自去接。”  齐令珩道:“云逸,别和本王这么客气。”  他微微一笑:“就让我为师母做一些事吧。”  蔺云逸也没有再推辞,和他说:“王爷,刚才我母亲还提起您的事,她说父亲在世的时候,很喜欢您。”  想起亡师,齐令珩眼神落寞了些,端起茶盏,淡淡地垂眸说:“蔺太傅实在是位好老师,可惜他去世的时候,本王不在京城,都没来得及为他吊唁。”  蔺云逸安慰他:“您府上的人也过来慰问过,您也不用在这种小事上挂怀。”  齐令珩并不是缅怀过去。  他浅喝了一口茶,起身说:“本王还有公务,厉先生就由你家里人送回去了。”  蔺云逸跟着起来送他,还道:“我送您。”  齐令珩点头,两个人一起出了厅堂。  走到外面的时候,蔺家的管事正好背着包袱要出去,脚步还很匆忙。  齐令珩看了那管事的一眼,有些好奇的样子。  蔺云逸觉得桓王爷是个好人,便和他多说了几句家里的事:“他是为我姐姐的事,到中州跑一趟。”  “你姐姐来过了?”  齐令珩看着蔺云逸,眼神平静,却好像幽深不见底。  蔺云逸倒是没看出来他的变化,还语气轻快地说:“是啊,姐姐刚才亲自来了一趟。说起来也巧,姐姐刚走您就带着了厉大夫来了。”  齐令珩勾了勾唇角。  “那可太不巧了。”  他声音低哑,蔺云逸没听清楚,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齐令珩淡笑道:“没什么。”又和蔺云逸说:“好了,你留步,回去照顾你母亲吧。”  蔺云逸站在大门内,作揖送他走。  齐令珩颔首,小厮很有眼色地牵了他的马过来,他骑马走的,阿福坐了马车跟上,也很客气地和蔺云逸道别。  大门关上,蔺云逸松了一口气。  小厮还问他:“少爷,您紧张什么呢?”  不用面对桓王了,蔺云逸才又有了几分少年的活泼,他说:“桓王爷是个好人,也很好说话,可他毕竟身份贵重,不能得罪的。我怕说错话得罪他。”  小厮笑:“可您刚才那么得体。”  “都是和姐姐学的。”蔺云逸自言自语:“要是姐姐也在就好了……”其实他还是很想依赖姐姐的,可惜姐姐已经出嫁了。  母亲已经睡了,他便去按照姐姐的交代,给桓王府和厉七老爷准备谢礼。  他交代小厮:“你等会儿送厉大夫回住处的时候,找他身边伺候的人打听一下,大夫有没有什么喜好。”  小厮说好,又问蔺云逸:“那桓王府里送什么?”  蔺云逸道:“桓王府的还用说吗。王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家里什么拿得出手就送什么,再添两本父亲留下来的孤本,想必王爷也知道蔺家的心意了。”  这般周全,便是蔺云婉听了,也要夸赞他。  果然,蔺家给厉七老爷送了酒,又给桓王府送了一串珠子和两本孤本,两边都很满意。  “爷,这是王府的回礼。”  齐令珩出手大方,也是几件珍贵的东西并几样好药材,都是蔺夫人用得上的。  蔺云逸提笔,给蔺云婉写了一封信,把家里的事情都仔仔细细说了。  蔺云婉收到信的时候,十分欣慰:“云逸真的长大了。”  萍叶和桃叶都很自豪。  “夫人也不用挂心蔺家了,有少爷撑着呢。”萍叶笑了笑,替蔺云婉讲书信收起来。  蔺云婉还是有些担心:“家里这么多事压在他身上,不知道影不影响他的学业。他的书院又远,总是来回赶也不是办法。”  萍叶说:“侯府学塾的先生不是很厉害吗?那不如先让逸少爷到侯府学塾里念着,也方便他照顾家里。”  桃叶也说:“逸少爷年纪还小,还不能说亲。家里没有个主母,我看萍叶这个主意不错。”  蔺云婉没有答应。  她吩咐道:“从我库房里取一幅金润的山水画,一套文房四宝,再把嵌珍珠的抹额拿出来,明天一起送到夏家去。”  桃叶拿了库房的钥匙就去了。  次日。  蔺云婉和卫氏一起,到夏家恭贺乔迁之喜。武定侯府送了两份礼单,一份陆家的,一份蔺云婉代蔺家送的。  “你这孩子,自家人还这么客气。”  夏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十分亲热,眼睛还在看金润的山水图。  看来这礼是送对了。  蔺云婉笑着说:“一家人就更应该大方些。”  卫氏在旁边接话:“云婉说得对,亲家夫人,您要是客气那才是见外了。”  夏老夫人笑眯眯的,卫氏忽问:“怎么不见佳儿?她去哪儿了?”  像这种场合,陆佳作为夏家的嫡长媳,大夫人,是一定要出席的。  夏老夫人脸色立刻冷淡了许多,随口道:“她不舒服,我就让她先休息去了。”  卫氏没有多想,蔺云婉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有个婆子急匆匆进来,在夏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她脸色又变了变,起身交代其他的儿媳妇照顾宾客,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萍叶悄悄走到蔺云婉身边,道:“夫人,我刚才听到那婆子提到了佳大姑奶奶。”  猜也能猜到,陆佳现在肯定出了什么事。  蔺云婉颇有深意地道:“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知道陆佳遇到丈夫养外室,婆婆偏袒的事情,会不会像劝她的时候,那么大度。  卫氏很关心陆佳,她也不嗑瓜子了,和蔺云婉小声说:“这里人说来说去都是些琴棋书画的事,我又不懂,走,我们去看看你佳大姐。”  蔺云婉笑:“好。”第66章 底细  第66章  “我本来体谅你生卓哥儿不容易, 放纵你好几年。一回京城你就无法无天了!”  “怎么着,有你娘家人撑腰,就不把我这个做婆婆的放在眼里了?”  “你要是觉得夏家待不下去,我送你回陆家!”  蔺云婉和卫氏刚到陆佳的院子里,就听到夏老夫人正在训话。  听声音,她就是在院子里呵斥陆佳。  卫氏抱怨道:“院子里还有下人!”  “哎呦,这夏老太太还真是不给佳儿面子。”  她一着急,想冲进去,又想起来这可是在别人家,一时不知道进去还转头走了。  “婆母,儿媳妇不敢。”  陆佳忍着哭,低头认错,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她这个婆婆说要休了她,那可是真敢的!  夏骥一向孝顺,又跟她夫妻情淡薄了,说不定闹得没办法收场。  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不依不饶:“你不敢?我看你就是太敢了!接个妾室回来你就容不下了?”  “你丈夫做的不对,你做正妻的自该好好劝导。那女子名分不正,你是正妻,体面打发了也就是了。”  “你看看你把你丈夫脸挠成了什么样子?他还能见人吗!他是男人,他有官jsg身,不是那等贩夫走卒!”  “罚你抄几遍书,你还敢装病。”  陆佳咬唇反驳,那声音也很虚:“……母亲,我、我是真不舒服。”  夏老夫人冷笑:“那你现在又舒服了?我刚禁你的足,你就敢擅自离了这院子?还对管事妈妈指手画脚!”  “这几年我真是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陆佳想顶嘴,柔娟拉了她一把。  但她的眼神还是惹怒了夏老夫人,老太太冷脸道:“你若再有不从,就回陆家吧。卓哥儿也不用你养了。多的是女子能做他的嫡母。”  这下子戳到了陆佳的软肋,她脸色煞白再也不敢说话了。  夏老夫人训完了大儿媳妇,朝院门这边走来。  卫氏拽着蔺云婉,赶紧躲了起来。  等到夏老夫人走远了,才拉着蔺云婉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说:“亲家母怎么这么厉害?”拽着蔺云婉说:“走,快去看看你大姐!”  蔺云婉跟着去了。  陆佳在屋里砸了一套茶具,大花瓶她可不敢砸。  小东西碎了也就算了,几钱几两银子也就补回来了,若是破费大了,夏老夫人可不依她。  砸完了就开始哭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柔娟劝道:“夫人,别哭了……”她是不想火上浇油,但是这几年主子可真是有些不知轻重了,她还是忍不住说:“老夫人重规矩您知道的,您虽然生了卓哥儿,那也不能三番五次和老夫人叫板。”  陆佳哭得更大声了,肩膀都在颤抖。  柔娟慌张地提醒她:“夫人,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过来了!”  陆佳还有点恍惚,她抬起头,顶着乌七八糟的一张脸,怔怔地看着蔺云婉。  “大姑奶奶,听说你病了,我和婆母过来看你。”  陆佳本来只是有几分难堪,卫氏叹气道:“佳儿,我们都听到了。”她更加难堪了!  柔娟说:“太太、奶奶,您二位歇着会儿,奴婢去服侍夫人洗了脸再来。”  卫氏拉着蔺云婉就坐下了。  柔娟扶着茫然的陆佳回房重新梳妆。  等了两刻钟,陆佳才出来,洗干净了脸,眼睛十分红肿,头发很素净,没有簪簪子,反正也不用出门,不打扮也没什么。  她一出来就瞪着蔺云婉道:“现在你得意了!”  卫氏道:“佳儿,你怎么说话的?我和云婉是过来关心你的。”  陆佳不好冲嫡母发脾气,便道:“母亲,我实在不舒服,你们回去吧。”  “改天女儿再给您赔礼,女儿想休息了。”  卫氏很理解,谁被婆婆骂了都不高兴,她就说:“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又劝了一句:“你婆婆说的也对,不正经的一个外室,打发了就是了, 何苦和姑爷动手?传出去只会让人说你不贤惠。”  陆佳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气哭了说:“母亲,他养外室!我还要怎么大度!”  蔺云婉叹气道:“姐姐一向端庄贤惠,从来不是善妒的人。夏老夫人年寿已高,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说你,便是姑姐的婆婆不开口,你也应该主动出面料理了这事。”  “现在闹得家宅不宁,夫妻感情不和睦,还让大姑爷丢了脸,你这个做正妻的有八分的过错。”  “你!你!”  陆佳瞪大了眼睛,蔺云婉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卫氏听了觉得有道理,说:“佳儿,你把云婉的话好好记到心里去。”  “你好好在家里抄书吧,我和你弟妹先回去了。”  她又拉着蔺云婉走了,还不忘记嘱咐蔺云婉:“你姑姐的事,你可不要乱传,夏家要是真的休了她,我要找你的麻烦!”  两人一起到宴席厅里吃席。  回到武定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的时候。  蔺云婉出门留了桃叶看院子,她刚和萍叶回来,桃叶就赶出来站在廊下,一脸有事要说的样子。  “怎么了?”  蔺云婉进去倒了杯茶。  桃叶小声说:“夫人,竹青姨娘来了一趟,说是老夫人派出去为表姑娘退婚的人,已经回来了。”  “哦?这么快。”  桃叶道:“姨娘说立刻就要见您,要不要奴婢去叫姨娘过来?”  “请她来吧。”  “是。”  蔺云婉刚吩咐,竹青已经自己赶过来了,她一脸的笑容,进来第一句便是卖关子:“夫人猜一猜,表姑娘的婚事退得顺不顺利?”  “看你的样子,是不太顺利了?”  竹青笑道:“夫人说对了。”  她细细道来:“今儿人一回来妾身就派人去盯着了,马房伺候马的,还有严妈妈的儿子和跟去的婆子,妾身亲自去都打过交道了。”  “不过他们都是老夫人信得过的人,嘴太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妾身听说,老夫人不知听说了什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过去。”  “把严妈妈都吓坏了。”  蔺云婉沉思着,这葛宝儿的底细还真有问题?  这倒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第67章 身籍  第67章  “夫人,要不要妾身再去与寿堂里打听打听?老夫人院子里那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口风不紧的。”  竹青蠢蠢欲动,巴不得现在就去与寿堂里打探情况。  蔺云婉摇摇头:“事关重大,老夫人不会不防备,你打听不到什么。”  她吩咐竹青:“你倒是可以去看看老夫人最后怎么处置她的,要是今天就定了她的名分,也许要搬去和你一起住,以后你们就是一个院子里的了。”  竹青笑了起来:“那可就太好了,以后来给夫人晨昏定省,也有人和妾身一起作伴了。”  蔺云婉淡淡一笑:“去吧。”  竹青点点头。  她没有直接去与寿堂,而是先到厨房里要了一碗宁神静气的汤药。  贴身丫鬟端着汤药,好奇地问:“姨娘,您又没有病,要这汤药干什么?”  竹青看了她一眼,道:“你用你的脑袋想一想,我们这会儿去干什么的。万一被发现了,也有个说法。”  主仆两个一起到与寿堂去。  “贱妇!”  陆老夫人半晕之后缓过劲儿,二话不说就从床上爬起来,给了葛宝儿一个耳光。  “啊……”  葛宝儿歪倒在地上,脸上的巴掌印一下子肿了半寸高。  严妈妈才顾不上管她,连忙过去扶着陆老夫人,劝道:“老夫人,您快别动气了。”  陆争流也过来扶了一把。  他紧抿着嘴唇,什么话都不敢说,忍了半天,才低声道:“祖母,您先坐。”  她怎么还坐得住!  陆老夫人拽着陆争流的衣领,激动地问:“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她是罪臣奴婢?是她骗了你,还是你原来就知道,和她一起瞒着我!”  陆争流低下头,开不了口。  严妈妈催促道:“世子,都这时候了,您就别袒护她了!有什么就都说什么吧!”  陆争流道:“祖母,我知道,但……”  但他并不是故意想骗祖母,实在是时间久远,没放在心上。  事情重新翻出来,他才知道自己不该忘记。  陆老夫人有心无力再斥骂他们,也不想听下去。  她摆了摆手:“都走吧,你们都走吧!”  “你既然想纳她为妾,随你的便。不过一个贱妾,我们陆家养得起。”  “以后你是想把陆家毁了也好,灭了也罢。都随你们。”  陆争流跪了下来,在地上磕头。  严妈妈一看地上他脑袋磕红了,惊讶地喊了一声,拽了拽陆老夫人的袖子:“老夫人,世子一定知道错了。您就别气了。”  陆老夫人伤心道:“他什么都敢瞒着我!要不是云婉提了一嘴,我想都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大,敢窝藏罪臣家的奴婢!”  “七年前陆家是怎么从风口浪尖走出来的,他还敢做这种事!”  严妈妈无言再劝,要是别人家也就算了,陆家是真的经不起这么折腾。  眼看老夫人不休息不行了。  她走到陆争流面前说:“世子,表姑娘的婚事‘退’了,名分也定了,您和她先走吧,这里有老奴照顾着。您不要担心。”  “多谢严妈妈。”  陆争流站起来,他本来想走,还是走到葛宝儿面前,目光如刀:“你已经是姨娘了,还不走?”  语气冷冷冰冰的,比刀还狠。  葛宝儿一抬头,她好像都不认识这样的他了!  等她慢慢吞吞跟着出去的时候,陆争流已经不见了人影。  严妈妈关上门服侍陆老夫人吃药,等她平静下来,才敢继续说葛宝儿的事。  “表姑娘既然已经在那家人流放之前脱了奴籍,也算自由身。”  “虽然丢了身契,不能证明她赎过身,但是村里的人都知道她养父养母为她赎了身。其实有人能证实,事情又过去十几年,也不大要紧。”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说:“追根究底起来是不大要紧,我实在是气他瞒着我。”  所以当听到严妈妈的儿子说,葛宝儿小时候被拍花子拐到澧阳,曾经在一家官宦人家里做过丫头,那户人家后来因为犯罪流放,葛宝儿差点就是jsg罪臣家的奴婢。  她一下子就吓昏过去。  严妈妈道:“世子也不是有意瞒着您,要是她还没脱奴籍,世子也不敢不说的。”  陆老夫人闭上了眼睛。  严妈妈继续道:“说起来她打小就有本事,一家府里好多个丫头,她养父养母偏偏千方百计赎买了她。”  “还含辛茹苦地养大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她在澧阳又遇到咱们世子,不知道哪儿那么大的福气。”  陆老夫人冷笑道:“从小就是个狐媚子!谁知道用的什么手段迷惑了那对老夫妻!”  严妈妈笑笑。  她不赞同老太太的看法,葛宝儿那么小就能想办法脱离奴籍,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  人嘛,要是不是生活所迫,谁还想为奴为婢的?  要不是为了儿子孙子的前途,她现在也不肯当奴婢的。  陆老夫人感叹道:“能娶到云婉,真是争流的福气。以后家里大小事,都要多听云婉的。”  “老奴也觉得夫人十分深谋远虑,家里的事您大可以放心都交给夫人。”  陆老夫人点点头,道:“葛宝儿的身契不见了,还是要提防以后有人拿这事做文章,陆家绝不可能为她担这个麻烦。”  “让她重新签了身契纳为贱妾,她也没话说。以后随意打骂处置、驱逐发卖,不过凭主母高兴。”  严妈妈道:“以后她的生死,就握在夫人的手里,她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您也可以彻底放心了。”  陆老夫人实在是累了,点了点头,再不想说话。  她推开药碗,说:“这药我不想喝了,你拿出去。”  “老奴拿去厨房热着,等您想喝的时候还是得喝。听大夫的话身体才好的快。”  闹了一大场,陆老夫人累了,想进屋去休息。  但是睡觉之前,她还不忘记嘱咐严妈妈:“庆哥儿下了课,让他过来一趟。要不是庆哥儿,她也闹不出事。都是她挑唆坏了庆哥儿,我不能再心软了!”  “是。”  严妈妈心说,老太太这回可是拿捏对了,庆哥儿才是葛宝儿胆大包天的根源!  她捧着药碗走到廊下,想找个丫头进来服侍老夫人,一打眼就看到竹青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丫鬟。  “姨娘站在外面干什么!老夫人传你了吗!”  严妈妈十分严厉地呵斥竹青。  竹青好脾气地笑道:“听说老夫人最近睡不好觉,我和夫人商量之后,让厨房给老夫人熬了一碗安神的汤药。”  她示意丫头把药端过来。  丫头吓得要死,低着头不敢看严妈妈。  竹青一脸微笑,一点都不心虚。  严妈妈听到是蔺云婉的意思,一半担心一半高兴,脸色倒是好了些,说:“老太太现在不吃药,已经休息了,姨娘拿回去吧。”  “好。”  竹青福身道:“妾身告退。”  严妈妈警告她:“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管好你的嘴!姨娘要是说了不该说的,仔细你的舌头。”  竹青一脸茫然:“严妈妈您在说什么呀?我听到了什么?”  严妈妈冷脸走了。  竹青快步赶去了垂丝堂。第68章 离间  第68章  “打听到了?”  竹青进门进得急,又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蔺云婉放下手里为陆长弓准备的书,先开口和她说话。  竹青摇头道:“与寿堂的丫头们看院子看得严,妾身能混进去的时候,人都走了,听不到什么。”  “不过最后倒是听到老夫人说,要好好教育庆哥儿。”  蔺云婉攥着书角,道:“是要好好教一教庆哥儿了。”  他现在可是葛宝儿唯一的依靠。  葛宝儿恐怕以后还想着靠庆哥儿翻身!  说不好,她心里依旧还妄想着当主母!  竹青走过来坐下,问道:“夫人,您就不觉得奇怪?庆少爷和表和葛姨娘才认识多长时间?庆少爷就那么听她的话。”  蔺云婉淡淡一笑:“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竹青摇头。  她说:“夫人,不是妾身吹捧您,庆少爷就算是亲近,也应该亲近您才对。”  “妾身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和葛姨娘走得那么近。”  蔺云婉没和竹青说下去。  倒是竹青,可能见多了一些男女的脏事,她一脸神秘又惊恐地说:“夫人,您说,葛姨娘她会不会对庆少爷……庆少爷才七岁!就算是要通房丫头贴身服侍,至少也要等到十岁后啊。”  越说越离谱了。  蔺云婉道:“别乱猜了。天气凉了,你刚回府里不久,衣裳也没几件,我那里新送来了几匹布料,你自己去挑吧。”  “我还有一件旧披风,也有原来穿着正合身,现在不怎么合身了,你体格比我纤细,给你倒合适。也有八成新,你要是不嫌弃,也拿去穿吧。”  竹青笑:“夫人疼妾身,妾身怎么会嫌弃呢?妾身说句心里话,谢您都来不及。”  桃叶把披风拿了出来,笑着说:“夫人吩咐,让洗干净、熨好了,又熏了香才给您的。”  竹青接了那件披风,十分好的料子,上面的花纹也很精致,绣技就更不用说了。  “妾身谢夫人。”  她当场就穿上,桃叶服侍着她系起来,又去库房里挑了几匹青色、碧色的料子,才回雨杏阁。  一回到雨杏阁,还真来了“邻居”。  丫头和她说:“姨娘,葛姨娘从偏院搬过来了。”  竹青也没搭理,她是不可能主动和葛宝儿示好的,直接走回了屋里,一点客气都没有。  雨杏阁里伺候的丫鬟们,以前就是只服侍一个主子,新来了一个,大家还是要看看旧主子的眼色。  “走吧走吧,别往葛姨娘屋里看了,免得一会儿叫咱们搭把手,去还是不去?”  “谁敢去呀!”  只有五儿一个人,帮忙搬进搬出。  竹青的丫头看着五儿,惋惜地说:“溪柳原先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奈何没有个好命,跟了葛姨娘。”  “哦?你认识葛姨娘的丫鬟?”  丫头笑着说:“您想想奴婢的名字。”  竹青念了出来:“彤柳你们是一起进陆家的?”  彤柳点头。  竹青笑着说:“那你可得找机会好好照顾照顾你这个好朋友了。”  彤柳道:“奴婢这就去。”  竹青说:“不要空着手去,这两碟子糕点拿去吧,你们一起吃。”  彤柳把糕点用屉子装起来,提着去找五儿。  \\  陆老夫人叫来庆哥儿亲自训斥。  “怎么现在才来?我不是让人跟你说,一下了课就过来吗?”  老太太很少这么严肃,庆哥儿吓得不敢嬉皮笑脸。  而且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曾祖母和父亲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他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讨巧了。  “回曾祖母,我……我……”  陆老夫人没给好脸:“她又要你去见她了?”  庆哥儿不敢回答。  陆老夫人拍了拍桌子, 他吓得一哆嗦,才说:“是、是……我,我想娘了。”  “张先生天天教你那么多东西,你学都学不过来,还有时间想她?”  “你老实告诉曾祖母,到底是你自己真的想,还是她教你说的?”  廊下养的几只鸟都不敢叽叽喳喳,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严妈妈一关上门,庆哥儿更怕了。  还不如打他手板心!  “你要是心思不在学习上,书也不要念了。反正也读不出来什么!”  陆老夫人侧开脸,说了狠话。  庆哥儿顿时大哭起来:“曾祖母,您别生气,我想读书,我想念书。”  “我是担心娘,但、但是我还是想念书,是娘让我想办法见见她,我、我也有点些想见娘……”  不过功课太忙,他其实也只是偶尔想。  况且前院里还住着个陆长弓,他最担心的就是,万一怎么都赶不上陆长弓,以后连曾祖母和父亲都更喜欢陆长弓,身边的小厮们还会对他那么好吗?  “庆哥儿,曾祖母给你立个规矩。你要是听了,以后曾祖母还疼你。你要是不听,别怪曾祖母狠心了。”  庆哥儿年幼,并不知道“狠心”的意思,但是看到老夫人一脸的狠色,也知道自己不能在任性了。  他拉着老夫人的袖子说:“您说,我会乖乖听话的。”  陆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说:“以后多亲近你嫡母,和她一起学为人处世,离你娘远着些。记着没?”  庆哥儿茫然地点了点头。  次日。  庆哥儿就和陆长弓一起去给蔺云婉请安。  之前嫡母十分严厉,他心里还很害怕,但是今天很不同,母亲居然主动关心他:“怎么这就不吃了?吃饱了吗?”  “饱、饱了。”  蔺云婉叹气:“你骗我。”她吩咐桃叶:“再给二少爷盛一碗。”  桃叶重新盛了一碗粥,放到庆哥儿面前,笑着说:“少爷,再吃一碗吧。”  庆哥儿接了粥,有些懵。  “谢、谢桃叶姑娘。”  母亲和母亲身边的丫头,好像还挺和善的。  庆哥儿和陆长弓一起用过了早膳,一起给蔺云婉行礼:“母亲,儿子告退。”  “都去吧。”  蔺云婉淡笑着。  庆哥儿和陆长弓一起出去,陆长jsg弓也主动跟庆哥儿说话:“弟弟,你读完《百家姓》了吗?”  “读完了,哥……大哥,你学到哪里了?”  陆长弓笑了笑:“我学得稍微快些。”  庆哥儿自知比不上陆长弓,不敢多说下去,说多了丢人!  陆长弓看他那样子,很体贴地道:“听说张先生比母亲严格多了,你要是有学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我先教了你,张先生就不会打你了。”  “真的吗?”  庆哥儿双眼放光。  “真的啊。”  陆长弓一脸真诚。  “那我晚些来问你,时间不早了,我要去见张先生了。”  陆长弓点点头,就不和庆哥儿一起回前院了。  桃叶追了出来,在他身后说:“大少爷,夫人叫您。”  陆长弓又回了垂丝堂。  蔺云婉问他:“怎么突然对庆哥儿这么好?你不记恨他了?”  陆长弓说:“母亲,您不是也对他好了吗?”  蔺云婉道:“可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好。”  陆长弓摇头:“儿子不用知道。母亲您忙,儿子先回去了。”  他一走,蔺云婉就让人把消息传去了雨杏阁。  “庆少爷现在和夫人十分亲了,就像长弓少爷待夫人一样。”  “这多好呀,夫人这么好的嫡母,庆少爷本就该这样。”  葛宝儿在屋子里听着,慌张地问五儿:“他还是没来见我?”  五儿为难道:“庆少爷说……他忙。张先生布置的作业很多的。”  葛宝儿咬了咬唇。  究竟是庆哥儿忙,还是他们不让他来见她这个生母!第69章 念头  第69章  “夫人,老夫人还是很心疼她的这个侄女,一听说她病了就吩咐厨房里的人给她熬药,还是严妈妈的儿媳妇亲自看着的。”  “她病了?”  蔺云婉觉得奇怪,上次在偏院里,葛宝儿就是借病引人注意。  这次应该不会再来一样的手段了吧。  竹青点着头说:“妾身去看过了,脸白的像死人一样。”  蔺云婉道:“那看来是真病了。”  她还跟竹青说:“既然老夫人已经吩咐人给她熬药,我们就不要管了。”  竹青才懒得管葛宝儿。  她道:“妾身说句心狠的,要是让妾身去管,我必定要给她灌一碗红花!”  蔺云婉眉头一皱:“红花?”  竹青说:“夫人您不知道这种脏东西,妾身在庄子上的时候,有些女子怀了不该出生的孩子,就会灌一碗红花下去。”  “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药,喝下去了保管落胎。”  “七八个月的孩子都下得下来。”  萍叶起了鸡皮疙瘩,有些害怕:“姨娘,你别说了!”  竹青觉得好像是说错话了,看了蔺云婉一眼,起身道:“妾身先回去了,不知是不是天冷,总觉得犯困。”  蔺云婉道:“要是觉得不舒服,拿我的帖子请个大夫进府为你看一看。”  竹青说:“不用了,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就是过得太舒服了,人犯懒而已。  蔺云婉点了点头。  竹青一走,萍叶就打了寒颤,后怕地说:“怎么会有红花这种东西,真吓人。”  蔺云婉想却是,只有庄子有这种东西,还是陆家也有?  她喃喃道:“我在蔺家的时候,可从没听说过这些事。”  就是上辈子,她也没在姨娘身上用过下胎药。  萍叶口直心快:“那是因为咱们蔺家没有庄子呀!”  桃叶想得深,她道:“庄子虽然是主家的庄子,一年四季里要是没有特别的时候,也只有收租子时府里才过问庄子上的事。庄头要是疏忽些,生了脏事也不奇怪。”  “有族里的爷们儿打理庄子,现在世子也回来了,夫人您不要太担心。”  蔺云婉道:“我并不是担心。”  她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过她也不想多说了,想起厨房里还熬着素的芋头酸霍,和一道荤的猪蹄酸霍,便道:“哥儿来的时候,让厨房趁热送来。”  桃叶亲自去厨房盯着。  陆长弓和庆哥儿来的时候,热腾腾的两碗羹就在桌上。  蔺云婉笑道:“荤的素的,想吃哪一种自己挑。”  庆哥儿上一去就挑了猪蹄酸霍,勺子都拿起来了,忽然想起来这可不是与寿堂,赶紧又退回去,道:“大哥,你先挑。”  陆长弓淡淡一笑,挑了一碗素的。  庆哥儿高高兴兴吃了一碗荤的。  两人从蔺云婉这里走的时候,下人们看到兄友弟恭的一副画面。  随后两人每天都一起过来,给蔺云婉请安。  有一天蔺云婉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与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路过雨杏阁,葛宝儿就站在门口。  竹青也从里面出来请安:“夫人。”  她脸上莫名地出现了笑容。  蔺云婉一看就知道,竹青一定是掐准了时间,故意带着葛宝儿出来的。  那她当然要配合竹青。  蔺云婉站在雨杏阁门口,和竹青亲切地说话:“你昨天不是说了不舒服,怎么今天还起这么早?”  竹青走过来说:“晚上是不舒服,早起又好了些,正想着要不要去给您请安,在屋子里就听您过来了。”  陆长弓和庆哥儿对她也是十分客气,他们一起垂首喊道:“姨娘。”  竹青笑道:“大少爷,二少爷。”  她仔细打量着他们两个,很惊喜地说:“有些日子没见,两位少爷真是越长越像了!”还看着蔺云婉说:“也像夫人,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位少爷可是进对了门呀!”  陆长弓听了这话,脸上很自豪。  能像母亲,实在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庆哥儿刚开始有几分扭捏,最后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看了看陆长弓,又看了看蔺云婉,十分开心。  蔺云婉跟他们俩有说有笑的。  “好了,你们两个快跟我去见老夫人吧,一会儿下起雨就麻烦了。”  蔺云婉一只手扶着一个孩子的肩膀,两人围在她左右,陪着她去与寿堂。  葛宝儿扶着门,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从头到尾,庆哥儿都没看她一眼。  直到快要走的时候他才匆忙回头看了看她,却是生怕被人发现一样,飞快地跟在蔺云婉的身边。  那还是她的儿子吗。  都快要成蔺云婉的儿子了!  庆哥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  “咦,妹妹你怎么哭了?”  竹青一个妾室,就不常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她转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葛宝儿泪流满面了。  葛宝儿什么都没和竹青说,闷声闷气地回了房,还把房门紧闭,连五儿也不让进去。  竹青就坐在窗边看着葛宝儿的房门。  “真是奇怪,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看着夫人和两位少爷?”  她还想不通。  与寿堂。  蔺云婉带着两个哥儿请了安,很快就走了。  是陆老夫人打发他们走的,她说:“别等下雨耽误他们两个念书。”就不让他们在这儿了。  严妈妈送他们走,回来的时候天上正好开始下雨。  她快步跑回来,擦去额头上的几滴雨水,笑着说:“老夫人,现在您总该放心了?您看看,还不到一个月,少爷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夫人调教的真好。而且庆少爷现在和夫人也十分的亲近。”  “云婉果然是会教孩子的。”  陆老夫人悠闲地拨弄着佛珠,心里合计半天,感叹道:“这个家的主母,只有云婉能当。”  “可不是吗。”  严妈妈笑着说:“老太爷当年也是很有眼光,为陆家求了这么个主母。”  陆老夫人还是有些担心,便问:“她现在怎么样?庆哥儿疏远她,她闹事情没有?”  “没闹什么事,天天吃着药,很老实。”  严妈妈还低声说:“怪葛姨娘自己身子不中用,本来这药吃一年半载也没事,她一生病药性发得厉害,老奴不敢下多,只让她隔着几日吃一回。”  “您别担心,算下来也是一两年的时间就慢慢地去了,大夫都查不出来。”  陆老夫人脸上很冷漠:“病死是她的命。”  想到葛宝儿死了之后的事,她十分高兴:“庆哥儿跟在嫡母身边长大,要不了几年就把她给忘了。等庆哥儿以后长大出息了,和云婉亲儿子一样的。”  什么都水到渠成了。  她闭眼都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严妈妈也跟着笑了。  但她还是说了最后的担忧:“现在这么弃了葛姨娘,但是又不能立刻让她死。您就不怕她发了疯,把庆少爷的身份捅到夫人面前?”  陆老夫人皱眉道:“庆哥儿咬死了不承认,所有人都只当她发疯罢了。”  除非庆哥儿自己愿意承认生母身份。  但是她们都看得出来,庆哥儿现在根本就不想认他娘。  陆老夫人冷冷笑着,眼神发狠:“她要真敢起这个念头,我倒巴不得。她敢毁了庆哥儿,争流对她最后的一丝留恋也断了。”  “以后还真不用我这个老婆子再为他们操心了。”第70章 发现  第70章  “夫人,她的病好得还真慢。自从她成了姨娘,到现在还没服侍过世子。我看以后也没有机会jsg服侍世子了。”  竹青一有机会就过来说葛宝儿的事,总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她喝了一口茶,笑道:“还是夫人这里的碧螺春好喝。”  武定侯府里的茶叶当然不会差,不过蔺云婉跟着父亲喝挑剔了,她这里的茶从来都是每年的新茶。  见竹青喜欢,蔺云婉道:“我这里还有天目青顶,要不要尝尝?”  “要!”  夫人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她也是来者不拒。  蔺云婉让萍叶沏了茶送过来。  竹青喝过了,十分惊喜:“是雨前的天目。”  蔺云婉笑:“你还是真是长了条好舌头。”  竹青小口啜着,说:“是夫人的茶叶存得好,现在还能闻到雨前的清香。”  两人闲话了几句,管事妈妈们要过来了,竹青自觉退下。  蔺云婉现在管家十分的随意,很快就打发了她们,小睡的时候,问萍叶:“有段时间没听你说溪柳的事了,她现在怎么样?”  葛宝儿病了,在府里也不讨喜,现在身份又低贱,溪柳恐怕也过得不好。  萍叶想了一会儿,说:“好像也没有怎么样,听说也不常哭了,但是也不如以前在与寿堂的时候自在,毕竟葛姨娘是那么个主子,哪儿有夫人这么好伺候。”  蔺云婉说:“继续看着她。”  溪柳要是别人的丫头也就算了,她在葛宝儿身边伺候却投井自杀,总有些奇怪。  萍叶得了吩咐,伺候了蔺云婉休息,就亲自去找溪柳。  不过溪柳这会儿并不在雨杏阁。  彤柳和萍叶说:“姐姐你问五儿吧?葛姨娘出去散步,这会儿起风了,五儿好像给姨娘送披风去了。”  “萍叶姐姐你找她有什么事,一会儿我帮你传话。”  萍叶也没说有什么事,走的时候,只是和彤柳说:“我觉得她还是叫溪柳好听。”  彤柳叹气:“奴婢也喜欢叫她溪柳,但是葛姨娘给她改了名字,我们就算再叫她溪柳,她也不敢答应了,在这院子里,大家还是叫她五儿。”  萍叶摇摇头,嫌那葛姨娘出身卑微,给丫头取名字也太随意了!  深秋风大,溪柳拿着披风去园子里找主子。  忽然听到假山里面有人说话,不是女人的声音!  “谁在那里?”  喊了一声,园子里吹过去一阵风,把她的声音吹散了,没有人答应。  她刚走过去,居然听到了葛姨娘在说话,姨娘在和谁说话!  葛宝儿抱着庆哥儿,哭的眼睛都肿了。  “你傻呀,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知道你也是逼不得已。”  庆哥儿十分的愧疚:“娘,您真的不怪我没理您?”  葛宝儿擦掉眼泪,笑着说:“你忘了娘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只要你有出息,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庆哥儿一下子就哭了。  娘对他还是这么好,他又是对他娘的?  “娘。等我长大出息了,一定孝顺您。我让父亲和老夫人都对您好一点,给你好衣服穿,好院子住。”  有蔺云婉在,她哪儿会有那么一天!  葛宝儿很欣慰地笑着和庆哥儿说:“乖儿子,娘等着这天!”  “庆儿,你怎么对娘都行,不过你以后有时间还是要来假山这里看一看娘,娘真的想你,庆儿。”  反正只是偷偷见面,夫人和老夫人都不会知道。  嫡母不会责怪,娘也不会伤心,这样最好了。  庆哥儿笑嘻嘻答应:“娘,我以后经常过来,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母子俩不敢再说下去了,葛宝儿小声地说:“快回去吧,你先走,娘一会儿再走,免得被人看到。”  庆哥儿点头,依依不舍:“娘,那我先走了。”  “好孩子,快走吧,要好好念书,好好听张先生的话。”  “娘,我知道的。”  庆哥儿一转头,假山上面出现一张慌慌张张的脸,五儿就在山上面听他们母子说了半天。  “娘!有人偷听!”  他紧张地喊了一声。  葛宝儿冲出来,把儿子护在身后,一看是五儿,转头镇定地和庆哥儿说:“没事,没事,是我的丫头。你先走,我去和她说。”  让庆哥儿从另一条路离开。  庆哥儿不敢走,躲在石头后面看娘和丫头说话。  五儿人都吓傻了,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没有地方可以退了,双腿僵硬地靠在假山上。  “姨、姨娘……”  怎么会呢!  庆少爷怎么会喊葛姨娘“娘”?她听了几遍,都没有听错,庆少爷就是喊“娘”了。  葛宝儿过来拉着五儿的手,道:“你都听到了?”  五儿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葛宝儿道:“五儿,我的好妹妹,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了,我可就没命了。我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了。你要救救我和庆哥儿。”  “等庆哥儿长大了,会报答你的。”  五儿想摇头。  她不要庆少爷的报答!她只恨不得没听到才好。  五儿哭了,为什么她会听到这种事。  怎么办啊。  葛宝儿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好妹妹,快别哭了。你只要当做没看到,什么事都没有好不好?”  五儿低着头,没有办法拒绝。  葛宝儿安抚好了五儿,看到儿子还没有走,过去和他低声说:“别怕,她是娘的丫头。娘已经和她说好了,她不会说出去的。”  庆哥儿抿道:“那我走了。”声音比刚才小多了,娘也不敢再喊一声。  “快走吧!”  葛宝儿看着儿子走了,和五儿说:“不是来给我送披风的吗?还不帮我?”  五儿傻傻地动起来,给她穿上披风。  回去的路上,葛宝儿一直挽着五儿的手。  五儿忍不住问道:“姨娘,您不是才二十岁吗?怎么会,会是庆少爷的……”  葛宝儿说:“长几岁小几岁,对陆家来说又不是难事。”  五儿低着头,觉得头都大了。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彤柳发现五儿最近几天总是走神,找五儿聊天:“你怎么了?”  五儿道:“没、没事啊。”  彤柳叹气说:“是不是葛姨娘的病气过给你了?”  五儿说没有。  彤柳就告诉她:“夫人身边的萍叶姐姐过来找了你。”  一听到“夫人”两个字,五儿吓得一哆嗦,脸色发白地问:“找、找我干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萍叶姐姐说没什么重要的事。”  “哦。”  五儿闷着头走了,不敢再和彤柳多说。  趁着葛姨娘睡觉的时间,她出去散心,叹气都叹了一路。  怎么办,这么大的事,该告诉夫人吗?  庆少爷若是庶子也就罢了,这可是外室子!夫人还要养着他,这太对不起夫人了。  但她要是说了,葛姨娘多半活不成了。  “唉。”  五儿愁死了。  庆哥儿比她还愁。  张先生用戒尺敲了敲桌子:“怎么走神了?”  庆哥儿站起来回话:“先生,学生有点头疼。”  张逢安觉得最近上课的时间也有点长了,就说:“放你休息半天。”  “谢谢先生。”  庆哥儿回了屋子,想去找他娘,那丫鬟到底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他好害怕,觉都睡不好。  母亲和哥哥要是知道他的身份,还会对他好吗?  他想要他们都对他好,一直对他好。第71章 救人  第71章  “娘,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庆哥儿实在不安心,想办法又见了葛宝儿一面,还是在假山里面。  不过这次他们挑了个好位置,千万不敢让人看见。  葛宝儿叹气:“她虽然答应娘了,但是……我也说不好。”  庆哥儿脸色都变了,他手足无措,跺脚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葛宝儿抱着他,说:“儿,你别担心,交给娘。”  他看着庆哥儿的眼睛,道:“娘不会让任何人影响你的前途。”  庆哥儿十分感动,就说:“娘,那我去求老夫人,她疼我,会帮我们想办法的。”  葛宝儿摇摇头。  “儿,老夫人是疼你。可是她对我……你也看到了。”  “况且你也不能突然就跟老夫人提起来,她要是知道我们偷偷见面,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咳嗽了几声,因为病情一直没好,看起来很虚弱可怜。  “你别管了,娘都会处理好。”  庆哥儿抿了抿唇,说:“娘,我知道怎么求老夫人,我先去求老夫人,你快回去好好养病。”  都不管葛宝儿想说什么,直接就往与寿堂跑了。  葛宝儿独自回了雨杏阁。  “老夫人,庆少爷来请安了。”  严妈妈服侍着老夫人起来,老夫人一听小重孙过来,满脸的笑:“快让他进来。”  她穿好衣服就去小厅里和庆哥儿说话。  庆哥儿一向懂得讨她高兴,几句话哄得老太太笑声不断,要走的时候,才拉着脸,很伤心地哀求:“老夫人,我娘的病总是不好,一定是她身边的丫头照顾的不好,你惩罚那个丫头,把她卖出去好不好?”  陆老夫人皱着眉毛:“陆家一向仁义,待下人也很和善。她又没犯什么大错,不能随意发卖。”  庆哥儿撒娇:“曾祖母,我求求您了,您帮我jsg惩罚那个丫鬟好不好?”  “胡闹。”  陆老夫人说得很不客气。  她道:“你想吃好的穿好的都可以,你想学那些纨绔,随意打骂发卖下人,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我可要让你父亲过来打你屁股。”  看来是求不成了,庆哥儿告退走了。  严妈妈道:“庆少爷怎么无缘无故要罚溪柳?那丫头还算乖巧懂事,又是在内院的丫头,不会得罪庆少爷啊。”  她和溪柳的爹娘有些关系,少不得帮这丫头说几句好话。  陆老夫人冷笑着说:“府里拜高踩低的事多了去了,她一个贱妾,丫头们冷着她也是应该的。”  “溪柳要是真伺候不周,那就更好了。”  “你不要管,溪柳想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严妈妈见老太太没有责罚的意思,笑着说:“老奴还管什么,由得姨娘自生自灭去。要不了几年,庆少爷也不在意了。谁都不记得她这号人。”  垂丝堂。  “夫人,您还真担心对了。奴婢偷偷跟了溪柳几天,她时不时就往园子里去逛,不是在亭子里就是在水边发呆。”  萍叶今天又看到了溪柳发呆,一回来就和蔺云婉说了。  桃叶道:“溪柳是有心事吧?”  萍叶说:“伺候那么个主儿,能没心事吗?”想了想溪柳的样子,就说:“不过她的心思好像也太重了!我当时喊了她一声,她都没听到,我就回来了。”  桃叶担心地问:“她还在园子里?”  “是呀,这会儿在池塘边逛着呢。”  蔺云婉有些担心了,她从床上穿了鞋子下来,说:“去看看。”  两个丫鬟一个拿披风,一个带着伞过去。  到了水边,果然看到溪柳坐在石头上发呆,她忽然站了起来,身子往前倾倒。  “不好,她要跳水!”  蔺云婉大步跑了过去,萍叶胆子大,扔了披风给桃叶,抢在前面冲过去,拽住了溪柳的胳膊,大声说:“好姑娘,这么冷的天,什么事你想不开呀?”  桃叶也吓到了,抱着怀里的东西,跟过去劝:“溪柳妹妹,你好歹想想你老子娘。这世上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溪柳茫然地看着她们。  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我没有想寻死。”  她说:“我爹娘还等着我尽孝,我月例银子也是要拿给他们买好衣穿,我怎么会想死!”  最后想起来给蔺云婉行礼:“夫人。”  蔺云婉拉着溪柳走到旁边安全的地方去,蹙眉问:“那你怎么要往水里跳?”  溪柳红着脸说:“奴婢脚滑了。”  蔺云婉主仆三个面面相觑,合着她们完全想错了。  萍叶和桃叶笑成一团,一起嗔道:“你可吓死我们了!”萍叶还大嗓门的说:“我要不是看见夫人过去,也拉不住你。现在这么冷的天儿滑进水里,也不是好玩的!”  说得溪柳不好意思了。  她跟着葛姨娘是很难受,但是确实没想过死。  在水边坐了很久,她的手都是冷的,萍叶帮着她搓手。  蔺云婉站在旁边淡淡笑着。  虽然欣慰这丫头没有寻死,但她也明白了,这丫头前一世根本不是投井自杀的!  “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  蔺云婉带着丫鬟准备走了。  “夫人!”  溪柳忍不住叫住蔺云婉,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跪了下来:“夫人,奴婢有件天大的事要禀。”  桃叶扶着溪柳起来,道:“什么事你站着说吧,地上冷,跪着膝盖不疼吗?”  蔺云婉走过来问:“什么事?”  溪柳咬着唇,道:“……夫人,奴婢只能和您一个人说。”  蔺云婉抬抬手,两个丫鬟避开了。  溪柳一股脑把假山上的事,全说了。  她跪着道:“夫人,奴婢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可是夫人对奴婢这么好,奴婢不能瞒着您!”  蔺云婉扶她起来,问她:“你会不会水?”  溪柳摇头:“不会。”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就不要管了。就和以前一样服侍葛姨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知道吗?”蔺云婉提醒她:“好好护着你自己,避开一切水,避开水井。”  溪柳也不傻,她知道这么大的事,葛姨娘也许不会放过她。  她点了点头,说:“奴婢知道了,谢谢夫人为奴婢考虑。”  蔺云婉和两个丫鬟一起回去,路上一直没有说话,开口的时候便是吩咐:“庆哥儿生辰要到了,拿我的帖子去蔺家请我母亲、伯母婶子们过来,再拿一张帖子请夏老夫人和大姑奶奶也一起过来。”  葛宝儿终于忍不住要夺回自己的儿子了,她便将计就计,送他们母子团聚!第72章 生辰  第72章  知道葛宝儿要害溪柳,蔺云婉其实还是有些担心。  到底是一条人命,她和萍叶说:“再派个粗壮的婆子偷偷看着她,只要一出雨杏阁就偷偷跟着。”  萍叶怕吓到溪柳,提前和她说了一声。  溪柳道:“萍叶姐姐,你也不用太谨慎了,免得惊动了葛姨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回去放夫人放心。”  她要是这样大胆又不慌张,那就不会坏事了。  萍叶就说:“那我只让婆子粗粗看着你,你自己当心。”  溪柳点点头,回了雨杏阁碰到了彤柳。  也不是随便就碰到了,彤柳手里端着一盘果子,走过来让她尝尝,笑眯眯地问她:“五儿,我看你最近和夫人那边的人走得很近呀。”  溪柳很警惕。  彤柳便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和葛姨娘说的。你知道我们家姨娘的,她可是夫人的人。”  溪柳笑了笑,也不吃她的果子,只是问:“你会水吗?”  彤柳“哟”了一声,说:“你算是问对人了,我会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进府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小时候在庄子上和我哥哥弟弟们一起在河里捞鱼。”  溪柳说:“那你教教我行吗?”  彤柳很难为:“这种天气怎么教,咱们又是做丫鬟的,不好每天身上湿淋淋的呀。我顶多教你闭气。”  溪柳要和她学。  葛宝儿在屋子里绣鞋垫子,渴了想喝水,半天看不到溪柳,进来倒水的就是个手脚粗笨的丫鬟,她便大声喊:“五儿,五儿?”  溪柳赶过来。  葛宝儿问她:“你在和那边说什么?”眼神充满了质疑。  溪柳说:“姨娘,竹青姨娘的丫头彤柳和我说庆少爷要过生辰了。”  葛宝儿笑:“我知道。”  她摸了摸手里的鞋垫子,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儿子的脚都长大了,这双鞋垫子就是给儿子绣的。  溪柳看着葛宝儿,还说:“夫人要为少爷办生辰宴,邀请了夏老夫人、佳大姑奶奶和……蔺夫人蔺少爷过来。”  “什么?蔺家的人也要过来?”  葛宝儿睁大了眼睛。  刚打瞌睡老天爷就送枕头,真是意外之喜!  她放下针线,激动地问:“几时来?在哪里办宴?”  溪柳说:“……这、这个奴婢还没听说。”  葛宝儿也不要她倒茶了,推着她说:“你多去和彤柳说说话,把这些都问清楚。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快去。”  溪柳被推出门,又继续和彤柳说话。  她打听到了那些消息,最后还跟彤柳说起了刚进府里,一起受管事妈妈调教的事情。  两个人情同姐妹似的,在廊下手牵着手。  彤柳笑眯眯地说:“一晃眼都好几年过去了,五儿,那时候我多羡慕你呀,你有老子娘撑腰,一步步到了与寿堂里伺候老夫人。”  后面的话她就不多说了,现在沦落到伺候葛姨娘,当然不是多体面的事了。  溪柳自己也有些落寞,分别的时候,她和彤柳说:“你以后还是叫我溪柳吧。”  彤柳疑心地看了看葛宝儿那边,很小心地说:“葛姨娘不会生气吗?”  溪柳面色平静地说:“名字是夫人赐的,我现在虽然伺候葛姨娘,可姨娘不过是半个主子,她也不能擅自改了夫人给我的名字。”  彤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都依着你,以后我还叫你溪柳。”  溪柳从这边回去之后,竹青姨娘在屋子里喊:“彤柳,回来。”  “来了。”  彤柳小跑进去,立刻关上房门。  竹青让她坐,还让她吃桌子上的零嘴。  彤柳也是个机灵的,一股脑把自己看出来的事情全都说了。  竹青听了半天,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声自言自语:“这都是想干什么呢!”  她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彤柳也不知道内情,便说:“庆少爷要过生辰,咱们是不是也要准备一份生辰礼给他?”  竹青没什么兴趣,冷淡地道:“你看看有什么东西合适的,随便挑一件给他。”  还特地交代彤柳:“不要太贵重了,他用不上。”  毕竟长弓少爷才是夫人心里的真儿子!  \\  “夫人,夏家和逸少爷都回了信,说会来的。”  桃叶送进来两封信。  蔺云婉读完了信,吩咐宴席上的事情。  萍叶从外面进来,带着吃惊的语气说:“夫人,溪柳过jsg来了。”  “她怎么过来了?”  蔺云婉也很意外,她和溪柳说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溪柳这会儿不应该明目张胆过来的。  “让她进来。”  溪柳进来,手里拿着一双鞋垫子,道:“夫人,葛姨娘打发我过来问一问您,她想送这双鞋垫子给庆少爷过寿合不合适?”  蔺云婉随便看了一眼,很普通的鞋垫而已。  桃叶看过了也很奇怪:“这点事情还要打发你过来跑一趟?”  明眼人谁不知道?府里人都不喜欢这个来路不正的姨娘,她要是有点脸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雨杏阁里,哪里都别招惹。  不过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事的。  蔺云婉道:“你回去告诉她,她想送就送。”  溪柳点点头走了。  蔺云婉吩咐萍叶:“打开窗。”  萍叶开了窗,蔺云婉侧头看出去,果然看到陆长弓和庆哥儿来了。  庆哥儿见到溪柳到蔺云婉这里来,面无血色。  这丫鬟不会是来找母亲告状的吧!  陆长弓推了推庆哥儿的肩膀:“怎么不走了?”  庆哥儿慌忙回过神,说:“没怎么。”硬着头皮进去和嫡母请安,因为见了溪柳,心里很不自在,和蔺云婉说话的时候都心虚。  “母、母亲。”  他不敢抬头。  蔺云婉脸色很平静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庆哥儿摇摇头,说:“没有。”  看到嫡母脸上好像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母亲应该还不知道他的身世。  再坐在母亲这里的时候,肯定心不在焉了,没多久就找了个借口离开,想办法见他娘去了。  “娘,我、我好害怕!我想告诉父亲,我好怕母亲和哥哥知道。”  急得都要哭了。  葛宝儿十分心疼儿子:“我的儿,别怕。娘来解决,娘不会让你……你母亲知道我是你娘。”  庆哥儿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娘。”  葛宝儿抱紧了他,泪流满面:“好孩子,再叫一声娘,再叫我一声娘。”  “娘。”  庆哥儿也搂着她的脖子。  葛宝儿却狠心拉开他的手,擦掉眼泪说:“娘知道你害怕。你放心,娘以后都不会让你再担心受怕了。”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脸:“好好过你的生辰,过个热热闹闹的生辰。”  她伤心地转身走了。  庆哥儿再傻也知道娘她不对劲啊。  娘想做什么?  他在惴惴不安中等来了生辰宴。  “庆哥儿,怎么心神不宁的?”  蔺云婉坐在他身边关心。  庆哥儿抬头,魂不守舍地说:“没、没什么。”  他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亲娘。  娘也要过来给他送生辰礼的,她人呢?怎么还没来?第73章 曝光  第73章  今天是庆哥儿的生辰宴,不过夏老夫人明显更关心蔺夫人的事。  “夫人的眼睛,已经看得见光了?”  蔺夫人笑道:“看得见一些了,多亏了您的弟弟。”  夏老夫人也很高兴:“都是亲戚,应该的。”  陆佳在旁边就老实多了,管着几个庶女庶子,也不再插嘴娘家的事情了。  一看就是这段日子受了教训。  竹青忍不住和蔺云婉小声地说:“夫人,大姑奶奶都憔悴了。”  蔺云婉看了陆佳一眼,何止是憔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竹青用帕子遮住嘴,和蔺云婉继续说:“听说姑爷那个外室厉害极了,很会捏人的短处。佳大姑奶奶总是被她气得跳脚,姑爷和夏老夫人也不帮她。她算是遇着对手了。”  想起陆佳说的风凉话,蔺云婉一点都不同情陆佳。  她们说得正开心,陆长弓和蔺云逸两个也十分亲近,在花厅里下着围棋。  陆长弓并不会下棋。  蔺云逸很耐心地说:“舅舅教你。以后你母亲也会教你的,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就能对弈了。”  陆长弓谦虚地说:“舅舅做什么都厉害,下次见面就想和舅舅对弈,我看很难。”  蔺云逸笑了笑。  当舅舅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他拿出一个盒子说:“送你的。”  “什么?”  今天可不是他的生辰,陆长弓觉得自己不应该收礼的。  蔺云逸很大方地说:“送你你就接着。舅舅疼外甥,应该的。”  “谢谢舅舅。”  陆长弓先求了桃叶帮忙收着。  到了快开席的时候,陆争流和卫氏也一起过来了。两人不是一起来的,就是半路上碰到了。  陆老夫人笑着让陆争流过来,又和庆哥儿说:“还不快见你父亲。”  今天庆哥儿是小寿星,大家终于都看着他了。  庆哥儿站起来,向父亲作揖。  陆争流也给了一个玉佩给他。  庆哥儿忘了接,一直盯着花厅外面,却还是见不到他娘。  “庆哥儿?”  陆争流皱了皱眉,今天家里来了亲戚,他外祖母和舅舅都在,怎么能走神失礼?  庆哥儿接了玉佩,都忘了说谢谢,而是低声问:“父亲,葛、葛姨娘怎么还没来?”  陆争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庆哥儿不敢问了。  “好了,都入席吧!”  都是自家人,不过男女分席坐着,并不隔开。  陆佳刚坐下,就问道:“怎么不见葛表妹?”  她也不是挑衅的问,就是没过脑子的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  竹青刚好听到,她说低声说:“大姑奶奶不知道,她从上次之后就病了,今天恐怕来不了。”  陆佳不过随便一问,也不放在心上。  “原是病了。”  竹青忽然笑了一声,嘀咕道:“也许要死了呢。谁知道。”  死?  娘要死?  竹青玩笑的一句话,没吓到别人,吓死了庆哥儿。  难怪娘要那么摸他的脸,娘是想死!  他顾不得宴席不宴席,什么都没说,一阵风一样离席跑了。  他不要娘死!  “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去?他舅舅跟他说话也不理!”  陆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蔺云逸也是学问很好的小爷,难得能和庆哥儿说上几句话,他怎么就突然跑了!  而且今天还是他的生辰宴,嫡母用心为他操办,还请了蔺家人过来,他怎么这样失礼?  一旦传出去,名声可就坏了。  “咳。”  蔺云逸脸色冷淡地放下筷子,他姐姐这个二继子真不如长弓,他这个当舅舅的话说到一半,他至于见了鬼似的,直接吓跑吗?  陆争流沉着脸,命令人:“把庆哥儿给我追回来!”  世子动了怒,婆子丫鬟们管不得自己是哪里的人、在哪里当差,一股脑都去追。  蔺云逸起来说:“我吓走的,还是我去追吧。”  陆争流觉得太失礼了,挽留他:“小舅子你不用管他,有下人去提了他回来给你赔礼道歉。”  蔺云逸淡淡地道:“也不用太兴师动众,还是我去吧。”  反正这个小外甥一看就不怎么样,又是个过继的孩子,他是不太放在心上的,不过他不想姐姐今天面子上不好看。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  小舅子这么客气,陆争流反而更要做得体面些,一定要蔺云逸别去,他拧眉道:“这孩子从前有些娇惯了,今天无论如何我要让他过来向你赔礼。”  他态度太硬,一点小事眼看着闹大了,蔺夫人说:“算了,不过是个孩子。”她也听说了一些,这个小的养子不好管。最后闹出事,还不是给她女儿惹麻烦?  蔺云婉起身道:“我去看看。”  蔺云逸一向是护着姐姐的,他跟着出来说:“姐姐,我陪你一起去。”  陆长弓也要去,他说:“我和弟弟好说话,我劝也许有用些。”  就跟一串葫芦藤似的,一个两个要去,最后连陆佳、竹青都去了。不过蔺云逸毕竟是外男,不便在内宅乱走,陆长弓就留下来陪他了。  蔺云婉带着陆佳、竹青出去找人。  听婆子们说:“庆少爷先跑去了雨杏阁,后来又去了花园里。”  庆哥儿听说葛宝儿不在雨杏阁,带着贴身丫鬟去了花园,他吓死了,撒丫子追了过去。  果然看到他娘和丫鬟一起跳水。  这么冷的天,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水里。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什么嫡母哥哥,他都不要了!  他只要他娘!  庆哥儿跪在岸边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娘!快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看到蔺云婉过来了,连滚带爬到她脚底下跪着:“母亲,求求您,救救我娘!我娘要淹死了!救救她!”  跟来的人都傻眼了。  蔺云婉皱着眉,道:“谁是你娘?”  竹青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问:“你难道是说,葛姨娘是你……生母?”  庆哥儿哭着点头:“她是我娘。母亲,求求您,快救救我娘。”继续给蔺云婉磕头。  陆佳抽了抽嘴角,脸色别提多难看。  葛宝儿居然是庆哥儿的娘?  也就是说,庆哥儿是她弟弟在成亲之前就有的孩子?  娶正妻之前先有了外室子  老天爷,她还以为夏骥就够混账了,没想到她这个弟弟居然更混账!第74章 请族老  第74章  “庆少爷糊涂,葛姨娘怎么会是你生母呢?庆少爷你是不是病了?还是疯了?”  竹青扶着庆哥jsg儿。  庆哥儿大哭:“我没病!没疯!她真是我娘!母亲,您快救救我娘吧,她快要死了!”  竹青叹气。  没病没疯就好,他自己说出来的,大家都听到了,以后可别想出尔反尔。  她松开庆哥儿,站在了蔺云婉身边。  心里也明白了最近的疑惑,弄了半天是这么回事,也亏葛宝儿想得出来,狸猫变太子,胆子也太大了!  “我说弟妹,你快让人救人吧。毕竟是世子的姨娘,也是一条人命,你可别因为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啊。”  陆佳说话从来不让人舒服的。  她很主动地吩咐跟来的婆子丫鬟:“还不快下水救人!一个个都跟瞎了啊!”  蔺云婉也吩咐人下水。  虽然她们落水的地方还算浅,但是也很危险,溪柳不能有事。  竹青赶紧就说了:“你们都去救溪柳姑娘吧彤柳,你不是会水吗?还不快去救葛姨娘,她可是跟我一个屋子的人,我不能看着她淹死。”  彤柳道:“是。”准备和婆子们一起下水了。  竹青也跟了过去,站在岸边等着。  她看着假扑腾的葛宝儿,心里冷笑。  “小贱人,自己生了儿子就给我喂避子汤。我让你好看!”  会水的婆子丫鬟们,把人都给拽了上来。  彤柳听竹青的吩咐,拉着葛宝儿上岸。  竹青蹲下来惊呼:“葛妹妹,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葛宝儿淹不死,但是深秋水里冷啊。  她根本都看不清听不清,伸出手递给竹青。  竹青拉着葛宝儿过来,趁着混乱,一把揪住葛宝儿的头发,提着她的脑袋就往水里摁。  “咕嘟咕嘟咕嘟。”  葛宝儿本来没呛水,愣是在竹青手底下灌了满鼻嘴的水,呛得不行了,不停地咳嗽。  “咕嘟咕嘟咕嘟。”  水面又冒了几个水泡泡。  这也做得太过了!  婆子们怕闹出人命,无奈地和竹青说:“姨娘,你快把人拉上去吧。”  竹青挑眉道:“我这不是第一次救落水的人,没有经验吗。”  慢悠悠地把人给拽上来了。  她也没用什么力气,还是旁边的人帮忙,才把葛宝儿拉出水面。  溪柳学了闭气,葛宝儿也不是真的想带着她死,虽然受了些罪,其实也没有大事。  就是冷,她的牙齿一直在打颤。  “我的披风给她穿。”  蔺云婉说着就解了自己的披风,给了近一些的桃叶,让桃叶赶紧拿过去。  桃叶用暖和的披风包着溪柳的肩膀。  溪柳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她哆嗦着说:“谢、谢谢夫人。”  蔺云婉道:“别说话了。萍叶,带她去我那里用热水沐浴。”  萍叶点头道:“奴婢再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葛宝儿就没有那么舒服了,独自站在冷冷寒风里,庆哥儿冲过去抱着她的腰,大哭大喊:“娘,娘,娘!我不要你死!”  “庆儿。”  她太冷了,抱着儿子哭,才觉得身体暖了点。  蔺云婉走过去,冷冷看了他们母子一眼,转身走了。  竹青也冷哼了一声,很不屑地看着葛宝儿。  其他丫鬟婆子们,不客气地啐了她一口,走的时候大家都在嘀咕。  “没想到她这么下贱,有婚约在身勾搭爷们儿不说,原来早在夫人过门前生了孩子!”  “我听说她亲生父母都死了,她也是个没身份的人。”  “就这样还想攀高枝儿,不要脸的下贱坯子。”  “我说怪着呢,长弓少爷那么好,偏偏庆少爷就和夫人合不来。发现没?贱骨头生的骨肉,那也是下贱的。”  “嘘,少爷的事你可别乱说。”  “正妻没过门就出生的外室子,就是下贱!我就说怎么了!我就说就说!撵我出府我也要为夫人说一句!下贱!”  一群丫鬟婆子和几个主子们一起回宴席上,陆老夫人和夏老夫人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劲了。  像是出了什么事。  蔺云婉从人群里露面,陆老夫人心肝儿一颤,别是她的小重孙有危险!她紧张地问:“云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老夫人也放下了筷子,关心道:“孩子呢?”  连陆争流都不安了。  难道他说话太重,丫鬟婆子传过去吓到了庆哥儿?  他皱着眉头,站起来看着蔺云婉。  蔺云婉脸色冷冰冰的,从陆老夫人和陆争流身上扫过去,最后落到自己母亲的身上。  她红了眼圈,闭了闭眼说:“母亲,您为我求蔺氏族中长辈们过来吧。”  她跪了下来。  蔺云逸心疼地走过去,蹲下来扶着蔺云婉:“长姐,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他咬牙切齿:“你那个养子对你大不敬了?”  那他不能饶了这小畜生!  蔺夫人心口都扯着疼,女儿声音那么平静,又那么委屈。  她忍着哭意,摸索着扶起蔺云婉,道:“好。我这就回去请你叔伯们过来。云婉,你现在把事情和娘说清楚。”  卫氏愣了。  她走过来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请蔺家族人过来干什么?”  怎么闹得跟要和陆家恩断义绝了一样。  陆老夫人和陆争流已经猜到了,但这个场面陆老夫人是没有想到的,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  她喊了一声:“云婉。”  葛宝儿也就是个妾室,她也活不长了啊。有什么好忌惮的。  这秘密憋在她肚子里,想说又不敢说出口。  陆争流低着头,攥起了拳头。  他一直很怕她知道,可她知道了,他竟然也少了一桩心头大事。  就剩下夏老夫人一头雾水,她看了看陆佳。  陆佳走到婆母身边,替蔺云婉说了,反正也瞒不住的事。  “弟弟,不是我说你。你怎么那么糊涂?就算葛表妹是庆哥儿的生母,你也不能瞒着云婉。她是嫡母,不管嫡子庶子的,她还能不养吗?”  “你看你把弟妹气的,还不快好好哄哄。”  陆老夫人脑袋发昏。  果然是这个事!  卫氏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陆争流面前,抓着他的胳膊问:“庆哥儿真是葛宝儿生的?”  陆争流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  难怪那死小子那么讨厌,竟然是老夫人那更讨人厌的侄孙女生的!  居然还瞒着她这个亲娘,也太不像话了。  “哎哟,我说你……”  卫氏拍手跺脚,一肚子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实在没有那个文采。  但她心里着急,跑去抓蔺夫人的手,劝道:“亲家母,你们别动气。”  蔺夫人是个知书达理又温柔的人,从来不发脾气撂脸子。  她甩开了卫氏的手,冷声道:“你们这陆家,我们实在不敢待了!”  蔺夫人自己也站不稳,陆争流想过来扶。  蔺云逸挡在卫氏面前,冷眼看着陆争流,说:“不劳世子费心,我母亲自有我来照顾。”  蔺夫人声音发抖:“云婉,跟我回家。”  陆争流拦在前面,很愧疚地说:“岳母,云婉不能走。”  陆老夫人也出来说:“亲家母,蔺家要是真想让蔺家族人上门,我武定侯府开中门迎接。可云婉现在还是我陆家妇,你不能带她走!”  现在吵闹下去,只有两败俱伤了。  夏老夫人出面说:“那就让两家族老们过来谈吧。”她低声劝蔺夫人:“武定侯府还不会为难云婉,你们要是硬带她走,那可就说不准了。听我的,先回去。”  蔺云婉也劝蔺夫人:“娘,您和弟弟先回去。我没事。”  蔺云逸憋着一腔的怒意:“姐姐,我和母亲很快就过来接你!”  蔺云婉点点头,送他们出二门。第75章 装病  第75章  “老夫人病了。”  萍叶生着闷气说的这话。  桃叶叹气道:“你也别气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武定侯府可不好收场,老太太不装病拿出个“孝”字压着她们夫人,还能怎么办呢!  萍叶不甘心地道:“就是欺负咱们夫人身体好!”  蔺云婉直接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  桃叶问道:“夫人,您不去看老夫人了?”  蔺云婉淡淡地道:“传出去,我也病了。”装病这一招,可能对陆争流有用,对她能有什么用?  萍叶笑嘻嘻的:“奴婢这就去拧帕子!”  又怕自己笑得太明显了,拿手捂了捂嘴,等到忍得住不笑了,才出去打水给蔺云婉拧帕子。  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跑了几趟,哭哭啼啼的,逢人便说:“夫人病了,平常便积了多少气在肚子里,这回发得厉害,还不知活不活得成了!”  桃叶也跟着红了眼睛,大家一看夫人两个贴身丫鬟这般模样,心里都慌张了。  “要命了,夫人都病倒了!”  “这可怎么办,以后府里的事谁来管啊?”  卫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得不站出来了。  她到议事厅里先和管事妈妈们说:“以后辰时末,都过来点卯,有什么大事小事一并过来说了。”  有个妈妈嘟哝:“辰时?那等事情议完,都得吃晌饭了。”  卫氏皱眉问道:“你们奶奶一般都什么时辰过来?”  袁妈妈说:“回太太,奶奶最迟卯时末就来了。”不过最jsg近半年不这样了,但从前规矩立得好,便是她来迟了些,也不耽误府里的事。  卫氏擦了擦额头,说:“……也不用来那么早。”  她可起不来!  她说:“我还要照顾老夫人跟侯爷,没那么多功夫。就按我说的时辰过来。”  定下了时辰,稀里糊涂理了几件事,她就焦头烂额了。  所幸前面七年府里大小事从来都有规矩,蔺云婉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倒也不至于乱了套。  “阿弥陀佛,可为难死我了!”  卫氏逃跑一样,往垂丝堂去找蔺云婉,一方面想劝劝她,安慰她,一方面担心她的病。  还是丫头提醒她:“太太,您是不是应该先去看老夫人?”  卫氏这才想起来,真是乱了规矩。  当然要先服侍老夫人,才能去看儿媳妇。  她又转头去与寿堂,丫鬟还低声跟她说:“奶奶病得厉害,说是不见人的。严妈妈也没能进去。太太您其实不去也罢。”  卫氏其实是想去的,听说严妈妈都吃了闭门羹,那她还是暂时不要去了。  万一劝坏了,老夫人怪罪到她头上,她就是府里的大罪人了。  不过她也不是就袖手旁观了。  “葛姨娘那个贱蹄子软禁了没有?”  丫头说:“找人看着了,锁在雨杏阁里,不给吃不给喝,快要死了再给口水喝。”  卫氏点头:“嗯,世子吩咐的太对了!”  就该这么饿着渴着那贱人。  竹青也是这么想的,她跑过去监督,看看有没有人敢给葛宝儿送水喝。  她跟彤柳说:“这个葛姨娘,主意可太大了!我看天上就算是下刀子都砍不死她,既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可不能让她好过。”  竹青站在葛宝儿房门外,冷声和婆子们说:“我要是看到谁敢多施舍她一口水的,别怪我禀了世子,说打死就打死了!”  婆子们战战兢兢的,和竹青说:“姨娘放心,我们会好好看着葛姨娘的。”  一点收好处的心思都没有了。  葛宝儿饿了一天一夜了,在里面听着竹青说话,气得发抖。  “庆儿……庆儿……”  她的儿子啊。  果然心里是有她这个娘的,就冲这一点,陆争流就不会真的让她死。  她只要熬过去就好了,等到儿子改记到她名下了,他们娘俩就团聚了。  “是个庶子怎么样?庶子也是我的儿子。”  他们娘俩相依为命,还怕立不了足吗?  竹青发作完了,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去探望蔺云婉。  “夫人不见人。”  萍叶把人拦了下来。  竹青哭得伤心:“姑娘行行好,让我在夫人面前侍奉!”  萍叶不让她进去,竹青哭得很大声。  桃叶在里面说:“让姨娘进来吧。”  竹青一进去,看到脸色正常的蔺云婉,松了一口气:“还好夫人不是真病,妾身还怕您真病了!”  蔺云婉坐起来说:“是你自己要来的?”  竹青说:“当然了。”  她简单说了说府里的变化,最后试探着问:“夫人,您是真的想离府吗?”  她怕蔺云婉疑心,赶紧解释:“妾身一心跟着夫人,夫人走不走,妾身就想心里有个底。夫人您放心,妾身不会说出去的。”  蔺云婉闭上了眼睛。  她道:“等我蔺氏族老过来了再说吧。”  竹青也不说话了,她心里舍不得夫人,不过她也不想绊住夫人。  哪怕她的话可能在夫人眼里无足轻重。  知道蔺云婉心情不好,她便开玩笑似的埋怨:“妾身和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夫人早知道庆少爷是她的儿子了,也不告诉妾身。”  “说不定妾身还能为夫人效力。”  蔺云婉笑道:“你把她脑袋往水里摁了好几下,还不算效力?”  竹青咬牙道:“那哪儿算,不过是让她还我避子汤的债罢了!”  还真是个记仇的。  蔺云婉忽然问:“长弓怎么样?来过后院没有?”  竹青是个心细的,处处都打探到了,包括陆长弓那里。  她摇摇头说:“大少爷一直没有来过后院,一直在前院念书。”  她怕蔺云婉伤心,便道:“长弓少爷不是不想来看您,您说了闭门不见人,少爷脸皮薄,他不像妾身身份低微,厚着脸皮求一求也就罢了。”  “等您愿意开院门,长弓少爷就来了。”  蔺云婉也没有再提陆长弓了。  竹青见过蔺云婉,心里有了底,没多久回去了。  天黑之后,二门上快要落锁了,婆子刚要锁门,一个黑影跑过去:“等一等。”  婆子定睛一看:“大少爷?”  陆长弓道:“我要出去。”  婆子放了他出去,还说:“大少爷以后早些出去,可别锁在里面了。”  后院还没安排两个少爷的院子,没地儿住就麻烦了。  陆长弓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回了前院。  他也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去了庆哥儿那儿,锁上门揍了他一顿。  “你不是很喜欢打人吗?挨打的感觉很不错吧。”  他淡淡的说完,便走了。  庆哥儿瘪着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脾气那么好的陆长弓,居然敢揍他!第76章 两族商谈  第76章  蔺云逸和蔺夫人两人十分重视蔺云婉的事情,不过三日的功夫,便说动了蔺氏族里有头有脸的族老们一起登门。  蔺云逸坚定地说:“武定侯府这般欺辱我蔺氏女儿,我长姐必定要跟陆家和离的!”  蔺夫人默默流泪,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让人心疼。  蔺家族人很快统一了口径,还商量了大半日,到时候怎么应对。  蔺云逸心细,送走了蔺氏族老们,派人去和厉七老爷说:“蔺家这几日有事,就不接先生过门了。”  厉七老爷自有事情可忙,蔺家说不要他过去,他也就不去了。  云逸还专门去了一趟桓王府。  带了八百两银子上门,几乎是家里拿得出来的所有现银了。  很可惜齐令珩不在府里。  王府里的管事,很恭敬地道:“小爷有事只管说,王爷吩咐过,贵府要是来了人,让小人不要怠慢。”  蔺云逸双手奉上银子说:“晚生想向府上求五根百年的人参。这里是八百两银子,我知道不够,但求管事先与了我,剩下欠多少银子,我以后一定还给王爷。”  “这是字据,我已按好了手印。”  管事看了一眼,就差欠银数额没写,蔺家小爷是带着诚意来的。  他捻了捻胡子,着实有些为难。  蔺云逸十分焦灼,蔺家的教养却不允许他失态,只好更加恳切地恳求。  管事为难地说:“小爷,不是我不想给。您也知道,百年的人参不容易得,便是在京城里最有名的几个药铺里也不是那么好求的,且咱们王府里的又是宫里来的参,都是皇上和娘娘赏的,总共也就只有五根,一下子都与了小爷……”  王爷再有交代,他也不敢擅自做这个主。  管事说:“小爷要不您先等一等,我这就去派人问一问王爷。”  蔺云逸只能点头说好。  他正襟危坐在厅里,管事派了人去宫里传话。  齐令珩正在宫里和他父皇、内阁大臣们议政,平常小事内官们都是不敢通传的。  话传到阿福耳朵里,他倒是机灵,知道这事非传不可,悄悄溜了进去,给齐令珩使了个眼色。  齐令珩也给他回了个眼色。  他现在不便出去,有什么事让阿福自己拿主意。  “这我哪儿敢拿主意。”  一般的昂贵药材也就算了,皇上和娘娘赏的,他可不敢做主。  阿福写了张纸条送进去。  齐令珩还是出来了,不阴不阳地骂了阿福一顿:“你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了?”  阿福跪着说:“王爷,那人参是皇上和……”  齐令珩淡淡地扫了阿福一眼,和他说:“再为这种事来找我,你回家养老吧。”  阿福一哆嗦,他才二十多岁,养什么老啊!  “奴婢知道了。”  麻溜地出宫和王府里的人传了话。  王府管事听到回话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追着小太监问:“王爷真是这么说的?”  小太监道:“奴婢哪儿自己胡乱编?福爷爷就是这么说的。”  管事眉头一皱,实在不敢相信王爷会那么说话。  要什么给什么,搬空了王府又怎么样?  “这是王爷说的吗?阿福没传错吧……”  管事自言自语着。  蔺云逸还在等,见了管事已经站起来作揖了。  管事十分客气地说:“小爷稍等,已经派人去包人参了。”  蔺云逸很惊喜:“王爷同意了?”  管事点点头。  何止是同意呢?  小厮用五个锦盒包了人参过来,一并装好了放到一个篮子里。  管事送到蔺云逸手里,说:“小爷拿去用吧,要是不够再来。”  好参而已,王府里就算现在没有了,他们家王爷想再找几根那也不难。  蔺云逸却说不用:“这就够了。”  管事亲自送蔺云逸走,临别前,不免还是多问了一句:“小爷急着要这参,是不是蔺夫人她……”  蔺云逸道:“我母亲很好。”  多的就不肯说了,坐马车走了,那张jsg画手印的欠条,他也没有问王府要写多少银子上去。  就凭王府这份恩情,写多少他也认了。  求了人参回来,蔺云逸和蔺氏族人第二天就去了武定侯府,也是提前下了帖子的。  武定侯府果然开中门迎接,十分的重视蔺氏一族。  “夫人,咱们家夫人和逸少爷他们来了!”  萍叶激动得眼含热泪。  蔺云婉早就梳洗好了,在院子里坐着,读父亲教过她的诗书。  桃叶过来道:“夫人,太太也要过去了。”  该去的都去了,蔺云婉起身道:“我们也过去吧。”带着两个丫鬟一起去了。  竹青也跟着去了,不过她是没有资格到厅里旁听的,只能守在厅外面,听点厅里的动静。  她藏在桂花树后面,和彤柳说:“好歹知道是吵起来还是和谈了。”  彤柳低声说:“姨娘,您千万躲好,要是被老夫人和世子看到了,恐怕要迁怒您。”  “我知道的。你快去帮我望风,有人来了喊我。”  彤柳刚走远一点,卫氏来了。  卫氏还没进去,就看到蔺云婉迎面走过来,她疾步走过去,抓着蔺云婉的手不放,关心道:“云婉,听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病好了没有?你也不知道请大夫来看看。”  蔺云婉想把手抽回来,奈何卫氏抓得太紧,她实在抽不动。  卫氏这几天管家,又累又气,和蔺云婉说:“你是不知道,那些个管事媳妇简直太刁钻了!要不是打了她们几个嘴巴子,没有一个老实听话的。”  桃叶扶额。  那些管事媳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能动不动就打她们的脸?  萍叶更不知道说什么好,都什么时候了,太太还讲这些!  卫氏自己也觉得不是说庶务的时候,就劝蔺云婉:“你何苦闹成这样,不过一个贱妾一个庶子,一个打死,一个送远些,不就天下太平了。”  “太太,您想得太简单了。”  蔺云婉一用力,终于把手抽了出来。  卫氏很茫然,什么太简单了?  难道要把庶子也打死?  倒也是,两个都死了,不就干净了。  只是天下没有弄死自家血脉的道理。  竹青远远地听着,无奈地摇头:“这个太太……”  她真想揪着太太的耳朵告诉她:“葛宝儿野心勃勃,恨不得取嫡母之位代之!”  不过是遇到了厉害的夫人,没有得逞罢了。  但这也够吓人了,哪个主母不胆寒?  盯了半天,总算看到人都来齐了。  陆老夫人脸色很苍白,吩咐严妈妈:“关上厅门。”清了场地,不许人偷听。  竹青会躲,倒是避开了严妈妈的扫视。第77章 宠妾灭妻  第77章  “这事是我陆家世子做错了,但也是世子七年前做的荒唐事。小孩子家年纪小,不知道轻重,才酿成大错。”  “成门婚事不容易,还请蔺家各位多多包涵。”  说话的是陆家的族长,也是武定侯的亲叔叔。  他年纪大,虽无要紧官职在身,在陆家族里也算是有地位的人。  陆家人也跟着说:“错我们是认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你们蔺家开口,世子绝不讨价还价。”  蔺云逸已经忍不住了,气冲冲地站起来,作了揖,说:“我父亲要是一早知道陆家是这种家风,根本不会答应让我姐姐嫁过来!”  “未娶正妻而先有庶长子你们陆家这是骗婚!”  这话说的极重了,又是个无名小子,陆家长辈们脸上十分难看。  蔺氏族长假装有些生气,呵斥道:“逸哥儿坐下。”  蔺云逸拂袖而坐,抓住了蔺夫人出汗的手。  蔺氏族长缓缓地道:“逸哥儿说的话虽然狂妄了些,但事实正是这样。既然陆家骗婚在前,世子又为了个妾室这般欺辱我蔺氏女儿。再结亲那就是结仇了。”  和离的意思很明白。  陆老夫人脑袋一晕,好像要昏倒了。  严妈妈连忙喊道:“老夫人!”掐了她的人中,才把人喊醒。  蔺氏族人心里也紧张,能谈成和离当然要紧,但也不能气死老太太,不然一个孝字压下来,蔺家人的名声也要受损。蔺云婉更不会有好下场。  蔺氏族长也跟着问:“老太太要是身体不舒服,回去歇着吧!这里有侯夫人,还有你们陆家的族人,您也不要太为儿孙的事操心了。”  陆老夫人的眼泪说来就来:“亲家,我怎么能不操心。”  “争流这孩子是糊涂,你们要说是骗婚,我们陆家姑且也认了。但是为了一个贱妾就闹到和离……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怎么到了你们蔺家这里,反而……”  蔺夫人气得发抖,一向温和的她,语气冷冷地说:“是为了一个小妾吗!我女儿是为了一个小妾吗!”  蔺云婉攥住了手里的帕子,她离母亲太远了,也只能看着她。  蔺云逸拍了拍蔺夫人的手背。  蔺夫人还想说下去,但是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了。  蔺云逸再次起身作揖,道:“我长姐自幼饱读诗书,亲受父亲教养,《女训》《女戒》倒背如流,从小到大恪守礼节,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  “但凡见过我长姐的人,没有一个人说她半点不好。她温柔贤惠,坚韧又豁达,不论嫁娶哪户人家,都堪称良妇。”  “老夫人您要是想说我长姐因为善妒,才容不下那小妾,容不下世子这等糊涂事,那我少不得要冒犯您了。”  陆老夫人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小爷,竟然口齿这般伶俐!  蔺云逸挺直了后背,看着陆家的族老们,一脸正色地说:“我朝男子纳妾不稀奇,但从来都是先娶妻后纳妾,断没有听说过先纳妾再娶妻的人家!”  “世子若是糊涂先纳了妾也就罢了,陆家却让妾室假充陆老夫人的亲戚,掩人耳目地养在府里。”  “这妾室的养子也暗中过继到我姐姐名下。”  “贱妾变表妹,庶子成了嫡子。我想问问你们陆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陆家为一个贱妾和庶子算计我长姐到这种地步陆家这还不算宠妾灭妻?这就是宠妾灭妻!”  陆家族人低下了头。  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陆争流和陆老夫人要不是为了那贱妾有打算,不至于欺瞒主母到这种地步。  再往深了想……那就是要沾血的事。  宠妾灭妻四个字,实在不过分。  但陆家却担不起这么重的罪名。  陆老夫人看了看陆家族老,没有一个人有口舌去反驳,也都没敢看她。  世子做这种事的事后,可没有跟他们通气!  现在想让他们帮忙出头,他们都实在不知道和蔺家人开口。  卫氏已经吓傻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蔺云逸说的道理。  她抓着陆争流的胳膊,小声地问:“你、你真想过害云婉?”  陆争流抿了抿唇,握着拳头,说:“没有。”  他从没有想过害死她。  蔺氏族长站起来,说:“事已至此。我看两家还是……和离吧。”  卫氏慌了。  她催着陆争流:“儿子,你说句话!你快说啊!”  怎么能和离呢?  武定侯府不能没有蔺云婉这个主母!  陆争流站起来,走到蔺云婉,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对天起誓:“我以陆家声誉荣耀发誓,我陆争流从来没有想过灭妻,从来没有。如果我说的话有一个假的字,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话他说的一点都不心虚。  因为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  蔺云婉脸色冷淡,根本不看他。  陆家族人赶紧帮着说:“世子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没规矩到灭妻啊。”  “这都赌上性命和我们陆家的前程了,我看世子这话不会有假。”  “世子不过是做了糊涂事,不敢和侄媳妇你说,所以才出此下策。”  “这还是看重侄媳妇你,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说到底,也还是个误会。”  陆老夫人也哭着说:“老侯爷,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教好孙子,没有守住孙媳妇。真是辜负了你当年对蔺家的救命之恩啊!”  蔺云逸冷冷一笑。  这就提起老太爷的恩情了?  他拿出五根人参说:“这是当年老太爷借给我蔺家的五根人参,虽然当年没有救回我父亲,我蔺家还是感恩铭记。”  “既然老夫人施恩图报,我这就替父还你们陆家的恩情。”  “老夫人就不要为难我长姐了,我是蔺家嫡子,蔺家的恩情由我来还。和我姐姐无关!”  蔺云逸有这般志气,蔺家族人也是要帮一把的。  蔺家族长说:“都是百年的人参,我记得当年老侯爷借蔺家的是十年的人参?”  蔺云逸作揖回话:“陆家恩情,我蔺家可以十倍奉还。但是我长姐必须要回家。”  陆老夫人脸都僵了。  蔺云逸怎么会周全到这种地步!什么都想到了!第78章 休妻  第78章  陆家老侯爷当年的恩情,是陆家的底牌。  不管蔺云逸说什么,陆老夫人是不会放弃的。  她缓了口气,和jsg蔺云逸说:“逸小爷,你年纪小,老太婆给你讲一讲道理,危难时候借药的恩情,不是说你蔺家现在发达了再还差不多的药回来,就算是还了人情。”  陆老夫人顿了顿,继续说:“我本来不想挟恩图报,只不过娶云婉为我陆家主母,也是老侯爷的意思,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要是违逆了亡人遗愿,便是不仁不孝。”  “陆家怎么说也是你们蔺家的恩人,云逸小爷你念着我家老侯爷的恩情,也不好逼着世子成了不肖子孙吧!”  真是够无耻!  蔺云逸愤慨地说:“听我母亲说,当年父亲病入膏肓已经药石不可救,老侯爷与我父亲虽然只是点头之交,却也为我父亲伤心,仗义地送了五根十年人参到我家中。”  “小子斗胆揣测,老侯爷并不为救活我父亲,也不是为了让我蔺家欠你陆家一份人情。”  “老侯爷为的是他那一颗英明仁慈的心。”  “而今”  “老夫人您却拿着老侯爷的英明仁慈在做什么?帮着你陆家子孙,这般欺辱一个弱女子!”  蔺云逸转过头,看着窗外面的太阳,高高拱手:“老侯爷要是还在世,以他老人家的英明看见你陆家子孙居然还要靠我蔺家的人才有孝心,恐怕……”  恐怕要活活气死!  陆家的人全都脸色大变,蔺云逸说的实在有道理,让人没有办法反驳了。  陆老夫人这样子辱没老侯爷的名声,陆家族人不敢坐视不理。  族长出来劝陆老夫人:“嫂子,你就不要再……”  再贻笑大方了!  跟着就有人抱怨:“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陆家的子弟以后都没有脸见人了。”  还有人叹气:“哪里是没脸见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怕梦到老侯爷。惭愧惭愧。”  陆老夫人看着他们,心里十分生气。  这些个族人,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他们,关键时候真是没用!  蔺氏族长站起来,和陆争流说:“世子,写和离书吧,两家好聚好散,便是看在老侯爷的份上,我蔺氏族人绝不为难陆家人。”  陆家族人蠢蠢欲动了。  蔺家人多难缠,看蔺云逸就知道了,没了蔺云婉这个主母和蔺氏清流的支持,武定侯府肯定会不如以前,可那也比现在闹得两败俱伤强。  再说了,又不是他们家的主母,那是陆争流一个人的妻子。  “嫂子。”  陆家族人一个接一个,语重心长地劝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沉着脸,十分不耐烦搭理他们。  笑话,一百年里都没听说过妻家为难夫家的人!  蔺家的人口齿厉害些,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  陆争流却是坐不住了。  他走到蔺云婉面前,说:“我敢作敢当,纳妾的事不管你怎么怨我都好,今天之后庆哥儿还回他生母名下,她送到庄子上去,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又解下腰上的一串钥匙,放到她手边,低着头,声音嘶哑:“这是我库房的钥匙,交给你保管。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他这是干什么?  蔺云婉抬头看着陆争流,觉得他很可笑。  难道赶走葛宝儿,庆哥儿记为庶子,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她上辈子的血泪,谁来还!  蔺云婉闭上眼,不让自己在娘家人面前失了分寸,平静地说:“世子,你要是真的悔过,就写和离书吧。陆家要是能妥善安置长弓,以后蔺家和陆家桥归桥路归路。无冤无仇。”  看在老侯爷的份上,看在长弓的份上,这是她最大的容忍了。  陆争流摇摇头,目光冷冽:“不可能。”  他笑容十分的固执:“云婉,不可能的。”  卫氏小声地劝:“云婉,争流把他库房的钥匙都给你了……”在她看来,男人让妻子管自己的库房,那就是最大的信任和宠爱了。  陆家族人也有点动摇了,世子要是有这份诚意,能挽回蔺家女儿那是最好不过。  不过蔺家的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早干什么去了。”  蔺云逸语气冷冷的,坚决不同意。  蔺家族人的脸,也冷的像在冰窖里面冻过,没有一点好脸色。  这件事已经不在于陆家人退不退让了。  陆老夫人只能出声道:“争流,算了。你过来,把笔拿着。”  “祖母!”  陆争流转过身,皱眉看着老太太,祖母疯了吗!  他急切地走过去说:“祖母,这是祖父的遗愿,您忘了?”  陆老夫人淡淡地道:“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蔺家如果想要回女儿,争流,写一封休书给云婉。七年无子,不顺长辈。七出里面犯了两条,够你休她了。”  “祖母。”  陆争流皱了眉头,十分不同意这么做。  这是在要蔺云婉的命。  蔺夫人一下子站起来,看不见方向,胡乱地朝了个方向说:“你、你!你是要逼死我女儿!”  若是和离回家,剪了头发做一辈子的姑子也就算了。  被休弃的妇人让家族蒙羞,绝无活路!  蔺夫人心如刀割,指着骂:“畜生!你这个畜生!”骂的是陆争流。  蔺云逸白着脸,扶着母亲,心里也很难受,但是又说不出什么了。  陆家想休妻,蔺家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蔺家族长拧着眉头,看着陆争流说:“世子真要休妻?”  看着像是陆老夫人胡搅蛮缠,这世子不知拎不拎得清。  陆争流动了动嘴角。  陆老夫人冷冷地说:“争流,你要是敢忤逆我。我这就去见你祖父!”  “祖母。”  陆争流也拧了眉头,十分为难。  陆老夫人让严妈妈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和陆争流说:“写休书休了她吧。”  蔺氏族长急了:“老夫人!”  蔺云婉一旦被休,全族女儿都完了,蔺家的名声也完了,以后抬不起头的就变成他们蔺家了。  他们都是有女儿,在已经朝做官或者准备入仕的人,绝不同意走到这一步。  蔺夫人转身,摸索着方向和蔺氏族人说:“我女儿何曾不顺公婆长辈!七年无出世子宠妾灭妻,不与我女儿圆房,她一个人能生得出什么?”  “老爷啊,老爷,您看看他们是怎么欺负您女儿的啊!”  蔺夫人晕了过去。  “娘!”  蔺云婉箭步过去,哭了出来。  没圆房的事情,她从没和母亲说过,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娘?”  蔺云逸赶紧扶着蔺夫人坐下。  卫氏吓得手忙脚乱,陆争流也是十分忐忑,怕蔺夫人出了事。  陆老夫人闭着眼,只当看不见。  今天她是拿定主意了,蔺家要就只能要一个弃妇回去。第79章 参奏  第79章  “你写不写和离书!你到底写不写!”  蔺云逸气不过,给了陆争流一拳头。  他毕竟还是个少年,还在长身体,远不如陆争流那么高壮。  那一拳头虽然用了很大的力气,也只是让陆争流脸颊红了起来。  陆争流都没揉脸,说:“我什么都不会写的。”  看着昏倒的蔺夫人,他皱眉道:“先送岳母看大夫。”  走过去想把人扶起来。  蔺云婉用力推了他一把,厌恶地说:“别碰我娘!”  蔺云逸扶着蔺夫人站起来,严妈妈送过来醒神的药,放在蔺夫人鼻子下闻了闻。  蔺夫人半醒了一些,流着泪,却还是不清醒。  蔺云婉擦了眼泪,和蔺云逸说:“弟弟,你先送母亲回去吧。”  以陆老夫人的性格,这么无耻的事情已经说出口了,自然做得到。  她低声笑着说:“陆家不会放我走,别白费力气了。”  还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他们也不会为难我。先送母亲回去吧。”  蔺云逸不忍心留蔺云婉一个人在这里。  蔺氏族长劝道:“逸哥儿,先送你母亲回家。万不可让你母亲出了事。”  蔺云逸心痛地说:“姐姐,我先带母亲回去,你等我”  蔺云婉笑着点点头,说她等他。  但是她知道,再等也是没用的。  蔺氏族人搀扶着蔺夫人走了,她半醒的时候还在喊着:“云婉,云婉……”  蔺云婉攥着帕子,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陆家的族人觉得陆老夫人实在欺人太甚,走的时候也是摇头晃脑。  “武定侯府不成了。”  “唉,老侯爷去得太早了,侯爷又中风不得用了,世子撑不起家呀。”  “不过陆老夫人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错处。”  “妇人嘛,嫁了人当然要以夫为天,专心侍奉公婆长辈。陆家若不满意孙媳妇,硬要休了她,理所应当的。”  但是人心肉长,蔺云婉这些年的辛苦大家看在眼里,只是觉得陆家有些薄情而已。  最让大家介意的,还是陆争流疑似宠妾灭妻,乱了礼法。  真要计较起来,唯独这一件才是要紧事。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陆老夫人和卫氏也走了,卫氏其实不想走,是严妈妈提醒她走的,才和自己婆婆一起先走了。  陆争流走到蔺云婉身边。  “云婉,我……”  蔺云婉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她红着眼看着陆争流,冷jsg笑道:“我和世子动手了,世子想为这个休了我也可以。”  挨了女人的耳光,陆争流脸色十分难看。  他目光冷冷地说:“你在气头上,我这次不跟你计较。以后你……”  真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蔺云婉转身出了厅,带着两个丫头回了垂丝堂。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叫人伺候。  萍叶和桃叶两个等了许久,才敢进去送茶。  “夫人。您……好些了吗?”  蔺云婉早就调整好心情了,淡淡地说:“我没事。什么茶?”  萍叶笑着说:“普洱。沏了几次,已经出色了。”  蔺云婉点点头,看着茶碗说:“给我吧。”  用茶碗的盖子拨了拨,尝了一口。  萍叶坐在旁边给蔺云婉捶腿,小声地问:“夫人,您以后……怎么办啊?”  她们没有听到两家谈和离的全部过程,但是也听到了激烈的部分,还看到了蔺夫人昏倒被送走。  蔺云婉低垂眼眸,丫头看不见她目光像刀一样。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萍叶叹气,努嘴道:“夫人,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好像从过继了长弓少爷之后,您的心思就越来越深了,奴婢一点都猜不到。”  桃叶也竖着耳朵听。  见萍叶没说到点上,她便道:“夫人您这段时间做了太多事,要不是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奴婢还串不起来。”  “您收养两个少爷,揭穿表姑娘的身世,让她沦为贱妾,还接了竹青姨娘回来帮忙。”  “现在庆少爷肯定也做不成嫡子,以他那个生母的身份,还有他自己的品性,以后什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忍不住钦佩:“您做的事,看着都像是顺其自然发生的,奴婢却觉得每一件都是您深思熟虑过的。”  桃叶笃定地问:“夫人,您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和离的事对吗?”  萍叶听得目瞪口呆。  她看看桃叶,又看看蔺云婉,傻傻地问:“夫人,桃叶说的是真的?”  蔺云婉也没想瞒两个丫头了,放下茶碗,闭着眼说:“是真的。”  她道:“我以为这样可以全身而退的。”  也把无辜的长弓他的退路也想好了。  桃叶低声接话:“没有想到世子和老夫人都不肯放您。”他们的坚决,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蔺云婉叹息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  “萍叶,桃叶,我从今以后,只能铤而走险了。你们两个也为自己想想去路。”  “你们俩是从我蔺家出来的丫头,我舍不得你们跟着我一起受罪。”  萍叶立刻就说:“夫人,你说什么呢!奴婢从小就跟着您来了陆家,您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  桃叶也笑着说:“夫人别觉得会连累我们,我们两个要是没了夫人,也不知活着有什么意思了。”  萍叶鼻子一酸:“就是。”  蔺云婉笑了笑,很快就说:“拿纸笔来吧,我给云逸写一封信。”  今天场面太乱了,她还没时间交代弟弟以后要怎么做。  陆家既然无耻,就要为他的无耻付出代价。  萍叶十分快速地拿了笔墨过来,生怕迟了一会儿。  蔺云婉奋笔疾书,写好了信,当天晚上就让人送给了蔺家。  蔺云逸正在照顾母亲,收到了蔺云婉的信,捏皱了纸张,和蔺夫人说:“母亲,姐姐有事情交代我,我得出去见叔伯们。”  蔺夫人已经缓过来了,但是人却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她虚弱地说:“你去吧。”  蔺云逸亲自上门请求蔺氏为官的族人们,四处奔走上奏武定侯世子陆争流,宠妾灭妻。  次日,十几道参奏的折子同时上表。  内阁里收到折子,一本两本的本来不放在心上,这种私事扯上公堂的事情,大家见得太多了。  但是一下子收到十几本,就不正常了。  一位阁臣皱着眉说:“这个武定侯世子,也太过分了吧。”第80章 上奏  第80章  “各位先都过来看了折子,一起理清来龙去脉。”  首辅坐在案前,摆了几本折子给阁臣们看。  阁臣们围过来,相互交换着看蔺氏族人亲友递上来的折子。  次辅张阁老看了三本,就先开口说:“武定侯世子这事情做得是有些荒唐了。”  他声音不大,不过中气十足,大家都听得清。  首辅点点头,问他:“有什么想法?”  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折子,竖起耳朵听着。  内阁里的事情,实际上都是首辅说了算。  不过张次辅最近向皇帝推荐了一位看眼疾的大夫,和皇上、桓王忽然走得很近,正是得宠的时候。  张次辅刚想说话,外面有人道:“桓王来了。”  阁臣们一起转身看过去,齐令珩取了披风给阿福,从容地走进来,脸色却很严肃:“听说昨天晚上连上了十几道参武定侯府的折子?”  首辅带着人过来行礼:“王爷。”  齐令珩微微颔首,说:“您坐着说吧。”  首辅吩咐人:“拿给王爷看看。”  齐令珩随便翻了几本,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放下折子的时候,几乎是扔到案上的,坐在椅子上问阁臣们:“已经有说法了?”  张次辅出来说:“还没有。”  心里想到蔺太傅曾是齐令珩的老师,虽然说已经是多年前的师生情分了,但桓王也不会无缘无故来过问蔺氏的事情,应该是还记着蔺太傅的恩情吧?  他见众人都没有敢直接问的,便先说:“虽然武定侯世子私德不好,不过……勋爵们的事情,处置的范例不多,还想请教王爷。”  齐令珩笑了笑,说:“我也是过来听听你们怎么说的。”  首辅和次辅对视了一眼,还以为王爷要过来插手,这是想管还是不想管?  齐令珩站起来道:“父皇让我领吏部的事情,我便只能管官员调遣、升迁等事,与我本职无关的,你们自己商量吧。”  看样子是要走了。  张次辅追着说了一句:“王爷,那我等就如实呈奏了。”  齐令珩走得快,没有回头。  大家心里有数了,首辅说:“都原样誊抄了,呈上去。”  事情很快就传出去了,朝臣们私底下讨论着。  “王爷到底是想管还是不想管蔺家的事?怎么来了就走了,也不明示暗示些什么。”  怕隔墙有耳,大家都是低声说话:“王爷要是不想管,也不会过来走一趟了。”  “都知道蔺太傅曾经是王爷的老师,王爷管的太明显,少不得有人说他有私心。”  “太子的人要是知道,又该上折子了,这事反而麻烦。”  “况且皇家先君臣,后父子。王爷既然只管吏部的事情,其余的事王爷要是想插手就插手,也是越了规矩。”  \\  景顺帝看了折子,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召见了齐令珩。  “父皇。”  齐令珩跪在内殿里面,膝盖下放着柔软的蒲团。  这样的待遇,除了他和体弱的太子,整个朝堂上还找不出第三个人。  景顺帝高高在上地坐着,手里拿着折子,假装睡着了,并不理会他。  齐令珩无奈,又喊了一声:“儿臣,叩请圣安。”  景顺帝冷哼一声,坐起来道:“你还知道来见朕?”  做父亲的不过是催婚,儿子一躲就是几个月,都不私下来见他了!  虽然心里生气,却舍不得儿子跪在地上。  他吩咐道:“赐座。”  司礼监掌印太监,外面人称“老祖宗”“九千岁”,在齐令珩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搬了一把椅子过来,低声劝道:“王爷,您这回可把皇上气得够久,快好好哄哄皇上。”  齐令珩微微一笑,说好。  掌印太监退下后,景顺帝指了指手边的折子,摞在一起比凳子还高了,都是参武定侯世子的折子。  他说:“朕看了,武定侯府世子着实愚蠢。”  “当年要不是看在老武定侯立下过战功,还有蔺鸣教过你的份上。武定侯府这几个字,也不该再出现在朕的眼前。”  齐令珩淡淡说:“父皇英明。”  又皱着眉问:“您既然已有了决断,召儿臣前来”  景顺帝笑着说:“听说你特意为这件事到内阁走了一趟,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当父亲的,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  做儿子的,那也很了解自己的父亲。  齐令珩道:“父皇有话直说吧。”  景顺帝严肃地说:“武定侯世子虽然糊涂,但说来说去,也没有他灭妻的证据,扯不上宠妾灭妻。最多将他贬职,或拿掉他的官职。”  “珩儿,你要是没别的想法,朕就这么处理。”  齐令珩冷了脸,但他一向不失态的,在父亲面前更是得体。  他淡淡笑着问:“父皇,儿臣要是有想法呢?”  景顺帝等的就是儿子这句话。  他十分满意地顿了顿首,才说:“明年你就要到封地就藩,朕和你母后实在放心不下你的婚事。朕和你母后,要是能看到你带着桓王妃去就藩,那就再好不过。”  打压武定侯府的事情,和儿子的婚jsg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齐令珩跪在地上,语气平淡地道:“这是国君的政务,儿臣无权插手。儿臣告退。”  低着头退下了,因为不可以背对皇帝,直到出了宫门他才转身。  景顺帝气得砸了个双耳瓷瓶。  司礼监掌印进去的时候,见皇帝那么生气,吓得哆嗦。  “不是劝王爷哄着皇上的吗……”  怎么皇上还更生气了!  景顺帝一肚子火气回了皇后的翊坤宫。  赵素素带着宫人,跪着迎接皇帝。  景顺帝扶着她起来,皱眉说:“还跪什么,起来吧。”  赵素素连忙让宫人们都出去,急着问皇帝:“怎么样?珩儿答应了吗?”  “他答应个屁!”  景顺帝没忍住说了口粗话。  赵素素习以为常,他们虽然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母仪天下之后,私底下也和平常夫妻差不多,关上门说话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  “看看,皇后你生的好儿子。迟早把朕气死!”  赵素素比景顺帝小了十岁,已经习惯了在夫君面前和少女一般,十分委屈地说:“臣妾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啊!”  景顺帝无言以对。  当年他走上帝位也是不容易的,怎么那么多手段,偏偏对付不了自己的儿子。  他很生气地说:“朕让他娶妻,又不是让他……”想到那个字不吉利,也不舍得用在儿子身上了。  赵素素叹气道:“都怪臣妾。”  皇子到了年纪都要挑选宫女,试一试皇子那方面有没有问题,不过齐令珩的经历不大顺利,乃至于影响了他的婚事。  景顺帝握着皇后的手,说:“怎么能怪你?”  皇宫里不干净的事情多得很,皇后也防不胜防。  赵素素实在有些力不从心,无奈地说:“还以为他惦记蔺太傅的恩情,愿意退让一步。”  没想到谁的事都说不动他。  景顺帝摇了摇头,笑着说:“素素,你还是不了解珩儿。”  赵素素年近四十,不过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很有风韵。  她看着景顺帝,好奇地问:“皇上您是什么意思?”  景顺帝看着她的脸,已经没什么心思回答了。第81章 夺爵  第81章  知子莫若父。  景顺帝第二天就收到了另一类参奏武定侯府的折子。  “你看看你儿子。”  太监将誊抄过的折子递给赵素素看。  景顺帝哼了一声,和皇后说:“朕就知道,朕就算是想放过武定侯府,珩儿也不肯的。”  赵素素快速地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道:“这都是参奏武定侯当年在战场误了事。”  景顺帝点点头,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情。  “朕当时确实很生气。本来是打算褫夺武定侯府的爵位,老侯爷到底建功不易,蔺家的女儿又正好嫁了过去,一来二去朕就把这事给拖延了。”  虽然也惩罚了武定侯府,但是并没有下狠手。  “珩儿现在让人重提这件事,真要计较起来,当年夺职、罚俸的惩罚就太轻了。”  “武定侯世子这般糊涂,现在朝廷上下都在声讨武定侯的罪过,朕已经不能视而不见了。”  赵素素十分疑惑:“真是珩儿的人上本参奏?”  景顺帝说:“十中有三。”  “那另外七成呢?”  景顺帝叹道:“那就是民心所向了。”  齐令珩手下人的折子,起了个带头的作用,但是后面的舆论却一发不可收拾了。  赵素素思索了片刻,便说:“看来珩儿还真是把蔺太傅的家事放在心上了。”  景顺帝十分自豪地说:“这孩子重情重义,不过不了解他的人,不容易看出来。”  赵素素笑道:“您这个做父皇的能知道,这还不够吗!”  她便问皇帝:“那您打算怎么处置武定侯府?”  景顺帝眯了眯眼:“要求朕已经提了,就看珩儿答不答应了。”  这次景顺帝没有召见齐令珩,小儿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表面上看着恭敬孝顺,私底下软硬都不吃。  他吩咐司礼监掌印说:“找个会说话的,替朕给桓王传句话。”  掌印太监叫了自己的干儿子过来,说:“他是个聪明的,皇上您尽管吩咐。”  景顺帝说了句话,让小太监带到桓王府里。  阿福找去了书房,和齐令珩说:“王爷,宫里来人了。”  齐令珩和自己的幕僚们说:“你们稍坐,本王去去就回。”  他放下幕僚们,去听了圣言,再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冷沉。  桓王一向深沉温润,不怎么甩脸色的。  幕僚们问他:“王爷,出了什么事?”  有一个人皱着眉说:“是不是太子的人……”  齐令珩摇摇头,淡淡笑着说:“没事。都坐吧,继续说本王就藩的事。”  父皇母后宠爱他,给的封地十分富庶繁华。  但富庶的地方,地方官员们可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他不能等到过去了再着手了解,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  “是。王爷,据我所知,江潜府那个地方,有不少豪门望族……”  齐令珩耐心听着,不再去想景顺帝的话了。  \\  “参奏侯爷?”  消息很快就从朝堂传到了武定侯府,卫氏吓得腿都软了。  她六神无主地说:“不过是个小妾的事,怎么扯到侯爷身上了?侯、侯爷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想到那段人心惶惶的日子,她到现在还一身冷汗。  陆老夫人也有点怕了,闭着眼说:“你慌什么!”  她沉着脸道:“不会有事的。”  陆争流坐在椅子上,冷着脸不说话。  他已经停职了。  陆老夫人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安定大家的心,还是安慰她自己:“最多就是让争流降职。蔺家的人笔杆子再厉害,黑的也不能说成白的。我们陆家从来没有害过主母,没有灭妻一说。妾室的事情说破天也是小事。”  “皇上圣明!当年就看在老侯爷的份上,眷顾着我们陆家。我不信皇上会因为区区一个妇人,就打压我们陆家!绝不可能!”  “可是侯爷的事不是小事……”  卫氏很担心,激动地劝老夫人:“要不,要不咱们就别和蔺家对着来了。争流,你就跟云婉和离了不行吗?”  儿媳妇再好,那也不能毁了家族来留下她啊!  她们这些女眷还要不要活了。  陆争流皱眉道:“母亲。您以为陆家现在答应和离,蔺家就会放过我们吗?”  卫氏不懂:“都和离了,那他们还要怎么样?”  陆老夫人白了她一眼,说:“有云婉在,蔺氏投鼠忌器,还不敢动摇我们陆家的根基。要是云婉不在了……”陆家才真的要完了。  卫氏一脸慌张,心神不宁。  陆老夫人不耐烦看她,看着陆争流说:“我们也不要坐着干等,去见一见你姐夫,让夏家的人帮忙上折子。”  还命令卫氏:“你也不要在家里闲着。该走动的亲戚朋友都走动起来。”  卫氏心里没主意,问道:“那、那我去了怎么说?让他们怎么上折子?”  陆老夫人无言以对,没好气地说:“求人你还不会?只要别人肯真心帮你,怎么上本就与你无关了。”  卫氏手足无措地走了。  陆老夫人揉着太阳穴和严妈妈说:“算了,你把她叫回来。别让她去了。蠢货!”  要是换了蔺云婉,怎么可能像这样?  严妈妈也是怒其不争,但还是要问一问老夫人:“奶奶那里……要不要也去打探口风?”  陆老夫人冷脸道:“不用了。”  “武定侯府不会有事的。我就要让她亲眼看看,不管她怎么折腾都翻不出我们陆家的手掌心,她以后最好死了心,一心一意留在我陆家。”  陆争流听完这话,去了夏家。  但是他没见到姐夫夏骥,也没见到陆佳。  前院的管事出来打发他:“世子,我们大老爷出去会客了,人不在家里。大夫人生病,不便见客。您先回去吧。”  陆争流握着拳,忍着怒气问:“我姐姐什么时候病好?我到时候再过来看她。”  管事笑了:“世子,瞧您这话说的,大夫人什么时候病好,大夫说了算,我说了哪里算?”  “您请回吧。”  赶客的意思十分直白。  柔娟打听了消息赶紧回了陆佳身边,说:“管事赶世子走了。”  陆佳咬牙道:“我弟弟来了,都不通传我一声!居然还说我病了!”  柔娟道:“武定侯府的事您也听说了, 幸好您是外嫁的女儿, 要真是出了事,武定侯府这回……凶多吉少了。”  陆佳心里发慌,当场吓哭了:“这个蔺云婉也真是的!不让她和离,她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我娘家真要出了事,她可是陆家的主母,她还跑得了吗!”  要是有一个出事的娘家,她后半辈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捂着脸哭:“以后谁来帮衬我和我的卓哥儿?”  柔娟劝她往好了想:“大夫人,武定侯府七年前就没出事,就算再翻出来说,也不会把陆家怎么样的。”  “但愿吧。”  陆佳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陆老夫人也jsg睡不着,等了一夜,陆家等来了一道圣旨。  听到“褫夺武定侯世子封号”几个字,老太太脑袋一昏。  “怎么会……怎么可能……”  皇上怎么可能会为了妇人的事情,夺一个侯门世子的封号!  老太太当场晕倒,后面夺职的话,她也全都没有听到。第82章 架空  第82章  “幸好……”  听完圣旨,回到垂丝堂的时候,蔺云婉也松了一口气。  她和两个丫头说:“幸好只是夺爵。”  两个丫头也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会说话了,捂着心口平静了一会儿,才给她去倒茶。  沏的是龙井。  蔺云婉喝了一口,心有余悸地说:“真是难为弟弟和母亲了。”  宠妾灭妻不是小事,但陆家这一世确实没有灭妻铁证,惩罚太轻,也就是降职,不痛不痒。  惩罚太重,牵扯出侯爷以前在战场犯的错,抄家都有可能,那就会连累其他无辜的人,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结果却是刚好,不多也不少。  桃叶叹息道:“武定侯府算是完了。等侯爷一去世……”  这是不必说的,夺爵的人家,皇上不会再赐爵,勋爵的荣耀到此为止了。  武定侯一死,京城里再也没有“武定侯府”的名号。  萍叶却很满足地说:“要不是看在老侯爷的份上,说不定连侯爷的爵位也早没了。现在侯爷还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又说:“正好打压世子的气焰,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些混账事!”  毕竟都是武定侯府里的人,死了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两个丫头又跟蔺云婉商量着以后的打算。  “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夺爵的人不可能再袭爵,除非他读书入仕。科举对谁都是公平的。”  蔺云婉语气淡淡的,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她并不觉得陆争流这个年纪了,还能去苦读考科举。  桃叶很实在,她说:“以后世……以后大爷管好家里的产业,收收心过日子最好不过。”  萍叶努努嘴,嘀咕道:“大爷能过什么日子!以后都看咱们奶奶的了。”  “夫人”是诰命才有的体面称呼,世子夺了爵,以后府里的人都只能叫蔺云婉“奶奶”了。  不光称呼上的事要改,府里要改的事情还很多。  萍叶一身轻松地说:“以后有的忙咯。”  大家都没脸了,陆家也休想再压着蔺家,她反而觉得从此以后做什么都舒服了。  蔺云婉却说:“你们只管照顾好长弓,别的事和咱们都无关了。”  她道:“都撕破脸了,我也不用再帮着武定侯府管家。以后我们只要攥住陆家的命脉就行了。”  萍叶是真不明白,问道:“什么是陆家的命脉?”  桃叶说:“侯爷中风痴呆,世子夺爵,侯府以后就是个花架子,你说府里唯一的希望是什么?”  萍叶想了想,才道:“是长弓少爷?”  桃叶笑着点头:“说的没错,夫人只要培养好出色的继承人,要不了三五年,老夫人年纪大了,太太是个没有心机和手段的人,侯爷又是那样,长弓少爷很快就能当家做主,以后这府里也没大爷什么事了。”  蔺云婉淡淡一笑。  桃叶这丫头就是聪明,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  她就是要架空陆争流!  既然陆家不放她走,死也要拉着她垫背,她便将陆家的产业都送到长弓手里。  不知道她这样扶持陆家,陆老夫人和陆争流满不满意?  “姨娘来了。”  小丫头知道主子和大丫鬟在里面讲话,进来通传的时候,声音很小。  蔺云婉待下人都是和善的,她轻声说:“让她进来。”  竹青穿了一身浅色的衣服进来,就比守孝的姑娘好一点。  她倒不敢坐了,怯怯地喊了一声:“夫人。”  有些怕蔺云婉的样子。  蔺云婉一笑:“坐吧,想喝什么茶?”  竹青说,喝什么都行。  蔺云婉还是让萍叶沏了好茶过来。  竹青坐在绣墩上,比以前还老实,也不敢放肆了,很拘谨的样子。  蔺云婉问她:“你怎么了?”  竹青扭捏地说:“……没什么。”  就是看到蔺云婉和蔺家人一起在厅里面大杀四方,把陆家整到这种地步,她觉得以前还是小看了夫人。  她道:“原以为夫人和妾身一样,就是个内宅妇人。”  想不到蔺云婉手腕可以翻云覆雨。  竹青看着蔺云婉,十分钦佩地说:“妾身没别的意思,就是……越发信服您了!”  她真庆幸,自己没有跟着世子,而是跟着夫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府里才不是夫人和葛姨娘分成两派,也不是夫人和老夫人争锋相对,而是夫人与整个侯府不对付。  蔺云婉温声说:“以后别叫我夫人了。”  竹青很快改口:“大奶奶。”  坐了一会儿,她又跟以前一样和蔺云婉说话了。不管主母再怎么厉害,她对待自己的人总是很和气,竹青觉得自己也不用害怕,她应该高兴,毕竟她是主母的人。  “你来不是为了喝我的茶吧?”  蔺云婉笑着问。  竹青连忙说:“对了,妾身是来和您说,葛姨娘知道府里出了事,一门心思想打听,妾身没告诉她。她真是心眼儿多,翻后面的窗户出去,差点让她跑出去,还好妾身让人把她抓了回来。”  “现在绑着了,请奶奶您去发落。”  蔺云婉漫不经心地说:“吩咐婆子,绑好了送到庄子上去。”  庆哥儿已经记到葛宝儿名下了,留在府里也是碍眼。  以前没权力就罢了,现在能处置了,她肯定要把人丢远远的,让她自生自灭。  竹青笑着说:“奶奶您还是心软,要是换了别家主母,说不定就弄死她了。”  蔺云婉摇头:“我不是心软。”  她淡淡地说:“只是不想手里沾血给人留把柄罢了。”  何况杀人不一定要用刀,竹青不就差点死在庄子上了吗?一个生病的姨娘,又能活多久?  竹青不这么觉得,一定是蔺家教养好,不然奶奶不会这么心慈。  蔺云婉不想多解释了,她说:“去庄子上的事情,你最熟了,你去安排吧。”  “是。”  竹青立刻就去了,现在府里一点都不太平,她巴不得做点事情表忠心。  回到雨杏阁,她还没来得及处理葛宝儿,吐了一场。  彤柳给她揉着背,担心地说:“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竹青摇摇头,摸了摸肚子,道:“我……是不是有了?”  在庄子上看到佃户的妻子怀孕,就是在田埂上干呕。  彤柳大喜:“姨娘,快去和奶奶说!”  竹青不肯,她笑着道:“先把奶奶的事情办好。”  彤柳趁机道:“有一件事我想求姨娘。”  竹青心情好,道:“你快点说,今儿有什么我都答应你。”  “姨娘还记得溪柳吧?出了姨娘的事,她就回管事妈妈手底下了,姨娘现在怀了身孕,肯定要多派几个人服侍您。我想和溪柳一起服侍您,行吗?”  竹青大笑:“多大点事儿,奶奶一定同意的。”  说完就去处置葛宝儿了,先是让前院的人套了马车,安排了几个凶恶的婆子,送葛宝儿去庄子上。  葛宝儿还大吵大闹着:“我要见世子,我要见我儿子庆儿!”  婆子们脾气都不好,一个大嘴巴甩过去,翻着白眼说:“还世子!世子已经因为姨娘你的事被夺爵了!以后要改口叫大爷了!”  葛宝儿瞪直了眼睛,攥死了手里的玉佩,一颗心跌落谷底。  完了。  陆家不会再让她见庆儿了!第83章 地位转变  第83章  “哎呦喂,我的老天爷……”  婆子吓死了,这葛姨娘怎么敢撞破自己的脑袋!  府里让她送人到庄子上,活人送成死人,她也要负责任的。  “快停下!”  婆子给了葛宝儿一个巴掌,打的掌心都是血。  葛宝儿伸出手里的玉佩,虚弱地说:“你帮我拿去当了,我、我就不寻死。否则我就死在你手上!”  婆子气死了,很想再打一巴掌。  但是葛宝儿看起来太虚弱了,再挨一巴掌,只怕真要死了。  她拿着玉佩说:“我有没有份?”  葛宝儿点头:“分你一半,但是我要当票。”  婆子十分心动,就答应了。  葛宝儿靠在马车里,泪如雨下。  “庆儿……”  恐怕儿子不长大成人,她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个竹青太歹毒了,什么都不让她带走,要不当了生身父母给她留下的玉佩,她在庄子上怕是等不到庆儿长大接她回去了。  “庆儿……”  葛宝儿越想越心痛,竹青歹毒,蔺云婉手腕狠辣,她儿子能长大成人吗?  她渐渐昏迷过去,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庄子。  送人的车夫、婆子回了武定侯府,带头的婆子和竹青说:“姨娘,人已经送到庄子上了。”  竹青问道:“顺不顺利?她没惹什么事吧?”  婆子犹犹豫豫的。  竹青厉色道:“真出了事?你要不说实话,我撕了你嘴!要是说了,这一荷包的银锞子你可以都拿jsg去。”  婆子一五一十说了:“姨娘寻死呢,硬是让我当了个玉佩。我就帮她随便找了个大当铺当时就卖了,也没多少银子……”  竹青冷笑:“都给她了?”  婆子道:“……给了一半。”又不敢说谎,便道:“给了一小半。那些银子也就够葛姨娘在庄子上抓药吃。”  竹青倒不介意这个。  庄子上死的女人可太多了,没听说靠着吃药就能活一辈子的女人。反正葛宝儿也翻不了身了。  她把荷包赏给了婆子,说:“拿去吧。”  婆子笑嘻嘻的,接了荷包走了。  竹青处理好了葛宝儿,找机会和蔺云婉说了这事,不过葛宝儿寻死卖玉佩的事,她就没说了,毕竟只是小事。  蔺云婉已经不大在乎一个姨娘怎么样了。  “知道了。”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就继续教长弓念书。  这孩子就坐在她屋子里的一张榻上,乖乖地拿笔默写,烛光在他秀气的脸颊上,他却越来越沉默了。  蔺云婉很担心自己的事吓到了他,打发了竹青走,问陆长弓:“有心事?”  陆长弓放下笔,低着头说:“……没有。”  “还说没有。”  明明就郁郁寡欢了。  都快入冬了,蔺云婉让人拿了个手炉过来,放到陆长弓手里,说:“手都冻白了,要不要我给你做一双手套?”  “要!”  他答应的倒是很快。  蔺云婉笑着摇头,还是孩子气的样子。  陆长弓终于脸上有了一丝孩子的柔和,他抿了抿唇,说:“儿子是有心事。”  蔺云婉点点头,耐心地听着。  陆长弓在小桌子底下,攥着拳头,很克制地说:“儿子恨自己,不能像舅舅那样给母亲撑腰。”  那天两族谈和离的事情,他都听到了。  可是云逸舅舅可以为母亲出头,他却不可以!他实在太恨了!恨死他父亲,恨死陆老夫人!恨不得他们死!  他知道太大逆不道了,他不敢和任何人说。  蔺云婉摸了摸他的额头。  陆长弓抬起头,母亲笑容十分温和,他听见她说:“你也可以的,再过几年,你就可以给母亲撑腰了。”  “母亲。”  他不知道说什么,酸着鼻子叫了一声。  蔺云婉指着书上的内容,说:“累不累?累了就休息,不累就继续默写。”  陆长弓说不累。  他在蔺云婉这里学了半个时辰,蔺云婉觉得不早了,不让他再挑灯夜读了,催着他回去:“明天再念吧,书是念不完的。”  陆长弓起来行礼:“儿子告退。”  天都黑透了,外面太冷了,蔺云婉让人拿了厚披风给长弓,还让桃叶提着灯送他到二门上。  陆长弓出去之前,回头一笑:“母亲,您别忘了许给儿子的手套。”  蔺云婉笑:“我不会忘记。”  当天晚上就劈线准备给他和弟弟缝制,萍叶帮忙描花样子,一双绣竹,一双绣柏,十分衬他们二人的性格。  第二天早上,陆长弓和庆哥儿一起过来请安。  庆哥儿瘦了很多,魂不守舍的。  听说最近张逢安批评他很多次,因为陆家发生的事,他已经有了请辞的意思。  “母亲。”  庆哥儿站在陆长弓身边,声音都怯弱了很多。  蔺云婉脸色冷淡:“以后你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庆哥儿惊讶地看着嫡母,他委屈地问:“母亲,为什么?”  蔺云婉淡淡地说:“这话你应该去问一问你的生母。”  再也不愿意搭理他了。  萍叶不客气地道:“庆少爷,快回去吧!大少爷和奶奶要用饭了。”  庆哥儿只能哭着走了。  他越哭越大声,嘴里叫着:“娘,娘,娘……”  母亲以前明明对他也很亲热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娘,为什么?  他说不清楚道理,但是心里已经有些明白,要不是生母他也不会变成这样,现在小厮们私底下都叫他小娘养的庶子,老师看不起他,嫡母和哥哥都讨厌他……  他已经比不上大哥受宠了。  与寿堂。  陆老夫人躺在床上,还有耳报神给她传消息,府里的动静,她其实都知道。  严妈妈问:“葛姨娘已经去了庄子上,那她的药还要不要送?”  罪魁祸首就是葛宝儿,她死了最好!  陆老夫人目光凶狠地说:“她不是当了个玉佩打算买药吃吗,你去跟庄子上的人说,好好喂她吃药!”  严妈妈点点头,还问老太太:“要不要奶奶过来侍疾?”  陆老夫人不说不要,也不敢说要。  她太想要蔺云婉过来了!蔺云婉一个做孙媳妇的,本来就应该在长辈面前低三下四!  但是陆家世子宠妾灭妻导致夺爵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她实在不敢再惹蔺家的人了。  “算了。就让她好好教育长弓和庆哥儿吧,以后咱们侯府,就指望他们两个了。”  没了爵位,以后陆家的子弟全都要读书入仕才能出人头地。  陆长弓虽然不是亲生的,却是个会念书的。  陆老夫人无奈地道:“以后要对长弓好一些了。”第84章 铺子  第84章  “奶奶,您真不去给老夫人侍疾?”  竹青伺候了几天老夫人,过来问蔺云婉的意思。  蔺云婉还是那个态度:“不去。”  反正陆家现在是不敢招惹她了,她何必去自讨苦吃。  竹青叹着气,又说:“最近大爷总是借酒消愁,回来的时候都是深更半夜了。”  蔺云婉眉头一皱。  真是没用。  她们蔺家的男子,遇到事情从来没有靠喝酒解决的。  陆长弓在旁边默写,蔺云婉不想他听到不好的事情,就和竹青说:“以后不要说这些了,带坏了孩子。”  竹青说是,顺便看了陆长弓一眼,只见大少爷专心致志地写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  垂丝堂十分安静,香炉里烟雾袅袅。  竹青都觉得安宁。  “天气越来越冷,快要入冬了。”  她听着呼啸的寒风,笑着和蔺云婉说。  蔺云婉轻轻应了一声。  竹青不知道想到什么事情,心情十分好,她靠在软枕上面,笑着说:“前几年在庄子上,妾身最怕的就是冬天了。没有好衣服穿,也不大吃得饱。”  蔺云婉不知道庄子上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就问她:“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竹青笑笑,垂眸说:“人总有活着的法子。”  倒是不细说,自己是怎么在庄子上一年年熬下来的。  时候不早了,她有些犯困,起身说:“妾身回去了。”  蔺云婉想起她今天刚来的时候,说起请大夫的事,便道:“大夫明天就过来,要是真有了身子,天气冷你就不用总是过来了。”  竹青福身说:“谢奶奶照顾。”  走之前看了陆长弓一眼,她是很想要孩子的,不管男孩儿女孩儿,要是能有长弓少爷这样聪明孝顺,这一辈子就是死也甘愿了。  萍叶送竹青出去,进来的时候笑嘻嘻地说:“夫人,总觉得快要下雪了。”  这么快?  蔺云婉抬了抬眉毛,掐日子一算,确实已经重生很久了。  她和陆长弓说:“年前你就先去族学里和老师、同窗们熟悉熟悉。等到放了假,再给你请教习师傅,教你练拳用剑。”  蔺云婉顿了顿,道:“年底开始会很累的,你要做好准备。”  十年寒窗不是说着玩的,而且文武兼修,就更不容易了。  陆长弓倒是不怕苦,只说:“我都听母亲安排。”  蔺云婉点点头,心里还有别的算计,但是当着陆长弓的面不方便说,就闭着眼自己想。  “针线拿过来。”  她吩咐丫头,继续给陆长弓,还有母亲弟弟做冬天贴身用的东西。  已经快收尾的活计了,等到陆长弓走的时候,收了针,给了一双手套过去,笑着说:“拿去戴吧,不要心疼。我这里还给你做了护膝,过几日再给你。”  拍了拍做护膝的棉花、布料,都是很适合他这个年纪的颜色花纹。  陆长弓抿抿唇,浅笑着走了。  人刚走,蔺云婉就和两个丫头商量:“过了年长弓就九岁了。”虚岁十岁,这个年纪的男子,做母亲的要为他安排一些事了。  桃叶心里清楚,她说:“云逸少爷身边伺候的丫头,就是您帮着夫人一起挑的。”  蔺云婉点点头,和桃叶说:“年龄合适的丫头,你留意着些。”  还有前世庆哥儿喜欢的那个丫头……  她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就没有多想了。  庆哥儿如果还是要挑那个丫头,她是不会拦着的。  卫氏那头派了人过来,都是来请教蔺云婉怎么管理内宅的,现在都是桃叶应付,她挑帘子出去了一趟,知道的就回答几句,不知道的就说不知。  蔺云婉现在一心一意只管长弓和娘家的事。  正是困了,桃叶应付了卫氏的人,一脸喜色的进来说:“夫人,蔺家来人了!”  蔺云婉醒了瞌睡,连忙问道:“谁来了?”  桃叶说是蔺管事回来了。  蔺云婉带着丫鬟,去外面的穿堂里面见他。  “兑铺子可还顺利?”  她问话的时候,打量着管事的神情。  蔺管事一直jsg低着头,不直视蔺云婉,笑眯眯地作揖说:“姑奶奶,十分顺利。这是契和银票。还有一个……”  “一个什么?”  他送到丫鬟手里的,还有一个锦盒。  蔺管事就说:“姑奶奶猜的对,罗掌柜的亲戚确实想收了铺子,不过他手里银子不够,七拼八凑才凑够这些,本来还是不够的,我死活不肯松口,跟他较劲儿好些天,他就把家里祖传的一块玉佩抵给我了。”  “我看玉佩成色不错,就先收了。已经找那边的当铺看过,确实是好货。”  “姑奶奶您要当了还是要留着,由着您做主。”  蔺云婉点点头,也没有责怪管事。要在短时间内把铺子用市价兑出去,本来就不容易。  她打开锦盒说:“确实是好东西。不过我留着也没有用。”  蔺管事问:“姑奶奶,要不要小的再跑一趟?替您把玉佩也拿去卖了。”  蔺云婉拿着玉佩,想了想才说:“他说是祖传的玉佩,虽然也不一定可信。”否则为了一个铺子就把祖传的玉佩给卖了,实在对不起祖宗。  “万一是真的,真给他卖了也不好。”  她便取了个折中的方法:“找个大一点的当铺,活当了,留好当票。以后他要是自己还想赎回来,就给了当票让他去赎。他要是不想赎,等两三年,自然而然成了死当。”  也不耽误她换银子用了。  蔺管事说这个主意好。  蔺云婉把玉佩给他,还有一大半的银子,嘱咐他说:“你不要告诉我母亲和弟弟,铺子一共兑了多少银子。就说大头留在我这里,这些只是我给母亲买药的钱。”  蔺管事不想要,因为他知道,少爷要知道了,一定不让他拿回去。  蔺云婉道:“拿着吧。您走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很多事,云逸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五根百年的人参,还不知道家里要为我花多少银子。”  蔺管事早回去了蔺家一趟的,他早知道这些事了,笑着说:“人参的事您不要担心,云逸少爷去桓王府求的。”  陆家肯定没脸收,人参最后还是还回去了,不过齐令珩又给了厉七先生手上,至于怎么用,那就是大夫的事了。  “桓王府?”  蔺云婉有些意外,弟弟怎么会去求桓王爷?  “姑奶奶您不知道……”  蔺管事欲言又止,他走之前说:“您自己问逸少爷吧,小人怕说不清楚。”  在蔺云婉心里埋下了一些疑虑。第85章 秘密  第85章  娘家的事,怎么和桓王牵扯的那么多了?  蔺云婉也不好在陆家跟管事多谈,让他等一等,回垂丝堂写了一封信给弟弟。  “最近家里的事实在耽误他的学习,管事,你和云逸说,回信给我就成了,不要专程过来。”  管事答应了,收了信回蔺家,先把信给了蔺夫人,让蔺夫人留给蔺云逸。  他又去了京城里最大的当铺之一,典当了玉佩。  当铺的掌柜,打眼一看,点着头说:“是好东西。您跟我来。”  带着蔺管事去写当票了。  当票是很有讲究的,外行人并不认识上面的字,掌柜慢慢地写,还和蔺管事聊天:“从前是不是见过您?”  蔺管事说:“……是吗?”他一副很疑惑的样子:“我不认得您。”  很快就不愿意看掌柜的眼睛了。  蔺家受灾受难的那几年,是当铺的常客,后来有些东西赎买回来了,有些没有赎。  这回不过是为了当一件不要紧的玉佩,他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蔺家的管事。  要是传出流言,还以为蔺家又怎么了。  掌柜也不多问了,写好了当票,说:“您摁个手印。”  管事摁了手印,掌柜说:“银货两讫。您拿好。”  蔺管事点点头,收了银子走了,回去之后还嘀咕:“到底是京城,当的银子都多些。”  比他在中州打听的时候,多出了几十两,所以他答应的很爽快。  当铺的掌柜,收了这块玉佩,和伙计说:“你看着铺子,我去见一见东家。”  他又拿了另外一块玉佩,一起带去了桓王府。  阿福听说是当铺的掌柜有重要的事,正好齐令珩在府里,就知道了这事。  一般生意上的事,多的是人替他打理,自己都是不过问,不和商贾打交道的。  听到和蔺家有关,才亲自去了一趟。  “收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儿?怎么还要见王爷了?”  阿福跟着齐令珩进来,替主子开了口。  齐令珩坐着喝茶。  掌柜笑着把两件东西递上去,说:“是有些了不得,您过过眼。”  阿福出入宫廷,从小也是见多了好东西的,一看就知道其中有一块玉佩确实了不得,他“哟”了一声,道:“你从哪里收来这么个宝贝?”  递给了齐令珩看。  齐令珩看了一眼,动了动眉头,道:“这不是蔺家的东西。”  掌柜赶紧拿出另一件,就是蔺管事典当的那件。  “这才是蔺家典当的玉佩。王爷您以前交代过,让小人照顾些蔺太傅的家人。蔺太傅家的人有几年不过来典当了,但是小人不敢忘记您的交代,这回还是没让蔺太傅家里吃亏。”  齐令珩看着蔺管事典当的玉佩,问:“蔺家又要当东西了?”  阿福也是愣了。  太傅家里人又出了什么事?  掌柜连忙说:“应该不是。倒不像是急用钱的样子,那掌柜也没有舍不得和爱惜这玉佩。”  既然没有事,齐令珩就不管了。  他才问起另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又是谁当的?”  问的正是葛宝儿托婆子典当的玉佩。  掌柜顿了顿,才说:“……是武定侯府的人。”  “武定侯府?”  齐令珩微微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当票只写清物品的重量、价值、样子,是不会写典当人身份的。  掌柜仔仔细细说了那天的事:“这玉佩,一等的羊脂玉,一流的雕工,您看看背面,有一条豹子的尾巴……”象征了谁的身份,做他这一行的,一过眼就认出来了。  齐令珩没说话。  这条豹子的尾巴,他也认得。  “你继续说。”  掌柜道:“小的一看就吃了一惊,典当人还是个下等的婆子,小的哪里敢收!”  当时他就怀疑是不是下人捡了或者偷了主子家的宝贝,偷偷典当。  要是追查起来,王爷知道这玉佩落在他手里,怕是要怪罪。  “小人就假装收了,让伙计追过去,居然看到了武定侯府的马车。车上有侯府的印记,认不错。那婆子是武定侯府的人。”  齐令珩眉头皱地更厉害了。  这玉佩怎么会落到武定侯府婆子的手里?  大掌柜说:“小的知道的事关重大,想着府里丢了这玉佩,肯定会满京城的找,但玉佩是从武定侯府里出来的,小的拿不定主意,耽搁了一些日子没听到风声,就和蔺太傅家的东西一起送过来了……”  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玉佩主人真的找起来,他就还给武定侯府,不沾那麻烦事。  但是事情一点都没朝着他料想的方向发展,反而又多了个蔺家。  这两家的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他只好都送给东家来决断了。  齐令珩若是有思,最后收了两块玉佩,说:“你回去吧。”  阿福还跟着叮嘱说:“嘴紧些!”  大掌柜说:“小人知道。”  作揖告退了。  阿福等掌柜的走了,跟着齐令珩回了王府内院,想不明白地说:“这块玉佩怎么会典当了?”  “还是武定侯府里的人当的。”  齐令珩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深沉。  他吩咐阿福:“你私底下去查一查。”  阿福去了,很快就有了消息,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王爷,您还记得吗?兴国公府二十年前元宵节走丢了一个嫡女!这玉佩估计也丢了有二十年了。”  齐令珩的确有些吃惊的,不过他见多了王公贵女,什么嫡女他都不放在眼里。  阿福继续说:“这玉佩说是武定侯府婆子,送走世……陆家大爷姨娘的时候,顺路去当的。”  他怕齐令珩不知道,特意说:“就是陆家宠妾灭妻事情里的那个妾室。”  齐令珩稍微猜想了一下,难道说武定侯府的姨娘是兴国公府走丢的嫡女?  “你先不要声张。”  他和阿福说。  阿福哪里敢乱说话?  齐令珩沉默着走去了书房。  兴国公府走丢了嫡女,和他没有关系,但要真和陆争流的姨娘是同一个人,就很麻烦了。  他要不要告诉蔺家的人?  这对蔺云婉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第86章 敬香  第86章  齐令珩很少管妇人的事情。  意外得知了陆家姨娘的身世秘密,他也没有打算随随便便就插手。  不过武定侯府的事情闹得大家都知道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他想不听都不行。  “珩儿,你在想什么?”  赵素素召了娘家人进宫跟她说话,正好齐令珩过来请安,留他坐了一会儿。  他是不喜欢和内宅妇人闲聊的,一般就坐着听一会儿,喝杯茶水再走。jsg  这会儿却有些走神的样子。  齐令珩回他母后:“下雪了。”  赵素素和赵家几个妇人往窗外一看,还真的落雪了。  大家欣喜了一会儿,继续说赵家大姑奶奶的事情,也就是赵素素的长姐,齐令珩的大姨母。  赵素素十分伤感:“大姐和离之后远嫁到外面,本宫和她都好几年都没见了。”  每年都是靠着信件往来。  她神情落寞:“……本宫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姐姐长什么样子了。”  弟妹赵三夫人劝她:“娘娘想看大姑奶奶的样子,等过了年臣妾让三爷去探望大姑奶奶,再画了大姑奶奶的画像回来。”  “好啊!”  赵素素实在想自己的姐姐,眼睛都红了。  赵三夫人是个会说话的,她赶紧笑着说:“大姑奶奶又怀身子了,还不到三个月,说是做了个梦,梦里神仙说这一胎是个女儿。大姑奶奶本来不想声张的,但是咱们这后面一辈,全都是泼皮小子!姑奶奶实在高兴,写了封家书回来和老爷太太说的。”  赵素素听了这话,果然高兴:“当真?”  赵三夫人说:“当然是真的!”  大家就说当年赵素素的长姐,当年拼了命和离,赵素素不惜把家丑告诉景顺帝,换来今日的日子,实在是值得。  “女子和离,不死也脱层皮。咱们家大姑奶奶也是可怜人。”  赵三夫人叹息道。  谁说不是?  说到和离,最近京城里还有一起和离事情闹得很凶,赵素素想到蔺太傅,忍不住提了一句:“蔺太傅的女儿也是个命不好的。”  齐令珩眼神微微一动,喝了一口茶。  赵三夫人话就多了:“听说蔺家也是拼了全力想让女儿和离,实在是那武定侯府……”  赵素素感慨说:“女子都闹到和离那一步,一定是过不下去了。”  同为女人,谁不同情蔺云婉?  赵三夫人倒是见气氛不好,赶紧说:“也许蔺家这么一闹,蔺太傅的女儿以后日子就好过了。后面不是也没听说她怎么着吗,陆家也把那妾室打发了。”  赵素素也往好的方面想:“……可能陆家真的待她好了吧,她自己也想开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齐令珩不想听了。  “母后,儿子告退。”  还跟娘家的姨母、伯母婶子们告辞。  “外面下着雪,王爷路上小心。”  齐令珩轻轻颔首,离开了皇宫。  京城的第一场雪,下得不大,阿福给他撑伞,走到皇宫外面的时候,雪都停了。  回到桓王府,天上已经没有雪了。  阿福把伞交给伺候的下人,他提上来一屉子的点心,说:“王爷,这是赤象寺住持刚让人孝敬过来的冬糕。您要不要尝尝?已经试过毒了。”  他揭开了盖子,几道堪称“冰清玉洁”的点心,有雪白的,还有半透明的,倒是很像冬天冰天雪地里,银装素裹的树枝上结出来的果子。  齐令珩看了一眼,说:“拿下去。”  他并不重口腹之欲,糕点虽然做得精致,他却没什么兴趣。  捡起一本书,读了起来。  阿福盖上盖子,提着屉子刚要走,齐令珩又把人叫住了:“赤象寺只送王府?”  阿福想了想说:“肯定不是,平常寺里结交的富贵香客,必定家家都送到的。”  齐令珩思忖了片刻,道:“你去多给点赏钱,和他们说,挑个良辰吉日本王过去敬几炷香。”  嚯!  怎么转眼就改变主意了?  阿福问:“那这糕点,您……”  齐令珩说要尝尝,也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说:“比宫里做的好吃。”  不过也就那样,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没觉得有多新鲜。  阿福收拾了东西出去,亲自吩咐赤象寺里派过来的知客,是专门和身份尊贵的香客打交道的沙弥,说话做事十分周到,收了赏钱便说:“贫僧回去一定安排妥当。”  武定侯府也收到了糕点。  “长弓,你尝一尝。”  蔺云婉没什么胃口,就让陆长弓吃。  母亲让吃的东西,就是石头他也要想办法咬一口的。  陆长弓吃了一块儿,淡笑着说:“味道不错的。”  他眼睛里有淡淡的惊喜,不过他天生沉稳,那一点惊喜不细看,竟也看不出来。  蔺云婉总觉得他太沉闷了,就说:“再吃一点。”  陆长弓乖乖地点头。  蔺云婉和他多说话:“是赤象寺里的糕点,就是上次带你去祭拜你外祖父的时候,咱们落脚的地方。”  想起父亲,她有些失神。  陆长弓说:“儿子记得那里面的壁画,画得很漂亮,母亲要是不忙,儿子再陪着您去看看。”  “赤象寺有壁画吗?”  蔺云婉根本就没认真逛过寺庙,还不知道里面有壁画,不过她还真有些想去祭拜父亲了。  她就吩咐萍叶:“去和赤象寺里的人说一声,我们后天过去上香。”  蔺云婉还是要妇人的守规矩,和家里长辈交代一声。  陆老夫人和卫氏其实都不想她出去,但是也没敢拦她。  给竹青把脉的大夫来了,看了三次,三次都说是喜脉。  蔺云婉很高兴,和萍叶说:“你去库房里挑几件东西给她,再和她说不用再去请安了,一切以她自己舒服为主。”  萍叶笑眯眯去了,回来的时候说:“溪柳想跟着伺候竹青姨娘呢。”  蔺云婉道:“现在我不管这些事了,不过太太肯定也不会反对的。”  让竹青那头和卫氏说,卫氏果然不反对。  陆长弓听说要有弟弟妹妹了,一直看着蔺云婉的脸。  蔺云婉注意到的时候,觉得陆长弓好像在担心,便笑着问:“你不喜欢妹妹?”  陆长弓反问她:“母亲,您怎么知道是妹妹?”  蔺云婉一愣,说:“我觉得是。”  反正上一辈子竹青生了个十分机灵的女儿,和她一样的聪明。这一辈子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常听人说,一个人的儿女缘都是定了的,也许还是个可爱的丫头吧。第87章 遇到  第87章  “酸儿辣女,妾身最近特别爱吃辣的。”  竹青受了蔺云婉的赏赐,看着今天是个大晴天,特意过来道谢,再说说闲话。  一个女人怀身子不容易,蔺云婉道:“和你说了,不用特意过来请安的。”  又说:“你爱吃辣的,以后让厨房给你多做几个微微辣些的菜。”  竹青笑得很开心。  她还没有显怀,但还是忍不住摸着自己的小腹。  要真是个女儿,那就很好,贴心的小棉袄。  要是个男孩儿……  她站起来,福身说:“奶奶,妾身这一胎如果是个男孩儿,就全仰仗您以后教养了。妾身愿意把孩子放在您身边!”  她还很卑微地表忠心:“奶奶,妾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妾身真不要这孩子以后多大的出息,绝不让他跟长弓少爷争抢什么,妾身只求他平平安安,一辈子过得顺顺利利就行了。”  这真是做母亲的心里话了。  蔺云婉扶起她说:“我明白你。”  很温柔地安抚竹青:“你正怀孕,不要想太多,以后你们母子平安才是要紧的。”  竹青见蔺云婉十分大度,心里踏实了很多。  “奶奶,这是蔺夫人派人送来的信。”  萍叶拿着厚厚的一封信进来,也没瞒着竹青。  竹青很自觉地说:“奶奶有事,妾身就先回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最近总是犯困。”  蔺云婉让桃叶送竹青。  桃叶心细,抱着个手炉子,拿了一把伞出去。  蔺云婉拆了信读,一看字迹就说:“是云逸亲笔写的。”  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写得有些心急。  萍叶也看了一眼,道:“逸少爷在书院里念书,恐怕也是忙里抽闲给您回的信。”  蔺云婉点点头,一口气把信给看完了。  她放下信,惆怅地说:“原来是桓王在帮蔺家。”  她就说朝中怎么忽然多了很多一起声讨武定侯府的人。  “桓王?”  萍叶十分惊讶地说:“咱们家老爷虽然教过桓王爷,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人走茶凉,蔺太傅去世了那么多年,蔺氏清流还自诩清高,不屑于攀附皇室。  蔺家和桓王府早就没有真正的来往了。  蔺云婉也很不懂:“不知桓王最近怎么会想起蔺家了……”  但这份恩情她是记着了。  说不定武定侯府的事情没有连累到她,也是桓王帮了忙。  很快就到了蔺云婉要去赤象寺的日子,跟她的马车一起出去的,还有武定侯府的买办。  上马车之前,蔺云婉交代萍叶:“去和他们说,要是敢在长弓的东西上捞油水,拿次品的东西糊弄我,别怪到时候不给他们脸。”  “是。”  萍叶泼辣,有她去说,蔺云婉就安心了。  大族的下人很多都是几代的家生子,根本就不好管。  从前她管家的时候,他们知道她不好糊弄,当然严谨很多。  现在是卫氏管家,那就说不好了。  别的她管不了,但是长弓很快要去族学里念书,还要跟着师傅学习拳脚武功,一些用得上的东西,jsg一定要给他置办好的。  主子们坐上马车,一切稳当之后,桃叶和马车外面的人说:“可以走了。”  武定侯府的车队往赤象寺去了。  排场不大,但车夫、护院、婆子丫头们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个人。  到了赤象寺,蔺云婉和陆长弓现在客房里落脚。  “请奶奶和大少爷用斋饭。”  知客送了他们的饭食过来,蔺云婉和陆长弓一起吃了一顿素斋,她觉得有些撑了,想去消食,就和陆长弓说:“壁画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  陆长弓轻咳一声,说:“没有壁画。”  “没有?”  蔺云婉眉头一蹙,很快就明白过来,失笑问他:“你是想哄着我出来走走?”  陆长弓笑着说:“这里清净,我觉得母亲很喜欢。”  他五官长开了,笑起来忽然有少年人的秀气,不像刚来府里的时候,还是一团孩子气。  蔺云婉一下子心里就舒服了。  像是精心养大的一朵花,猝不及防就开了。  “敢骗我。现在罚你陪我去佛祖面前谢罪。”  蔺云婉假装严肃,好像真的要惩罚陆长弓。  他倒是不怕,摸了摸鼻子说:“儿子认罚。”  母子俩一起去了,留了陆家的丫头妈妈们收拾房间。  佛门真的清净,母子两人到了这里,不像在侯府里拘束,去宝殿的路上,有说有笑。  陆长弓说:“这里的清幽,是府里远远比不上的。”  蔺云婉点点头,远处枝头上还有没有完全融化的雪,藏在红色庙宇的后面,是武定侯府里看不到的画面。  “奶奶,这边请。”  知客把他们带到宝殿里面,让人铺了很干净的锦绣蒲团,烧了几炷香。  蔺云婉刚想接了香,外面一个小沙弥过来说:“陆大奶奶,有件事想打扰一下您。”  她回头问:“师傅,什么事?”  也双手合十,跟对方行了礼。  陆长弓学着他母亲,很敬畏佛门里的人。  沙弥低着头,说:“住持在题新年用的对联,听说陆大少爷也是个读书人,住持让贫僧过来问问夫人,赤象寺今日有没有这个福气,得几张陆大少爷赏的墨宝?”  蔺云婉笑了。  这些出家人,真是圆滑。  拿了长弓的墨宝,不知道要夸成什么样子,她少不得要给打赏钱。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是真张贴在寺庙里,也是长弓的荣幸。  她道:“长弓毕竟是个孩子,写几个字没什么,但是不要太捧着他了。”  沙弥笑了:“奶奶说的是。”  蔺云婉拍了拍陆长弓的肩膀,和他说:“去吧。”  陆长弓跟着沙弥到住持那里去了。  蔺云婉在佛祖面前接了香,跪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天气冷,沙弥去把蔺云婉身后的门关上,他自己也出去了。  蔺云婉忽听到浅浅的脚步声,因为步子沉稳,不像女子的脚步,她就睁开了眼。  佛像后面,走出来一个长相隽美的男子,身边跟了个宫里人打扮的小公公。  “你……”  蔺云婉从蒲团上起来,拧住了眉头。  这个人她上次就在赤象寺见过!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她说有三种,他却说是四种。  齐令珩缓步走过来。  阿福欠身和蔺云婉介绍:“夫人,这是桓王爷。”  桓王?  蔺云婉瞪大了眼睛。  他就是桓王!  齐令珩冲着她淡淡的笑着。第88章 参禅  第88章  宝殿前后两个对开的门,蔺云婉身后的门关着,另一道门却只是虚掩着。  齐令珩就是从那道门里进来的。  蔺云婉以为齐令珩是今天的香客,福身请安:“王爷。”  毕竟是外男,她不好私下和桓王多说话的,所以后退了一步。  心里还有点责怪赤象寺的住持,到底怎么安排的!怎么能让一个男子和她撞上。  齐令珩微微颔首,和她说:“我刚从住持那里过来,去了一个小少年,好像是你府上的人?”  好像是在他跟她搭讪,但是他的语气却有点疏离感。  但这份疏离不是出于他的身份,相反,因为他高贵的身份,他的面目看起来有公子如玉的温和深沉,那疏离是出于他本身的性格。  他再怎么跟人和气地说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深交的人。  蔺云婉点头,说:“那是我的嫡子。”  齐令珩“嗯”了一声,也没有多问了。  蔺云婉本来应该趁机谢他的。  不过齐令珩已经看向了宝殿里的佛像,在他过来之前,蔺云婉就一直跪在这尊佛像面前祈愿。  不知桓王在看什么,应该也是来上香的。  蔺云婉就想把地方留给齐令珩,自己避开。  但她还没有开口说要走,齐令珩就说:“刚才和赤象寺住持一起参禅,我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我和住持有不同的看法。”  他还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记得老师生前有一段时间也喜欢上了佛法。”  提起父亲读佛经的事情,蔺云婉的眼神都没有光泽了。  她父亲不是突然病死的,而是饱受了病痛的折磨多年,才渐渐去世。  “王爷记得没错。我父亲病死的前几年,一直在研读佛经。”  蔺云婉心疼地道:“父亲实在是太痛了,所以想从里面找到解脱痛苦的方法。”  “但都是徒劳。”  她攥住了袖子里的帕子:“佛祖保佑天下百姓来世入轮回,不再受人间之苦,但是却解不了我父亲今生今世的肉体之痛。”  心里已经有些钝痛了。  蔺云婉不想在桓王面前失态,整理了心情之后,主动问起:“不知王爷在住持那里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桓王收回打量的眼神,道:“夫人和老师一样的有智慧,我正想请教夫人。”  蔺云婉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齐令珩看着佛像,说起一个小故事:“释迦牟尼成佛之前,曾经在尼连禅河附近修行,有一天他坐在树下参禅,一睁眼看到了一只大蜘蛛和一只壁虎,在大树身上齐头并进。”  “原来这两只蜘蛛和壁虎,都看中了树上的一只肥虫。”  “但是它们谁都不能单独抓到那只肥虫,所以就一起去抓肥虫。”  “可是蜘蛛体型奇大,壁虎还比不上它的一半。大蜘蛛会织网,又在壁虎的周围织下了天罗地网保护壁虎不掉下去。”  “爬到一半的时候,蜘蛛快没有力气了,壁虎就断了自己的尾巴,喂给蜘蛛。”  蔺云婉笑了一声,质疑道:“真有这样的事吗?壁虎为什么不能单独抓肥虫,一定要和蜘蛛一起?蜘蛛又是怎么在壁虎周围织起网的?”  她实在想不出来那个画面。  齐令珩也淡淡笑了:“所以释迦牟尼醒了。”  原来是参禅的时候睡着了!  蔺云婉轻轻一笑,佛祖成佛之前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啊。  齐令珩继续说:“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是释迦牟尼醒后,还是在想那个梦境,壁虎断尾,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蔺云婉皱着眉头,她道:“这个故事乍听起来,壁虎好像是为了抓住那只肥虫,所以才忍痛断尾,为了以后和蜘蛛一起享受更多的好处。”  齐令珩点头:“住持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夫人怎么看?”  蔺云婉脸色沉了些。  她眼神有些冷,语气还是平静的:“壁虎靠它自己,未必不能抓到果腹的食物。而且它和蜘蛛要真的是公平相处,蜘蛛又为什么要用天罗地网软禁它?”  “壁虎断尾,根本不是为了抓什么肥虫,它只是怕蜘蛛把它也给吃了,不得已才断了尾巴!”  就像她想跟陆争流和离,并不是为了以主母身份赶走葛宝儿,打发庆哥儿,她就是真的想逃离侯府!  只是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  她这段时间也听说过了,外面有传言说她手段厉害,为了处理妾室和庶子,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但她断尾,只想求生,而不是想稳坐陆家主母的位置!  “王爷,您觉得壁虎断尾是为了抓肥虫吗?”  本来在说佛祖的故事,她怎么跑神,想到自己身上了?  蔺云婉赶紧说回了参禅的事。  齐令珩直视着她的双眼,道:“我觉得她是为了离开,不是为了得到肥虫。”  他知道,她不留恋武定侯府。  她是真心想和离的。  蔺云婉有种交朋友的感觉,不过她是不可以和男子做朋友的,笑了笑,福身告退:“王爷请便。”  打开门出去了。  小沙弥不在外面,桃叶跟去了陆长弓那边,萍叶本来应该留在外面的,但是也不见了。  蔺云婉猜到了一些事。  她自己朝厢房的方向走,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萍叶就端着一个什么东西,小跑着过来,有些着急地跟她说:“奶奶,怎么就出来了?奴婢以为您还要祈愿一会儿,沙弥让奴婢去喝杯热汤暖暖身子,说是今年冬天才有的补汤。”  “奴婢想着拿给您尝尝,就跟着去了一趟。”  真是个傻丫头!  被沙弥给支走了都不知道。  蔺云婉无奈,只好问她:“什么汤?”  萍叶笑眯眯地打开瓷盅,得意地说:“您闻闻,jsg好东西呢!喝了真的就手脚暖了,奴婢尝过了。”  蔺云婉凑过去,闻到淡淡的药香味儿,不是普通的补汤。  萍叶盖好汤,说:“等您回去了再喝。”  她看了一眼宝殿的门,问道:“您这么快就和佛祖说完了?”  蔺云婉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齐令珩早就不在里面了。  “说完了。”  蔺云婉带着萍叶一起去找长弓,路过上一次撞见齐令珩的地方,想到他身上的香气……一下子就猜到他身上的是什么香了。  景顺帝宠爱桓王,赵皇后又是个爱用香的,皇帝用的龙涎香给了桓王用,一点都不稀奇。  那天她在他身上闻到的,是清灵又温雅的龙涎香。第89章 内宅事  第89章  她和桓王不是偶遇的。  所以就怪不上赤象寺里的人这么安排了。  堂堂桓王,一间小寺庙,难道还敢违反他的意思?  蔺云婉去找长弓的时候,也就没有和责怪住持。  “陆奶奶,贵府大少爷的楷书写得真好。”  是住持亲口夸赞的。  蔺云婉早猜到了他要这么说的,笑了笑,吩咐桃叶:“为大少爷捐一些香油钱。”  桃叶送出去了一小袋子的银子。  住持身边的小沙弥过来收了。  蔺云婉趁机还问住持:“释迦牟尼当真梦到过蜘蛛和壁虎吗?”  住持一愣,以为自己学艺不精,学漏了什么。  蔺云婉顿时明白了。  什么和住持参禅,都是假的。  她就和住持说:“没什么,我听了一则乡野间的故事,随口一提。住持不用往心里去。”  蔺云婉和住持道了别,要带着陆长弓回去了。  沙弥过来送她们。  可能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这次还说了很多好听的来福长寿的话。  陆长弓很惦记那银子,自己调侃自己:“儿子的字现在值钱了,简直一字千金。”  可惜了是让母亲花钱买,要是让别人花钱买了他的字给母亲,那就最好不过了。  蔺云婉忍俊不禁。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什么时候开始舍不得花银子了?”  陆长弓脸一红。  他辩解说:“儿子不是小气……”  他不想母亲为他破费而已。  蔺云婉说:“以后这种事上要花的银子还多着。打赏他们和打赏下人们一样重要。寺里的人虽不是红尘人,但是平常结交的权贵并不少,你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和哪个府里就关系好。”  “宁愿多花银子,也不能得罪他们。”  这是她做主母二十年,学会的道理。  陆长弓认真听着,点头说:“儿子明白了。”  大族里的人情往来,讲究还真多。  他看着蔺云婉的脸,庆幸地想着,幸好他有母亲。  回了厢房,本来打算明日再走的。  当天晚上就下大雪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寺里开始送斋饭过来,让下人们先吃。  蔺云婉还没醒,她醒来的时候,就听萍叶说:“奶奶,封路了,庙里的人已经下去扫雪了,现在走不了。”  和府里说好了今天就回去的。  而且她走不了,桓王也走不了吧!  蔺云婉皱眉问:“什么时候才能走?”  萍叶道:“最快也要明天。您先用膳。”  蔺云婉点头,叫了陆长弓过来一起吃早饭。  陆长弓可没闲着,他比蔺云婉起得早,在房里背书。  纸笔都没带来,他就用手指头在桌面上空写。  直到过来吃饭了, 才停下。  蔺云婉今天没有打算出去拜佛,她就在房里待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知客过来说:“路清好了,可以用了。”  他们说话很周到,是不会跟客人说“可以走了”这种听起来像赶人的话。  蔺云婉打赏了几个钱,就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回武定侯府去。  桓王也该走了吧……  下山的时候看到了前人留下的印记,就知道他应该是天不亮就走了,而且是轻装简行,一看就是没打算惊动很多人。  恐怕只有她跟赤象寺的住持才知道,前天桓王也来了寺里。  回到武定侯府,蔺云婉就开始着手陆长弓在后院住的事情。  “去叫袁妈妈过来。”  她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考察了有一段日子了,现在打算和袁妈妈亲自谈一谈。  袁妈妈过来了,虽然蔺云婉不管家了,她还是很客气地喊道:“大奶奶。”  “妈妈进来说话。”  袁妈妈挑帘子进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大奶奶房里的陈设就跟她的性格一样,稳重又大气,屋里不知道熏了什么香,淡淡的一种味道,但又像是从大奶奶平常的用物里面散发出来的,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她就看了一眼,很快低着头问:“大奶奶见奴婢有什么事?”  蔺云婉直接就说:“长弓大了,我要给他挑身边伺候的人了。”  袁妈妈一喜,但是不太敢表现出来。  她仍旧低着头,笑着说:“不知道奴婢有什么可帮大奶奶的?是要奴婢调教几个丫头还是……”  心里却清楚,大奶奶特意喊她过来,怎么可能只是让她帮着调教丫鬟?  果然就听蔺云婉说:“你儿媳妇差事当得不错,我想让她以后做长弓房里的管事妈妈。”  “前院的小厮我都没有挑选过的,是该打发几个离开,挑几个聪明伶俐的。你的孙子正好和长弓年纪差不多,我记得也是个聪明孩子,你要是愿意他去服侍长弓……”  “奴婢愿意!”  袁妈妈弯着腰回话:“大奶奶看得上我们家孩子,那是他的福气!”  蔺云婉点点头,说:“你和儿媳妇、儿子说好了,带着他们来见见我。”  袁妈妈巴不得现在就去。  武定侯府可不比从前了!谁不知道长弓大少爷才是府里的希望,她的儿媳妇和孙子要是能伺候大少爷,那才是有前途的事!  蔺云婉交代她:“府里调教好的新丫头,比长弓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你跟桃叶一起也带几个来我看看。”  “是。”  蔺云婉特别地说:“轻浮的不要。你打量仔细一些,要是没到年纪,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到时候拿着你一起问罪。”  “大奶奶您放心!奴婢肯定不会挑那等心比天高、不知死活的丫头。”  蔺云婉又说:“二少爷的你照着长弓的,一样地给办了吧。”  她是不管家了,却跑不掉嫡母的责任。  不过也用不着她上心就是了。  袁妈妈哪里会听不懂呢?  她笑道:“奶奶您放心,奴婢都有经验的。”  出去之后,她叫来儿媳妇一起商量少爷们的两件大事,私底下和儿媳妇说:“什么一样的给办了,庆少爷一个小娘养的庶子,怎么比得上长弓少爷这个嫡长子!”  “随便给他挑几个伺候的人,看得过去别惹火了老夫人和大爷就行了。”  婆媳两个就这么商量着办的。  陆争流天黑了才回来,醉醺醺的。  陆老夫人隔天听到了气不过,和严妈妈发脾气:“他昨天又出去喝酒了?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严妈妈说:“……大爷现在已经带着小厮出去了。”  陆老夫人心头一梗。  她这身体刚好一点,差点都要被气死了!  冷着脸就说:“这点事就开始借酒消愁了!”  “唉。难道陆家以后真的要指望长弓了?”  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  严妈妈安慰老夫人:“您也别太担心,大爷也不是那么糊涂的人。也许出去办什么要紧事了呢?”  陆老夫人不相信,和严妈妈说:“等他回来了,让他快点过来见我。”  陆争流去嘉陵楼里和人喝酒去了。  这是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之一。  严妈妈没有说错,他不是出来玩儿的。  “先生里面请。”  他进了雅间,十分客气地招待他的客人。  楼梯上跟着就来了两个人,齐令珩跟张次辅两个并肩上楼。  “嘉陵楼的黄酒很不错,您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齐令珩提起了这里的酒,看起来像嘉陵楼的常客。  张次辅客气地说:“您推荐的,老夫一定要尝尝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不过没进房门之前,始终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十分的谨慎。第90章 动手  第90章  “多亏了张大人您推荐的厉大夫,父皇的眼疾已经好很多了。”  齐令珩向张次辅道谢。  厉七老爷确实是厉害的,他上次进宫的时候,都不用站在父皇眼前,父皇就能看清他了。  还有蔺夫人的眼睛,听说也在好转。  “王爷,我不敢居功,都是大夫的功劳。而且这人是我一个下属引荐,也不是我费了心思替您寻来。”  张次辅这个人,还是很大度的,他说:“王爷要是想赏,就赏他们。”  这话听一听就成了。  齐令珩淡淡一笑:“我也还是要谢您的。”  上了酒菜过来,他们要了一壶黄酒,就着先上过来的糟鹅掌和烩木耳,边吃边谈。  还有其他特色菜,陆陆续续都会上来。  说到赏赐,那就要说夏家的人了,夏老夫人的丈夫,夏老爷夏良益。  他是张次辅的门生。  张次辅这回是想把夏良益推荐给齐令珩的。  不过齐令珩jsg也不是什么人都要。  张次辅便说起夏良益的背景:“我以前做开封提学道的时候,看中这个学生的才华,暗中指点过他。”  “他也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一路考中进士,外放之后到开封做了县官,从来没有声张过我是他的老师。”  “直到今年在汝宁出了点成绩,才调来了京城。”  齐令珩微微颔首:“有所耳闻。”  他在吏部,自然对朝廷里的人事调动十分熟悉,汝宁的夏良益算是今年调动的官员里面,政绩出众的一个。  齐令珩说:“张大人觉得这个人性情怎么样?”  他和太子不一样,太子喜欢官员都听他的,什么事都按照太子的心意来。  他就不喜欢和太听话的人打交道。  可能是偏见,他一向觉得太听话的人做不好事。  但太不听话的,那就多少有些蠢了。  张次辅说:“夏郎中这个人,面相看起来很敦厚,其实做事很果决。”他笑了笑说:“王爷您以后看他做事就知道了。”  齐令珩心里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张次辅忽然又说:“这个夏良益就是有一点不好。”  齐令珩把酒杯一放,“有什么不好?”  张次辅摇头叹气:“夏家和武定侯府是姻亲,那武定侯府……”桓王肯定不太喜欢的,他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因为这个就忌讳用夏家的人。  齐令珩用人不连坐,“这个无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是夏家的人了,那她也管不了陆家的事。  张次辅听了一笑,顺便提了一下蔺太傅:“要是太傅还在,蔺家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他和蔺氏其实没什么来往,这番体恤蔺家人的话,是看在齐令珩的面子上才说的。  齐令珩倒是真这么想过,如果老师还在世,他女儿和离的事就不会那么艰难。  不禁想起了和蔺云婉在赤象寺里说的话。  壁虎断尾是想求生。  而她,也想和离。  齐令珩重新握紧了酒杯,目光有点幽深。  外面忽然吵闹了起来,还有砸桌椅的声音。  “怎么回事?”  齐令珩问门口的侍从,侍从出去看了一眼,说:“王爷,外面有客人打起来了。”  张次辅都惊了:“打起来了?”  嘉陵楼虽然是商贾经营的酒肆,却是朝廷出面监造的,背后是官家的人。一般人不会在这里面动手。  齐令珩淡声吩咐道:“让外面安静点。”  侍从又出去了,不过他回来的时候,外面还没有消停。  “王爷……是武定侯府的大爷和一群人打起来了。”  两边人身份都不普通,人数又很多,打得很厉害,嘉陵楼的掌柜劝不住,自己也怕挨打,已经去叫了外面巡街的士兵过来拉架。  齐令珩出去看了看。  刚打开门,就听到外面掌柜的大发脾气:“再不停手!都拉去顺天府尹那里,大爷们可都没脸了!”  陆争流刚分心,就挨了一拳头。  他很快就还了回去。  打他的一群人,都是富贵人家的读书人,身体比较文弱。  陆争流喝了酒,人已经醉了,下手可不轻,打的其中两三个吱哇乱叫。  读书人打人不行,骂人很行,几个人管不得那么多,骂陆争流宠妾灭妻的同时,问候了他娘跟他祖宗。  “我没有灭妻!”  陆争流一拳头砸坏了一张桌子,醉醺醺地抓起一个人的衣领子,说:“你告诉我,天下哪个男人的不纳妾?我、我只是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他不过是放不下年少时候喜欢的青梅竹马,他不过想摆脱长辈的掌控而已。  所以才做了错事。  就那么不可能原谅吗!  蔺云婉不原谅他,这些读书人也来挑衅他!  他借着酒劲,吼道:“我是真心的!我对她是真心的!”  他已经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不好,他想从头来过了。  “你给我放开!”  谁要听你真心假心!  让妾室爬到正妻头上,那是乱了纲常!  读书人推开了陆争流,擦了擦鼻子上的血,十分瞧不起陆争流,骂道:“有辱斯文!”  再不想和陆争流纠缠了。  武定侯府的小厮赶紧过来,扶着陆争流,低声劝道:“大爷,咱、咱们回去。”  陆争流还在自言自语:“我以后会跟她好……”  掌柜黑着脸过来说:“打坏了我的东西,大爷您还能想走就走?给我赔了再走!”  小厮气道:“我家大爷在你店里请客,白挨一顿打,你还有脸要钱!”  巡街的士兵来了,两边的人,还有掌柜,全都老实了。  齐令珩和张次辅的雅间里,陆陆续续也来了几个人,一个多时辰,他们才各自回去。  “阿福。”  回到王府,齐令珩有点薄醉了。  阿福过来问:“王爷,要醒酒汤?厨房在熬了,快好了。”  齐令珩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兴国公府的玉佩,送回当铺掌柜那里。”  阿福不明白了:“送回去?”  齐令珩闭着眼说:“送到武定侯府。”  陆争流不是说他是真心吗,他还想和蔺云婉好吗?  等拿到兴国公府嫡女的玉佩,他是会要一个远在庄子上的妾室,还是会借着兴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巴结兴国公府?  蔺云婉那么聪明,知道该怎么用这块玉佩。第91章 拿到  第91章  “当铺的掌柜?”  蔺云婉一脸的惊讶,不知道当铺的掌柜怎么会找上门来。  萍叶道:“说是咱们府里在他们铺子里,当了一件不得了的东西,他们不敢收,所以把东西和当票一起退了回来。”  “还说银子都不要咱们的了,只求府里把这块玉佩收回去。”  这还真是奇了,中州那个新掌柜的传家玉佩,竟然有这么要紧?  蔺云婉也只好说:“你去和前院的人说,把玉佩收回来吧。”  “是。”  萍叶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但是送回来的玉佩,却根本不是蔺云婉让蔺家管事当的那一块!  这到底怎么回事?  蔺云婉眉头一皱:“当铺掌柜没有送错东西?”  萍叶哪里知道,摇摇头问:“奶奶,要不您亲自问一问?”  “人走了没有?”  蔺云婉拿着玉佩,是想亲自问一问了。  萍叶二话不说,便道:“就是走了奴婢也让人给追回来。”  转身跑了出去。  她腿脚快,那当铺掌柜本来还真走了,被前院的护院追了回来。  蔺云婉到二门边上的一个穿堂里见了人,因是外男,隔了一扇屏风。  “你说这是武定侯府当出去的东西?”  掌柜点点头:“这位奶奶,小人亲眼看见贵府下人,上了武定侯府的马车。她身体很粗壮,应该是贵府里粗使的下人。”  这就更奇怪了。  一个干粗活儿下人,怎么可能典当这么昂贵的玉佩?  蔺云婉先不打听到底是谁,捡着要紧的先问:“你说这玉佩很了不得,到底有什么来历?”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才说:“……奶奶,我也就是个给人干辛苦活儿的,和您说了,您就当没听说过!这玉佩上的有条豹子尾巴,您看看是不是?”  蔺云婉看了一眼,说:“我看见了。”  掌柜道:“这是兴国公府的主子们才有的玉佩。”  武定侯府的婆子怎么会有兴国公府主子的玉佩!  蔺云婉确实吃了一惊。  不过她也听说过,有的大族有自己独有的雕花,从孩子一出生,在襁褓里的时候就佩着雕花的饰品。  看来兴国公府象征主子身份的,便是带豹子尾巴的玉佩。  她皱眉问:“这样的玉佩,向来是不外传,只有他们府里人才知道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特意来告诉她。  掌柜低着头说:“不怕告诉奶奶,兴国公府里也出过混账事,有一位小爷喝醉了把贴身的玉佩赌输了,当到我这铺子里来,第二天国公府就带着人来赎回去了。”  那小爷差点被人打断了腿。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奶奶,这事您也别声张出去,不然我那铺子可开不成了。”  “这玉佩确实是从贵府当出去的,听说您是个心地仁慈的,就放小人走吧!谢谢大奶奶了!”  要真是从武定侯府里出去的,她也没理由留人。  蔺云婉吩咐道:“送客。”  她带着玉佩回与寿堂,打算把最近出门的婆子都排查一遍,走到雨杏阁门前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竹青。”  蔺云婉进去看竹青了,袖子里还放着玉佩。  竹青刚醒瞌睡,人还犯懒,但是一看蔺云婉就精神了,笑眯眯地吩咐彤柳:“把垫子铺软点。”  溪柳已经拿了厚厚的毛毡过来了,说:“大奶奶您坐这里。”  蔺云婉看了她一眼,气色很不错。  “你在竹青姨娘身边伺候的很开心?”  溪柳点头说:“竹青姨娘可好说话了。”  竹青也夸她的两个丫头:“她们从到我身边来,就伺候的很不错。”  蔺云婉笑了笑。  要是放在早几年前,竹青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她们两个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竹青也在蔺云婉身边坐下,问道jsg:“奶奶,您过来是来看看妾身,还是有什么事吩咐?”  蔺云婉觉得屋子里的人太多了,就和萍叶说:“都出去。”  萍叶带着几个丫头们出去了。  竹青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的严肃,都不敢笑了。  蔺云婉把玉佩放在竹青面前,问她:“这个,你见过没有?”  竹青摇头,问:“是谁遗失的吗?”  她摸了摸玉佩,说:“这么好的羊脂玉,不是老夫人房里就是侯爷的吧?”  “都不是。”  蔺云婉说:“府里有人当了这个玉佩,当铺的人不敢收,又送回我手里了。还说是个下人当的。”  竹青眉头一皱,咬着唇,扯起了帕子。  她白着脸说:“坏了!”  回忆起送走葛宝儿那天的事情,慌张地说:“是葛姨娘的!送她的婆子,说是帮她当了个玉佩!妾、妾身以为是件小事,就没和您说。”  竹青十分的紧张:“奶奶,妾、妾身是不是坏事了?”  “还真是她的……”  本来只是随便一猜,现在一落实,蔺云婉心里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竹青越来越慌张。  “奶奶,这、这玉佩究竟是什么来头?”  蔺云婉沉思了片刻,说:“你先别问,好好养胎。”还嘱咐她:“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竹青哪里有不听从的?  她十分郑重地点头,道:“妾身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蔺云婉怕闹出了误会,找到那日送人的婆子,直接问她:“你看看,那天你替葛姨娘当的,是不是这块玉佩?”  婆子吓得腿都软了。  蔺云婉语气很好:“回答了就行了,我不问你的罪。看仔细了。你要是看走了眼,那我可要问你的罪了。”  婆子害怕被惩罚,点头:“是!就是它!奴婢亲手当的,没有错。”  蔺云婉也没说什么,沉默地回到了垂丝堂。  萍叶和桃叶关紧了门户。  萍叶十分好奇:“奶奶,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  蔺云婉和两个丫头说了实话:“是兴国公府主子的玉佩。”  “兴国公府?”  萍叶脑袋被狠狠撞了一下似的,整个王朝只有三公,兴国公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同是勋爵人家,武定侯府跟兴国公府,那可是天壤之别。  萍叶不安地问:“那、那葛姨娘和这玉佩……奴婢是说,她和兴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国公府的玉佩,怎么会在她那里?”  蔺云婉说她也不知道。  但她记得小时候,似乎听说过兴国公府的事情。  “我三岁那年,兴国公府丢了一个嫡女。后来每年元宵节,父母亲都不允许我出门。”  女孩儿年幼的时候还不讲男女大防,可惜因为国公府的小姐都能丢,京城里风声鹤唳,许多官宦人家都不许自家女儿出门了。  萍叶都傻了:“奶奶,您说……您说……葛姨娘她会不会……就是兴国公府走丢的那个嫡女?”  蔺云婉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个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不管是不是,她都必须要是!”  蔺云婉去了与寿堂。第92章 接回  第92章  蔺云婉难得来看陆老夫人,老太太十分惊喜,还要拿乔,和严妈妈说:“总算知道过来侍疾了。你让她等一等。”  严妈妈出去一看,奶奶空着手来的,那脸色,可不像是来侍疾的。  她没有说让蔺云婉等一等的话,转身就进去和陆老夫人说:“奶奶好像有要紧事和您说。”  “什么事?”  陆老夫人皱着眉头,有些不情愿地从床上起来。  严妈妈说她不知道。  陆家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陆老夫人不觉得有什么紧急之事。  她换了衣服,戴了抹额出去,见到蔺云婉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  这个孙媳妇,实在让她等了太长时间了!  再熬下去都要过年了。  “你来了。”  陆老夫人语气还是很和气的,孙媳妇毕竟服软了,她还是给孙媳妇一次机会,以后大家重归旧好也不是不成。  她一出去就教训道:“女子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你闹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想清楚了。”  还自以为慈爱地说:“云婉,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  老太太想得太多了。  蔺云婉转过头,脸色十分冷淡,她说:“老夫人,我来是和您说一件重要的事。”  陆老夫人坐下来,还怎么放到心上,直到蔺云婉说:“严妈妈,您也出去吧。”  老太太才觉得,可能还真有点儿大事发生。  严妈妈带着蔺云婉的丫头一起出去了。  外面刮冷风,她们在外面守了快两刻钟,屋子的门才打开。  蔺云婉还是八风不动的样子,陆老夫人一张脸,就跟冰窖里冻过一样,直接就惊到僵住了。  “告退。”  蔺云婉离开了,严妈妈赶紧就跟着进来,问陆老夫人:“您怎么了?奶奶和您说什么了?”  陆老夫人瞪直了眼睛,抓着严妈妈的手说:“快!快去查!京城里有哪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二十年前丢了嫡女!快去查!”  “什么丢了嫡女?”  严妈妈一头雾水。  陆老夫人慌得不行了,二十年前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她已经记不清了!  “让你去就快去!”  严妈妈说:“好好好,奴婢这就让人去查。”  让了自己儿子过去,还让人跟陆争流也交代过了,让他的人有空也去查一查。  要不了两天,陆老夫人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严妈妈说:“兴国公府还真丢过一个嫡女,二十年前元宵节的时候。”  年龄对上了。  陆老夫人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问严妈妈:“还查到什么?”  事情查得很细致,不过也是些有心人一打听,就瞒不住的事情。  “现在的兴国公,就是那位小姐的父亲。兴国公世子,是那位小姐的亲兄弟。听说兴国公夫人因为这个走丢的女儿,常年郁郁寡欢,病得不轻呢!”  “兴国公一向宠爱国公夫人,到现在还常常问他夫人身边的丫头,夫人吃药的事情。”  严妈妈十分感慨:“要说这人也是讲一个命字,托生到国公府夫人的肚子里头,居然走丢了!”  “这个小姐要是还活着,怕是国公府里宠得连公主都比不上了!”  这话虽然夸张了一些,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陆老夫人脸色还是僵僵的,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严妈妈弯着腰问:“老夫人,您让奴婢查这个干什么?”  陆老夫人动了动发僵的手指头,反问严妈妈:“你说……葛宝儿她要是走丢的兴国公府嫡女,对陆家是好事还是坏事?”  “葛……葛姨娘?”  严妈妈都愣了:“老夫人,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  陆老夫人咬牙切齿地说:“云婉没有明说,但是我听她的就是这个意思。整个京城,除了兴国公府还有哪个府邸上丢了女儿,又比武定侯府和蔺家门第还高的?”  也只有兴国公府了!  严妈妈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蔺云婉的意思。  “老夫人,奶奶说了您就信?”  她觉得不可能,怎么就会这么巧?  陆老夫人看了严妈妈一眼,道:“我本来也不信。但是葛宝儿的身世确实对得上,你忘了吗,她是被拍花子拐到澧阳,后来被人赎买回去养大的。”  “她本来就是走丢的孩子,又不是她养父母亲生的。”  严妈妈又想了想,低声说:“难怪,葛姨娘她长得就……不像个村妇。虽在乡野长大,细皮嫩肉的,实在清秀。难道她真的是……”  陆老夫人深想下去,也觉得很有可能。  她不屑又不得不承认地说:“你看看她的性子,是个安分的村妇吗?我看她骨头里就有兴国公府的血脉。”  “就是生错了地方。她要真长在国公府里,就是个天生的小姐命。”  现在说这话,太晚了!  严妈妈攥着帕子,一脸惊悚:“老太太,葛姨娘她在庄子上,还吃着药!”  “啧!”  陆老夫人拍大腿:“我怎么给忘了!快快快,让人把她接回来,把药立刻停了!”  “她现在可不能死!”  严妈妈也是一身的冷汗:“万一她要真是国公府的小姐,公府里的知道咱们这样待她……”  还不整死他们陆家!  “而且……”  严妈妈忧心忡忡:“老夫人,咱们都这样对葛姨娘了,她要真是兴国公府里的千金,还能帮咱们陆家吗?”  陆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先接了她回来。等她和庆哥儿见上一面就知道了。”  葛宝儿要是舍不得庆哥儿,一切都好说。  她要是舍得,那就是祸害了。  严妈妈去庄子上之前,还问了最后一件要紧事:“老夫人,奶奶不会白告诉您这件事吧?奶奶她有什么想头?”  陆老夫人叹气说:“云婉能有什么想头,她是真想离了侯府。”  她露出一个大度的笑容:“我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一山不容二虎,没道理留两个主母。葛宝儿要真是公府的嫡女,又肯留在咱们陆家,云婉jsg想走就让她走吧。”  严妈妈嘴上没说什么,私底下直嘀咕:“这事可没那么简单吧!”第93章 打探  第93章  竹青一晚上都睡不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蔺云婉这里来请安。  还和蔺云婉说:“奶奶,我、我听说严妈妈昨晚上就去庄子上了,就是葛姨娘住的那个庄子!”  “妾身是不是坏事了?”  因为怀了身孕,她越来越容易多想,脸上十分惶恐。  “坐吧。”  蔺云婉语气很平静,竹青坐在绣墩上,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不要多想。”  这个时候了,可以和竹青说实话了,蔺云婉便道:“葛姨娘让婆子当掉的玉佩,是位高门嫡女的。说是这个嫡女小时候走丢了,玉佩也跟着丢了。”  “这……”  竹青愣住了,想了半天才说:“意思就是说,葛姨娘就是那个走丢的高门嫡女?”  太离奇了,她不敢相信!  不过她回想起来,更担心自己坏了事,懊恼地说:“奶奶,妾身要是知道那玉佩不得了,早点拿回来给您也许就……”  蔺云婉摇头,淡笑:“这玉佩不是你我能认出来的。”  兴国公府,三公之一,武定侯府这几年式微之后,连陈家的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  她道:“这玉佩葛姨娘被拐了都能一直戴在身上,她和大爷在一起之后,大爷会没帮她找打听过吗?”  竹青立刻说:“大爷肯定已经打听过了。”  蔺云婉点头:“如果不是和兴国公府熟悉的人家,想在举国打听到玉佩的归属,那也是大海捞针。”  当然也可能是陆争流根本就没上心。  竹青和蔺云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  竹青失望地笑着说:“大爷就是这么一个人。”  喜欢的时候,看起来烈火烹油,十分的激烈,落实到实在处,那真真是看得见,摸不着的宠爱。  蔺云婉眼神淡淡的。  男子能建功立业,能登科及第,扶摇直上九万里,踩在云端俯视女子,而女人从来都是只能仰望着丈夫。  所谓宠爱,也都是不堪一击的。  “奶奶,那这玉佩您是怎么认出来的?”  竹青十分好奇,都说了这玉佩的消息并不是那么好打听的。  蔺云婉只说:“……机缘巧合罢了。”  竹青很聪明地不问了。  她也知道,奶奶肯定要借这玉佩离开陆家,所以很担心地说:“奶奶,要是这玉佩它不是葛姨娘的,只是她捡的或者……”  葛姨娘那种人,用什么手段得来都不奇怪。  “那您可怎么办?”  唯一的出路也没有了。  蔺云婉倒不担心这个,她冷笑道:“这个时候了,她会说自己不是吗?”  也是。  竹青绞着帕子,葛姨娘都在庄子上活不成了,抓住一个救命稻草,她还不拼命爬出来?  “竹青,你回去养胎吧。孩子才是你在世上立身的根本,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竹青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哪怕生个丫头,也比膝下无子好,主母要是真走了,她更要好好生养孩子。  “妾身告退。”  竹青出去之后,彤柳过来扶着她。  “唉。”  彤柳问道:“姨娘,您叹什么气?”看了一眼竹青的肚子,和姨娘开玩笑:“您担心自己生了个哥儿太调皮了?”  竹青摇头,和丫鬟说了她怕是也不信。  她不担心孩子,不担心自己的前途,而是十分不舍得蔺云婉。  妾室过得好不好,端看主母。  她实在是喜欢现在这个主母。  “严妈妈接葛姨娘回来了。”  萍叶一听说二门上的人,抬着人回了与寿堂,立刻过来回禀。  “奶奶,葛姨娘好像病得很重。”  蔺云婉淡淡道:“那就不是我担心的事了,老夫人不会让她死的。”  老太太的确不敢让葛宝儿死。  一回府就停了葛宝儿的药,还赶紧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把脉之后,却只是说:“上次的风寒没有养好,才久病不愈。这个冬天一定要好好将养,否则落下个长久的病根,以后就难治了。”  严妈妈紧张地问:“没别的?”  大夫摇摇头:“没别的哦,吃得差了些,等病体大愈了,再慢慢地补回来就好了。”  出去开方子了。  严妈妈留了认识字的丫鬟在外面看着,自己去和陆老夫人说话:“……大夫看不出来那毒性。”  陆老夫人低声说:“本来就是不引人注意的药,既然查不出来,说明还中毒不深。”  “先不管了!治好了风寒再说,她老是咳咳咳,听着就让人难受。”  严妈妈看了一眼厢房那边,小声问:“人是留在这儿,还是送去雨杏阁?”  都这时候了,葛宝儿肯定不能离开她的眼睛了。  陆老夫人道:“就说是病了不方便挪动,先养在我这里吧。等她好一些了,去把庆哥儿叫过来,让他们母子俩见一见。”  “是。”  陆老夫人又交代说:“今天你再派人去兴国公府跑一躺,探一探那边的消息。不要说是武定侯府的人!”  她也怕蔺云婉是为了和离,随便说了糊弄人的。  哪儿那么巧合的事情,国公府里丢的嫡女,偏偏就是陆家的姨娘?  严妈妈点点头说:“奴婢这就让儿子媳妇过去问问。”  武定侯府里折腾到夜晚,陆老夫人一晚上都睡不着。  厢房那边咳了一晚上,吵死人了。  庆哥儿听说生母回府,闹着要过来看看,但是葛宝儿身体还没好,根本见不了人,老太太不准他今天就过来,他在前院也是哭闹得厉害。  陆争流鼻到现在还鼻青脸肿,也不愿意到后宅来见人,连老夫人这里也不来请安了。  没有一件事让人省心!  陆老夫人去小佛堂给佛祖敬香,求佛祖保佑陆家度过难关。  “奶奶,您也睡吧。”  送走了陆长弓,萍叶伺候蔺云婉就寝。  蔺云婉有些乏了,洗漱了就去睡了。  萍叶和桃叶两个丫头,却有些心神不宁。  放下床帐之前,蔺云婉问萍叶:“怎么了?”  萍叶坐下,说:“奶奶,要是老太太偷偷带了姨娘直接上兴国公府的门,两边认上了亲,又不给您和离书怎么办?”  蔺云婉笑:“二十年了,上门认亲的人数不胜数。”  “就算葛姨娘和兴国公夫妻俩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也未必敢认。”  “除非有信物。”  二十年了,说得清楚兴国公府看中的是亲情,还是一份找回女儿的执念?要只是执念,找回来的女儿但凡有一点不符合他们的想法,有了信物也要怀疑,更何况没有信物。  蔺云婉闭上眼睛,萍叶和桃叶去剪了烛芯。  次日,严妈妈大清早地进了内院,脸色不大好,果然就和蔺云婉想的一样。  “老夫人,兴国公府的人眼睛长到眉毛上去了!”  确实这些年上门冒认的人太多了,兴国公府大门前看守的下人,一听说是和走丢的小姐有关的事情,理都懒得理了。  陆老夫人沉了沉嘴角。第94章 写吧  第94章  “她人今天怎么样了?”  陆老夫人又问起起葛宝儿。  严妈妈去看了看,说:“好多了,已经不像昨天夜里咳得那么厉害了。”  正好张逢安今天也告了一天的假。  陆老夫人便吩咐说:“接了庆哥儿过来看她娘吧。让人给葛姨娘梳洗梳洗。”  严妈妈转身出去,指了个丫头给葛宝儿梳洗,又到二门上去找人传话,叫了庆哥儿过来。  “我真能见我娘了?!”  庆哥儿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他这些日子也瘦了不少,一双眼睛都不像刚来府的时候那么灵光了。  小厮说:“二少爷快去,严妈妈就在二门里的穿堂里头等着。可别让她老人家等久了。”  “我这就去!”  庆哥儿丢下手里的东西,飞奔跑去。  这段日子他才知道什么叫狗都不如,虽然有时候也恨他娘闹了那么多事情出来,害他现在到处受冷落,可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生母的。  跑到二门上,差点摔了一跤。  “严妈妈!”  还没进穿堂,庆哥儿就扯着嗓子喊。  严妈妈站起来招手,说:“哥儿,跟我来吧。姨娘等着你了。”  庆哥儿牵着她的手就去了。  到了与寿堂,严妈妈说:“哥儿先去见老太太,给你祖母请安。”  庆哥儿点点头。  陆老夫人一见到他,还是疼爱的,抱在怀里说:“好孩子,怎么累瘦了?”  庆哥十分委屈,但也是低着头,说:“大哥也瘦了,读书都要瘦的。”  这才像句懂事的话。  陆老夫人觉得葛宝儿不在府里,对庆哥儿来说还是好事。  但是……  葛宝儿要真是公府嫡女的身份,她回来了更好。  竹青也怀孕了,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多的陆家血脉出生。谁生的不要紧,要紧的是,葛宝儿的娘家以后帮得上陆家的孩子。  她拍了拍庆哥儿的脑袋,说:“快去见你姨娘。这么长时间没见,她肯定想你了。”  庆哥儿都哭了,抹着眼泪跑到厢房里。  陆老夫人悄悄跟了过去。  她在廊下看到他们母jsg子抱着哭成一团,那哭声把天都要震破了。  严妈妈在旁边说:“姨娘还是舍不得庆少爷的。”  陆老夫人十分满意:“舍不得就好。”  看着葛宝儿哭得那个样子,她笑着道:“别说是公府嫡女,就是九天仙女,只要做了母亲,还不是一样要落到我们武定侯府手里!”  “我们走吧。”  陆老夫人和严妈妈一起回了上房说话。  老夫人道:“兴国公府里的女儿丢了二十年,兴国公夫人还郁郁成疾,可见他们陈家也是个疼女儿的。”  严妈妈说:“就算是不疼,丢了这么多年,也得想法子补偿这个嫡女。”  陆老夫人笑说:“正是这个理儿。”  “况且咱们陆家门第又不差。陈家女儿沦落到给人做过婢女的地步,以后要是还能做我们家的孙媳妇,是她的福气。”  “以后他们还不好好帮扶争流这个女婿!”  严妈妈担忧道:“可是咱们和蔺家的事……”  两府和离的事闹得太大了,兴国公府的人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有忌惮,倒不见得愿意成这门婚事。  陆老夫人冷哼道:“那还不是为着他们家女儿!他家要是有个明白人,就知道该怎么做才不委屈他家女儿,也让我陆家面子上过得去。”  严妈妈倒也不说什么扫老太太的兴。  八字还没一撇,还要先确认了葛姨娘的身份才是。  陆老夫人在房里小憩了起来,问严妈妈:“他们母子说完了话没有?”  严妈妈往外看了一眼,道:“差不多了。”  陆老夫人点点头:“去叫葛姨娘过来回话,把争流也叫过来。”  葛宝儿先牵着庆哥儿来了。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重新回到武定侯府,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张扬了,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喊道:“妾身给老夫人请安。”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陆老夫人却很好说话:“你病了,起来坐着说话吧。”  葛宝儿受宠若惊,看着陆老夫人欲言又止,道:“妾、妾身还是……”  “让你坐你就坐!”  葛宝儿战战兢兢地牵着庆哥儿,坐了下来。  她能和庆哥儿见面的机会太少了,死死地抱着庆哥儿不肯松手。  庆哥儿也怕再也见不到他娘了,靠在她怀里,还抓着她的袖子。  严妈妈过来说:“哥儿大了,可不好再跟姨娘这样搂抱着了。”  陆老夫人却温声说:“这回就算了。他们娘俩也太久没见了。”  “是。”严妈妈退到了一旁。  陆老夫人直接问葛宝儿:“府里婆子说,你去庄子上之前典当了一个玉佩?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玉佩怎么了?  葛宝儿瞪大了眼睛,说:“有,有。那是我从小贴身戴着的玉佩!老夫人,是不是大爷他、他帮我打听到……”  陆老夫人抬手让她住口,道:“先别问那么多。你先说清楚,玉佩是不是你的?”  “是的!”  葛宝儿重重地点头,生怕错过了这次机会。  她以为到了庄子上就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老夫人还能派人接她回来,竟是因为玉佩的原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老夫人审视着葛宝儿:“你没有说谎?”  葛宝儿泪如雨下:“我戴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从出生会吃饭起就戴着的东西,我怎么会说谎!”  确实不像说谎的样子。  陆老夫人的心踏实了一大半。  “祖母。”  陆争流来了,脸上还带着伤。  陆老夫人皱了皱眉,又有些心疼,暂时顾不上责怪他,就道:“过来,我有事问你。”  陆争流看了葛宝儿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最后抿了抿唇,问陆老夫人:“祖母,她怎么在这里?”  陆老夫人却看着他问:“她有一块玉佩,你见过没有?”  陆争流点头:“见过,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因为品质十分好,脂白的颜色,也叫羊脂玉。  “那块玉有什么问题?”  陆老夫人差点都忍不住大笑了,她脸上带着笑色说:“严妈妈,你先带姨娘和庆哥儿下去。”  严妈妈走到葛宝儿身边,说:“姨娘,庆少爷,跟我来。”  母子俩先出去了,严妈妈还关上了门。  陆老夫人最后问陆争流:“你和她在澧阳乡下认识,这玉佩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陆争流回忆起小时候的事,说:“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就见到过。”  但她也十分宝贝那块玉佩,在没有定情之前,也只让他见几次。  还是后来有了肌肤之亲,才和他说那块玉是她从小就戴着的,便是给人家做了几年丫头,也设法保了下来。  陆老夫人哈哈大笑。  “祖母,怎么了?”  陆争流拧着眉头。  陆老夫人也不说什么,拿了笔墨到陆争流面前,下了一道命令:“写和离书,你跟云婉马上就和离。”  “什么?”  陆争流站了起来,比老夫人还要高出许多,他走到一旁,背对着老太太怒道:“我不同意。我不会跟云婉和离!”  陆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平静地坐下了,老神在在地道:“你必须要跟她和离。”  她很有把握,自己的孙子坚持不了多久。  当初他说不想娶蔺家的嫡女,不也还是娶了。第95章 不信  第95章  陆家的名声,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要是能和陆争流来软的,陆老夫人当然是不想来硬的。  她端起茶盏,悠哉地啜了一口,低眉说:“你知不知道葛宝儿那玉佩象征了什么?”  一点都不担心陆争流不好奇。  他果然皱了皱眉,道:“祖母您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吧。”  陆老夫人把茶盏一放,落地有声:“那是兴国公府主子才有的玉佩!”  陆争流呆住了,冷冽的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  “兴国公府?”  他嗤笑着,根本不相信。  陆老夫人先不管真假,掀起眼皮子问他:“她要真是兴国公府走丢的嫡女,这和离书你是写还是不写?”  陆争流动了动嘴皮子,最后攥着拳头说:“不写!”  他很反感地说:“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嫡女,我就要休妻另娶,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们陆家?兴国公府又能看得起我吗?”  “祖母。我不想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一个蔺家已经让陆家抬不起头了,再来一个兴国公府,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路。  “祖母,兴国公府的人跋扈名声在外,不是那么好结交的。”  想到以后处处都要受到岳家的限制,甚至插手他的后宅之事,他眉头都皱了。  不管怎么选,他都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选择。  陆老夫人倒是深深想了想孙子的话。  她沉默片刻,说:“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  “那可是兴国公府!”  就算是被陈家压着一头,武定侯府也比现在强多了。  她问道:“你现在难道就有更好的出头之路了?”  又耐心地劝:“人往高处走,先走到那高处再说,见招拆招就是了!兴国公府的手再长,还能管你这个女婿多少?这可是陆家!我和你父亲还在!”  严妈妈也进来说:“大爷,您也不用想得那么远,先把眼前的难处过了再说。”  陆家褫夺封号,不光是少了俸禄那么简单,以后府里的生意,外面人都不买账了。  陆老夫人垂头丧气道:“眼前你还看不出来,等翻过年你就知道了,家里的日子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府里的脸面今日丢一点,明天缺一角。要不了三两年,武定侯府就垮了!”  说得陆争流十分难堪。  他低着头,脸上是踌躇满志,无处施展的惆怅。  陆老夫人也不忍心看到孙子这样,看着他脸上的淤青,关心道:“你在外面和人吵架了?”  陆争流抿了抿唇,道:“谁和您说的?”  “没人和我说,你就当我不知道了?”  陆老夫人叹气道:“你不要为这点事就堕落。七八年前陆家都熬过来了,现在还熬不过去?”  陆争流说:“祖母,孙儿没有堕落。”  “那你出去跟人喝酒吵架?”  陆争流无奈地解释:“您说的危机,孙儿也都考虑到了。所以想招几个有才学的幕僚,以后谋些产业。府里不能坐吃山空,长弓和庆哥儿还需要银子铺路。”  “偶然遇到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蠢材,才……”  “您放心,我有分寸。没惹出什么事。”  陆老夫人倒是很意外。  孙子比她想的有志气。  她也能想出来孙子是怎么受委屈的,便用温和的语气说:“你想的都是好的,不过事情都没那么简单的。你要真为府里着想,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  早放蔺氏女儿和离。  想到在外面受的气,陆争流态度不那么坚决了,但最后也没有松口同意和离。  等他走了,陆老夫人脸色就变了,十分的冷沉,和严妈妈说:“争流说的话,倒也对。为了国公府的嫡女就跟云婉和离,到底名声不好。他又这样的固执形势可以逼他,我不能再逼他了。”  严妈妈心里一惊:“老夫人,jsg您是想……”  “那药还剩了吗?”  说的是庵堂里弄来的毒药。  严妈妈说:“还多着。姨娘不是停药了吗,正是没地方处置。”  陆老夫人缓缓地道:“先留着,不着急,总得一切都稳当了……不能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至少要确定葛宝儿真是兴国公府的嫡女。  严妈妈倒是想劝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可是真正的宠妾灭妻!  不像毒死个姨娘那么简单,一着不慎,陆家就要遭大祸了。  \\  垂丝堂。  萍叶和蔺云婉说:“大爷已经去了一趟老太太那里了。”  蔺云婉应了一声。  已经猜到老夫人要逼陆争流与她和离。  她闭着眼,轻声道:“要是这般平静地和离,于蔺家和我的名声都无碍。”  只不过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是这样。  桃叶忧心忡忡的:“一女不事二夫。奶奶,蔺氏不会允许您再嫁了。”  蔺云婉淡淡地道:“我也不愿再嫁了。”  她很平静地说:“找个清净的庵堂度过,也十分不错。长弓能在蔺家读书,想必也不会比在陆家差。”  以后的生活肯定十分平淡了,但是平淡未必不好。  不过她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陆家人的无耻,总是超出常人的。  直到老夫人送来燕窝、几件首饰,她的不安一下子就落实了。  丫头说:“奶奶,这些都是老夫人让送来的,还说她那里还有几根好参,蔺夫人要是用得上,您只管过去拿了用。”  萍叶都是一头雾水,直接就问那丫头:“老夫人好好儿的,为什么要给奶奶送燕窝?送这些东西?”  丫头茫然地说:“是、是老夫人让奴婢送来的。”  “萍叶,退下吧。”  蔺云婉攥了攥帕子,先让人把东西收下了,但是她并不敢用,换了衣裳就去见陆老夫人了。  老太太早知道她要来,也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淡笑着道:“云婉,你要是以为陆家为了一个兴国公府嫡女,就能舍弃你。那也是看低我们陆家了。”  蔺云婉脸色十分的冷淡。  不是她看低了,看来是她太看得起陆家了!  陆老夫人知道这么说,她是不相信的,语重心长道:“只要争流不肯放你走,我这个做祖母的,是不会再逼着他做任何事。”  “云婉,别说她是什么公府嫡女,就是公主下嫁,我陆家也不要。”  “我啊,现在只盼着你和争流好好经营家宅。”  “那葛姨娘要真是公府嫡女,你若有这个善心,放了她回去是你做了好事为长弓、为你母亲积德,你要是不想……那便算了吧!”  蔺云婉冷冷一笑。  她一个字都不信!第96章 毒死  第96章  蔺云婉从与寿堂走的时候,脸色实在不好。  葛宝儿少有看到她气成这样子。  庆哥儿来的时候,她和儿子说:“……你帮娘去打听打听,不管听到什么都要过来告诉娘。”  老夫人已经不阻止他们母子俩见面了。  庆哥儿现在还是常常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也能过来看看葛宝儿。  庆哥儿有些不想打听嫡母的事,他噘嘴说:“娘,我们不能管母亲的事吗?”  葛宝儿摸着他的头问:“你想不想娘又被赶走?”  庆哥儿抱着她的腿,依依不舍地说:“娘,我不想!”  葛宝儿说:“那你就要听娘的。”  庆哥儿低声道:“……上次我也是听了你的。”  结果并不好。  葛宝儿神秘兮兮地笑:“庆儿,这次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葛宝儿底气十足地说:“你外祖父十分了不得!娘要是找到他们,你这辈子的路都顺了。”  庆哥儿一脸的茫然:“谁是我外祖父?”  葛宝儿还不知道。  不过老夫人肯接她回来,而蔺云婉那边都不敢出声,她回府之后不仅可以随便见庆哥儿,住的屋子也比从前好多了,伺候的丫鬟有两个二等的。  说明她那块襁褓里就戴着的玉佩,象征着十分厉害的身份。  她要翻身了!  “庆儿,她们还在斗法,娘出不去,什么都不清楚,那就暂且让她们斗去。”  “我的儿,娘是再也不舍得离开你了!”  葛宝儿紧紧抱着庆哥儿,十分的不舍得,这次说什么她也要想尽办法留在儿子身边了。  “奶奶那是怎么了?”  竹青出去消食,刚回雨杏阁,就看到远处蔺云婉的背影,似乎是动怒了。  彤柳溪柳同时扶着她,溪柳说:“姨娘,小心脚下,上台阶了。”  竹青踩着台阶上去。  回到房里,屋子里很暖和,溪柳和她说:“姨娘,奶奶不是劝您不要再操闲心了吗?您好好养胎吧。”  彤柳放好伞,给竹青手里的手炉子换了炭,也说一样的话:“就是,姨娘您这可是头胎,我娘说头胎最要紧了,一定要好好生下来。”  竹青叹气:“我天生是个操心命。”  葛宝儿的身世要是真的,她才是最倒霉的一个。  不过姨娘有姨娘的生存之道,烦归烦,倒不至于为此睡不着。  她靠在榻上,低声说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你们看出来没?”  彤柳溪柳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都不知道竹青姨娘在说什么事情。  垂丝堂。  蔺云婉确实动怒了。  “老夫人在和我拖延。”  但让她焦躁的是,她不懂老夫人在拖延什么。  这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萍叶脑子简单,她小声说:“……老夫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看不上葛姨娘,凭她什么千金小姐,那确实是比不上奶奶您嘛。要奴婢说,治家教育嫡子,还是您在行。”  “葛姨娘要是成了主母,那得把府里的哥儿教成什么样子!”  蔺云婉摇摇头:“不是这样。老夫人没有这种远见。”  老太太就是个短视的人,否则也不会纵容陆争流做出宠妾灭妻的糊涂事了。  外面下着暴雪,白茫茫的一片,几乎看不清什么了。  还不到腊八,竹青送了粥过来,说是闲不住,亲自熬的。  “奶奶,妾身的手艺肯定不能和您比的,您就将就着尝尝。”  蔺云婉笑容淡淡的:“这些事情都有灶上的人做,你就是闲不住也不要亲自动手,等生了孩子,多的是你辛劳的机会。”  竹青捧着一碗粥,缓缓地道:“奶奶,我在灶上熬粥的时候,听说了一些事……我想和您说!”  “什么事?”  蔺云婉抬眉,桃叶已经出去守门了。萍叶也退了出去。  竹青低声说:“您说怪不怪?葛姨娘从在府里,再到庄子上,那治病的药可一直都没有停过。直到这次回来吃了几服治风寒的药,就不再吃了。每日就着老夫人的饭食一起进食,竟然这么快就养好了。”  “到底是遇到了神仙方子,吃几服就见效,还是说……她原来的药就吃错了!”  蔺云婉微微愣住,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  “竹青,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要说,别害了你自己。”  竹青也是一惊,很快知道事情不简单。  她重重地点头说:“妾身明白。妾身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也只是过来给您送粥。”  “奶奶既然有主意了,妾身告退。”  她放下粥出去了。  蔺云婉看着熬到乳黄的粥,闭了闭眼,她是觉得这武定侯府里吃人不吐骨头,那也是仗着礼法欺压她而已,她还从没敢想过,陆家胆子大成这样!  毒害主母,攥了这么大的人命官司在手里,陆老夫人、陆争流、葛宝儿他们不怕阴司地狱,也不怕朝廷的法理吗?!  “桃叶,进来。”  这丫头心细,蔺云婉把事情交代给了她:“葛姨娘去庄子之前,在府里吃的药,和在庄子上吃过的药,留下的药渣,你想办法找一些来。”  “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要被人任何人知道。”  “……是。”  桃叶领了吩咐,十分不安地去了。  但她是个稳重的人,心里再忐忑,脸上也是看不出来的。  先去了一趟厨房,打听不到什么,毕竟葛宝儿上次出府,已经过去太久了。  不过还是从一个灶上帮厨媳妇的女儿口中打听到了:“给姨娘熬药的罐子?严妈妈收着了,不归我们管。”  桃叶也没多问,想办法跟着袁妈妈去了一趟庄子,说是挑丫头。  还真让她找到了药渣子!  佃农说:“药渣?谁去拾掇那个啊,不都随便埋了?”  不就是个打发过来的姨娘,又不是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严妈妈不过是吩咐人往她药里面加点东西,连是什么东西都没说清楚,谁还会好好地收拾药渣?  桃叶吹着冷风,扒拉冻硬了的土,看到了葛宝儿喝过的药渣。  她装进荷包里带了回去。  到蔺云婉面前的时候,小脸和双手已经冻僵了。  “奶奶,太怪了,给她熬药的药罐子,严妈妈特地收起来了。”  “这是药渣,一直埋土里,到现在还有味儿。”  蔺云婉打开荷包一闻,一股淡淡的,她最熟悉不过的,杏仁的味道。因为味道太淡jsg,要不是太熟悉了,她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原来她上辈子根本不是病死,是被毒死的!  她为武定侯府的当牛做马,呕心沥血,他们为了双宿双栖,送她归西,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好一对快活鸳鸯!  “奶奶,您怎么了!”  “我没事……”  蔺云婉眼圈泛红,死死地抓住手里的荷包。  陆家能毒死她,是不是也能害死她的陪嫁丫鬟,害死她的长弓?  她还有什么是没被陆家毁掉的?!第97章 心腹大患  第97章  “这药先收起来。”  蔺云婉把荷包交给了桃叶,还吩咐道:“让前院备着马车,我要回蔺家一趟。”  她还不能确定,这药里面有毒,到底还是要等大夫看过才行。  不过这毒要是一般的毒药,前一世她也不会被毒死了,恐怕一般的大夫还看不出来。  就算查出来了,事情暂时也不能声张。  桃叶刚刚收了药,外面进来个丫鬟,就站在小厅外面,打起帘子传话:“奶奶,二门上来人说,逸小爷来了。”  弟弟来了!  蔺云婉连忙下榻,看了一眼桃叶,示意她荷包里的药不用收了。  她攥着帕子说:“你去把云逸带过来吧。”  桃叶刚出去,蔺云婉又坐回去,心里有些不安。  才刚刚腊月初,弟弟还没放假,怎么会来陆家?  是蔺家族里有事,还是母亲的眼睛有什么事?  萍叶退出去说:“奶奶,奴婢去沏小爷爱喝的茶。”  “嗯。”  蔺云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子有些乱,事情接踵而至,打乱了她的思绪。  没等多久,就听到弟弟急切地喊:“长姐!”  声音刚落,蔺云逸就打起了帘子进来,肩膀上都是雪。  “云逸。”  蔺云婉站起来,为他拂去身上的雪,说:“怎么不撑伞?”  当然是等不及要见她了!  蔺云婉拉着他赶紧进屋坐,发现他手上还戴着她上次让人送过去的手套,和她给长弓的是一样的料子裁出来的,不过他手上这双是松柏的纹样,长弓的是竹子的。  蔺云逸笑了一下,牙齿很洁白:“那点雪,撑什么伞啊。”  坐下之后,脱了手套。  他不是个娇气的人,并不烤火,一双手冻得通红,他也不管,笑着和蔺云婉说:“母亲的眼睛好一些了,已经能看到模糊的东西了。”  “真的?!”  蔺云婉十分惊喜,从看见光到看得见东西,这中间的跨越也太大了!  蔺云逸点头说:“不知道厉大夫是不是改了方子,母亲吃的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认不出那些药材的,就是闻着味道不一样了。”  蔺云婉心里是高兴的,问道:“母亲她……还流泪吗?”  蔺云逸抿了抿唇,没说话。  要不是母亲为了姐姐的事情哭,应该好得更快。  “逸少爷,喝茶。”  萍叶沏茶上来,蔺云逸接了,道了谢。  姐姐身边的丫鬟,他一向也是敬重的,和蔺云婉说起这次来的目的:“长姐……是族里人让我来的。”  说着就低下头,也没心思喝茶了。  蔺云婉默然,已经猜到一些族里人会怎么说了。  她轻声地说:“我明白,他们已经尽力了。”  陆家不放人,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她,赔上全族女孩儿的婚事前途。  蔺云逸两手攥起拳头,切齿低低地骂了一句陆家人。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说粗话!  蔺云婉听得清清楚楚,拍了拍弟弟的手背,道:“你还小,先听家里叔伯的话。”  蔺云逸眼睛一红,看着蔺云婉,紧紧抓住她的手,说:“可他们说让你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让他过来交代一声,他都不知道这叫什么交代!  要不是为了见姐姐一面,他是不会这样就过来见姐姐的。  “长姐,你等我长大”  蔺云逸说的咬牙切齿。  蔺云婉淡淡一笑,口中说“好”。  心里明白,可能等不了了。  “云逸,我有一件事要你帮我的忙。这件事你不要和母亲说。”  “什么事?”  蔺云逸十分好奇。  桃叶心里一紧,奶奶难道要把那药交给逸少爷?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逸少爷还太小了,未必能处理内宅里的事……  蔺云婉却靠近蔺云逸耳边,和他小声说了一句话。  蔺云逸更是瞪大了眼睛,说:“……好。”  他蹙了蹙眉头,欲言又止,走的时候,他说:“长姐,那我等你回来看母亲。”  蔺云婉点点头。  蔺云逸带着心事准备回家。  “我送你。”  蔺云婉起身,让桃叶和萍叶跟着,带上了伞。  外面已经不下雪了,姐弟两人踩着松软的雪出去,严妈妈过来拦下了他们姐弟俩,十分客气地说:“奶奶,逸少爷。逸少爷既然来了,怎么不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蔺云逸脸色十分冷淡。  请安?  两家闹成这样还想让他去请安,他倒要看看陆家的老婆子究竟想干什么。  “烦请带路。”  严妈妈笑着让路,走在前面说:“逸少爷这边请。”  蔺云婉跟了过去。  陆老夫人见了蔺云逸,问了些家常话,还很和蔼地说:“都是自己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不要再计较了。”  蔺云逸却不认可她的态度,还不客气地说:“谁敢和你们陆家做自己人!”  陆老夫人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大度地说:“你是小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不会和你计较的。”  这老太太实在是太虚伪了!  蔺云逸坐不下去了。  “告辞。”  陆老夫人也就没留他了。  等到他们姐弟走的时候,她才十分放心地和严妈妈说:“蔺氏族人要是真敢不顾两府体面,偏要闹个你死我活,也不会只派个小孩子过来。”  严妈妈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是说两家以后没事了?”  陆老夫人目光冷冷的:“蔺氏族人那也只是云婉的族人,她毕竟只是一个外嫁女儿,哪天病逝了蔺氏族人也不会把陆家怎么样。她这个弟弟实在是个心腹大患。”  想起两族谈和离那日,蔺云逸那般的口齿,严妈妈都心有余悸!  蔺云婉要是年纪轻轻就死了,他会放过陆家吗!  “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陆老夫人悠悠地道:“斩草要除根。姐姐不能留,弟弟也不能留了。”  严妈妈心惊肉跳地说:“可逸少爷他不是陆家的人,还是蔺氏族里最出众的一个小爷,您总不能把他……”也毒死在陆家啊!  死了一个外嫁的女子不要紧,蔺氏族里少了个读书的小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老夫人掀起眼皮子看了严妈妈一眼,道:“你是老糊涂了?”  “一个个都毒死,顺天府尹又不是傻子!”  她目光狠毒地说:“世上的死法又不是一种。”  死了还不用被追究的死法,也不止一种。第98章 偷听  第98章  “姐姐,你家这个老夫人,真的是……”  蔺云逸提起陆老夫人,十分的生气。过于厚颜无耻了!  但他毕竟是小辈,姐姐在别人家里做媳妇,他不能在陆家公然破口大骂,而且也太失身份了!  蔺云婉只是摁住了弟弟的肩膀,冷笑着说:“她老人家确实不简单。”  蔺云逸听出点内涵,皱着眉问:“姐姐,怎么不简单?”  蔺云婉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说。  前一世她死的时候,陆老夫人早就去世了,但是她却和葛宝儿中一样的毒!  毒药又不是面粉,随随便便就能买到。  何况还是这种不容易察觉的毒药。  这药恐怕是陆家一脉相传下来的,她老家人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用,手里已经不知道收了几条人命了!  这种手段阴毒、视人命如草芥的老妇人,实在是可怕。  蔺云婉回了神,脸色如常地说:“……没什么,年纪大的人见识多了,总会有些我们想不到的想法和手段。”  走到垂花门边,她一个内宅妇人就不便再出去了。  蔺云逸也主动说:“姐姐留步,我先回去了。”  蔺云婉点点头,蔺云逸他还凑近到蔺云婉耳边,低声地说:“长姐,你交代的事我放心里了。我在家里等你。”  “你快回去吧。”  蔺云婉最后为弟弟拍了拍身上的雪,目送他出去。  陆长弓知道舅舅过来,早在前院亲自等着了,亲自送走了蔺云逸,他才继续回前院读书。  蔺云婉快步回了垂丝堂,身上带着怒气,甚至有些像是戾气!  主子是个十分温和的人,很少像这样子吓人。  萍叶过来给她脱斗篷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奶奶,怎么了?是不是逸少爷见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说了什么不客气的话……”所以惹怒了她?  蔺云婉闭眼道:“哪里还用得着她说什么?”  老太太看她弟弟的眼神,还不够阴毒吗!  她弟弟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老太太何必特意见他一面?怕是在考虑,怎么才能把她弟弟也一起弄死!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想多了!  府里的主母他们都敢合谋害死,还有什么狠毒的事情是陆家人jsg做不出来的!  “去叫长弓晚膳的时候过来。”  蔺云婉吩咐了一声,阖眸整理思绪。  蔺云逸冒雪回了蔺家,和母亲说过姐姐的情况之后,安抚了母亲一番,便去了一趟蔺氏的宗祠。  给父亲上了三炷香,在父亲排位面前重重地叩头。  “爹,儿子不孝。”  “本来儿子应该子承父志,和您一样科举入仕,做文官清流,造福穷苦百姓。可是那陆家欺人太甚!”  “儿子要是连自己的姐姐都护不住,何谈造福百姓!”  蔺云逸在蔺太傅排位前起誓:“做清廉父母官之前,我首先要做一个可以为姐姐撑腰的弟弟!”  拂袖出去了,和家里的管事说:“备马车,我去一趟桓王府。”  蔺管事道:“八百两银子用不用带上?”  上次蔺家把人参还回去,桓王府里把银子也还了回来,但是百年的老参,却出现在了厉七老爷给他家夫人的药方里,他以为蔺云逸是还银子去的。  蔺云逸摇头说:“不必了。”  桓王府要是想要银子,那就太简单了,但他知道桓王一定想要的不是银子。  他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见桓王,不过姐姐开口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去办。  \\  “奶奶,长弓少爷来了。”  萍叶挑开帘子,让长弓进来。  蔺云婉和他说:“长弓,过来坐。”还萍叶和桃叶两个丫头说:“都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要进来。”  陆长弓知道是有重要的事,作了揖坐在蔺云婉身边。  蔺云婉放一盏茶到他面前,看着他十分郑重地说:“长弓,你帮母亲做一件事。”  “什么事?”  陆长弓洗耳恭听。  萍叶和桃叶在外面看着,萍叶小声问桃叶:“桃儿,你说奶奶要和长弓少爷说什么?”  长弓少爷年纪小,她总想着有些事她能去做的。  桃叶低声道:“奶奶做事从来不出错,奶奶既然交代给长弓少爷了,就有奶奶的道理。说明那事情我们做不好,必须要长弓少爷去做。”  萍叶点点头,也不再想了,反正她的脑袋里是想不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陆长弓才从里面出来。  当天内宅里就收拾了两个院子出来,分别给陆长弓和庆哥儿两个小少爷住的。  搬东西的时候,陆长弓和庆哥儿主动说话:“小厮不能带进内院,你身边的丫鬟都挑好了?”  庆哥儿惊讶地看着陆长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先作揖,才说话:“大哥。丫鬟有管事妈妈替我挑好了。”当然他自己也主动选了几个合心意的丫头。  陆长弓一手背在后面,后面的那只手好像还握着拳头。  不知道和谁学的,虽然虚岁才十岁,竟然像个读书多年的小秀才样了。  他微微颔首,道:“以后你我住的院子远了,兄弟之间还是要经常一起学习玩耍。”  大哥怎么又愿意和他玩了?  庆哥儿十分的纳闷,但是嘴上不敢直接问,他可没忘记他娘离开侯府到庄子上去的时候,陆长弓是怎么揍他的!  他十分恭敬地应道:“大哥说的是,弟弟记住了。”  陆长弓就说:“嗯,那我先过去了。对了,我给你备了乔迁酒,晚上到我院子里来喝酒。”  喝的是些果酒,醉不了人。  庆哥儿自己也和小厮们一起喝过,他老老实实地说好。  等陆长弓走了,才和小厮嘀咕:“大哥为什么请我吃酒?”  小厮道:“……大少爷好像在和他的丫鬟一起说话,二少爷要不您跟过去偷偷听一听?”  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不过他才八岁上九岁,还不到当君子的年纪吧?  庆哥儿跟去了内院。  “大少爷,您不是不和二少爷亲近的吗?怎么要请他吃乔迁酒?”  袁妈妈挑的丫鬟茜茹,跟在陆长弓身边问了一句。  陆长弓道:“我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和他亲近了,这里面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茜如一笑:“奴婢就是不知道,才问大少爷您呢。”  陆长弓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从母亲那里听说,庆哥儿的生母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  茜如好奇的不得了。  陆长弓淡淡的笑了一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会惩罚你的。”  茜如并了手指起誓:“奴婢绝对不和任何人说。”  陆长弓道:“葛姨娘是兴国公府走丢的嫡女,可惜能证明她身份的玉佩攥在母亲手里,母亲要是毁了那块玉佩,她可就永远就是个低贱的姨娘了。”  “兴国公府的嫡女,那身份太高贵了,就怕庆哥儿生母翻了身,他也子凭母贵。我还是不要先得罪他。”  茜如抿着唇点头说:“大少爷您考虑的是。”  两个人越走越远了,庆哥儿躲在墙壁后面,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娘是……兴国公府嫡女!  兴国公府,这就是娘和他提起的外祖!  不行,他要立刻去告诉他娘,他娘有父母了,他也有外祖了!而且外祖父的身份十分了不起,一定能为他们撑腰的!第99章 外祖  第99章  “大少爷,庆少爷已经把咱们的话听去了。”  茜如和陆长弓说完那话,也躲了起来,见庆哥儿飞奔到与寿堂去告密了,主仆两个才停下脚步。  陆长弓沉思了一会儿,转眸和茜如说:“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可真的会惩罚你。”  他已经当了武定侯府半年的大少爷,早就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茜如虽然比他大几岁,但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放肆。  她低着头紧张地道:“大少爷您放心,奴婢绝对不敢说出去的!”  “嗯。”  陆长弓在前面走着,说:“你拿着银子,去厨房盯着,置办今天给他准备的乔迁酒。”  做戏做全套,不能露出马脚。  不然会坏了母亲的事。  茜如说:“是,奴婢这就去。”  陆长弓回到内院里他的新屋子,整理自己的书房。  读书上的事情,他不喜欢下人替他动手,他都亲自打理书本笔墨。  他在书房里挂上了一幅孔圣人的画像,圣人的旁边,则是一幅字,和蔺云婉厅里的那幅字一模一样。  挂好了字,他仰望着自己字迹。  他的字当然不如母亲的好,但他的字也是母亲教出来的,他和母亲一条心。  “母亲,您到底想做什么……”  他喃喃自语,以他现在的年纪城府,肯定是猜不透的。  但他还是翘起了嘴角。  “我知道,您不会丢下我的。”  那天蔺氏和陆家人谈和离的时候,他都听到了,母亲有要带走他的意思。  所以不管母亲想做什么,他只要完完全全听从母亲的话就好了。  “娘!”  庆哥儿喝着西北风一路狂奔,跑到与寿堂里找葛宝儿。  葛宝儿身子还是弱得很,现在外面太冷了,她在屋子里烤火,不敢出门。  她脸色已经红润了很多。  “庆儿,你来了!”  高高兴兴地抱着儿子,让他到自己怀里坐。  庆哥儿很不好意思,他说:“……儿子年纪大了,不能和您这样了。”要坐到旁边去。  葛宝儿搂着他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庆哥儿也想她了,就依偎着他娘说话。  他把自己听到的话,全部都告诉了葛宝儿。  “娘,外祖父是兴国公!你是国公府的嫡女!”  庆哥儿十分兴奋。  “公府嫡女?”  葛宝儿脑子忽然一片空白,都抱不住庆哥儿了,双臂僵硬到不能动。  “是啊!我听到大哥他亲口说的,绝对不会错!”  “公府嫡女……”  葛宝儿皱了眉头,巨大的惊喜让她一时缓不过劲儿来,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是公府嫡女!原来我是公府嫡女!”  “难怪……”  “难怪!”  葛宝儿喜极而泣,抱着庆哥儿说:“庆儿!娘就知道,娘出身不会那么低贱的!”  她委屈地哭了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庆儿,娘从小就和澧阳村里的丫头们不一样,我和她们不一样!”  就是在别人家里做丫鬟的时候,她都察觉到一种违和感,明明她才应该是主子!  她怎么可能是伺候别人的丫鬟!  “庆儿原来娘和你的骨子里都流淌着公府的高贵血脉!”  葛宝儿太激动了,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  她才不像村里的丫头们,只在乎村里那几亩地的事。  她天生向往荣华富贵,天生爱慕权势,爱慕陆争流那样身份尊贵的男子,就算他是她可望不可即的贵公子,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不配。  这些本来就属于她的!  要不是走丢了,她怎么可能变成一个澧阳村子里的乡下丫头!  她就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会平凡。  “庆儿,娘终于终于找到我的爹娘了!”  葛宝儿嗓子都哭哑了,手脚一直发抖。  庆哥儿不忍心地说:“娘……”  为他娘擦了擦眼泪,等娘冷静了下来,才小声地说:“娘,可是大哥说,母亲要毁了您的玉佩。”  “娘,要是没有玉佩,外祖父会来接您jsg吗?”  “大哥说,要是没有玉佩,你永远就是个姨娘了。大哥说的是真的吗?”  庆哥儿眼巴巴地看着葛宝儿,他也太想有个厉害的外祖父了。  那样的话,曾祖母应该永远都不敢让他和娘再分开了。  葛宝儿愣了。  “没有玉佩……”  对了,她的玉佩已经当了。  但是怎么会到蔺云婉的手里?  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用了,庆哥儿说的对,要是没有玉佩,她出不了陆家大门,国公府的人又会来认她吗?  “庆儿,娘会拿到玉佩的。”  葛宝儿目光冷静地说。  庆哥儿点点头,满脸憧憬:“娘,我也帮你想办法把玉佩拿回来。等我们拿到了玉佩,我们就去见外祖父。”  葛宝儿笑了起来,说好。  等儿子走了,她表情就完全不同了。  “蔺、云、婉。”  葛宝儿坐在软垫上,咬牙切齿地念完名字,接着又冷静了。  想毁了她的玉佩,毁了她的身份,没有那么容易的!  一定要想办法把玉佩拿回来!  她不要她的儿子做庶子,她不要别人的儿子压在她儿子头上,她不要蔺云婉压在她头上!  她该怎么做……  要冷静,要深思熟虑,她这次再也不能失误,她一定要好好谋划。  \\  “她又要出门?”  陆老夫人听说蔺云婉要去看蔺夫人,心里很不高兴。  出嫁的妇人,往娘家跑得也太勤快了。  再闹多少次和离,只要没有真正和离,蔺云婉就是陆家的妇人,凡事都要陆家的长辈点头了她才能做。  严妈妈道:“听说是蔺夫人的眼睛好转了一些,奶奶应该是因为这个想回去看看蔺夫人吧。”  陆老夫人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了。  她想了想,忽然打起精神说:“她走了也好。你现在就想办法去垂丝堂里搜一搜。”  万一搜到了玉佩,那就太好了!  严妈妈犹豫着说:“可是奴婢用什么理由去……”  “还要什么理由!那是争流住的院子,他想去就去!”  “是。”  严妈妈找陆争流去了。  蔺云婉回了蔺府,和蔺夫人一起坐马车去赤象寺,快到寺庙的时候,和一家人的马车对向而行,挡住了对方的路。  “桃叶你下去看看。”  蔺云婉不便露面。  桃叶去看了一眼,车夫已经在和对面的车夫商量怎么错开了,但那马车居然是……  “奶奶,是夏家的马车。”  她快步回来和蔺云婉说。  蔺云婉挑起车帘子,夏老夫人的马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和桓王差不多的年纪。第100章 一面之缘  第100章  “云婉,那是什么人?”  蔺夫人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点影子,还看不清马车外面站着的男子是谁。  蔺云婉道:“应该是夏老夫人的小儿子。”  夏家三爷夏晋,陆家的小叔子,大家都叫他晋三爷。  蔺夫人道:“夏老夫人对咱们家有恩,你应该要下去见一见她的。不过晋三爷他是个男子……”  蔺云婉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不在乎地说:“都是亲戚,不在外面见面,在家里本来也要见的。”  只不过因为上次夏家借住武定侯府的时候,葛宝儿和陆争流的奸情暴露,晋三爷就没露面了。  “母亲,我下去见一见夏老夫人。您眼睛不好,就别下去了。”  外面也冷得很。  蔺夫人念着厉七老爷给她治眼睛的恩情,就说:“好。”  她嘱咐蔺云婉:“你小心一点,把披风拢好。”也怕她冷着了。  萍叶先下去,扶着蔺云婉下马车,很仔细地为蔺云婉牵起衣角,不让她的衣裳拖在地上。  那边夏晋正在帮忙安排两边的马车怎么错开,余光看到一道明艳的身影,很缓缓地侧过来半张脸,一眼就看到了蔺云婉。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脸红了一半,另一半也渐渐红了。  等到蔺云婉走过来,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  夏晋连忙作揖:“夫人。”  蔺云婉福身笑着说:“晋三爷,我姓蔺,过来见一见您家里的老夫人。”  夏晋虽是个读书人,并不死脑筋。  他很快就明白蔺云婉的身份,知道她是武定侯府的主母,但她不愿意承认,所以只跟他说自己的姓氏。  “夫人这边请。”  夏晋侧身,做出请的姿态。  蔺云婉本来就不是和他说话的,也不多说闲话,直接走到夏老夫人的马车前,打了一声招呼。  夏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挑开帘子说:“我说怎么觉得声音耳熟,云婉,是你!”  蔺云婉福身请安:“老夫人。我陪母亲过来上香。”  夏老夫人就往对面的马车看了一眼,蔺云婉便说:“母亲眼睛有疾,就不便下来见您了。”  “我知道。”  夏老夫人笑容和蔼:“现在太冷了,你也快回马车上吧!等你母亲眼睛再好些,我再去蔺家看她。”  蔺云婉同老夫人道谢。  两边马车也都错开了,蔺云婉回到马车上,和蔺夫人一起先走一步。  夏晋最后才上马车,衣服和鞋子全都在雪地里打湿了,也沾上了淤泥。  “走吧。”  夏老夫人吩咐了车夫,看了一眼夏晋,问他:“你怎么了?”  夏晋喃喃道:“没什么……”又低声道:“她就是蔺太傅的女儿?”  武定侯府跟蔺氏的事情,全京城都传开了。  他们夏家和陆家还是姻亲,他当然也听说了。  夏老夫人惋惜道:“可不就是。奈何嫁到了陆家,真是……人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倒跟那陆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同。真是进错了门。”  这话明里暗里,把陆佳也贬低了。  夏晋知道母亲不喜欢大嫂,也知道大嫂是什么性格的人,和方才见到的蔺家女儿,确实是天壤之别。  “嗯。”  他淡淡地答了一声,夏老夫人又埋怨起来:“你呀,娶妻不能像你大哥那样,娶妇必要端庄贤惠,知书达理……”像蔺家女儿那样的!  说到这里,夏老夫人福至心灵,突然抓住儿子的胳膊,说:“今年过年,你同我一起去蔺家拜见蔺夫人!”  她正头疼和京城的人不熟,不知上哪里去相看一个京城的小儿媳妇。  蔺氏族里还怕没有好姑娘吗!  夏晋无奈地说:“母亲,您别忘了,儿子明年就要去江潜求学。”  他是夏老夫人最后一个儿子,也是老太太高龄生下来的,自然宠爱些。夏晋自己坚持要等到从江潜回来,参加了科举考试,才愿意去谈婚论嫁,夏老夫人也不想勉强。  万一真的考中,有了功名在身,可以挑选的媳妇就完全不同了!  “随你吧!”  夏老夫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去蔺家说小儿媳妇了。  回去的路上十分无聊,夏老夫人就提起了蔺云婉的事,十分为蔺家叹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入了陆家那虎狼窝。”  夏晋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想到蔺家和陆家当时的情形,便说:“蔺太傅是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觉得陆家不会亏待他女儿吧。况且太傅当时病重……”  也就不能苛责了。  夏老夫人点点头,只是可惜了夏家搬来京城太晚,若是早些结识蔺家人就太好了!  蔺云婉和蔺夫人也到了赤象寺。  母女二人在厢房下榻,蔺夫人很困乏地说:“真是不比从前,我这就有些累了。”  “您歇一歇。”  蔺云婉服侍着母亲休息,等到蔺夫人闭上了眼睛,就去了赤象寺侧殿外的朱漆围栏边。  她支开了陆家的下人,带了自己的两个丫鬟,穿着披风走过来。  朱色的围栏边,站着一个背影挺拔的男子,他穿着颜色低调的束腰长袍,干干净净,什么纹样都没有,正在远眺山下的风雪。  “给王爷请安。”  蔺云婉走到桓王身后,福身请安。  齐令珩缓缓回过头,语气温和地说:“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蔺云婉抬起头,看到一双深沉漆黑的星眸,他薄薄的唇微微上翘,看似有笑意,再看下去却觉得似笑非笑一般,有种不好亲近的疏冷感觉。  “王爷,这是您让人送到我手上的,是吗?”  她从袖管里摸出一块羊脂玉,正是葛宝儿那块雕了豹子尾巴的玉佩。  齐令珩没有急着去看玉佩。  她的脸很白皙,在风雪里就越发的白,像白瓷的底色,白的沉静。那双明丽至极的眼睛,看什么都不热切,看什么都很清冷,所以是画龙点睛的一笔。  “夫人,外面冷,里面去说。”  齐令珩看着蔺云婉的眼睛说话,示意她进去谈。  蔺云婉稍有犹豫,还是跟了进去。萍叶和桃叶也跟着进去,不过她们离得有些远,倒是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第101章 太迟  第101章  偏殿里面是提前布置过的,有一张矮桌,和一对蒲团。  桌边有一只烧着炭的小火炉子,炉子上没有烧水,但是桌上却有茶具。  有了小炉子,里面就比外面暖和很多。  蔺云婉一进来就搓了搓手,玉佩握在手里,也比刚jsg才放在袖子里的时候凉了一些。  齐令珩和她解释:“玉佩是我让人送到府上的。”  蔺云婉问道:“那我要谢谢王爷您的好意了。”  “这倒不必。”  齐令珩说:“我的当铺里是不会收这种东西的,不管是谁当了,都会完璧归赵。”  蔺云婉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是不是用错了典故,完璧归赵您应该还给兴国公府,而不是还到我的手上。”  他分明是有意在帮她,却不肯承认。  是怕麻烦?  要是怕麻烦,他都已经为了蔺家的事,招上不少麻烦了吧。  当然,对他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蔺家的事算不上大麻烦。  但得罪兴国公府,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始终还是有个和他不对付的太子。  “看来夫人今天是非要问个明白。”  齐令珩失笑。  蔺云婉并不否认,她的确不想做个糊涂人。  齐令珩只好说了实话:“一开始我确实是考虑过,这块玉佩要还给谁。”  比起蔺家,他拉拢兴国公府好像更划算。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忽然有人推开了侧殿的门。  蔺云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虽然有丫鬟在,要是被人看到,也是说不清了。  阿福进来,提着一只水壶,臂弯里还有一件厚厚的大氅。  他看见蔺云婉的脸色,赔着笑,欠身说:“哟,奴婢吓着夫人了?”  向蔺云婉展示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东西,说:“奴婢是来送东西的。”  蔺云婉也看出来了,松了一口气。  阿福过来烧上水,双手把大氅送过去,和齐令珩说:“王爷,您走得太匆忙了,奴婢怕您冷。”  齐令珩并不觉得冷,和阿福说:“你先拿着吧。”  阿福抱着大氅,弯着腰在旁边伺候着。  既然有水了,齐令珩就和蔺云婉说:“夫人请坐。”  两个人像僧人念经的时候一样对坐着。  阿福等到水烧开了,才放下大氅给两个人沏茶。  蔺云婉一闻到味道,就闭上了眼睛,“……是六安茶。”  齐令珩颔首:“老师最常喝的茶。”  蔺云婉回忆起父亲的事,浅浅笑着:“父亲说六安明目,读书人一伤脑子二伤眼睛。其实他最喜欢的是龙井的味道,但总是喝六安瓜片,说对眼睛好。”  “小时候看书看久了,他也让我吃六安茶。”  “有一次我却发现,父亲偷偷背着我吃别的茶。我以为是龙井,趁他不在的时候尝了一口,居然啊不是六安也不是龙井。”  齐令珩问:“是什么?”  蔺云婉笑容更深:“王爷您想不到的,是甜水。”  齐令珩也跟着笑了:“看来太傅最喜欢的既不是六安,也不是龙井。”  蔺云婉点头。  她父亲虽然饱读诗书,但性格一点都不迂腐,反而很多时候都像个小孩子。  就是父亲生病的那些年,也还保留了孩童一样的单纯乐观。  阿福斟了茶,送到两人手中。  齐令珩端详着茶汤,垂眸说:“夫人不知道,太傅也和我说过,要喝明目的茶。”  “教过我的太傅不在少数,只有你父亲敢和我讲四书五经以外的东西。”  “我和夫人一样,看到六安茶就想起了蔺太傅。”  所以看到看起来严肃,从来不苟言笑,私底下却很和蔼可亲的人,他就会想起蔺太傅。  蔺云婉感到意外。  她知道桓王很敬重喜爱她父亲,不过并不知道桓王对她父亲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齐令珩知道她惊讶。  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她父亲胆子十分大,还敢在他和他父皇谁都不理谁的时候,带病跑去找他父皇说和。  不过这些事,他就不用和她说得太仔细了。  “夫人不知道,我心里有一件十分遗憾的事。”  蔺云婉蹙眉:“和我父亲有关?”  齐令珩颔首,淡淡的语气里有点不可察觉的伤感:“太傅正好在我离京的时候病逝,我都没来得及为他吊唁。”  人都有一死,他知道太傅病重,有一天会突然去世。  他也知道就算是父皇也无力回天。  只是恰好错过了太傅的丧礼,没能送太傅一程,总归是有些惦记的。  蔺云婉默然一会儿,十分感激地说:“多谢王爷惦念家父。”  “父亲在世的时候,心里也看重王爷……父亲泉下有知您有这番心意,一定很高兴。”  可惜人死灯灭,这些事只有活人知道。  齐令珩说回玉佩的事:“蔺氏族人出面与武定侯府谈和离之事,这玉佩无论如何,不能再落到兴国公府手上。”  他低声道:“你父亲要是还在世,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境。”  看在蔺太傅的份上,他也不会去害她。  蔺云婉五脏六腑里热流翻涌。  原来王爷是因为父亲才帮她,父亲都去世那么多年了,王爷还帮了她母亲!  她受之有愧。  蔺云婉起身行礼,郑重地道:“王爷,多谢您。”  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双眼有温柔的光泽。  齐令珩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这件事夫人就不要和本王太客气了。”  蔺云婉重新坐下,想喝了茶再走。  她是出嫁的妇人,不能和一个外姓男子在私室相处,桓王虽是她的恩人,她也还是有些不安。  齐令珩知道她的顾忌,本不想为难她。  还是送佛送到西,不然他也白出手了。  他放下茶杯,肃然道:“夫人要是不怪我多事,容我冒犯地问一句。”  蔺云婉低头,很客气地道:“王爷请说。”  “夫人有心和离,何不借玉佩干干净净地离开腌臜的地方。”  那陆家是什么样子的人,明眼人都看出来。  虽然贪婪下作,但也正是可以利用他们的弱点,让他们放手。  齐令珩斟酌之后,才道:“夫人,迟则生变,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说不好陆家的人,会对她动什么恶毒的念头,乃至于要了她的性命。  趁着现在陆家正在风口浪尖上和离脱身,以后回到蔺家,蔺氏族人也不会逼死她。  现在是她唯一的活路。  他知道蔺云婉心里肯定有怨气,便道:“夫人心里要是有什么放不下的,等离了陆家再计较也不迟。”  蔺云婉强笑着摇头:“王爷,已经太迟了。”第102章 帮忙  第102章  蔺云婉将药渣子交给了齐令珩,说:“我要是猜的没错,这应该是有毒的。”  齐令珩闻了闻,皱眉道:“有杏仁的味道……”  蔺云婉提醒他:“您离远一些。”  阿福吓死了,慌忙过来说:“王爷,给奴婢。”  别是有毒,毒害了王爷!  蔺云婉说:“闻一闻没事的。”  前一世她也不是一下子就被毒死,还不是吃了两年的药慢慢死的。因为死得太慢了,她自己都没察觉是被毒死的!  阿福可不敢拿主子的性命开玩笑。  他谨慎地接了药,强笑着说:“还是奴婢拿着吧!”  齐令珩温和的眼眸,渐渐发冷。  他问蔺云婉:“陆家的人,拿这药给你吃?”  前一世是这样的。  不过这一世陆家的人还没来得及给她吃。  但以她对陆家人的了解,不论她做什么努力,陆家都不可能放过她。这药早晚会给她吃!  蔺云婉攥着帕子,没有说话。  齐令珩也追问了,温和的脸色,竟然有些冷肃的感觉,他轻声道:“有什么事,本王可以帮得上夫人?”  他知道,蔺云婉很聪明的,不会无缘无故拿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看。  蔺云婉抿了抿唇,厚着脸皮说:“……还真有事情要您帮忙。”  齐令珩答应得很爽快:“夫人但说无妨。”  蔺云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  两个丫鬟在一边等急了,奶奶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小睡的蔺夫人怕是要醒了,万一带着人找过来,就麻烦了。  萍叶走过来几步,闯入蔺云婉的视线。  蔺云婉一看到丫鬟,就知道时候不早了,说完便起身,道:“事关重大,王爷您……也不必勉强。”  齐令珩笑了笑,说:“没什么勉强。不过……我若是想请夫人帮忙的时候,可能要勉强一下夫人。”  “我能帮王爷什么忙?”  蔺云婉十分疑惑,但她心里求之不得。能礼尚往来再好不过,她也不用一直欠着桓王。  齐令珩也不说是什么事,只道:“现在说还太早,以后再说。不早了,夫人请回吧。”  他不说,蔺云婉也不想逼问,轻轻点头,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齐令珩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他吩咐阿福:“去查一下,这药渣里有没有毒,是什么毒。”  “是。”  阿福走了之后,齐令珩也没有急着回去。  刚才蔺云婉坐在这里,没怎么喝茶,炉子里的火还在烧,烧得很旺盛,水也烧开了,咕噜咕噜地响。  他坐在侧殿里面,耐心地喝了又一盏茶。  陆家的人,胆子还真是大得很。  枉顾礼法,皇子太傅的女儿,也是想杀就杀,好狠辣的手段。  齐令珩穿着阿福拿来的大氅出去,外面风雪还是很大。  他步伐十分从容,背影看起来和jsg刚才站在围栏边的时候,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  和母亲一起上了香之后,蔺云婉就同母亲一起下山回家了。  蔺夫人十分开心地说:“我们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出来了。”  她坐在马车里,一直抓着女儿的手。  想到很快又要分别,心里忽然难受起来,有些哽咽地说:“云婉,娘真是没用……”要是女儿在陆家过得好,她也不害怕分别了。  现在一想到自己要亲自把女儿送回陆家,心里像刀割一样。  蔺云婉突然道:“母亲,要是女儿能过得好,但您以后都看不到女儿……”  “娘只想你过得好!”  蔺夫人越抓越紧,痴人说梦一样的语气:“云婉,娘不怕别人说什么只要你过得好,娘一辈子不见你都愿意!”  蔺云婉擦去母亲眼角的眼泪,声音温柔地道:“是女儿说错话,您别胡思乱想了……”  从赤象寺回府,蔺云婉先送母亲回了蔺府,才回到武定侯府。  刚到垂丝堂,就看到院子里乱得不行了。  “这是在我院子里干什么?”  蔺云婉带着两个丫鬟走进去,陆争流和严妈妈一起回过头看着她。  严妈妈讪讪道:“奶奶,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争流也抿了抿唇角。  蔺云婉冷笑道:“我要是再不回来,你们要把我的嫁妆也一并翻出来吗!”  严妈妈和陆争流脸色都变了。  哪有正经人家用女子的嫁妆,传出去陆家越发没脸了!  严妈妈连忙道:“奶奶可别乱说话,老奴不过是陪着大爷找件丢了的重要东西……”  丫鬟跑出来跪着,哭道:“奶奶,严妈妈胡说!她把上房都翻找了一遍,要不是奴婢们拦着,正要翻您库房里的嫁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严妈妈瞪了她一眼。  蔺云婉和丫头说:“你起来说话。”  丫鬟站起来,躲在蔺云婉身后。  蔺云婉吩咐萍叶:“把我库房的钥匙拿过来。”  萍叶随身带着,掏出来之后送到蔺云婉手里,蔺云婉砸在陆争流身上,冷淡地说:“大爷不是想翻吗。现在就去翻吧,要是你们翻不到想要的,尽管把顺天府的人叫进来一起翻。看看‘重要’的东西到底在不在我的嫁妆里。”  严妈妈一张老脸羞得通红。  陆争流也是低着头走了。  “奶奶,老奴先回去了。”  严妈妈落荒而逃。  他们一走,垂丝堂终于和平常一样安静了,蔺云婉似乎听到丫鬟们松了一口气。  “都赏些银锞子。”  进了屋子,蔺云婉继续说:“晚上给她们置一桌酒菜压压惊。”  桃叶道:“奴婢这就去。”  萍叶臭着脸说:“想找您手里的玉佩吧!偏不给他们!”  蔺云婉拿出玉佩,脸上出现讥笑。  嘴上说着看重她,还不是巴不得兴国公府认回葛宝儿。  这就是他们陆家人。  与寿堂那边,陆老夫人听说严妈妈和陆争流一起过去,都没搜到玉佩,气得捶腿。  她是不好骂陆争流的,只能斥严妈妈:“这点事你都办不好!”  严妈妈脸上火辣辣的:“……老奴也不能真的去翻奶奶的嫁妆。”  陆老夫人当然知道不能了,可她就是生气。  陆争流怒道:“祖母,我说了,我用不着兴国公府的扶持!”  气得拂袖走了。  他是不会再陪着老太太做这种没脸的事,蔺云婉刚才看他的眼神……实在让他抬不起头。  出了搜院子的事情之后,陆家平静了一阵子。  临近年关,蔺云婉收到了弟弟送来的荷包,里面还有药渣子。  正是她给桓王的荷包,里面一张纸,上面写了药里面下的是什么毒,有什么毒性,中毒的症状。  “果然有毒……”  她上辈子的惨状,和纸上写的一模一样。  “萍叶,你去看看竹青姨娘,把她身边的溪柳叫过来。”  不能就她一个人知道真相,葛宝儿也得知道陆老夫人是多么狠毒的一个人!  她就要让她们狗咬狗。第103章 盘算  第103章  “奶奶。”  溪柳过来给请安。  蔺云婉很直接地问她:“葛姨娘回府之后,找过你没有?”  溪柳有点犹豫,她跪下说:“奶奶!奴婢对姨娘和您都是忠心的,葛姨娘是找过奴婢,但是奴婢根本就没有理……”  “你要理她。”  蔺云婉说。  溪柳一愣,蔺云婉道:“不怕她找你,就怕她不找你。”  溪柳也聪明,很快就问:“奶奶想让奴婢帮您做什么?”  蔺云婉道:“替我传一句话给她。话怎么传,你知道的。”  溪柳竖起耳朵,听了那话,心里就知道怎么做了。  走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说:“奶奶,奴婢一定不会让姨娘怀疑的。”  蔺云婉点点头,葛宝儿在溪柳身上用过这一招,想必溪柳也会学得很好。  没多久,葛宝儿果然又找到了溪柳,从她那里知道了一件事。  溪柳说:“……葛姨娘,竹青姨娘说,您从庄子上回来停了药反而好了呢。吓得竹青姨娘现在连安胎药都不敢吃了。”  葛宝儿本来没往那方面想,一听溪柳说起药的事,心里咯噔一声。  溪柳道:“……葛姨娘,别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这些银子我也不要您的。您以后也别问我任何事了,我现在服侍竹青姨娘,不好什么事都和您说的。您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葛宝儿倒是执意要把银子给她,还说:“以前跟在我身边委屈你了,以后你要是还想回来,我还和以……我会对你好的!”  溪柳推辞不了,还是收了银子。  她为人老实,这银子最后交给了竹青。  竹青不在意地说:“她给你的,你就收着自己用吧。”伺候尽心的丫鬟,她都不会亏待的。  溪柳和彤柳两个一起分了。  葛宝儿回到与寿堂,找以前的留下来的药渣子,她闻了半天,冷笑着问自己:“真的有毒吗?”  陆老夫人真的想毒死她吗!  还是说,连陆争流也想害死她!  她不能出门,严妈妈也不可能让她找人帮忙查药渣子的……但总有办法的不是吗?  “娘。”  “庆儿,你来了。”  葛宝儿手里还拿着药渣子,庆儿闻到药味儿,说:“娘,您又在吃药了吗?”  “没有。”  葛宝儿抓住药渣子,牵着庆哥儿坐到她身边,问:“你知道娘生病的时候,是谁一直为我上心煎药的事吗?”  庆哥儿高声说:“严妈妈!严妈妈最听老夫人的话,老夫人想让娘病好,严妈妈当然要上心了。”  “对,所以咱们要知恩图报。”  葛宝儿笑着说:“你帮我送一盅汤给严妈妈好不好?”  庆哥儿十分的疑惑:“……娘,我送吗?”  葛宝儿摸着他的脸,道:“我送了她不会喝呀。你送的她才会喝。”  庆哥儿抿了抿唇,说:“好吧。娘,您熬了我送过去。”  葛宝儿笑着提醒他:“有些汤大人可以喝,小孩子不能喝。你不要偷尝。”  “我知道!我怎么会偷偷喝严妈妈的汤呢!”  葛宝儿去厨房炖好了汤,让庆哥儿送给严妈妈。  怎么说庆哥儿也是府里的二少爷,严妈妈收了汤,笑眯眯地问:“厨房熬给您的汤,何苦给老奴?二少爷您留着补身子不好吗?”  庆哥儿乖顺的样子,很讨人喜欢:“严妈妈,您伺候曾祖母辛苦了,在我心里您和曾祖母一样是长辈。我也想孝敬您。”  严妈妈大笑着,谦虚地说:“二少爷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奴婢,怎么能和老夫人比!”  心里是高兴的,二少爷这么敬重她,以后她的孩子和二少爷多来往,那也是好事。  “您喝吧!您喝了就走。”  “好好好。”  严妈妈当着庆哥儿的面喝了一口,庆哥儿果然看了一眼就走了。  严妈妈跟到廊下去送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说:“这孩子……”越发的懂事了。  她又回到偏厅里继续喝汤,喝了几口,才觉得味道闻起来有点不对劲。  “怎么有药的味道?”  她拿着药仔细端详里面的东西,补汤也不会有这种药味儿吧,还十分的熟悉……  看到碗底有药渣的时候,严妈妈吓死了!  “啊!”  她失手砸了碗,怔怔地站在原地,六神无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她从庵堂里弄回来的毒药味道!  严妈妈快步走到廊下,往厢房里看了一眼,葛宝儿门窗紧闭,看人影像是在窗边做针线活儿。  难道是她闻错了?  可惜汤已经都洒了,味道也很淡,已经闻不到了。  “妈妈,老夫人让奴婢来问,您怎么了?”  伺候陆老夫人的丫鬟过来说话。  严妈妈还没回过神,说:“……没事,我没事!”  她吩咐丫鬟:“你快收拾了!”  “是。”  严妈妈一身冷汗地走了。  葛宝儿打开窗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真的给我下毒啊。”  他们就是要死她!一点活路都不想给她留!  葛宝儿关上窗,在床榻上坐了半个时辰,从恐惧、伤心jsg,到茫茫然。  “人命……到底算什么……我算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十分自私,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她从没想过害死谁!  这个武定侯府,却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我是不是也应该这样……”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葛宝儿的脑子里,出现了蔺云婉的脸,还有陆老夫人。  “奶奶。严妈妈在与寿堂摔了一只汤碗。说是庆少爷送过去的汤。”  蔺云婉很快就听说了那边的事情。  也不用仔细打听,庆哥儿、葛宝儿和汤碗,葛宝儿大抵已经知道真相了。  萍叶还没明白过来,便问道:“奶奶,严妈妈为什么要摔碗?”  蔺云婉说了自己的猜测:“葛宝儿是为了证明一些事吧。”  萍叶还是一头雾水。  蔺云婉淡淡地笑:“……果然不能小看她。她真是懂得绝处逢生,哪怕出不了内宅的门,她也总是能做到她想做的事情。”  “她这么有本事,有胆量,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萍叶还是什么都不懂。  蔺云婉沉默不语,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一些后事了。第104章 庵堂  第104章  “老夫人,出大事了!”  小年夜,陆家搭台子请了戏班过来唱戏,还请了族人亲戚们过来吃年夜饭。  陆老夫人还没去花厅,就听到严妈妈说出大事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一串佛珠都来不及拿了,皱着眉问:“出什么事了?”  严妈妈一脸为难地说:“花厅里亲戚族人们吵起来了。”  “过小年的,吵什么吵!”  严妈妈道:“还不是为了葛姨娘!”  “为了她?”  陆老夫人满不在乎地说:“不是没让她出去吗,有什么好吵的?”  严妈妈道:“那些蔺氏族人前些时又在外面闹起来了,说陆家不该把这姨娘接回来,怕是又动了宠妾灭妻的念头。”  “老夫人,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咱们自己家里的人一出去就被人指着骂,大家都没脸呀!”  “花厅里面不知道怎么就提起葛姨娘……”  从两族谈和离的时候,大家就心怀不满了,那还能不吵起来。  不过武定侯府是陆家嫡系一房,地位放在这里,大家还是顾着一族的和睦。  严妈妈担忧地说:“要是不处理了葛姨娘,恐怕族里的平静也维持不了多久……”  陆老夫人冷哼一声说:“他们懂什么!”  “你让太太先去压着吧。等以后他们知道我的谋算,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现在没脸艰难,那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情,万一真攀上了兴国公府……”  严妈妈心里十分忐忑,又想到自己喝了毒汤的事情,便说:“老夫人,老奴觉得还是咱们奶奶好,那兴国公府的富贵也不是随便就高攀得起。”  陆老夫人叹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云婉好!”  “她都不跟陆家一条心了,再好又怎么样?越好越是我们陆家的阻碍!”  严妈妈无话可说了。  与寿堂外面居然都吵了起来,陆老夫人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严妈妈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惊惶道:“她们吵到这里来了!说是要把葛姨娘送走!”  “胡闹!”  陆老夫人起身想出去,从窗户里面看到门都快关不住了,还听到族里几个泼辣的妇人声音,还有跟她一个辈分的老太太……  严妈妈道:“您还是别出去了。”  陆老夫人确实不敢出去了,又回来坐着。要是几个泼妇闹到动手起来,她也太没脸了!  她往床上一躺,两眼一闭:“就说我病了,让她们都散了。今年的小年饭就不要吃了。”  严妈妈觉得躲也不是个办法。  她道:“躲过了今晚,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您怎么办?陆家怎么办?”  陆老夫人说:“就说我从今天病到过年,等出了正月上旬,族人的气消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停了,我的病再‘好’了就行了。”  严妈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是做奴婢的,不好多说话,心底里却觉得老夫人越发的不在乎脸面了!  “唉。”  严妈妈出去之后也叹了口气,厚着脸皮把陆家的族人劝走了,又怕大过年的出事,特地去嘱咐葛宝儿:“姨娘要是不想出事,最好安分些。陆家的族人几十双眼睛,那可都盯着你呢!”  葛宝儿脸上没表情,一门心思绣花。  严妈妈觉得没趣儿,说完了就走了。  葛宝儿把绣花针狠狠地扎在绣面上,冷冷一笑。  “都不得好死!”  陆家的事情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正月正过年的时候,陆老夫人依旧装病不见陆家族人,左邻右舍亲戚们上门拜年的时候,少不得要说一说陆家的事。  陆家的下人现在出门都觉得没脸。  严妈妈过来伺候老夫人,和她说:“奴婢去找了垂丝堂的丫鬟,能打听的都打听了,没有人知道奶奶的玉佩藏在哪里。”  怎么还是找不到。  陆老夫人听了就心烦,道:“她到底藏哪里了!难道一直带在身上?”  搜屋子也就算了,想搜主母的身……那不可能的。  严妈妈又问:“老夫人,您还说要给奶奶下药,是下还是不下……”  “现在当然不能下!”  陆老夫人拧眉道:“那药虽然不容易察觉,万一她现在吃出点什么事,让厉害的大夫查了出来,就算找了人顶包,我们陆家也摆脱不掉谋害主母的名声!”  “姨娘的事都是小事,说破天也就是爷们儿纵色罢了。要是主母出了事,陆家才麻烦!”  “你先别提药的事了。你去叫争流过来。”  “你我近不了云婉的身,争流是她的丈夫,她躲不掉的。”  “这……”  看老太太脸上理所应当的表情,严妈妈低着头退下了。  陆争流在雨杏阁。  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在竹青这里,是他在府里最舒服的时候。  竹青送过去一盏茶:“大爷,您喝点吧。”  陆争流接了茶问:“你现在怀着孩子,感觉怎么样?”  竹青坐下笑着说:“容易犯困,又想吐。别的也没什么不舒服,奶奶把妾身照顾的很好。”  陆争流点点头。  蔺云婉她……对竹青和丫鬟们,一向很好的。  “严妈妈。”  竹青看到严妈妈过来,起身去迎她。  严妈妈笑着道:“姨娘快坐。我过来和大爷说几句话。”  陆争流不耐烦听。  这个年过的太心烦了,便说:“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您就不要说了。”  竹青很识趣地道:“妾身出去扫一些雪存起来。”  两个丫鬟服侍着她出去,在外面就听到陆争流在发脾气,他砸碎了个杯子。  严妈妈也吓了一跳,说:“大爷,都是老夫人的主意。唉……”  陆争流不想说话。  他在外面被人看不起,现在做什么都受排挤,回到家里还要听这个听那个的!  严妈妈也是无奈地说:“大爷您要是觉得烦,您就问问您自己的心,您到底想亲近哪个?索性也不听老夫人的,您就随您自己的心吧!”  “我的心?”  陆争流冷笑着说:“我想回到八年前,可能吗?”  八年前,他既可以和蔺云婉如胶似漆,琴瑟和鸣,家里也没有鸡飞狗跳,蔺氏族人跟陆家十分的好。  “这……”  严妈妈摇头叹气,这怎么可能呢!  人不能鱼和熊掌兼得,现在就是只能二选一了。  “我会去云婉那里。”  陆争流从雨杏阁走了之后,还是决定去垂丝堂,不为了玉佩,只为了亲近她。  走到垂丝堂门口,就看到丫鬟们在搬行李了。  “这是在干什么?”  陆争流冷冷地问丫鬟。他可没有同意和离!  萍叶吓到了,便说:“大爷,老夫人从小年病到现在不见好。奶奶要去家庵里为老夫人祈福。”  陆争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十分的警觉。  陆家的家庵在武定侯府大街的南侧,要出府才行,家里有小佛堂,何必要出去祈福?  蔺云婉从垂丝堂出来,身上的衣服全都换上了素净的颜色,头上一根簪子都没有,还真像个守寡、出家的人。第105章 祈福  第105章  “你想祈福,在家里也……”  陆争流想劝蔺云婉,话还没说完,她便冷冷地说:“大爷是觉得我还不够丢脸吗?”  萍叶出来道:“大爷,您也听一听外面是怎么传咱们奶奶的!您要是想留下奶奶,先把葛姨娘送走!”  陆争流动了动嘴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蔺云婉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伸手想抓住她,到底是没敢抓住。  他已经抓不住她了。  陆争流眼睁睁看着蔺云婉搬去了陆家庵堂。  萍叶跟桃叶送蔺云婉到了庵堂,萍叶就回去了,她走的时候交代桃叶:“我回去看院子,你可要好好照顾奶奶。”  本来也说是出来祈福的,要是带太多伺候的人,倒像只是做个样子了。  桃叶说:“你还不放心我。看好院子吧,别让人翻了奶奶的东西。”  萍叶咬牙说:“谁敢动奶奶的东西jsg,我就和她拼了!”  两个丫鬟话别,蔺云婉就在庵堂里的佛像前,开始诵经祈福,有时候也抄佛经,烧给陆家老侯爷。  “老侯爷,当年您替孙子求娶我的时候,我也是敬重您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与寿堂。  “她真的搬去庵堂了?”  陆老夫人眉头一皱,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蔺云婉还这么做,和自请下堂有什么区别。  严妈妈说:“已经过去了,今天内院落锁,奶奶都没回来。看来是要长住了。”  “她哪里是为我祈福!她这是在打我的脸!”  陆老夫人十分生气,但是又不能把蔺云婉怎么样。  严妈妈也是没主意了,便问道:“现在怎么办?是去把奶奶请回来,还是由着奶奶?”  陆老夫人想了半天,无奈地问:“你说谁去请她,她会回来?”  陆争流肯定不行的。  严妈妈说:“只能是长弓少爷了。”  有些日子没见陆长弓了,陆老夫人这段时间又装病,这孩子也没来请安,她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长弓最近在干什么?”  严妈妈说:“长弓少爷平常也没有别的事情,不就是读书嘛。腊月里少爷去族学上了几天学,和同窗、先生们先打过交道。听说回来的时候更发奋了,想是觉得不如族学的学生,心里着急吧!”  她猜了猜,便说:“现在肯定在房里专心读书。”  “老夫人您现在要见长弓少爷?”  陆老夫人抬手说:“先不见。”  都知道她生病,忽然就病好能见人了,外面人会怎么说她?  “云婉也正在气头上,等外面的人消停了再说吧。”  “对了,别让长弓一个人去请,到时候让庆哥儿跟着一起去请他们母亲回来。”  “省得外面人还以为庆哥不孝顺。”  严妈妈低眉说“是”。  她想到了庆哥儿送给她的汤,心里有些发毛。  “哎。”  走到外面,看着天上的大雪,十分的郁闷。  这侯府她也住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越来越不习惯了。  “严妈妈,我想见老夫人。”  葛宝儿笑着走过来说话。  严妈妈看着她,脸色不咸不淡的,说:“老夫人才睡下。”  葛宝儿道:“那我明早再来,严妈妈您伺候老夫人的时候,别忘了提这一句。”  她转身走了。  严妈妈看着葛宝儿,冷哼了一声。  “什么东西,真是兴国公府的嫡女吗?”  看葛宝儿那上不得台面的精明样子,她真不想不信是什么公府嫡女!  “老太太越发糊涂了……”  就凭着个玉佩,真把葛宝儿当个宝了!  严妈妈摇头晃脑地走了,第二天一早进内院来伺候的时候,还是说了葛宝儿想过来的事情。  到底是老夫人现在看重的人,她还是不能瞒着不说的。  “昨晚上老奴刚一出去,姨娘就掐着时间说要过来。我说您睡了,没让她来。估计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严妈妈道:“您现在‘病’着,依着奴婢看,您谁也不要见了。”  陆老夫人不这么想。  “她这段时间都没到我跟前来,要是没事她不会说过来的话,让她来吧。”  “说不得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要是用不着那玉佩就能让她认回公府,咱们省多少事。”  严妈妈过去喊了葛宝儿过来。  果然是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她就是请求老夫人:“妾身想去庵堂里伺候大奶奶。”  陆老夫人和严妈妈同时盯着她,十分的防备。  葛宝儿很诚恳地道:“大过年的,主母这么躲去庵堂,实在不像话。妾身也知道,一切因我而起,妾身要是能劝回奶奶,也是一件功德。”  又叹气说:“妾身的玉佩,大奶奶肯定带走了。那玉佩我最熟悉了,要是别人见到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要是能把玉佩给拿回来……”  哦!原来是为了玉佩。  还以为她真是开了眼界,知道要劝回主母。  陆老夫人想了想,就同意了:“你是妾室,按道理主母祈福,你是要去跟着伺候的。”  葛宝儿老老实实地听着。  陆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我警告你,你可别起什么歪心思。”  “该是你的,顺其自然就是你的。你要是敢自作主张多手多嘴,那玉佩你就是拿到了,我也砸碎了!”  葛宝儿吓到了似的,跪在地上说:“老夫人您放心,妾身不敢的!”  陆老夫人嗯了一声,淡淡地道:“你不作死最好。收拾东西去吧。”  葛宝儿退下后,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严妈妈去了庵堂。  严妈妈是不留在庵堂的,走之前她提醒葛宝儿:“姨娘别忘了老夫人的话。”  葛宝儿乖巧的笑着说:“我知道。”  严妈妈回了陆家内宅,总是觉得不安,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奶奶,严妈妈把葛姨娘送过来了。”  桃叶在佛堂里给蔺云婉研墨,听到外面的动静,出去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蔺云婉低着头,跪坐在蒲团上抄经文,头都不抬地说:“意料之中。”  她都主动躲来庵堂了,葛宝儿还能不跟着吗。  蔺云婉和桃叶说:“她要是过来伺候,你不用赶她。也不用理她。”  “是。”  今年蔺云婉没有回门,蔺云逸知道姐姐去了庵堂里,直接到陆家庵堂里来了,都没有去武定侯府。  “姐姐。”  蔺云逸眼睛泛红,少年人在姐姐面前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直攥着拳头。  “云逸。”  蔺云婉放下毛笔起身,走到弟弟面前,眼睛也微红。  她端详着弟弟的脸,都不管规矩了,伸手摸了摸他。  蔺云逸没有躲,但还是脸红地说:“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姐弟要避嫌的,姐姐可不能这么摸他了。  蔺云婉笑了笑,拧了拧他的脸,说:“和姐姐还说这个。”她的手放下的很慢。  “母亲还好吗?”  她带着弟弟去厢房里说话,桃叶在外面看门。  “还好。”  蔺云逸声音低低的。  蔺云婉抓住他的手,一点点地收紧,用破釜沉舟的语气说:“云逸,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蔺云逸的心猛地一跳,紧张地问:“姐姐,什么事?”第106章 杀心  第106章  蔺云逸很快走了,走的时候步子十分僵硬。  桃叶担心地问:“奶奶,您和云逸少爷说了什么?”  蔺云婉没有透露一个字。  过了几天,陆长弓和庆哥儿过来给她请安。  说是请安,其实是劝她回去。  庆哥儿说:“母亲,老夫人和父亲,都惦记着您,想见您了。儿子也……也想您。”  他一向很会说话,凑到跟前道:“母亲,您在府里儿子们才好孝顺您,您在庵堂里,儿子们却不能时时来见您了。”  蔺云婉跪在佛祖前,闭眼敲着木鱼。  陆长弓在旁边看着他母亲,也不说话。  庆哥儿可是受了交代过来的,小声地和陆长弓说:“大哥,你劝一劝母亲……”  陆长弓跪下来说:“母亲,儿子陪您一起诵经。”  他根本没读过佛经,但是偶然听人念过,便也只反复念那几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庆哥儿觉得臊不过。  明明老夫人和父亲交代过他们,一定要把母亲劝回来的,大哥怎么不听话!  他只好也跟着跪下,他就更不会念了,一句都不会,低着头搓胳膊。  佛堂里太冷了,不像家里那么暖和。  “都起来吧。”  蔺云婉放下木鱼,自己也不念了,和两个孩子说:“你们还小,跟着我念经干什么。”  桃叶把陆长弓和庆哥儿挨个扶起来。  陆长弓神色平静地说:“儿子念经又不为别的,和母亲一样的心,为着长辈祈福罢了。”  庆哥儿也赶紧说:“大哥说的对,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不管母亲还理不理他,他不能得罪母亲,大哥说什么好听的, 他跟着说就是了。  蔺云婉让他们一起去东边的厢房,直说了:“你们回去吧,别费功夫了,我不会回去的。”  两人都低下了头。  陆长弓当然也希望母亲回去,因为庵堂太苦了。  庆哥儿更不用说……母亲回去了,家里才太平。  “庆哥儿,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吗?”  蔺云婉忽然问。  庆哥儿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说:“儿子……不知道。”  蔺云婉目光温和地说:“因为你生母。庆哥儿,你本来也是我的嫡子,我是你的嫡母,家里上下和睦。就因为你生母,你成了庶子,我也不得不避到这庵堂里来。”  “你知道你长大以后,外面人会怎么说你,怎么对你吗?”  蔺云婉顿了顿,说:“倒也不用等你长大,等你到了族学里,你就明白了。”  庆哥儿一阵心慌,抿了抿唇,问:“他们,他们会怎么对我?”  蔺云婉不语。  庆哥儿坐不住了,走到蔺云婉跟前哀求着说:“母亲,您是我的嫡母!儿子心里一直把您当嫡母的!母亲,您不要厌弃儿子,您回家好不好?jsg”  “我以后一定和大哥一样孝顺您!”  蔺云婉无情地推开他的手,说:“庆哥儿,不是我想厌弃你,也不是你招人讨厌。你好好想一想,你姨娘要是没有那么巧地在你生辰那天落水,我们会像现在这样吗?”  “你现在想不明白不要紧,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去想,用你一辈子去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好,什么是在害你……”  庆哥儿彻底想起了生辰那天,生母落水的事。  他娘是不是可以……不在那天落水!那他……是不是永远就是嫡母的嫡子了?  还有给严妈妈的汤,他知道那汤肯定不是普通的汤。  娘真的都是为了他好吗?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奶奶!您用不着对一个孩子说这种狠毒的话吧!”  葛宝儿冲了进来,丫鬟都拉不住。  她冷眼看着蔺云婉,心里恨死她了!  原来她不在的时候,蔺云婉就是这么在庆哥儿面前说她坏话的!  厢房里的人都看着她,十分的不耐烦。  庆哥儿也是有些警惕了,抿着唇没有去靠近她。  葛宝儿紧张地道:“庆儿,你别听她胡说!娘从没有害过你!落水也是……也是个意外!”她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落水。  庆哥儿低下了头。  蔺云婉不想听葛宝儿在这儿吵闹,起身逐客:“你们都回去吧。”  陆长弓作揖道:“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和弟弟先回去了。”  庆哥儿也跟着说:“母亲保重,儿子告辞了。”  语气十分的温顺。  他不知道为什么,嫡母一对他态度好一点,他就忍不住亲近她。甚至让他忘了嫡母和他说狠话的样子,他心里还想着……想着能挽回嫡母就好了。  兄弟俩一起走了,庆哥儿只匆匆喊了一句“姨娘”,就没和葛宝儿说话了。  葛宝儿一直追出去看着庆哥儿的背影,心里发酸。  这是她的儿子!怎么可以那么亲近蔺云婉!  他心里现在是怎么想她的?是不是信了蔺云婉的挑唆。  “奶奶。您以后别在庆哥儿面前说这种话了,他只是个孩子!”  葛宝儿冷冷地说。  蔺云婉笑着反问:“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不会以为我不说,他以后就猜不到是你害他嫡子变庶子吧?也是你害他被千夫所指啊。”  “庆哥儿很聪明,长大的也很快。想必要不了几年,他就什么都懂了。”  葛宝儿听得心肝发冷。  再过几年,儿子就会开始恨她了!  回到屋子里,她拿起了一把剪刀,狠狠地扎坏了带过来的枕头。  “蔺云婉,你不死,庆哥儿真的会恨我的!”  她看着东厢房笑着,完全不把老夫人的警告放在心上。  “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拿回玉佩,陆家还敢把我怎么样?”  “玉佩……你藏啊,你藏得再紧又如何?我就不信你死了还能带进棺材里去!”  深夜。  蔺云婉念完了经,从蒲团上起来,佛堂里到处都是蜡烛的火光。  桃叶一直陪着她,扶着她回房的时候说:“姨娘还没睡,您出来的时候,她往佛堂里看了看。”  蔺云婉说:“让她看吧,你就当做没看到。”  桃叶怕葛宝儿有坏心思,还是偷偷盯了几个晚上,和蔺云婉说:“您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姨娘每晚都偷偷看着您!”  蔺云婉还是无动于衷。  陆长弓过来陪着她祈福了,她都是子时才回房去睡,他也陪到子时。  “不早了,你快去厢房里睡觉。”  “是。”  蔺云婉要离开佛堂的时候,看到架子上的蜡烛灭了几盏,过去换了新蜡烛才回厢房。  葛宝儿等蔺云婉进屋子,才打开窗户光明正大地看。  这几天她已经摸清楚蔺云婉什么时辰起来,什么时辰休息,在佛堂里留多少个时辰。她的丫鬟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  她一直等到蔺云婉屋子的灯灭了,才关上窗户。  黑暗中,陆长弓站在不远处,目光淡淡地看着葛宝儿房间的窗户。  他轻轻地关上窗,是庵堂里最后一个入眠的人。第107章 放火  第107章  “我记得你母亲生辰快要到了,你就不要留在这里伺候我,回去陪你母亲几天。”  蔺云婉在佛堂里和桃叶说话。  桃叶着急地道:“奶奶,奴婢家里有哥哥嫂子照顾娘,用不着奴婢回去。奴婢还是得留在您身边。”  这几天葛姨娘都虎视眈眈的,奶奶把长弓少爷也打发回去读书了。  她总是心神不宁,怎么敢这时候离开?  蔺云婉笑着说:“听我的话,回去吧。”  庵堂的蜡烛白天也是燃着的,看到又灭了几盏,她拿着几根手指粗的蜡烛,过去换上。  “你不必担心我,这里不是还有个老姑子和两个小姑子吗?萍叶也会过来的,你放心回去吧。”  桃叶想了想,蔺云婉做事一向有她自己的主意,便道:“那奴婢回去两天。两天之后奴婢就回来。”  “你带来的东西自己收拾好,免得不懂事的给你拿走了,你找都找不到了。”  庵堂里的姑子和她们可不太熟,谁知道手脚干不干净。  桃叶心细,早想到这一点了,便道:“奴婢这就去收拾。”  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一起带走了。  葛宝儿看到桃叶走了,主动去佛堂里伺候,她别的也不会,只能帮着研墨。  “奶奶,妾身看见桃叶姑娘背着包袱走了,看来不是走一时半刻的,奶奶要是不嫌弃……妾身愿意陪着您诵经祈福。”  蔺云婉低头抄佛经,也不理她。  “您不赶妾身,妾身就留下了。”  葛宝儿跪在蒲团上,帮着研墨。  一直到天黑,庵堂的老姑子带着两个小姑子过来送饭,正好陆长弓从侯府里过来,看到葛宝儿竟然在蔺云婉身边,愣了一下,走进来喊道:“母亲。”  老姑子尴尬地说:“……不知道大少爷过来,没有准备您的斋饭。”  陆长弓淡淡地说:“我吃过了。”  他都不看那老姑子,一直看着葛宝儿。  老姑子一心惦记斋饭的事,知道陆长弓不在这里用饭,便说:“奶奶姨娘的斋饭我送到房里去,一会儿两个小的会过去收拾。”  蔺云婉点点头,带着陆长弓回厢房去用饭。  她知道陆长弓的性格,便问他:“真吃过了?”  陆长弓摸了摸鼻子。  念完书才看到天都黑了,出来得急,他当然还没来得及吃晚膳。  蔺云婉说:“你要是不觉得斋饭太素,随便吃些。”用两个碗分了饭菜给他。  母子两个都没有说话。  小姑子过来收拾了碗筷之后,陆长弓才道:“母亲,桃叶姐姐不在了,儿子想过来陪着您。”  他一点都不惊讶,桃叶为什么这时候会离开,很冷静地说:“族学还没开始上课,儿子在庵堂里也可以念书写字,您不用担心耽误儿子的学习。”  一句话就杜绝了蔺云婉不让他来的可能。  蔺云婉手里拿着一卷经书,抬起头看着他。  这孩子的脸颊清秀胜人,眼眸太漆黑了,眼神看起来就比普通人坚韧。  “长弓。”  蔺云婉闭上眼睛,轻轻叹息一声,睁开的时候,目光十分温柔:“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听你舅舅的。你舅舅是真心的疼你,他知道怎么为你打算。”  “母亲!”  陆长弓着急地起身,想要问点什么,却无从开口。  蔺云婉赶他走:“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再来了。我要去佛堂里祈福诵经了。”  陆长弓不想走,蔺云婉已经去了佛堂里,她就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口中念着佛经。  看来母亲不会和他多说了。  他在廊下站了一阵子才离开,还没走远,就看到葛宝儿进去了。  陆长弓很听话,今晚他还是走了。  “奶奶?”  葛宝儿陪在旁边,发现蔺云婉竟然睡着了。  她轻轻喊了一声,蔺云婉还是没醒来,她轻手轻脚地出去,关上门,到蔺云婉房里去了。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都没看到那块玉佩的踪迹。  她出来的时候,庵堂的老姑子打着灯笼来了,惊讶地问:“姨娘,你、你去奶奶的房里干什么?”  葛宝儿给她看手里的一件很厚的大毛衣服,说:“奶奶睡着了,我怕冻着她。”  老姑子也就不说什么了,继续去查看各处的火烛。  葛宝儿等老姑子走了,才把大毛衣服送到佛堂里,盖在蔺云婉身上。  “奶奶?”  还是没动静,睡得可真沉。  葛宝儿冷眼打量着蔺云婉,看了好一会儿,眼里的火越烧越旺。  “你要是不在庆哥儿面前说那些……”  她也许还狠不下杀心。  葛宝儿离开佛堂,从外面关上了门。  她去了佛堂里的小厨房。  “假姑子!”  给她吃的都是素斋饭,但是自己背地里偷偷吃荤油炒出来的菜,她都知道荤油藏在哪里了,好大一桶!  “不知道够不够整个佛堂烧起来……”  第一次做这种事,葛宝儿却一点都不害怕。  她甚至有些兴奋,蔺云婉一死,再也没有人和庆哥儿胡说八道jsg了。  玉佩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佛堂。  蔺云婉睁开了眼睛,她扯掉身上盖着的大毛,去看了一下佛堂的门,果然从外面锁死了。  蔺云婉去后窗那里检查了一下,后窗平常都是关死的,但她已经提前开好了。  她拿起烛台,将蜡油滴到了幔帐上,只要将火苗引上去,幔帐就会烧起来。  蔺云婉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将幔帐点燃了。  不管葛宝儿放不放火,佛堂里都会有一场大火的。  “吱”  蔺云婉听到了开窗的声音,她转头看过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别人,而是陆长弓!  怎么会是长弓!  “长弓!”  陆长弓翻窗进来,看着蔺云婉,不解地问:“母亲,您……您为什么……”  为什么要烧死自己!  “你快出去!”  蔺云婉催促着,火势很快就会起来,不是闹着玩的!  外面有人低声在催了。  陆长弓有些明白过来了。  “母亲,您……您想走?”  蔺云婉抿了抿唇,不知道要不要和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些。  但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皱眉说:“先出去再说!”  陆长弓点头,说:“我先送您出去。”第108章 着火  第108章  长弓只是个孩子,蔺云婉怎么可能自己先出去,再让他出去?  佛堂里的火一点点烧起来了。  她拧眉道:“长弓,你先出去。”  陆长弓硬扶了她到窗边,说:“母亲,您快点,促成今晚的局面一定十分不容易,您不要功亏一篑了。”  蔺云婉捏了把冷汗。  倒不是为别的,一步步顺利走到今晚,几乎没有半步差池,除了长弓这孩子!可这孩子竟然一句话就拿住了她的命门。  她一向知道长弓聪明又孝顺,却不知道他……比她想的还有城府。  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罢了。  这让她一个做母亲的,十分为儿子担忧。  陆长弓真不知道哪里来的从容,语气着急,推着蔺云婉出去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母亲,您再不出去,火要烧到儿子脚跟上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佛堂里比平常人住的屋子要空一些,还没有那么快速地烧起来。  但是他们背后火光冲天,已经很吓人了。  蔺云婉先出去,人刚落地,窗外有人接应,陆长弓冲她淡淡一笑,竟然关了窗户!  “长弓!长弓!你干什么!你给我出来!”  “长弓!你快出来!”  蔺云婉心急如焚!  重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失态,她拍打着窗户,用母亲的身份来威逼他:“长弓,你要还认我这个母亲,你给我出来!”  她怕长弓误会,以为自己要抛弃他,急忙地补充道:“我不会留你一个人……”  她自然也为他考虑了后路的!  陆长弓掌心贴在窗户的小栓上,额头靠在窗户上,低声地说:“母亲,儿子知道您不会抛下我……”  “可是您一‘死’儿子也跟着走了,您的‘死’就不够天衣无缝了。”  “母亲,儿子不会有事的,您快走吧……”  “长弓……长弓!你不用冒这种危险帮我!”  蔺云婉焦急地想破窗。  可里面的人已经不和她说话了。  “夫人,您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身后的人一直催促着。  里面的陆长弓闻着烟火的味道,渐渐也听不到蔺云婉的声音了。  他做不了别的,但他必须要和“死了的母亲”留在一个屋子里。  与寿堂。  陆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但是睡不着,又起来念经。  “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一躺下就醒了。”  严妈妈摆好木鱼,坐过来说:“天气太冷了罢!”  陆老夫人嗯了一声,闭上眼念佛,心里莫名地不安。  院子外面有了些动静,严妈妈出去一看,陆争流过来了,还穿着出门的衣裳,身上散发着酒气,像是刚从外面刚回来。  “大爷,您怎么来了?”  这时候二门都锁上了,大爷到底怎么进来的?  严妈妈心里纳闷着,陆争流却不和她说话,往空荡荡的厢房看了一眼,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冲到陆老夫人面前质问:“祖母,您让葛宝儿和云婉一起去家庵了?”  他脸色沉着,十分难看。  陆老夫人放下木鱼,抬头看孙子一眼,皱眉问:“她说要去伺候主母,云婉自己也没把人赶回来,你急什么!”  陆争流怒问:“您就不怕她对主母做什么?”  “您难道不知道外面的人现在怎么骂陆家的,您还敢把她放到云婉身边!”  陆老夫人冷哼道:“你想太多了。”  她放下木鱼,解下手腕上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捻起来,道:“主母要是出什么事,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她。她不敢做什么的。”  陆争流还是气冲冲的,一肚子的火无处发。  陆老夫人便温声安抚道:“葛宝儿那玉佩,除了她还有谁能认出来?你?你都找不到,不如让她去试一试。”  “云婉不可能真的在家庵里住一辈子,她要是再不出来,长弓也别念书了,就去庵堂里一直陪着她。”  “我看她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回来。争流,你不要想太多。”  陆争流才不这么觉得!  他猛然回头,盯着陆老夫人道:“祖母,万一这个关头陆家的主母出了意外,您准备怎么办?”  陆老夫人愣了。  万一……  真有万一,她也是没办法的!蔺云婉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我去接……她回来。”  陆争流生着气走的,明知接不回来蔺云婉,先把葛宝儿接回来也是好的。  严妈妈看着陆争流生气的背影,叹了口气,问道:“老夫人,是劝还是不劝?”  “算了。他说的也有道理,让他去接吧。”  陆老夫人心里还惦记着玉佩,很恼火地自言自语:“她到底把玉佩藏哪里了!”  也不知葛宝儿找到没有。  严妈妈又叹气道:“您别想了,先就寝吧!”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孙子这么一闹,她倒真有些困意了。  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入了卧室就寝。  她刚躺下来,还没睡着,二门上传来一声响。  严妈妈吓了一跳,说:“好像是云板的声音!”  陆老夫人顿时坐起来,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出事了!”  严妈妈手脚冰凉,三声云板是喜事,四声就是大凶之事!  可别真让大爷给说中了什么!  陆老夫人的心也是一沉,踩着鞋子站起来,道:“快扶我出去看看!”  主仆两个匆忙换了衣服,赶出去问明情况。  陆家庵堂里已经浓烟滚滚,白色的烟雾从瓦上飘出来,惊动了左邻右舍。  葛宝儿提了一桶油过来,看着眼前的火势,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都没来得及放火,佛堂怎么烧起来了!  难道蔺云婉自己失手弄倒烛台,引起了大火?  也就是说……老天爷都在帮她!  葛宝儿欣喜若狂,可是看到手里提着的一桶油,心里有点慌了。  现在用不着她自己动手,可也不能让人看到她提着油过来。  得赶紧走!  葛宝儿提着油一转身,看到了一张冰冷的,黑沉沉的脸。  “阿正哥……你……你……”  你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陆争流看着她手里的桶,闻着油的味道,声音都在颤抖:“葛宝儿,你在干什么?佛堂里有没有人?”  葛宝儿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里面当然有人,她亲手锁的门,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走水啦走水啦!”  老姑子和小姑子看到火光冲天,锣打鼓惊动左邻右舍帮忙灭火。陆家住得近的族人看到家庵着火,纷纷爬起来满屋子找水桶。第109章 逝世  第109章  “云婉在里面?”  陆争流看着葛宝儿,抱有一丝期望地问。  他多希望她能说个“不”字!  葛宝儿只是笑了笑,油桶早就倒在了地上,蔓延出一片深黑的痕迹。  陆争流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然后变红。  “救命……救命……救命……”  屋子里竟然有人在拍门!  陆争流箭步冲过去,木门已经滚烫了,他一靠近都觉得肌肤有种灼伤感。  “锁了!”  大门从外面上锁,难怪里面的人出不来!  陆争流用蛮力都拽不断铜锁,一脚踹开了门,火舌吐出来,差点烧到他身上。  “父亲,父亲……”  陆长弓趴在地面上爬出来,后背已经着火了!  “长弓!长弓!”  “水!水!水在哪里!”  陆争流咬着牙,把孩子先弄了出来,老姑子提着水桶过来,哗啦啦一桶水倒在陆长弓身上,灭了那些火。  陆长弓趴在地上,手背已经烧伤了,疼得发抖。  “救救母亲……救救母亲……”  他扯着陆争流的衣角,哀求着。  “云婉……云婉她她在里面?”  刚开了佛堂的门,里面烧得更旺了,已经不可能再进人了!  老姑子和小姑子匆匆忙忙泼了水,劝道:“大爷,您快让让!火要烧出来了!”  她们怕陆争流出事,推了他一把。  陆争流踉跄着后退,看着一点jsg点烧毁的佛堂,呆若木鸡。  葛宝儿也傻了。  这么大的火,那蔺云婉……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她看着地上的陆长弓,疑惑地抿了抿嘴唇,明明她走的时候,陆长弓根本就不在,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怎么没把他也一起烧死!”  葛宝儿腹诽。  她们母子要是一起死了,那才是最好的,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庆哥儿了。  “她……她终于死了……”  葛宝儿松了一口气,所以笑了出来。  陆争流冷眼看着她,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一双眼睛好像要从眼眶里跳出来,红的滴血。  “贱人!你害死了云婉!”  “啊……”  葛宝儿轻轻叫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一张清秀的脸,涨得紫红,几乎要被掐死!  “我……我……我是……兴国公府……嫡女……”  “阿正哥……你……你……真的要……掐死我……”  兴国公府?  陆争流醒了神,一点点松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葛宝儿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她难道就是仗着她那还未确信的身份,对主母动手?  “贱人!”  “你这个贱人!纵火烧主母”  陆争流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咳咳,咳咳咳。”  葛宝儿头晕眼花地摔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出来,不知是咬破了舌头还是喉咙里流的血,一嘴的血腥味儿。  “住手!”  陆老夫人和严妈妈一起赶了过来,她听到云板的声音,又看到庵堂冒烟,都没问是什么事,立刻赶了过来。  竟然真的出事了!  “什么谋害主母!争流你冷静一点!”  陆老夫人指着旁边的油桶道:“你看不见?油还没泼进去!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她说得直喘气。  陆家的族人都快到了,要是扣上一个谋害主母的名声……  想想她都心慌。  怎么会这样!葛宝儿真是胆大包天了!  陆老夫人气急败坏地瞪了地上的葛宝儿一眼。  她却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抹去了嘴角的血,冷笑道:“大爷,您有功夫在这里拿我撒气,还不如去找一找玉佩。”  “现在人多手杂,要是谁私底下捡了玉佩藏起来……”  陆家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个都留不住了。  陆老夫人心里一紧,顾不上问罪,急急地和陆争流说:“你还不快去帮着灭火,找人,找玉佩。活要见人,死要见”  陆争流听得不那个“尸”字,转身去了。  陆老夫人低声吩咐严妈妈:“把她给我捆回去!”  又看着地上的陆长弓,说:“扶大少爷回去看大夫。”  听到陆长弓口中还在喃喃念着“救救母亲”,她心都凉了一截。  佛堂烧了这么久,她那孙媳妇还活得下来吗……  “总算灭了。”  集结左邻右舍和陆家族人之力,灭了佛堂的火,整条街上的人全都醒了,巡街的指挥使带着手底下的兵士也围了过来。  直到天亮,无关者才离开。  蔺云婉坐在出京城的马车上,也是满脸的疲倦。  她不知道长弓会突然冒出来,也不知道他会那么做!  车夫在官道上停了马车休息,不多时阿福带着人赶了过来,和另一辆马车里的齐令珩说了几句话。  齐令珩闻言颔首,下马车和蔺云婉道:“夫人,不必担心。你的养子已经无虞了。”  阿福派过去的人,混在灭火的百姓里面,亲眼看到陆家的人带走了陆长弓。  也看到陆长弓身上的伤,不在要害,还看到他成了“蔺云婉”烧死的人证。  真是这一场大火里锦上添花的一笔。  有了他作证,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死的人不是蔺云婉。  毕竟没有儿子会认错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会怀疑一个十岁孩子说的话。  蔺云婉闭上眼,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幸好长弓没事!  她睁开眼,不由自主想和齐令珩说话:“那孩子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齐令珩笑了笑,道:“有勇有谋,是个难得的孩子。”  蔺云婉笑得很勉强。  要是别人家孩子像这样有勇有谋,她必然要夸的,换成自己的孩子,真不是滋味儿。  “好了。孩子没事,夫人你也可以安心去江潜了。”  蔺云婉道:“多谢王爷。”  齐令珩点了点头,顿了顿才说:“时间紧迫,来不及为夫人找更合适的身份,林家嫡女暂时先委屈着夫人。”  蔺云婉连忙道:“何谈委屈!要不是您,我怎么还能正大光明地活着?我谢您还来不及。”  齐令珩很温和地说:“夫人到了江潜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惜若丫头先去找我舅舅。”  “我尚未辞别父皇母后,不能送夫人一程了。”  蔺云婉已经不想麻烦他更多,说她自己去也无妨,让他不要挂心。  只是她还惦记着一件事。  “不知王爷想让我帮您什么忙?”  她一个内宅女子,现在又失了蔺家嫡女的身份,还有什么可以给桓王的?  齐令珩笑而不语。  蔺云婉顿时明白过来,王爷根本没想让她帮什么!只是怕她当时不领情才那么说的吧!  “夫林姑娘,后会有期。”  齐令珩微微一笑,恭贺蔺云婉有了新身份,一个未出阁的大龄姑娘,林云婉。  蔺云婉十分感激地在冲他福身,道了别。  丫鬟惜若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继续走官道。  蔺云婉靠在马车里,捏了捏腰间的荷包,逃离陆家,离开京城,她什么都没带,除了那块豹子尾巴的玉佩。  她就算“死了”,也不能让陆家靠着兴国公府再翻身!第110章 后事  第110章  武定侯府议事厅。  陆家的人都坐在里面了,等佛堂里的消息。  大管事汗涔涔地进来,和陆老夫人、陆争流说:“……大奶奶已经找到了。”  陆老夫人连忙问:“人怎么样?她还……还……”  还活着吗?  大家心里都想问,可谁都不敢说出口。  大管事低着头,悲伤地摇头说:“大奶奶已经没气儿了。”  说完用袖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卫氏和竹青两个,一听都快晕倒了。  陆老夫人也是呆愣了好一会儿。  “死了……”  她的孙媳妇怎么能死了!  不该现在死!  震惊之后,陆老夫人就有些说不明的情绪,死的太不是时候了!哪怕再晚个半年……  这下子怎么办?  她怎么和陆家族人交代,怎么和蔺家和外面的人交代?  “争流。”  陆老夫人看过去,孙子的脑袋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伤心到极致了!  很快的,议事厅里有了第一个哭泣的丫鬟,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渐渐地哭成了一片。  竹青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哭得最是伤心,外面听吩咐的婆子丫鬟们,也都放声大哭。  “大奶奶,大奶奶!”  “大奶奶,奶奶……”  下人们跪在雪地里磕头。  陆老夫人也跟着擦了擦眼泪,心里恨死了葛宝儿,和严妈妈低声地说:“那个贱人,她胆子怎么……怎么这么大!”  这下可怎么办?  卫氏瞬间就哭肿了眼睛,抽咽着过来说:“老夫人,快接云婉那孩子回来吧!”  她扯着嗓子喊:“以后侯爷问起云婉,可让我怎么答!我那薄命的好儿媳妇啊”  哭得都喘不上气了。  严妈妈哭着劝:“太太快别说了,接奶奶回来吧!”  卫氏转身要去,陆争流站起来,声音嘶哑道:“母亲,我去接。”  他一定要……一定要亲眼看她最后一眼。  卫氏点点头,无力地坐了下去,等好些了,才问道:“老夫人,什么时候为云婉发丧?”  陆老夫人抿着唇,也拿不出个章程来。  发丧就要告诉蔺家的人,陆家怎么和蔺家开口?那不是找麻烦吗!  兴国公府的玉佩又去了哪里?  “等争流把人接回来再说!”  好歹先拿到了玉佩,当真和兴国公府攀上亲家,陆家也有个依靠,不然对上了蔺家,陆家没有好果子吃。  陆争流很快就接了“蔺云婉”回来。  他已经抬不起头了,昔日明艳的妻子,变成了黑漆漆、冷冰冰的尸体,只有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的簪子,依稀还能看到活着时候的样子……  卫氏忍不住哭着问:“云婉她……”  很想去看一看,到底是相处了七年多儿媳妇。  竹青也跟着站起来,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陆争流拉着卫氏,也拦下了竹青,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都别去了。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  竹青心口一疼,脸色发白,抽泣着唤道:“奶奶……大奶奶……”  溪柳和彤柳两个丫鬟,哭着说:“姨娘,您有了身子,千万注意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胎可是看起来有男胎像的,陆老夫人便说:“你先回去休息,没有事就不要过来了。”  竹青不想走,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不得不走了。  “妾身告退。”  两个丫鬟扶着她走了。  回了雨杏阁,她看到对面厢房里有了人,不jsg是葛宝儿是谁!  侯府死了主母,不可能不发丧。  与寿堂里到时候客来客往,葛宝儿不可能再住那里。  老夫人就把人放到了雨杏阁来。  竹青恨恨地看着对面的窗户,攥着帕子咬牙切齿:“别以为害死了奶奶,她就能当上奶奶了!做梦!”  她冷静下来,挺着肚子道:“大少爷烧伤了,我们去看看他。”  冷冷地笑了笑,眼神阴狠地说:“还有二少爷。”  她都要去看看的!  竹青穿了件厚斗篷,去了陆长弓的院子。  他是烧伤了抬回来的,就留在了内院,让丫鬟们贴身伺候,前院的小厮到底是比不上丫鬟心细的。  她去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也有哭声。  丫鬟茜如还是个能扛事儿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把小主子的院子管的井井有条。  不愧是奶奶挑的人,越重要的时候,越看的出本事。  “姨娘,您怎么来了?”  茜如擦掉眼泪,客气地迎人。  竹青红着眼睛问:“大少爷怎么样了?我来看看他。”  茜如伤心地说:“已经上了药,疼得睡不着,正醒着。”  虽然醒着,毕竟是个小爷,她一个姨娘其实不好进去的。  不过茜如说:“大少爷衣着都齐整,姨娘想去看看,就进去看看吧。”  竹青点点头,跟在茜如身后进去。  大少爷一下子消瘦了好多,靠坐在床上,左手裹着厚厚的纱布,神情木然。分明是伤心过度的样子!  “大少爷。”  竹青一开口就哭了,这个府里,只有她和大少爷是真正亲近奶奶的。  说的过分些,现在只有她和大少爷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陆长弓待竹青倒是客气的:“姨娘。”  他微微低头,向是和长辈在说话。  竹青点点头,道:“大少爷,我过来和您说几句话,您要是还能听,就听一听。”  “姨娘请说。”  竹青抹去眼泪,道:“不是我薄情,奶奶已经去了,她只有您这一个嫡子,您要为奶奶想一想后事。奶奶的嫁妆,奶奶的陪嫁丫头,奶奶的丧事,奶奶的娘家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他们一起来操持的。  陆长弓十分的感激。  “姨娘您是真心为母亲考虑的。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谢谢姨娘。”  “姨娘保重身体。”  竹青含泪点头,说:“大少爷您这样坚强,妾身也就放心了。”  交代完这些事,她也不好多留,告退去看陆长宗。  陆长宗借口照顾兄长,一直没敢去议事厅。  竹青心里明白,她和两个丫鬟说:“大家都说是葛姨娘害死了奶奶,二少爷这是怕了!”  她冷笑道:“他不止要害怕,他还要恨!他要恨葛姨娘害死了他的嫡母!”  她要让葛宝儿生不如死!  凭她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第111章 万箭穿心  第111章  “二少爷,你的嫡母没了,你怎么还躲在这屋子里。”  竹青太不客气了,竟然对着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这么说话。  陆长宗却已经懂事了,低着头,根本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竹青看着他,提醒道:“二少爷还不去看你的嫡母最后一面吗?等大奶奶入殓了,你可什么都见不着了。传出去实在是大不孝!”  陆长宗站起来,想去又不敢去。  “姨娘,我……我……”  他知道是应该去的,可是、可是他害怕!怕嫡母死的样子,怕别人说他生母害死了嫡母。  “长宗,走吧。”  陆长弓出来了,换了一身孝服,手里还攥着一条白色的细麻绳,等家里一发丧,他就要绑在胳膊上。  大哥伤得这么重,还坚持要过去守孝,陆长宗再不好逃避,跟着去了。  尸首还在议事厅外面。  陆长宗看都不敢看,陆长弓走过去磕了个头,伏地痛哭。  陆长宗也只好跟着跪下来磕头。他都不敢看人,他知道……丫鬟婆子们都恨恨地看着他,都怀疑是他生母害死了嫡母。  陆争流走过来,声音嘶哑地说:“长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  他看着孩子的手背,全都是吓人的水泡。  那么大的火……  陆争流又看了一眼焦黑的尸首,管事已经买棺材去了,还没抬过来,她就那么躺在白布上面……她死之前又是多么的疼!  他闭上眼,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  “父亲,我已经休养好了。什么时候发丧?灵堂设在哪里?儿子要为母亲守灵。”  陆争流心痛地说:“前院后院的管事和妈妈们已经在布置了,等棺材来了就抬到前院正厅里,那里就是你母亲的灵堂。然后再挂白灯笼,发丧。”  陆长弓哽咽着问:“害死母亲的凶手……凶手怎么处置?”  他不由得攥住了拳头,伤口上的纱布渗出淡红的血水。  陆争流目光一凝,渐渐发寒。  “凶手……”  葛宝儿还安然无恙!  陆争流看了一眼陆长宗,冷淡地说:“庆儿,你跟我走。”  陆长宗点点头,老老实实跟在父亲身后。  家里现在不比以前了,他现在一点都不敢造次,十分的机灵用不上三分。  陆争流带着陆长宗到雨杏阁,他和看守的婆子们说:“都退下。”  婆子们低头退散。  他推门进去,葛宝儿竟然睡着了!  她还睡得着!  “起来!你给我起来!”  陆争流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  葛宝儿醒过来,皱了皱眉头,脑子还没清醒,竟问道:“找到玉佩了?”  “玉佩?”  陆争流冷笑,她只惦记着玉佩!  “云婉死了!你害死了她!”  葛宝儿愣了一瞬间。  她知道蔺云婉会死,可真的听到蔺云婉死去的消息,还是有些觉得不可置信。  “那、那玉佩在哪里?”  葛宝儿有点慌了,蔺云婉真死了,玉佩才是她的保命符了!  陆争流却知道,不是。  他冷冷看着她道:“没有玉佩。就是找到了玉佩,你做出这种事,你以为兴国公府还敢认你?”  “这是杀人,杀人!公主杀人也是死罪!”  葛宝儿大喊着:“我没有真的杀她!”  “我、我是提了油,但是我没有泼进去,是蔺云婉自己烧死了自己!”  “她要是不藏我的玉佩……你们陆家要是不害我……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是为了我和我的孩子,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我有什么错!”  陆长宗哭着走进来,抽咽着问:“娘,你真的害死了我的嫡母?”  他哭得越来越大声。  葛宝儿慌了。  “庆儿,你怎么来了?”  “娘,是不是真的?”  陆长宗拽着葛宝儿的袖子,逼问着。  葛宝儿有些不知所措。  陆长弓来了,他声音很虚弱地说:“父亲,张先生要请辞了。”  递上来一封请辞书信。  陆长宗学得慢,张逢安一直留在前院教他,本来说过了今年三月再走,这会儿却提前请辞了。  原因就不必明说了。  “请辞?”  陆争流接了请辞书,脸上十分难堪。  陆长弓抿了抿唇,平静地道:“张先生说,请陆家遵守诺言,不要对外说”  他看了陆长宗一眼,缓缓地道:“不要说长宗是他的学生,今年的学费他也不收了。”  陆争流也料到了。  这不会是第一件,也不会是最后一件糟糕的事。  “知道了,你代我去送张先生,让管事把长宗的学费全都结了。不要欠张先生的。”  “是。”  陆长弓转身要走,陆争流和陆长宗说:“去给你的老师道个别。”  陆长宗瘪嘴,哭了,怨恨地看着葛宝儿:“姨娘,你真是太狠毒了!”  和陆长弓一起走了。  葛宝儿如受万箭穿心!  “狠毒?”  儿子说她狠毒?还叫她姨娘!  她只是个狠毒的姨娘?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不过是为了和自己的儿子一条心,为了儿子的前途,现在儿子竟然只把她当成狠毒的姨娘!  百般遭遇比不上儿子那声姨娘和狠毒,葛宝儿哭了起来。  陆争流出门吩咐婆子们:“关到柴房去,不要打扰了竹青姨娘养胎。”  “是。”  葛宝儿追出来,指着陆争流的背影大骂:“最狠毒的人是你!是你!”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她!”  陆争流脚步顿了顿,大步跨出了雨杏阁。  竹青也是泪如雨下,心里十分的怨怪陆争流。  “她说的没错,是大爷害死了大奶奶。”  前院布置好了灵堂,采买好了麻布和纸扎、灯笼等白事用的东西。  陆老夫人吩咐下去:“发丧吧。”  陆长弓绑上了白色麻绳,木然地看着天空,飘雪了,好大的雪。  “母亲……”  这个时候您已经像鸟儿一样飞出了内宅。  “老夫人、太太、大爷,不好了!蔺家族人上门了!”  “上门就上门了,你慌什么!”  陆老夫人说是这么说,心里比谁都慌,陆家还没发丧蔺家就赶来了,必是上门找麻烦的。  “我去见他们。”  陆争流一身白麻衣服去前院见蔺氏族人。第112章 和离书  第112章  云婉的死,是陆家的错,是他的错。  他不会不认的。  不管蔺家怎么骂jsg他,他都承受着。  陆争流捏着颤抖的拳头,去前院见蔺云逸。  大厅里早就乱成一团了,饶是蔺家再怎么讲理的读书人家,蔺云逸再怎么奉圣贤之道,姐姐这般惨死,他也不能理智了。  “云逸。”  陆争流走进去,十分内疚地道:“你姐姐她……她……”  他真不忍心和她弟弟说出她死了的消息。  蔺云逸已经气红了眼,冲上来就是一个拳头,照着陆争流的脸砸上去。  “你还我姐姐!你还我的姐姐!”  少年的力气突然大的惊人,把一个成年的男子揍倒在椅子上。  他甚至还不愿意停手,扑过去拽着对方的衣领子,恨不得几拳头把人打死才罢休!  “快住手!逸少爷您快住手!”  两家的人都在拉扯他。  蔺云逸后退了一步,脖子上的青筋爆出来,双眼血一般的红。  “对不起……是陆家的错……”  陆争流站起来,推开扶他的人。  脸上已经出了红印子,小舅子下手比他想的更狠。  蔺云逸咬着牙质问:“你不是不承认宠妾灭妻,你不是送走了那个小妾, 你为什么要接她回来?你为什么要纵容她害死我姐姐!”  “我听说……当日姐姐死的时候……门都锁着……你想一想……那么大的火……她从哪里逃……你为什么要接一个小妾回来害她!”  陆争流低下了头:“……云逸,孝道不可违逆。”  并不是他要接葛宝儿回来的!  他甚至不愿意把葛宝儿放到蔺云婉身边,等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也不想,他比谁都不想!  “孝?呵。”  蔺云逸冷笑道:“你真是懦弱。除了用孝道遮羞,你都不敢承认你害死我了姐姐!”  “我长姐嫁给你七年,你冷落她七年!我蔺氏想接姐姐和离回家,你百般推脱,你说你会改,你会敬爱我姐姐,你就是这么敬爱她的”  “不是孝道害死我姐姐,是你!竖子!是你害死了她!”  “你要是放我姐姐和离,她怎么会死!你个混蛋!”  蔺云逸又给了他一拳头。  陆争流这下子怔住了,都不知道躲避。  是他,是他害死了她。  蔺云逸失声哭道:“我姐姐才二十几岁,如此年轻你要是同意与她和离,她以后也许就……就有了如意郎君……儿孙绕膝。现在却死在了你陆家!”  “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你陆家能赔我一个长姐吗!”  他难过得不能控制了,脑袋一晕,扶着长脚桌子才站稳。  蔺氏族人搀着他坐下。  陆争流泛红的双眼,也流出了泪水,喉咙里十分的苦涩,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你说得对……”  如果,如果他那一次同意了和离,云婉就不会死了。  大厅里沉默了许久,谁都不敢插话。  陆争流抹去眼泪,恳切地和蔺氏族老,道:“您放心,我陆家会给云婉一场体面的丧事。”  “不用了!”  蔺云逸站起来,逼视着他,眼神十分坚毅:“我姐姐心死在你陆家,现在身也死了!你要是对我姐姐还有一丝一毫的余情,放她和离!”  “丧事我蔺家会操办。”  “只求我长姐此生不再入你陆家,死后魂魄安息,来生来世做个清净自在人!”  已有人奉上了笔墨纸砚。  陆争流脑子一片空白!  “不……不行!”  他要是同意和离,从此以后云婉就跟他陆家再无半点瓜葛!  “云逸,她是我的妻子。”  “我不能让她做孤魂野鬼。”  “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姐姐,她死了以后我……我要补偿……”  蔺氏族长叹气道:“就不要再补偿了。云婉都死了,回到蔺家,是她的夙愿。你们夫妻一场,就全了云婉的心愿吧!”  陆争流苦笑。  上一次谈和离,他也说过要补偿,他是怎么补偿的呢……  她弟弟并没说错,他的懦弱贪婪,害死了云婉。  他手指微微一动,就有人把笔递了上去,硬塞到他掌心里。  陆争流握住了笔。  蔺云逸将宣纸放到他面前,语气淡漠地说:“和离书我已请族长拟好,你在我蔺氏族人面前承认了,落了姓名便是。”  陆争流举着笔,不忍落下。  蔺氏族人再三催促:“就写了吧!”  “是啊,也是云婉唯一的念头了。”  陆争流颤抖着,签下了和离书。  蔺云逸收了和离书,眼睛还是红的,他道:“带我去见见我姐姐,还有我姐姐的丫鬟,她的陪嫁,我都一并带走。”  男女和离,嫁妆是可以带回娘家的。  陆争流木然地点点头,领着蔺云逸到后院的议事厅去。  桃叶萍叶两个丫鬟,已经在议事厅等着了。  她们是最后才知道蔺云婉死去的消息,哭昏了过去,听说蔺家来了人,相互搀扶着出来,到蔺云婉尸首前磕头。  见了蔺云逸,两人喉咙都哑了。  “逸少爷。”  蔺云逸扶起两人,道:“二位姐姐,姐姐在时你们便在我蔺家,现在可愿意陪姐姐回蔺家?”  萍叶点头,桃叶也是。  桃叶自责地锤了锤自己的心窝子,低声说:“都怪奴婢!奴婢不该走……奴婢应该守着奶奶!”  蔺云逸安慰道:“桃叶姐姐别这么说,姐姐的死和你毫无关系。要怪就怪……”  他冷眼扫了陆家的人一眼。  “桃叶姐姐有心,我还要托付你们操持姐姐的后事。”  桃叶振作了起来,擦了脸,说:“云逸少爷您说得对,奶奶库房里的嫁妆都是奴婢在管。奴婢最熟悉了,奴婢要为奶奶全部清点回去。”  萍叶说:“奶奶的事奴婢都清楚,奴婢也能帮得上奶奶。”  蔺云逸又走到陆长弓面前,低声地说:“长弓,长姐生前最疼的就是你,最担心的也是你的学业。”  “长姐虽然不在了,你的学业却不能耽误。你就和我……”  “不必了舅舅。”  陆长弓脸色苍白地道:“舅舅,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长弓!”  蔺云逸皱了皱眉,姐姐走之前,可是特意嘱咐过长弓的事情。  陆长弓淡淡地道:“舅舅,我不会走的。”  他姓陆,本来就是陆氏族人,他走不掉的。  而且这些害了母亲的人,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要不是他们,母亲何必走到这一步!第113章 两清  第113章  “云逸哥儿,你来了!”  陆老夫人伤心地哭了一场,和他保证道:“你姐姐去的可怜,你放心,我们陆家定然不会亏待你姐姐的后事,一定为她风光大办。”  “用不着了。”  蔺云逸冷冷地看着她,坚毅地说:“我自己的姐姐,我自己接回家去!”  他实在厌恶极了,忍不住道:“我长姐已经死了,您还装给谁看!”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陆老夫人有些愣了,还有他刚才说要把蔺云婉接回家去,那可不行!  她也不哭了,冷着脸道:“哥儿,亲戚一场,你要是上门奔丧,陆家是欢迎的,你要是来闹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姐姐死了也是我武定侯府的人,你带不走!”  蔺云逸吩咐跟来的婆子,道:“抬棺!”  陆老夫人眼睛一瞪,蔺家凭什么!  陆争流上前拦住她,低着头道:“祖母,别拦了。我已写了和离书,云婉……云婉已经不是我陆家妇了。”  “你!”  陆老夫人捶了他一拳头,气得发抖:“你连一场体面的丧事都不给云婉,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怎么说我们陆家!”  这下是真的没有脸了!  陆争流抬头,直勾勾地看着陆老夫人,道:“祖母,放过云婉吧……”  陆老夫人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  陆争流不再和她纠缠,吩咐自己家的人:“去帮忙合棺。”  他跟在那口匆忙找来的薄棺材旁边,看着棺材里的人,闭上了眼睛。  “云婉……”  早知道会害她葬送在陆家,那和离书……他就是写了又怎么样!  都怪他,怪他舍不得她,却又护不住她。  上天给他这般好的姻缘,他却抓不住。  卫氏出来问:“那、那丧事还办不办了?”  主母死了,死了又和离回娘家了,这也太稀奇了!  她才当家不久,都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处置才好。  陆老夫人眼睁睁看着棺材走了,怒道:“你给谁办!你让宾客过来给谁吊唁?”  “给你吗?”  卫氏道:“老夫人,您干什么咒儿媳妇……”  她身体多好,没人害她,她可死不了。哪里就要办丧事了。  陆老夫人白了她一眼,道:“还不快点把这些都收拾了。”  她指了指议事厅里的白灯笼之类。  “看着就不吉利!”  卫氏道:“是。”  和袁妈妈一起带着人,就去指派丫鬟们到各处收拾起白事用的东西。  陆老夫人冷眼看了蔺云逸一眼,就和严妈妈一起回了与寿堂。  陆争流同蔺云逸说:“我同你一起,清点你姐姐的嫁妆。”  蔺云逸看了陆长弓一眼,让他随同。  蔺云婉带来的嫁妆不算丰厚,不过七年下来经营不错,她jsg自己又为自己添置了一些东西,当然还有从前补贴给侯府的,林林总总算下来,和出嫁之前差不多。  不过这会儿拟的单子,已经和刚过门时候的嫁妆单子不同了。  萍叶桃叶一起,奉上册子,说:“逸少爷,清点完了,都在这里了。”  蔺云逸信得过她们俩,过目之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陆长弓不肯走。  他撕下来一小半,递过去道:“长弓,你是姐姐的嫡子,论理这些都要留给你的。现在……这些我代姐姐留给你。”  陆长弓不要。  他说:“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陆争流也说:“云逸,你都带回去吧。我陆家还不缺这些。”  蔺云逸是不和他说话的,他见陆长弓坚持不想要,只管放在桌子上,起身说:“先留给你。要不要的,等你弱冠之后自己再决定。”  “你现在还小,可我是做舅舅的,不能不讲公道。”  他既这样说了,陆争流也不好说拒绝。  府里蔺云婉留下的嫁妆搬走之后,和她有关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他是愿意留下一些她的旧物。  “长弓,我现在要送你母亲回家了。”  蔺云逸从垂丝堂出去,下人们帮着把蔺云婉嫁妆里的东西,全都搬出去。  屏风、小几、软垫、箱笼,院子一下子就空了。  连萍叶和桃叶要走了,她们俩辞别陆长弓:“大少爷,奴婢们告辞了。”  心里也是十分的不舍。  陆长弓看着她们,深深地作揖:“两位姐姐保重。”  两个丫鬟哭着走的。  蔺云逸也要走了,走之前,和陆争流道:“你要是当真后悔,待长弓好些。”  他看着陆长弓俊秀的脸,说:“姐姐生前,最疼的就是他了。”  陆争流沉默地点点头。  他如何不知道云婉多么的疼爱长弓。  “我送舅舅。”  陆长弓跟着蔺云逸一起出去,到了前院大门,蔺云逸几度想说话,什么都忍下了。  姐姐做到这一步,他再画蛇添足就不好了。  蔺云逸只在陆长弓耳边低声说:“长弓,照顾好你自己。”  能为长弓做的,他都做了。但是牛不喝水强摁头也没有用,长弓不想走,他也是带不走的。  “舅舅,保重。”  陆长弓跪在地上,朝着那口棺材,还有蔺云逸重重地磕头。  蔺家人陆陆续续走光了,他还依旧跪着,胳膊上的白麻绳也没有取下来。  “长弓,起来吧。”  陆争流过来,弯腰扶着他的肩膀。  陆长弓站起来的时候,膝盖酸了。  两人一起回内院,看到有个苍老的身影,扶着墙站起来,是乔大在磕头!  陆长弓跪了多久,他就跪了多久。  陆长弓久久凝视着乔大,跨进了内院。  他的伤口要换药了,茜如为他换药,他看着墙壁上孔圣人的画像,吩咐茜如:“取下来。”  茜如很聪明,立刻就问:“大少爷您想换成什么?”  陆长弓淡淡地说:“换成母亲的。”  等他的手好了,他要描一幅母亲的画像。  母亲逃了,他十分高兴,可他也害怕……害怕母亲忘了他,他忘了母亲。  茜如愣了愣,垂眸说:“是。”  陆争流去了一趟与寿堂。  陆老夫人还在念佛,口里一句接一句的佛经,看着很慈祥。  她说:“和离了也好,免得长弓和庆哥儿还要守孝,耽误了他们读书。”  陆争流却没有理她这话。  陆老夫人眉头一皱,她又没说错!他难不成还怨恨上她了?当初她是怎么撮合他们夫妻,他那时候又干什么去了!  陆争流脸色平静地问:“祖母,您想怎么处置葛宝儿?”  玉佩找不到了,葛宝儿还做出了这种事,武定侯府不可能放任不管。  陆老夫人冷淡地问:“你怎么想?”  陆争流脸色十分的冷漠。第114章 怀念  第114章  “她是个贱籍,谋害主母。勒死了吧。”  这是陆争流的意思。  他不知怎么了,口吻还是冷冷的,却和以前是不一样的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陆老夫人都不敢和孙子来硬的了。  她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她本来是应该死的。不过……还是不能得罪兴国公府。”  陆争流觉得可笑:“祖母,您还期望着兴国公府能认回她?”  陆老夫人叹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万一她真是兴国公府的嫡女。国公府不认她,那是国公府的事。我们要是问都不问就处置了,以后国公府要是知道了风声问起来,得罪了他们怎么办?”  “陆家已经不比从前,实在犯不着得罪人。”  陆争流皱眉:“那您想怎么办?”  陆老夫人说:“我也不是就想放过她了。她害死了云婉,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丢到兴国公府门口去吧。”  她的眼神精明又冷漠:“国公府要是认了她,她为了庆哥儿也是离不开我们陆家的。”  “要是不认……”  “陆家丢了一个谋害主母的贱妾,就很好处置了。”  追回逃妾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打死了,一了百了!  现在连庆哥儿都恨葛宝儿,她活着也是没什么意义的。  “听您的吧。”  陆争流走了,他去了雨杏阁,看竹青和他的孩子。  不过他的心思也不在没出世的孩子身上,他看着竹青的脸,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蔺云婉。  他低声地说:“云婉以前……以前待你也很好?”  竹青红了眼睛:“奶奶对妾身再好不过了!要不是奶奶,妾身还在庄子上,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陆争流道:“你和我说一说云婉以前的事。”  竹青点点头:“妾身在庄子上住了几年,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奶奶她……”  陆争流打断她:“从她刚进府的时候说。”  竹青微怔,眼神很快温和下来,怀念地道:“……妾身是您的通房,您还记得妾身从前的性格吧,年纪轻,总是有些目中无人的,当众顶撞了奶奶,奶奶真是好脾气,也没有说什么。”  “以前妾身以为奶奶是文弱,胆小。其实不是,奶奶实在是宽和大度。”  “奶奶的好,没有心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陆争流勾了勾唇角,比哭还难看!  竹青说的对,是他没有心,她从进门第一天就很好,府里上上下下,哪有不喜欢她的?  只有他……  “你好好休息。”  陆争流坐不下去了,红着眼睛走了。  竹青看了他的背影半天,脸色十分的冷。  她嗤笑一声,摇着头叹息:“奶奶,您不值得啊!”  嫁了一个这样的男人,死了才来怀念妻子的好!  \\  蔺家为“蔺云婉”操办了丧事。  蔺家一向不铺张浪费的,又是和离回家的女儿,灵堂就设在偏厅里,上门的多是和蔺家交好的内宅女眷。那些做官的爷们儿,都是不上门来吊唁的。  蔺云逸陪着蔺夫人一起迎来送往,桃叶和萍叶两人帮忙操持丧事。  丧礼虽然简单,倒也还算体面。  郭娘子也过来吊唁,劝了蔺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伤心也是没有了!可你还有个儿子,也是云婉的亲弟弟,万万不能生了自毁的心啊!”  她知道蔺夫人性子不像蔺云婉那么强,万一受不住变故,极有可能跟着去了,那蔺家就太可怜了!  蔺夫人含泪点头。  蔺云逸过来说:“郭娘子,我母亲实在累了,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郭娘子说好。  蔺云逸和桃叶说:“这里就麻烦桃叶姐姐了。”  桃叶点头:“少爷放心去,灵堂有奴婢看着。”  她披麻戴孝的,蹲下来为“蔺云婉”添纸钱。  棺材是新换过的,桓王府送来的好板子,萍叶跪在旁边,哭得十分伤心。  蔺云逸送了蔺夫人回去,和她说:“母亲,您的眼睛再不能哭了,这几天称病吧。等‘姐姐’下葬那天您再出面。”  蔺夫人答应了。  她有些恍惚地抓着蔺云逸的手问:“你姐姐她真的……真的没有死?”  蔺云逸低声道:“您放心,我没有说谎。姐姐好好的,现在已经去一个好地方了,您耐心等一等,姐姐以后还会和我们团聚的。”  “不过现在风口浪尖上,姐姐肯定不能再出现了。”  蔺夫人觉得这像一个梦一样,她喃喃道:“活着就好,云婉,我的云婉……”  她又有些伤心了。  女儿虽然没有死,可女儿受的委屈都是真的!要这般惊险才能逃出那个虎狼窝里,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心痛不已。  蔺云逸继续出去迎客。  夏家也来了人,还有其他以前和陆家走动的内宅女眷,也来了不少。  夏老夫人身为客人,看着过来吊唁的人,道:“这些人家以后是不会再和陆家来往了。”  他们的立场已经十分明显了。  陆佳在旁边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  但她也不敢驳了婆婆,她是没想到蔺云婉会死的!但是她也不想陆家就这么一蹶不振了。  “你以后不允许再回陆家了。”  夏老夫人狠心地说:“再回一次,就永远不要jsg再回来了。你可不要以为我是随口说说,我今天敢说这个话,就敢让你丈夫休了你!”  陆佳低头绞着帕子道:“……儿媳知道了。”  就算婆婆让她回,她也不敢回啊!  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陆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夏家不休了她,她已经阿弥陀佛了。  很快就到了二月,蔺家的丧事也结束了。  陆家派去的人都被打了回来,除了陆长弓。  陆家晚辈是不必守孝的,不过他还是将所有的衣服都换成了素服,胳膊上始终有一条白色的绳子,不食大荤、不参与宴饮游玩。  大家都知道,他在为母亲守孝。  蔺氏族人听说了,也要夸他一句:“这孩子是个孝顺的!”  陆长弓在外的名声好极了,外面已经没什么人记得陆家真正的少爷陆长宗。  陆老夫人心里有些着急。  “长弓受到赞誉是好事,庆哥儿也不能落了后。”  不过她不是说让陆长宗也为蔺云婉守孝,还是科举入仕最重要。  张逢安已经请辞了,她吩咐陆争流:“快快把庆哥儿送到族学里去。”  陆争流很犹豫,蔺云婉曾经也是庆哥儿的嫡母,庆哥儿要是有心,也应该和长弓一样守孝的。  陆老夫人知道孙子的想法,她不赞同地说:“她已不是我陆家的人,庆哥儿再为她守孝像什么样子!”  “让他早日读书,出人头地才是。”  陆争流同意了。  若是庆哥儿没有那个孝心,强迫他也没有意思。  到底是长弓更孝顺,和他一样,更怀念云婉一些。  他心里竟然有一丝丝地厌恶庆哥儿。  “我这就让他去族学。”  话音刚落,来了人慌慌张张地说:“大爷,甄先生请辞了!”  甄先生正是陆家族学里的那位大儒,武定侯府就算败落了,有这位大儒在,子弟奋进,还有的是机会出人头地!  “他怎么能这个时候请辞!”  陆老夫人很愤怒!  陆家可正是缺人的时候!  陆争流也急了:“甄先生在哪里?”  传话的人说:“……已经留了辞书走了。”  陆老夫人气急败坏道:“这个人!他、他、他真是不讲信义!”  陆争流攥着拳,提醒陆老夫人:“祖母,您别忘了,甄先生是云婉请来的。”  现在蔺氏女儿不在他们陆家了,还有哪个读书人买陆家的账?  像这样的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陆老夫人想到这一点,颓然坐下,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外面又来了人,卫氏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头发都是乱的!  “老夫人,老夫人……不得了!不得了!”  陆老夫人又急急忙忙出去问:“怎么了?!”  她呵斥卫氏:“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是个当家主母吗!”  陆争流过去扶着卫氏,皱眉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卫氏六神无主地道:“你父亲犯病了!拿着剑到处杀人!谁都拦不住啊!”  武定侯可是侯爷,下人还怕伤了主子自己也是死罪,他力气又大,内院婆子可是拉不住他的,前院的人又不能随便进来。只能由着侯爷乱砍乱杀。  陆老夫人心一沉,这可太麻烦了!以后谁管得住她那个疯儿子!  她质问卫氏:“好好的怎么发病了!你怎么照顾你丈夫的?”  卫氏委屈地哭了:“我、我……侯爷听说云婉她死了……”  她怎么知道丈夫会被气得发狂啊!  卫氏赌气道:“老夫人您会管,您去管管!”  只怕侯爷六亲不认,连老太太一块儿砍了!  “你!”  陆老夫人气死了,这个蠢货!  但这些都不是最吓人的,陆家……要完了!  而她以后要眼睁睁地看着陆家一点点地败落。  “云婉……”  陆老夫人两眼一花,几乎要晕了。  严妈妈给她掐人中。  陆老夫人瞬间衰老了一般,她问严妈妈:“我陆家离了一个主母而已,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过是个年轻小媳妇!  严妈妈欲言又止。  现在才知道奶奶的重要了?  她虽不喜欢奶奶身边的丫鬟,但是平心而论,这整个家,大半就是奶奶撑起来的啊!  现在奶奶没了,陆家可不就得跟着坏了。第115章 新身份  第115章  “姑娘,您小心脚下。”  惜若扶着蔺云婉下山。  她们刚到江潜,林家人就要接她们进府,两人就提前到林姑娘在乡下的住处来了。  惜若是个很稳重的丫头,从那位已经逝去的小姐住所出来,她都忍不住感慨道:“姑娘,林姑娘住的地方真清苦。”  蔺云婉点头说:“没想到一个书香门第家的嫡小姐,会被赶到这种地方住着。”  “可不是么。”  惜若叹道:“林姑娘的生母就是去世的太早了。人都说,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爹。”  “林姑娘才四五岁大,林老爷也真的狠得下心,只丢了两个老仆人照顾林姑娘,就跟忘了有这个女儿一样,连亲事都没为她定下,那两个忠仆都老死了,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女儿!”  “林姑娘想不开也是人之常情……”  惜若甚至有点狠心地说:“也许林姑娘自缢也是一种解脱。没有人疼她,回了林家还不知道怎么被作践。”  林姑娘的身世说来真是让人唏嘘。  可偏偏又帮了蔺云婉。  蔺云婉也惋惜地说:“……可怜了那位林姑娘。”  反而让她重见了天日。  竟然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太阳,冬日的阳光很淡,仰头看去都不觉得有多么的刺目。  惜若指了指山脚下,说:“林家的马车来了。”  蔺云婉看着马车旁边几个懒洋洋的婆子,脚步顿了顿,说:“林家的仆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说话。”  惜若也看了一眼,还没和几个婆子碰面,已经觉得她们趾高气扬,不把接小姐回府的事情放在眼里了。  “这个林家太不像话了!”  惜若有些恼火。  但林姑娘毕竟已经去世了,她们也不是来江潜游玩的。  蔺云婉和惜若说:“你我只是在林家借住一段时间,等熟悉了林家的事情,我的身份没有破绽……”  京城的风波也过去了……  “我还是要回京城和家人团聚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惜若,进了林家要是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惜若点点头,说:“姑娘,奴婢明白。”  蔺云婉道:“帮我把帷帽带上吧。”  惜若为她戴上了帷帽,遮住脸。  原本的林姑娘一直住在乡下,听说她胆子很小,似乎又生了什么病,从到山上来就不怎么见人了。  但蔺云婉可是侯门内宅里的当家主母,怎么看都和一个乡下姑娘不像的。  遮住脸,可以少去不必要的麻烦。  惜若扶着蔺云婉下山,她脚步很稳,蔺云婉还夸赞她:“你走路比我见过的女子都稳得多。”  惜若低声说:“王爷可能没来得及告诉您,奴婢的父亲从前是世袭的指挥使。父亲就奴婢一个女儿,从小就把我当男孩儿养的。”  所以她是学过功夫的。  蔺云婉淡淡一笑:“我看出来了。”  这丫头身体十分的健壮,宽肩长腿,又有女子的纤细,从京城到江潜守在她身边的时候,从来都是站如松,坐如钟,比个侍卫还厉害。  齐令珩留这么个丫头在她身边,真是有心了。  走到山脚下,惜若和林家的婆子们说:“这就是小姐。送小姐上马车吧。”  领头的婆子,是林姑娘的继母派来的,觑了蔺云婉一眼,撇嘴道:“怎么还有个丫头服侍?太太可没说要接两个人!”  蔺云婉淡淡地问道:“是老爷说不许我带人进府了吗?”  那当然没有了。  但她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姐,神气什么呀!  婆子挑起马车帘子,翻了个白眼,说:“金贵的大小姐,您快上车吧!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您了。”  惜若扶着蔺云婉上车。  她上马车之前,狠狠地看了那婆子一眼。  做仆人的都很会看眼色,只用一眼婆子就知道,这个阿若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婆子们很识趣的没敢找事。  蔺云婉又不用她们伺候,一路上大家都相安无事。  晚上在客栈里歇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太阳落山之后,就顺利到了林家。  “大小姐,到了。”  马车停在林家紧闭的大门前。  领头的婆子累了两天,脾气都没了,说话有气无力,但语气上还是不怎么尊重林家这个失宠的嫡小姐。  惜若听了心里不舒服,但顾不上和婆子打嘴仗。  她先下车,小心地扶着蔺云婉,才吩咐婆子:“你还不快去让人开门?就让姑娘在这里等着?”  婆子一下子来了脾气,不阴不阳地说:“不过是个姑娘,还要从正门走?从后门进去不就得了。”  她指着宅院两边的巷子,说:“打那儿一绕,走不到两刻钟,就到了。门房上有人守着,敲门进去就是了。你只管带着姑娘过去,我们也好回去歇着了。”  惜若瞪了瞪眼睛:“你连路都不带了?”  这个林家的下人也太没规jsg矩了!  婆子搓着手,皱眉道:“这几天又冷又累,我的腰可真的受不了了!”  她看着蔺云婉抱怨:“我们吃着冷风接大小姐您回来,您怎么不知道体恤人呢!”  惜若冷冷一笑:“这两天一杯水都没让你们倒,就累死你了?”  她握起拳头,一拳头打在马车的车壁上。  砰  车壁裂开了。  惜若又补了几个拳头,直接把马车的一面给打烂了,要是再打下去,恐怕能打穿。  她冷声问那婆子:“你去不去敲门?”  捏着拳头,骨头咔咔地响。  婆子都吓傻了。  这是个女子吗!那拳头能打死人似的!  要是打在她脑袋上,不也得烂了啊……  婆子屁滚尿流地跑到前门去敲门,大门也是有门房守着的,很快就开了。  惜若扶着蔺云婉从前门走。  婆子一脑门的汗,送走了活阎王,喃喃道:“乡下的丫头就有那么大的力气?”  爷们儿都比不上了!  很快她又啐了一口:“和老娘挺腰子有屁用!凭你多硬的茬子,犯在继母手里,治不死你!”  二门上,林姑娘的继母郑氏派了人过来接。  惜若觉得这个管事妈妈也不是个面善的,低声问蔺云婉:“姑娘,要不咱们先别去了?”  蔺云婉说:“先去看看吧。”  惜若不满道:“林老爷是怎么安排的!”  桓王爷的小舅亲自托付的林老爷,怎么就这么待蔺云婉!  蔺云婉却很平静地说:“十全十美的事情,总是很难遇到的。”  金蝉脱壳之后还能有个天衣无缝的身份,还有机会回到母亲弟弟身边,她已经很满足了。第116章 继母  第116章  管事的妈妈带着蔺云婉和惜若,到了郑氏的院子里。  郑氏十分大的派头,人还在屋子里睡着,她身边伺候的范妈妈出来说:“太太还未梳洗好,姑娘先等一等。”  说完就转身进去了,都不正眼看蔺云婉。  不过蔺云婉戴着帷帽,她想正眼看,也是看不着的。  领她们过来的妈妈也走了。  庭院里面开始飘雪,连丫鬟都不乐意在外面待着,廊下就只有蔺云婉和惜若两个。  “欺人太甚!”  惜若低声地说:“姑娘,这位太太是想给您立规矩。”  蔺云婉点点头。  她也是内宅里掌过事的主母,怎么会不知道郑氏的心思。  惜若已经忍不住了,握拳道:“姑娘,咱们别见她了,等林老爷给咱们一个交代!”  “要不直接去见赵……也成。”  桓王的小舅,赵敬易。  她手里是有一块儿令牌的,区区林府的人可拦不住她。她想找赵大人也很容易!只不过就浪费了林姑娘这么好的身份。  蔺云婉摇摇头道:“看来这位太太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想一想……这是好事。”  她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内宅里的麻烦,又算什么麻烦?  惜若思量片刻,还真就冷静了。  她低声说:“……那也不能让您这样受委屈。”  蔺云婉淡淡道:“不是我委屈,是林姑娘太委屈了。我要变成她,不光要借用她的身份,连同她的委屈也要一样受了,才真的像她。”  她掀开帷帽,微微一笑:“你说是不是?”  惜若一愣:“是。”  抬头看着蔺云婉明艳从容的眼眸,心里很是敬佩。  夫人死里逃生出来,所以十分珍惜这次机会吧。  那她就听夫人的吩咐好了!  蔺云婉放下帷帽,凭感觉伸手挑起帘子说:“咱们进去,外面冷。”  惜若抿嘴一笑,帮忙打着帘子道:“姑娘,以后这种事让奴婢来。”  蔺云婉先进了,惜若跟着。  主仆两个直接就在里面待着,小厅中间烧着火炉子,比外面暖和很多。  范妈妈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蔺云婉戴着帷帽端坐着,丫头也在炉子旁边,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乡下小姐,胆子也太大了吧!  范妈妈皱眉说:“大小姐,太太还没吩咐你进来。”  蔺云婉侧头,帷帽跟着动了动,看着范妈妈站着的方向,问:“那太太吩咐我大冬天的在冷风里等着了吗?”  “这……”  这当然没有了!  那不是明摆着苛待原配的女儿吗?  太太又不是傻子,好好儿的背这个骂名干什么。  不过这个乡下长大的小姐,怎么这么蠢!连太太的意思都看不出来,鲁莽又不懂事!  范妈妈换了方式,说:“姑娘不在府里长大,可能不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哦?什么规矩?”  范妈妈抬着眼皮子说:“嫡母没有吩咐,做小辈的要在外面听了吩咐才能进来。擅闯太太的屋子,实在是很没规矩的事!”  “但凡有教养的一点的姑娘,那都不会做这种事的。”  一般的内宅小姑娘,听到管事妈妈这样说,早就羞得没脸了!  范妈妈顿了顿,有些高傲地继续道:“姑娘不在府里长大,以后要学规矩的地方还很多。”  “干脆今儿就先从这里学起。先去外面等太太的吩咐吧。”  小厅里很安静,炉子的炭火偶尔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  范妈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没出阁的姑娘脸皮子薄,说不定帷帽底下的脸已经涨红了,或许还哭了……只是胆子小,不敢哭出声。  拿捏一个乡下来的小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蔺云婉低声笑了。  这个郑氏,到底是不敢直接下手,还是懒得自己亲自出面?派个妈妈出来教训继女,自己恐怕正躲在里间偷听吧!  “你……你笑什么?”  范妈妈冷了脸,乡下来的丫头,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是真的听不懂她的话,还是和她装傻?  蔺云婉起身走近了一步,问范妈妈:“你刚刚说我没有教养?”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那可不像是吓坏了的样子。  反而很泰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府里从小养大的嫡小姐,才会有这样的底气。  范妈妈有些疑惑,还是不觉得一个乡下丫头能说出什么厉害的话,就道:“姑娘这般没规矩,可不是没教养么!”  蔺云婉淡淡地说:“养不教父之过,看来妈妈你是想责问老爷了?”  “妈妈放心,你的话我会带到老爷面前。不过不知妈妈姓什么?我要一字一句和老爷说清楚,免得老爷认错人就不好了。”  这、这是要找老爷告状?  范妈妈脸色都变了,结巴地说:“大小姐,我……我这是代太太……”  蔺云婉冷声道:“在小姐面前一口一个‘我’,这就是林府的规矩?”  “十几年没回来了,我倒要请教一下这位妈妈,老爷是什么时候改了府里的规矩?”  蔺云婉语气很平缓,一点都不着急,很容易就应对下了。  反倒是范妈妈吓得有些出汗。  大小姐这可不是装傻,这是伶牙俐齿啊!  她不是乡下来的吗?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范妈妈结结巴巴道:“我……奴、奴……”  “退下吧。”  郑氏偷听了半天,从里间挑帘子出来。  蔺云婉和惜若双双抬头,都有些惊了,好华丽的妇人!  身上是绛红妆花缎褙子,茄色的综裙,梳着十分庄重的妇人发髻,头上两钗一簪,金钗没什么说的,正阳绿的一只翡翠簪打眼看去,便知道十分的贵重。  不止如此,妆花缎本来就是很难得的料子,京城里也不是哪个诰命都穿得起。  郑氏身上的那件还织了金线。  手腕上也是一双正阳绿的翡翠镯子,和头上簪子的颜色一丝都不差,要不是从同一块石头里出来,要不就是花了大价钱特意收来的。  蔺云婉心中暗道:“林老爷必然很宠爱郑氏。”  林家也算是江潜的望族,不过林老爷这一支,可不是林氏一族的中流砥柱。  简单来说,林家并不是巨富之家。  郑氏竟能打扮成这样……  难怪原来的林姑娘过的那么凄惨了。第117章 继妹  第117章  “没想到你在山上竟还养出了这么一条厉害的舌头!我身边的管事妈妈都说不得你两句了?”  郑氏施施然走到主位上,一落座眼神便有些凌厉。  她吩咐范妈妈:“给我倒杯茶来。”  范妈妈立刻去吩咐丫鬟沏茶。  郑氏慢悠悠地看向蔺云婉。  蔺云婉微微福身,郑氏知她要行礼,便冷淡地道:“叫我太太就行了。”她可不想听继女唤她母亲!听一听都膈应。  “太太。”  郑氏淡淡应了一声,和她说:“你父亲既然派人接了你回府,从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  什么事?  蔺云婉眉头皱了皱,实在不记得原来的林姑娘,和继母之间还有什么没有化解的事情。  林老爷可没有给她留消息!  “是。”  什么都不知道,她便暂且随口应着。  郑氏又规训了一些话,说的都是她立的规矩:“……回府之后不要到处乱跑,家里可不像你住的乡下,没什么约束的。”  “还有东西两边的院子,和咱们家的院子之间虽然有门,但是已然分了家,你不要随便去打搅亲戚。”  “等以后有机会jsg,我再带你去见亲戚。”  真是奇了!  她刚回府,正是认亲的最好时候,郑氏却不带她去。  这也太不重视林姑娘这个嫡女!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郑氏这么厌恶林姑娘……林姑娘在家的时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一个小孩子值得继母那么讨厌吗?  但她也不是来林家享乐的,倒也不必和林家亲戚们深交。  蔺云婉继续道:“一切听太太的安排。”  郑氏看她听话,哼了一声,这才像话!  她不咸不淡地道:“其余的事以后再说……”没有忘记敲打继女:“你年纪不小了,我和老爷会为你尽快寻一门好亲事,你要老老实实的!”  女孩儿家的婚事可是捏在继母手里,那是一辈子的前途。  要是不听继母的话,真的是死路一条。  蔺云婉藏在帷帽底下的嘴角抿了抿,幸好她不是真的林姑娘,她的婚事轮不到郑氏做主。  但林姑娘这个继母确实不是好惹的……  听说林姑娘是胆怯的人,遇到这种继母,怕是真要吓坏了。  “太太,告退。”  蔺云婉也不想和郑氏再打交道了。  郑氏其实也不是很想看她,连她帷帽都没让她摘……怕看到一张好不容易已经忘记的脸,心里又厌恶!  不等她打发蔺云婉,闯进来一道倩丽的身影。  她人还没进来,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你还好意思回来!”  蔺云婉和惜若一起回头,一个及笄年纪的小姑娘,和郑氏一般的风格打扮,穿红戴紫,脑袋上不是金就是玉。  穿着也十分的奢华!  一看就像郑氏的亲生女儿,确实也是郑氏的嫡女,林云娇。  “娇儿。这是你大姐姐。”  林云娇只管从蔺云婉身边擦肩而过,既不叫姐姐,也不行礼。  长幼有序,哪怕是女孩儿间,也十分讲究长幼!  蔺云婉虽然是乡下回来的,但年纪比林云娇大好几岁,做妹妹的就是要主动和姐姐行礼才是!  林云娇甚至也不和郑氏请安,直接坐在了郑氏身侧,行为举止十分的随意。  真是个受宠的女孩儿,林家夫妻有些惯坏这丫头了!  蔺云婉心里不太喜欢这种没规矩的样子,但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姑娘,犯不着去教训林云娇。  她冲郑氏示意,准备走了。  林云娇坐下之后,眼睛可是一直看着这个大姐姐的。  她眨了眨眼,少女的声音还很清脆:“你走什么呀!谁让你走?”  蔺云婉脚步微顿。  范妈妈端着丫鬟沏的茶进来,一看林云娇过来了,有些为难。  茶是先给太太,还是先给二小姐喝?  林云娇可不为这点小事伤脑筋,她理所应当地吩咐范妈妈:“茶给我。”  郑氏挥挥手,也是不计较的。  范妈妈就把茶先给了林云娇,再去为郑氏沏一碗新的。  蔺云婉透过帷帽,能模糊地看到林云娇的举动,实在是个娇小姐!爹娘宠的没个样子了!  林云娇啜了一口茶,才端着茶盏,坐在郑氏身边,十分怡然地问蔺云婉:“我和你说话,你难道没有听见吗?”  惜若拧了拧眉毛。  太没大没小了!  她捏了捏拳头,十分忍耐这个失礼的嫡二小姐。  蔺云婉语气沉静平和地道:“你应该先喊我一声姐姐。”  林云娇一愣。  想得美!  她在这个家里长大,十几年来她喊过谁姐姐呀!她就是最大的!  她才不要尊重这个乡下来的大姐姐,她要做被尊重的那个。  “你配吗?”  蔺云婉笑了:“长幼有序,礼法如此。我有哪里不配的?”  林云娇脸色一红,先是羞赧,后来直接大怒了:“你不会出去了十几年,就忘了自己做过了什么事情吧!”  她越说越生气,索性站起来和蔺云婉对视:“你当年都差点害死我!你还好意思回来!”  害死?  蔺云婉惊了。算一算姐妹俩年纪,林姑娘出府的时候,林云娇都没出生,怎么就害死这个小妹妹了?  “林云婉,你、你真的忘了?!”  “事情过去太久,我确实不记得了。”  林云娇很生气地道:“你好好想一想,你是为什么被爹爹赶出府的!”  蔺云婉虽然没摘帷帽,但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样子是真的忘了。  林云娇忍不住提醒眼前这个讨厌的姐姐,她骄横地道:“你四岁那年起夜撞了我娘,害得我差点不能出生到这个世上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杀人凶手!”  蔺云婉和惜若都惊呆了。  这、这叫什么道理?  林云娇继续说:“你年纪那么小,我娘好心养你,你真是歹毒啊,竟然趁着生病的时候故意撞我母亲的肚子!你以为你假装头疼,爹爹就不会责罚你了?哼!你想害我不能出生,爹爹才不会放过你。”  蔺云婉无言以对。  一个生病的四岁孩子起夜,撞到郑氏一个成年的妇人。  谁撞谁还不好说!  “你终于想起来了?”  林云娇理直气壮地道:“要不是爹爹心软,允许你后脑上的血窟窿治好了才赶走你,你就该给我赔命了!”  血窟窿……  蔺云婉都觉得后脑勺疼。  林姑娘小时候在林家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怎么还戴着帷帽?还不快取下来!”  林云娇差点就自己伸手了,她要看看这个从小住乡下的姐姐,现在长成什么丑样子了。  一定没有她漂亮!第118章 就藩  第118章  “你是不是聋了?”  林云娇十分不满,这个乡下来的姐姐,怎么敢不答她说的话。  蔺云婉好像是叹了一声,有些厌烦地道:“你实在是太吵了。”  “你说什么?”  林云娇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不过是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凭什么敢这么和她说话!  蔺云婉一字一顿道:“我说,你很聒噪。”  “你!”  林云娇太讨厌她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啊!  她冷冷一笑,伸手去扯蔺云婉的帷帽。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丑八怪现在长成……”  话音都没落,帷帽先落下了,林云娇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连郑氏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帷帽底下竟然有一张容颜绝色的脸!  蔺云婉身上是石青色的短袄综裙,连一点花纹都没有,一支木簪子挽着很清秀的少女发髻,不知道是什么木头,总之不名贵就是了。  可这般朴素的打扮,也挡不住她的风华。  “你……”  林云娇眼睛都看直了,她怎么会长这样啊!皮肤好的能掐出水了。  蔺云婉蹙了蹙眉,将帷帽夺了回来,不耐烦地说:“你太无礼了。”  这要是她的亲妹妹,她非要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林云婉,轮得到你教训我!”  林云娇很不满,不过是原配的嫡女罢了!  “你母亲都死那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吗?敢这么和我说话!”  蔺云婉冷冷看了林云娇一眼,那眼神可不是一个乡下胆怯姑娘能有的。  林云娇本能地闭上了嘴。  郑氏也是觉得女儿说话越来越过分了,皱眉呵斥:“你给我坐下!”  林云娇扁扁嘴,退下坐在旁边,眼睛还忍不住看向蔺云婉。  她太美了,居然长成这样,在江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怎么会这样呢……在乡下应该长丑了才是。”  林云娇嘟哝着。  郑氏也不想不到啊,那个贱人的女儿长大了容貌会这样出众!  “云婉,你……”  你长得不像你母亲了。  她还是不想提起那个女人,便冷淡地道:“时候不早了,宅子里的事还很多,你随范妈妈一起回你的院子吧!”  林云娇挑眉问:“娘,她住哪里?”  郑氏道:“折节斋。”  林云娇嘻嘻一笑,说:“好地方啊。”  府里最偏僻最破败的院子,就是折节斋了,那里鬼都不去!  “范妈妈,还不快带她回去休息?”  “是。”  范妈妈走到蔺云婉身边,道:“大小姐,请跟……奴婢来。”  蔺云婉却没动。  看林云娇那个样子,就知道折节斋是什么地方了。  她可不是来林家受罪的。  “我不去。”  蔺云婉直接拒绝了。  范妈妈怔了,道:“大小姐,那可是太太让人为您精心收拾过的院子!”  蔺云婉瞧了她一眼,道:“你的耳朵聋了?”  范妈妈:“……”  嫡母的命令也敢违抗!大小姐胆子可真不小!  她看向郑氏。  郑氏笑了笑,起身看着蔺云婉,冷声说:“看来你在乡下没学到什么规矩。折节斋你不想住?好,那就去住柴”  “住口!”  林老爷来了。  “老爷?您回来了!”  “爹!”  母女两个一起上前。  蔺云婉和惜若也转身,迎林老爷。  林华彬早在外面就听到一些她们的对话了,脸色沉着,瞪了她们俩一眼,不满地问郑氏:“你要把云婉安排到哪里去住?”  郑氏解释道:“……本来是想把她安排在折节斋。”她连忙解释:“都收拾干净了!窗明几净,床榻、椅子那都是从库房里搬了上等的过去。”  林华彬才不信。  自己的枕边人,jsg自己最清楚了,郑氏可不是个大度的人。  他道:“换去碧溪堂吧。”  郑氏和林云娇都惊得说不出话了。  碧溪堂可是府里最好的院子,不光位置宽敞,朝向好,院子里的景色也是很不错的。  没分家之前,林家老夫人就住在碧溪堂,后来分出去,这边为了尊重老太太,一直没有安排人住进去。  “爹,我想住碧溪堂您都不让的!”  林云娇委屈死了,她从母亲院子里搬出来的时候,就想住碧溪堂,父亲却不让。  林华彬拧眉道:“哪有小女孩儿住的院子越过父母的宅院?”  林云娇更不满了,指着蔺云婉道:“那为什么她可以!”  林华彬沉着脸说:“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蔺云婉有点不自在了。  她不是来受气,也不是来做小祖宗的,越过父母宅院的规制,那确实不太好。  林华彬不想让蔺云婉担心,脸色温和地说:“你多年没有回家,就住碧溪堂吧。是父……是家里对你的补偿。”  蔺云婉福身,却之不恭了。  郑氏母女听到这话,脸都绿了。  林华彬在家里还是很有身份的,他摁住了郑氏母女,不许她们再多嘴,吩咐范妈妈:“还不快去给大小姐收拾院子?”  又和蔺云婉道:“云婉,你跟我来书房。”  “是,老爷。”  蔺云婉跟了过去。  惜若提着包袱也去了。虽说赵敬易将姑娘托付给了林家,但是她也要防备着林家人,林华彬毕竟是个男人,虽说年纪确实可以做姑娘的父亲,那也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说话才行!  林华彬把蔺云婉带到书房,让惜若守在外面,他开着门和蔺云婉说话。  无关的下人都打发走了,不会让他们听到这些事。  “侄女儿,我的家事让你见笑了。”  林华彬解释道:“内人不是个聪明人,我担心她不能守口如瓶,就没和她说你的事。”  蔺云婉点头,说她知道。  那还能看不出来吗!郑氏要是知道一切,也不敢这么对她。  不过林老爷也许说得对,郑氏还是不要知情最好。  林华彬又安抚道:“侄女儿你放心,内子也不是什么坏人。你也不必委屈自己,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直说。”  蔺云婉笑而不语。  男人还真是容易看错自己的枕边人,郑氏是不是坏人,他说了可不算。  她只道:“家父将晚辈托付给您,也是相信您会照顾好晚辈的。”  她是以齐令珩的舅舅,赵敬易女儿的身份住过来的。林华彬只以为她是赵家见不得光的女儿,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  林华彬笑着说:“当然。我与你父亲是至交,你也该叫我一声伯伯,我怎么会委屈你。”  蔺云婉也笑:“那便好,晚辈也和云娇妹妹一样,被娇惯坏了,从小就受不得委屈的。”  林华彬的胡子抖了抖。  这个小姑娘,是想告诉他,以后在林家受气了可不会手软的是吗!  说话还是真够直接。  他还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吗?  林华彬笑道:“就当自己家一样,安心住着吧。”  蔺云婉也十分客气:“晚辈谢过林伯伯的照顾。”  “你也累了几天,回碧溪堂去休息吧。”林华彬又怕不周到,还和她说:“桓王来江潜就藩,我近段时间都不得空闲,有事可以先和我书房里伺候的人说。”  蔺云婉也不问谁是书房里伺候的,而是抬眸打听:“桓王已到江潜了?”  林华彬点头说:“王爷提前到了,所以我今日才回迟了。要不然今天也不会让你独自先过来的。”  原来如此。  蔺云婉抿唇一笑,王爷也来了!第119章 桓王妃  第119章  “姑娘,这里就是您的住的碧溪堂了。”  跟着管事妈妈到新院子前,蔺云婉抬头看着院门上的匾,几个俊逸的大字。  管事妈妈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笑着说:“姑娘,这是老爷从前为老夫人亲笔题的字。”  竟然是林老爷的字?  蔺云婉点着头道:“老爷的字写得十分好。”  听说林老爷只不过是江潜的小官,没想到这一手字倒是很不错!都不输她蔺氏族中的读书人。  管事妈妈愣了一下。  哟呵,大小姐好狂妄的口吻,都评价起老爷的字了。  可她一个乡下丫头,能懂什么呀?只是在装样子,怕府里下人瞧不起她吧!  管事妈妈虚虚地笑道:“大小姐要是喜欢写字,以后请老爷教您就是了。您现在回了府里,老爷肯定会疼您的。”  倒是不相信蔺云婉真懂写字。  蔺云婉淡淡一笑,和管事妈妈一起去院子里看住处。  “老爷说给您两个大丫鬟,其他的仆妇都和二小姐是一样的。这碧溪堂里的东西一直就没有搬动,再给您添一些姑娘用的东西,也就妥当了。”  管事妈妈一一为蔺云婉介绍,走的时候没忘记说明自己的身份:“府里人都叫老奴兆妈妈,您不嫌弃也能这么叫老奴。”  她语气倒是谦卑,但脸上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得意和优越。  蔺云婉也不计较,林家也不只是兆妈妈这么瞧不上乡下来的“林姑娘”。  她只觉得今天实在累了。  “兆妈妈辛苦。”  “惜若,扶我回去洗漱。”  就和惜若一起进屋子了。  兆妈妈失笑着摇头走了,到底是乡下来的小姐,连规矩都不懂。都不知道花点银钱,讨好她这个管事妈妈。  内宅里的勾心斗角多着,小姐这种没见识的笨姑娘,怕是要吃亏了!  惜若服侍着蔺云婉换了一身衣服,还说:“已经在烧水了,我先给您把头发放下来。”  蔺云婉点头,惜若拆掉了她头上的簪子。  青丝如瀑,披在脑后,背影十分的曼妙。  惜若低声在她耳边笑说:“您像极了一个没出阁的姑娘。”  “是吗?”  蔺云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梳着少女的发髻……好像是和在蔺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看了一会儿,她就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个无字牌位,供奉起来。  青花瓷的托盘,里面放着处理过的佛手柑,到了这个季节依旧散发着香味,还有几个枣和梨。一只青铜的香炉。都是她让兆妈妈送过来的。  “香呢?”  惜若递上来三炷香。  蔺云婉虔诚地拜了拜,敬上三炷香。  她诚心地说:“林姑娘,以后就是我一生一世地供养着你了……”  惜若看着牌位,安静了片刻,便道:“林姑娘长眠在她长大的山里,也比回到林家安息!您也是帮了林姑娘。”  蔺云婉不觉得自己帮了林姑娘什么,明明是林姑娘帮了她。  她和惜若说:“有机会再为林姑娘点长明灯。”  在林家她只能供着无字牌,以后可以点长明灯的时候,就能光明正大写上林姑娘的名字,林姑娘就不是无人供养的孤魂野鬼了。  惜若低声和蔺云婉商量,以后每个月供几斤的香油。  天色渐渐暗了,蔺云婉在林家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王爷……”  她喃喃道,有机会还要当面谢谢桓王才是。他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但她不能做知恩不报的那个,否则和陆家的人有什么区别?  林府里还有人睡不着。  林华彬还在床上哄郑氏。  郑氏从蔺云婉一搬进碧溪堂里就开始哭,哭了大半个晚上,流不出眼泪也是抽抽搭搭,停不下来。  总是她睡不着,谁都别想睡!  林华彬实在无奈,气恼地坐在床上,不想哄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下床穿鞋,冷脸道:“我去书房,你自己睡吧。”  郑氏不敢作死,转身拉着他的胳膊,哭哭啼啼地说:“老爷还好意思问妾身怎么样!她的女儿一回来,你就当成眼珠子一般疼,那云娇算什么?”  “您亲养了云娇十几年,她还比不得一个乡下来的丫头!”  “在老爷心里,到底是死了个那个更重要吧!”  林华彬很头疼地道:“你胡说什么!”  看郑氏眼睛都哭红了,又温声说:“好端端的提起她干什么?”  “我要是不疼爱云娇,当初怎么会听你的让云婉住乡下?”  “你当年说肚子疼,担心云娇不能出生,又说找人算过,云婉天生克父母、克手足,我最后不是什么都依着你了!这还不够疼你和娇儿?”  郑氏自知理亏,哭声也小了。  林华彬趁机道:“云婉只是个女孩儿,早晚要嫁出去,又不碍着你的眼。”  郑氏立刻道:“云婉年纪也不小了,老爷,我看今年春夏之前就把她嫁出去,免得耽误了云娇的婚……”  林华彬可没有糊涂。  他严词拒绝:“云婉的婚事,你不要插手,我自有主意。”  背对着郑氏。  郑氏不满道:“老爷是怕我害她,害了你的亲骨肉,才提防着妾身吧?”  “你要这么说,那就是了。”  “我告诉你,云婉的婚事你要是敢插手,别怪我对你和云娇不客气!”  赵敬易女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他们林家自作主张。  到时候自有赵敬易私下里为那jsg丫头物色如意郎君,他们林家只要配合着就行了。  难得能帮得上赵敬易,老天爷送到手上的机会,他可不想得罪桓王的亲舅舅!  “那云娇怎么办?”  郑氏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丈夫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她不会再去挑衅了。  林华彬皱眉道:“什么怎么办?”  郑氏一肚怨气:“好好儿地接她回来干什么?现在长姐没出嫁,云娇这个做妹妹的又怎么好出嫁?”  “桓王还真是到江潜来就藩了,云婉偏偏这时候挡了云娇的路。您说,万一桓王看中了云娇,因着云婉没有出嫁,云娇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到嘴的鸭子要飞走了……”  想想都难受!  林华彬脑子可没有进水,他道:“桓王妃是那么容易当上的?江潜多少人家听说桓王过来就藩,摁着适龄的女儿不让出嫁,你以为云娇随随便便就能入桓王的眼?”  郑氏骄傲地道:“我家娇儿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太祖时候就有规定,皇室娶妇不看出身。我家娇儿怎么就没有机会?”  机会是有的,谁都想自家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  但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林华彬道:“云娇的婚事,我心里有数。我是做父亲的,我知道为云娇打算……”  要不是为了女儿,他也不会这么上心地帮赵敬易的忙。  还不是看在赵家是桓王母族的份上。  林华彬说:“桓王这几天肯定要宴请江潜望族和大小官员,你给云娇好好置办一身衣裳首饰,先去桓王府里探探情况再说。”  郑氏双眼放光:“什么时候?”  林华彬道:“等帖子吧!我们林府肯定能去的。哦对了,你不要厚此薄彼,云娇有的,云婉也不能少。”  “要不就都别去了。”  郑氏道:“……知道了。”  林华彬也累了,躺下来说:“不早了,歇了吧!”  夫妻俩都没能立刻睡着,心里惦记着攀上皇室的美梦。  从江潜林家不受重视的一支,变成桓王的岳父岳母……这可是一步登天!第120章 裁缝娘子  第120章  “姑娘,王爷给林府下帖子了,邀请府里的人去桓王府里做客。”  惜若早上出去打水,听到府里下人都在说这件事。  她立刻就提着水桶回碧溪堂了。  蔺云婉抬头一笑,放下了书,问道:“什么时候?”  惜若也笑:“好像就在五天后。”  蔺云婉想了想,说:“王爷初到江潜,新府肯定很乱,五天就宴请江潜大族和当地官员,也是不容易的。”  她在内宅待了一辈子,最懂这些事了。  惜若是不太懂的,但是蔺云婉一说,她也能明白。  便随口道:“谁让王爷不娶妻,要是有一位王妃为他操持内宅,不就不乱了!”  正是,内宅怎么能没有主母?  尤其是王府这种门第。  蔺云婉从前不怎么关心外男内宅的事,但王爷对她有恩。  她问惜若:“你从前是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吗?你可知道王爷为何一直不娶王妃?”  惜若摇头说:“奴婢不知道。”  “奴婢虽为王爷办事,偶尔也会在王府里伺候,但是奴婢并不近身伺候王爷。”  她现在跟了姑娘,就是姑娘的奴婢了,惜若多说了一些齐令珩的私事:“……姑娘,王爷身边从来没有近身伺候的奴婢。一直都是太监们伺候。”  “王爷为什么不娶,奴婢真不知道,但是奴婢知道,王爷为了这件事和皇上娘娘吵过好多次,皇上曾经发过很大的脾气……”  蔺云婉听得眉心直跳。  没想到桓王这么大胆子!  都说皇室无情,先君臣后父子,王爷竟然敢忤逆皇上,看来皇上确实像传言中一样宠爱皇后,爱屋及乌地宠爱着王爷,连婚姻大事都纵容着他由着自己的性子!  惜若见蔺云婉若有所思,怕她想歪了,又低声说:“姑娘别误会,王爷可没有疾病的。王爷就是不想娶妻,好像是说看不上京城里的贵女……王爷就是任性惯了。他自己不情愿的事情,谁也管不了。”  蔺云婉耳根子微微发红。  她又没说王爷有疾病……  “你怎知王爷他……”  虽说不该打听王爷的隐私,但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免有些好奇。  惜若倒是坦荡:“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有一年皇上也疑心王爷他……连续派了几个太医过来给王爷把平安脉。”  “若是一个太医就罢了,几个太医过来都只问同样的话,王爷就疑心了。”  “再有太医来的时候,王爷便动怒赶走了……”  京城皇室里的风吹草动,第一天发生,第二天就满城皆知。  “不止奴婢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蔺云婉有些出神。  她那时候已经嫁到武定侯为妇人,肯定不会关心外男的事情,王爷的这种隐私,她还真没听说。  惜若很谨慎地道:“太子的身体,姑娘想必也听说了。”  都知道太子体弱,他不光体弱,到现在也没有个子嗣,极有可能没有生育能力。  要是太子有朝一日不在,继位的就是皇后嫡出的桓王。  他的身体,朝廷里也是十分在意的,虽是他的私隐之事,可想瞒都瞒不住……  惜若继续说:“所以王爷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已经过了好多年,现在早就没人提了。”  要不是蔺云婉问起来,她都快忘了。  蔺云婉不再多问了, 和她无关的事,又是男子的事,王爷再怎么对她恩重如山,也是要避嫌的。  “惜若,你去帮我要几种香料过来。”  王爷就藩江潜,有了新府邸,她应该要恭贺他就藩和乔迁之喜的。  只可惜她现在身无长物,只能尽她所能地尽一尽自己的心意了。  惜若为难道:“……姑娘,您说的香复杂了,奴婢记不住,您能写下来吗?”  “当然可以。”  笔墨纸砚碧溪堂里也是有的,这种东西不是郑氏管着的,都是从林华彬那里拿来的。  所以品质还不错。  惜若研墨,蔺云婉提笔写字,她是不敢写和原来一样的字迹,就用左手写了几种香的名字。  “不知写成这样,管事的能不能认出来,我念给你听,管事的认不出来,你说给他们听。”  惜若点头。  香料名字写在纸上,那她也是认识的。  蔺云婉一一念了,惜若去找兆妈妈要香料。  兆妈妈看了那字迹,眉头拧了半天,问道:“这是大小姐的字?”  惜若说:“是。”  兆妈妈摇了摇头,真是极丑的!  她和惜若说:“香料一时半会儿买不齐全,姑娘先回去,我今儿就打发了人出去买,等买齐了就派人给大小姐送过去。”  惜若想了想,兆妈妈都说了今天就派人去买,倒也是合理的。  “也不用兆妈妈你费劲跑腿了,我明天早晨就过来取。”  兆妈妈说“成”。  等惜若一走,她笑得肚子疼,和周围的丫头们说:“你们快来看一看,这是大小姐写的字。”  林府也是书香门第,就是底下的丫头也有不少读书识字的。  丫头们笑成一片。  “这哪里是写出来的,根本就是跟鬼画符一样描出来的!”  “而且还描成这样,看来描红的手艺也是不行的,描红不好,那女工必然也不好。”  兆妈妈失望道:“到底是乡下来的,肯定什么都不会了。”  真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笑什么呢?”  郑氏到了议事厅来,丫头们不敢造次,往后退了些。  兆妈妈把蔺云婉写的字给郑氏看,说:“这是大小姐写来的。”  郑氏打眼一看她早听到兆妈妈和丫头们说笑的话了,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她那个便宜继女。  她也忍不住笑了,挑眉问:“是她亲笔写的?”  兆妈妈道:“惜若姑娘说是的。”  郑氏轻蔑道:“拿走吧,别碍眼了。娇儿五岁都描不出这种东西了。”  兆妈妈笑道:“大小姐哪儿和二小姐比!”  郑氏坐到议事厅里,外面请来的裁缝娘子就来了,带着江潜时兴的衣服料子,笑着介绍:“这种提花料子,京城里的贵女、太太们都爱穿……”  林家这位太太可是舍得花钱的主儿,又是一笔不小的生意,裁缝娘子别提多高兴了。  郑氏看了一眼料子,觉得不错,便吩咐范妈妈:“带去给两位姑娘量尺寸。”  范妈妈送了人回来,低声问郑氏:“您真听老爷的,给大小姐也做一样的衣裳?花费不少的呀!而且……”  大小姐长相那么出众,再穿得漂亮一些,到时候在桓王府里会抢了二小姐风头!  郑氏皱眉道:“废话!她凭什么和娇儿一样?”  范妈妈不懂了,既然不给大小姐做衣裳,还让裁缝娘子给她量什么呢!  那不是白费功夫。第121章 新衣  第121章  郑氏不满道:“老爷既然特别提过了,我若明着亏待她,老爷岂不是要生气?”  范妈妈问:“那您的意思……”  郑氏笑道:“总还是要做做样子。可是桓王府的宴会来得这么快,裁缝jsg娘子哪里来得及做两套衣裳?当然先紧着我的娇儿做了!”  范妈妈眼睛一亮:“正是这样,老爷也没话说!”  大小姐到底是不受宠的,要是只能做出一套衣裳,老爷肯定也不会让裁缝娘子先给大小姐做。  “可是大小姐到时候穿什么去?”  郑氏扯了扯嘴角道:“娇儿不要的衣服那都还新的很,她怎么穿不得?你去娇儿那里随便给她找几件,让她自己挑就是了。”  “她一个乡下来的,又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几件好衣服给她挑,她都要挑花眼!”  范妈妈有点担心:“可是二小姐的衣服,会不会小了……”  不合身的衣服,穿出来也不好看。  郑氏冷笑:“太合身了,她岂不是太舒服了?”  就是要不大合身的才好。  范妈妈一下子就懂了,笑道:“奴婢这就去二小姐院子里讨衣服。”  她去了林云娇的院子里。  林云娇正在挑去桓王府要戴的首饰,她的首饰妆奁都装不下了,可还是没有挑出来可心的。  她冲丫头们发脾气:“我说了要新的要新的!”  丫鬟们战战兢兢地说:“……姑娘,新的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出来。”  平常铺子里卖的,她家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不是嫌手艺差了,就是觉得上面的宝石珠玉不够贵重。  林云娇烦恼地坐在妆奁前,左看看右看看。  ……不是首饰的问题,她觉得是脸。  脑子里出现了一张讨厌的人脸,那个乡下来的嫡姐,凭什么长得比她好看那么一丁点!  偏偏那一丁点就是让她无法容忍!  “可恨!”  林云婉还要和她一起去桓王府,要是桓王同时看到了她们两个……  这种感觉真讨厌。  “范妈妈来了。”  丫鬟小声地说。  林云娇不耐烦道:“来了就来了。”  范妈妈挑帘子进来,笑着说明来意:“姑娘,奴婢过来找您要几件旧衣服。”  林云娇皱眉道:“好好的要我的旧衣服干什么?”  她的旧衣服多的堆积如山,但那也不是随便可以赏人的。  范妈妈说:“大小姐刚回府,没衣服穿。这不马上要去桓王府赴宴了吗,太太说先拿您的衣服……”  “想得美!”  林云娇气死了,瞪着范妈妈:“凭什么拿我的衣服给她穿?我告诉你,她都差点害我不能出生,现在一回来就想抢我的东西,不可能!”  她还有些伤心:“爹疼她,现在娘也疼她了,我算什么!”  范妈妈手忙脚乱地解释:“姑娘,姑娘,不是这样!”  林云娇眼睛都红了。  范妈妈和屋子里的丫头们说:“都出去吧。”  打发了她们,才和林云娇说了实话:“……太太就是不想大小姐盖过您的风头,明白吗?”  林云娇一听,果然不哭了。  她很大方地道:“我不要的衣裳鞋子都在那个箱子里,你自己去挑吧。”  范妈妈去翻箱子,料子摸在手里都是不错的。  二小姐娇气,和太太一样从来不穿普通的料子,就是可惜衣裳太小了,大小姐要是穿上肯定难受,行动不便。  范妈妈走的时候,还安慰林云娇:“人一旦穿的不舒服,仪态也不好,扭扭捏捏起来,就是仙女那也显得小家子气。”  江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眼高于顶的,看到这种嫡女,谁还会高看一眼啊。  “二小姐您放心,大姑娘就是去衬托您的。”  林云娇笑了:“这话我爱听。”  她态度大变:“快拿去给她挑吧。”  宴会前一天黄昏的时候,范妈妈才带着旧衣服到碧溪堂,也是她的主意,她和郑氏说:“就是要等到来不及了,大姑娘才没办法。要是她自己主动说不去,那就最好了!”  郑氏点头:“巴不得你明儿早再送去。”  那才叫一个措手不及。  范妈妈说不好,“您总不能让老爷有话说。”  郑氏这才允许范妈妈送过去。  “大小姐,您回来的太仓促了,实在来不及为您准备。这都是二小姐平常舍不得穿的,您先挑了喜欢的穿着。等桓王府里宴会过了,太太再给您做新的。您的身材都量好了,最迟半个月就有好衣裳穿了。”  范妈妈觉得这些话是可以糊弄住蔺云婉的。  “惜若,拿来看看。”  蔺云婉波澜不惊的。  惜若接了衣服过来一展开,就知道根本不是蔺云婉能穿的大小。  她瞪了范妈妈一眼。  范妈妈笑嘻嘻的,也不害怕,还道:“东西奴婢送到了,奴婢就先回去了。姑娘有什么缺的,再和太太说就是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知道盘算着怎么敷衍呢!  蔺云婉见过太多这种人了。  她淡淡地道:“你退下吧。”  范妈妈心里不舒服了一下。  什么叫退下!  说话的语气和太太似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嫡女而已。  别以为嘴皮子厉害一点,就敢在下人面前充主子了!  范妈妈僵笑了一下,还是要应声儿的:“是。”  就退下了。  惜若还看到范妈妈背过去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她气道:“依奴婢的意思,就该扇她两巴掌!”  蔺云婉笑道:“应该的。不过不是现在。”  她看着惜若手里的衣服。  惜若问道:“姑娘,这些衣服怎么办?您穿不了的。”  蔺云婉说:“也是好料子,赏给拨过来几个丫鬟穿吧。”  惜若愣道:“那您穿什么?”  蔺云婉起身说:“咱们穿新的。”  她直接就去找林华彬了。  她来林家不是受气吃亏的,王爷既然把她送过来了,必然是安排周全了的,她管不了郑氏和林云娇,但她自己想过的舒舒服服,还是可以的。  惜若跟上去,摸着鼻子嘟哝:“……咱们?”  看来姑娘要给她也裁新衣服了?  跟着姑娘还真不错!第122章 册子  第122章  “老爷,太太把云娇小姐的衣服送过来给我穿。云娇小姐的衣服对我来说都小了,实在穿不了。”  蔺云婉都不带转弯的,找到林华彬的书房里来,直言直语地说了。  林华彬先是老脸一红,看到蔺云婉那么坦荡平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带着歉意地说:“是我思虑不周,小侄女你不要往心里去,正好要跟你说,你父亲留了一些东西给你。”  “留东西给我?”  蔺云婉微愣。  赵敬易派人送她过来,帮她打点好林府的事情,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居然还留了东西给她吗?  林华彬拿出两本册子,说:“侄女你过目一下。东西太多了,本来想等府里的人清点好了,内子她……”她消停了一下,再送给眼前这个假女儿的。  也不至于闹得家宅不宁。  不过已经不宁了,索性早些给了云婉,免得她在林家受了委屈。  蔺云婉接过去过目。  厚厚的两本册子,上面除了一些金银首饰,好多日常用的器具,连锅碗瓢盆都写上了!当然不是乡下人用的那种,而是富贵人家里的银器、玉器之类。  赵敬易会这么心细吗?  她捧着册子出神……是王爷的意思吧。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王爷给她的?  蔺云婉心中大惊。  王爷帮她,她已经觉得很亏欠他,她父亲不过教了王爷几年而已,父亲又去世了那么久,她怎么担当得起王爷这么重的恩情?  怎么好再拿王爷的银子!  这和承王爷救命的恩情,是两码事。  “怎么了?侄女可是觉得册子上的东西有什么不妥?”  林华彬早就看过册子,知道册子上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他猜想过,因该是她从前外面用过的东西,原封不动搬到了林家吧。  要是有什么问题,她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低眉自言自语地道:“这册子也是刚到我手中不久,我原封不动交给了你,不应该有问题……”  蔺云婉连忙合上册子说:“没什么问题。伯伯费心了。”  林华彬一笑:“没问题就好。”  “里面还有很好的料子、衣裳。桓王府宴席不比寻常,你先紧着好的穿,伯伯自然为你有所准备,就是怕比不上你父亲的手笔。”  “侄女你可不要嫌弃。”  蔺云婉笑道:“怎么会。”  林华彬总是很客气的样子,他笑道:“伯伯这就吩咐人送到你院子里去。”  蔺云婉道过谢,似乎有些犹豫地道:“太太那里……”  那些东西送到她的碧溪堂,郑氏母女还不要气死?  林华彬讪讪道:“……放心,有我去说。太太不会说什么的。”  那最好不过了。  他们夫妻的事情,他们自己去处理。  蔺云婉便道:“晚辈告退。”  林华彬点点头,派了自己的人过去盯着前院搬东西。  黄昏时分,好东西像流水一样地送到碧溪堂。  原本就雅致的院落,一下子变得奢华,檀木的四扇苏绣屏风、檀木的桌椅,玛瑙、翡翠、碧玺首饰。  最后还有一张纸单,是林华彬的心意。  这一份就单薄了许多,但并不是林华彬出手不够大方,而是王爷出手太阔绰了!  “姑娘,jsg有现成的衣裳了。都是崭新的。”  王爷送来的东西,并不是照着蔺云婉的身材裁的,但是大差不差,她肯定能穿上,不像林云娇的旧衣服那么不合身  惜若让蔺云婉试一试。  蔺云婉穿上果然是合身的,惜若摸着她身上的衣料子说:“……奴婢还是第一次摸缂丝的料子。”  这是一种更稀有的织造技法,也更昂贵。  因为昂贵,这么多东西里面也只有这一件。  蔺云婉也知道,要多少王爷都送的起,只是她现在是林府的姑娘,总不能比太太还穿得奢华!会惹人怀疑的。  惜若又从林华彬给的东西里找到了几件衣裳,说:“和二小姐的旧衣服是一样的料子。”  但这几件都是崭新的。  可见林老爷是真的重视她,至少是不想委屈她的。  蔺云婉问道:“惜若,你喜欢吗?”  惜若就往身上比了比,笑道:“奴婢喜欢。”  蔺云婉笑说:“除了我身上这件合身的,其他的你随便挑。”  包括王爷送来的那些。  惜若看了看箱笼里的衣服,摇摇头说:“奴婢穿不了那么多。”  蔺云婉给她做主:“一路上过来,你我都十分简朴,现在安定下来了,别亏待自己。拿三套成衣,再挑几匹料子回去,找府里针线房的仆妇们给你做几身。”  惜若却之不恭了。  她服侍姑娘,还是要穿比甲和长裤子方便,是得找人量身裁了才贴身。  “奴婢让她们把这些都归进碧溪堂的库房里。”  “好。”  蔺云婉换下衣服,在房里看书。  到了林家实在是清闲,她有大把时间看书。  惜若出去开了碧溪堂的倒座房当做库房,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搬东西,又怕她们不小心磕坏了,十分的严厉:“仔细点!”  她嗓音压低的时候,十分浑厚,小丫头们又见她身材不一般,知道是有些力气在身上的,都不敢不听她的。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林府这边开始掌灯。  碧溪堂也开始掌灯,照得倒座房里亮堂堂的。  忙到天黑透了,惜若才回到上房,和蔺云婉道:“姑娘,都清点好了,一丝不差。”  蔺云婉笑着道:“辛苦你了。”  惜若要把册子交上去,蔺云婉道:“册子和库房的钥匙,你替我收着吧。”  这可是姑娘家傍身的东西!  姑娘这般信任她。  惜若抿唇笑:“是。”她沏茶过来,低声告诉蔺云婉:“姑娘,主院那边今晚怕是要吵架了。”  蔺云婉接了茶盏已经换新的了,彩釉鱼戏莲叶的一套茶具。  她淡淡地道:“怨不得我。”  哪怕是真的林姑娘回来,一个原配留下来的嫡女,竟比个丫鬟过的还不如,这个继母也是太狭隘了!  果然像惜若说的那般,主院吵得厉害。  丫鬟们既不敢进去伺候,又不敢躲走,远远地就听到里面砸了一只大花瓶。  郑氏趴在桌子上哭:“好啊你!还背着我攒私库!嘴里说着心里只有我们娘俩,好东西全都给那个贱人的女儿!”  她反而倒打一耙:“当初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送她去乡下。你就是怕我委屈她是不是!”  “你为你女儿做的好打算啊!”  林华彬揉了揉太阳穴:“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要是不看重郑氏和娇儿,怎么会舍得大女儿去乡下……郑氏都不知道,他的大女儿已经死了!他得知大女儿死讯的时候,也是有一丝心疼的。还不是为了她们母女才忍了!  他怕郑氏自责,说都没和她说,她反而这样不明白他!第123章 出手  第123章  “好了,大晚上的你别哭了!”  林华彬头都疼了。  明天还要去桓王府赴宴,要到处和人打交道,他今晚就想好好休息一晚上。  郑氏不依,哭得梨花带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和娇儿!”  “还说夫妻同心,你我什么都不互相瞒着,你却背着我藏了那么多家私!”  “今儿是给大女儿,明儿又不知在外面怎么的寻花问柳。”  郑氏越说越伤心,“不……怕是等不到明儿,说不定以前你就……”  “我、我真是瞎了眼!枉我当年寻死觅活等了你几年!”  “你忘了你怎么和我发誓的!”  林华彬十分无奈,只好苦着脸说:“那些不是我的私库。”  “你少骗我!那么多东西,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林华彬道:“……那是云婉她母亲嫁妆里的一部分。”  他瞥了一眼郑氏,说:“我留了一部分,既然云婉回来了,就先就给她手上。免得她手里丁点东西都没有,外面人要说闲话的。”  “你可别忘了,东西两边还住着大哥和三弟两家,多少人盯着咱们府里。”  是那死丫头母亲的嫁妆?  郑氏不哭了。  她擦着眼泪道:“你不是说她的嫁妆都……你怎么还偷偷留了一部分?”  林华彬凉凉地看她一眼,问道:“你说呢?”  郑氏一阵心虚。  她低声道:“那你也不该瞒着我!”  林华彬冷哼一声。  郑氏刚冷静下来,又拉着脸道:“不对,你少哄我!我的人过去看了,那根本就不是十几年前的旧东西!料子可都是时兴的,怎么可能……”  林华彬打断她:“有些太久都不能用,我让人拿去兑了换新的,我又未曾补贴一文钱。既免得人说闲话,你我也省了事,这怎么不好?”  好像是这个道理。  郑氏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怀疑,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  林华彬趁热打铁,坐在郑氏身边安慰道:“我心里始终是你和云娇最要紧。这些年我为你们做了什么,你也是知道的。”  “老太太都为此疏远我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说起这个,郑氏心里还是很内疚的。  她柔声道:“我只是怕你心里没有我们娘俩……”  “怎么会!”  林华彬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我是家里的老二,大哥是嫡长子,三弟是最小最受宠的,只有我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只有你不嫌弃我,心疼我。”  家里嫡子就有三个,他是最不受宠的。  可郑氏却是一心一意爱着他的,那是亲生母亲都不能给的幸福!  郑氏心里也是酥糖一样的甜,她温声道:“老爷您明白妾身的心意就好。”  林华彬笑了笑。  美娇妻,可爱的女儿,他还是十分满足的。  郑氏叹息着说:“可是我担心娇儿伤心……”  林华彬道:“娇儿有时也太骄纵了,你要好好教一教她。”  郑氏心疼地说:“娇儿还能在家里留多久!老爷您不疼她,还有谁疼她?”  林华彬倒是愿意养着女儿一辈子的,但是也不像样子啊!  他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妥协了。  郑氏笑道:“老爷,要不……”  “嗯?”  林华彬挑眉。  又想怎么样?  郑氏说:“要不把云婉那些东西都给娇儿,娇儿就不会伤心生气了。云婉那里妾身再给她置办……”  总是云婉用的不能比她女儿用的更好!  “不行!”  林华彬推开了郑氏,负手而立,严肃地道:“你别想打云婉东西的主意!”  那可是赵敬易送来的,要是出现在他女儿的身上,到时候被赵敬易看到了……  没他们好果子吃!  郑氏心里却是一沉。  好啊,嘴上说着她和女儿第一,却舍不得云婉受一点委屈!  “老爷,那您明天自己去和娇儿交代!我实在不忍心和她说您这个当爹的偏心云婉!”  她把脑袋一扭,也发起脾气了!  “你!”  林华彬拂袖而去:“无理取闹!”  明天他还要应酬,没有精力和郑氏在这里吵架!  “老爷……”  郑氏以为林华彬不会走,等了半天,忍不住追出去,还真的走了!  她转头进屋子,捂着脸就哭了一场。  范妈妈进来劝:“太太,明儿您还要带二小姐去桓王府,快别哭了。”  郑氏擦了眼泪,先睡觉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告诉自己,不要因小失大。  第二天。  蔺云婉梳洗了起来,想带着丫鬟们一起去给郑氏请安。  范妈妈已经提前过来说:“大小姐先别去了,在二门上等着就是。太太一会儿就过来了。”  不必请安?  蔺云婉觉得奇怪,郑氏怎么会放过磋磨她的机会?  范妈妈一脸慌张地走了,多的不肯再说。  惜若都觉得不对劲,她道:“范妈妈怎么和见鬼了一样,她在怕什么?”  蔺云婉略思索,笑着说:“怕云娇看见我吧。”  看来林华彬不能彻底管住郑氏啊!  惜若闻言,看了一眼蔺云婉的打扮,湘妃色的缂丝短袄和综裙,长发挽在脑后,一支翡翠簪,白皙的耳垂上一对小珍珠,简单却华贵,明丽又娇艳。  放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  “云娇小姐要是看到您,鼻子都要气歪了。”  惜若站到蔺云婉身边说:“奴婢要护着您。”  免得林云娇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蔺云婉想了想,和惜若说:“老爷管不住太太和二小姐,你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  惜若得jsg了吩咐,笑道:“是!”第124章 巴掌  第124章  “嘶……”  丫头弄疼了林云娇的头皮,她摔了手里的簪子,差点要打丫鬟。  丫鬟吓得跪下,差点都要哭了:“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行了,快点起来给我梳头。我要去见我娘了!”  丫鬟愣了。  姑娘居然不罚她?  林云娇很不耐烦:“你还发什么呆?”  丫鬟说:“是……奴婢这就来。”  给主子梳头。  林云娇对镜自照,越看越满足,她身上穿的是江潜最时兴的花样,她头上的簪子可是红宝石的,那是她母亲很贵重的首饰,听说是父亲刚和母亲成亲的时候送的,现在到了她头上。  “哼,乡下来的野丫头,拿什么和我比!”  林云娇心情好极了。  梳妆打扮完了,她出院子之后,时候已经不早了。  “算了,不去给母亲请安了,我直接去二门上等。你去和母亲说一声。”  这可是林家第一次去桓王府,也是她第一次去,去迟了恐怕桓王印象不好。  “是。”  一个小丫头走了,剩了五个丫鬟、几个婆子簇拥着林云娇到二门。  很快她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那是谁……”  林云娇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削肩长项,身材窈窕,气质格外的不一般,身上穿的也……也十分奢华!  走近一看,她眼睛都看直了。  果然是野丫头!  “怎么会……”  野丫头应该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啊!  怎么会穿得比她还出众!  林云娇一肚子的火气,大声质问:“野丫头,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蔺云婉转身看向林云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淡淡地说:“你太没大没小了。”  “你和我讲大小?”  林云娇气死了:“这里是我家,你凭什么和我讲大小!”  她绞着帕子,一眼看到惜若身上的衣裳,顿时气冲脑门儿!  “你……你……”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料子,虽然说织造技法不一样,布料颜色不同,可是料子却一样!  区区丫鬟,凭什么敢和她一个主子穿一样的料子!  怎么会这样!  “我给你的旧……你不是应该穿我不要的……”  她的旧衣服去哪里了?  林云娇终于看到了后面几个林府里的小丫鬟,本该穿在野丫头身上的衣服,竟然到了丫鬟身上!  “好啊!林云婉,你居然敢把我贬成丫鬟!”  林云娇实在忍不住了,瞪着自己的大丫鬟,呵斥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给我把她们的衣服扒下来!”  二等丫鬟是有些怕主子的,大丫鬟却是跟在她身边也蛮横惯了的。  两个大丫鬟冲上前去,先朝蔺云婉身边的小丫头下手。  惜若大步上前,一手握住一个丫鬟的手腕,冷笑道:“扒姑娘家的衣服?你们想不想也尝一尝这种滋味?”  她手劲大的出奇,随便用力,两个大丫鬟疼得跪在了地上。  “反了!反了!丫鬟还跟违逆主子!”  林云娇吩咐其他丫鬟,还有跟来的婆子们,气冲冲地说:“给我拿了她!”  五六个人一起上,惜若一巴掌一个。  打得她们脸上啪啪作响,一个个都摔在地上,哎哟地叫。  有的是真摔,有的么……是假摔。  场面十分的难看。  惜若摇头:“……”  没一个能还手的。  林云娇都傻眼了,看着地上的丫鬟婆子们,连连后退。  “野丫头,你的丫头胆子太……太大了!这是林府!不是乡下!”  她快吓哭了,恶狠狠地道:“我一定要父亲打死她!”  惜若站在蔺云婉身边,动都不动。  打死她……  端看林华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蔺云婉都站累了,上前一步道:“云娇小姐,你再继续闹下去,可就去不成桓王府了。”  她看了一眼林云娇今日的打扮,那是用了十分的心思!  林云娇果然害怕了。  她不怕野丫头,却怕去不了桓王府的宴席。  二门外,婆子进来说:“姑娘,轿子好了。老爷也在外面等着了。”  一看到里面的场景,“哎哟”一声,人都吓呆了。  这怎么回事啊!  蔺云婉不理会林云娇,她带着惜若和自己的小丫鬟们,和婆子说:“走吧。”  外面两台轿子,把她们送到角门,再换外出的马车去桓王府。  惜若挑开轿子的门帘,说:“大小姐,您上去。”  蔺云婉弯腰坐进去,先到了角门。  郑氏昨晚没睡好,姗姗来迟。匆忙赶到二门上,看到自己女儿身边的丫鬟们那种样子,惊讶问道:“怎么了?”  林云娇没忍住哭了,扑进郑氏的怀里说:“娘,她的丫鬟穿我的旧衣服,还打我的丫鬟!”  郑氏都说不出话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她女儿的脸子!  “反了天了!她人呢!”  林云娇扁嘴说:“她说再闹就耽误去桓王府,先走了。”  郑氏倒是冷静了。  她冷冷地说:“这道理是不错的,先去赴宴。等回来了,娘再好好教一教这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好了,赶紧回去洗把脸。”  林云娇点点头,却发现娘的脸也不对。  “娘,您的眼睛怎么肿了,您……”昨晚哭过了?  她不好在下人面前说,声音很低。  郑氏紧紧地握着林云娇的手,道:“娘没事。”  林云娇彻底把蔺云婉给恨上了。  胆敢欺负她,还欺负她娘,她不会放过野丫头的!  她要是真能成了桓王妃,她便让父亲亲自来打野丫头的脸!看野丫头还怎么得意。  林家两辆马车驶近桓王府。  惜若在马车里和蔺云婉说:“这林家也是个不安宁的。”  蔺云婉淡淡一笑:“哪家的宅子安宁?”  她当家很多年,也见识了很多内宅的样子,就没几个家宅安宁的。  蔺云婉道:“老爷大事上镇得住太太和二小姐,只是小事有些讨人厌而已。”  但也是她应付的来的。  惜若点点头,她忽然抿唇笑着说:“姑娘,今日去桓王府,咱们见得到王爷吗?”  蔺云婉目光微亮。  “我不知道。”  她抱着为他准备的贺礼,因为仓促,只能是写了一幅字,用自己调的香熏过了,送给他。  “就算见不到,我的心意到了就成了。”  惜若却说:“您还是要见到王爷最好。”  林家的事,要让王爷心里有个数。第125章 梅花宴  第125章  “好气派的园子!”  郑氏带着蔺云婉和林云娇一起到了桓王府,一路进了王府的花园子,过影壁、游廊、圆形拱门,远远地就听到了有戏班子在花园里唱曲儿。  林云娇从没见过这种地方,一步一景,再精致也是没有了。  除了王府,整个江潜还有谁家里敢打造成这样子!  她继续惊呼:“是曲家班在唱《还魂记》!”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出折子戏,百听不厌。  但要说哪个曲艺班子唱得最好,非曲家班莫属!  她拉着郑氏的袖子,低声撒娇:“娘,去年年底大伯府里都没请来曲家班!”  她惦记了一整个新年,没想到在王府里听到了,实在是惊喜。  郑氏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你大伯母、三婶子,还有几个姐妹们都在,别吵嚷。”  林府另外两房也都一起来的。  但江潜林氏一族还有其他几支,和他们林府就不算是一家人了,就没有一起过来。  林云娇吐了吐舌头,小声说:“我这不是高兴么。”  所以才有些失态了。  郑氏和她说:“越是高兴,越是要注意身份!”  她道:“皇室选妃不看家世,却要看相貌品行,在外面可不能和在家里一样。”  林云娇脸红道:“我知道。”  立刻就收敛了很多,眼神也不乱看了,但余光还是在扫视桓王府的院子。  “娘,王府都这样了,那皇宫是什么样子……”  她可真想见识见识。  郑氏也有些说不明的激动:“这谁知道!”她道:“可惜你父亲差点中进士,不然他要是去了殿试,咱们也能听说听说。”  林云娇抿着唇笑,悄声说:“父亲见不到,女儿未必见不到!等我见到了,必定告诉娘。”  哄得郑氏眼睛都眯成了缝儿。  母女俩身后站着好几个林府的仆人。  惜若跟在仆人的后面,看着她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和蔺云婉道:“……不知道太太和二小姐在说什么。”  蔺云婉淡淡一笑:“猜也能猜到了。”  不止是郑氏和林云娇,方才进门时碰到的江潜望族,官员家眷,哪个不是这般?不过是藏得好,跟藏得不好的区别而已。  惜若也明白。  王爷还真是个香饽饽!  还不到花厅,园子里搭了高高的戏台子,四周布置的很是周全,女眷坐的地方见不着风,桌椅依次摆着。  领路的丫鬟低着头,十分恭敬地说:“这里是听戏的地方。王嬷嬷和舅太太都在花厅里。”  林云娇不懂王府的事,就问郑氏:“娘,王嬷嬷是谁?舅太太又是谁?”  郑氏也不懂,但她会猜。  “王爷又没成亲,内jsg宅里的事肯定是宫里派的嬷嬷管着。想必就是王嬷嬷了……”  她猜的对,这位王嬷嬷还是齐令珩的乳母,一起跟来了江潜。  “舅太太就是赵家五夫人吧,王爷的五舅母。”  赵敬易的妻子。  林云娇偷偷地道:“那这两位就是王爷在江潜的正经亲长了!”  郑氏嗯了一声,她说:“端看那位王嬷嬷是什么身份,说不得比王爷的舅母还亲近。”  那可就要以那位王嬷嬷为先了。  林云娇点头,一会儿她一定要去王嬷嬷面前露一露脸。那可宫里来的人!  林府大夫人带着头去花厅里见主家。  果然是王嬷嬷和赵五夫人一起主持今天的宴席,花厅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梅花,修剪好了瓶插着。正是一席梅花宴。  林家的人可太多了,王嬷嬷、赵五夫人不过匆匆认一认太太们的脸,自不和姑娘们说什么的。  林云娇倒是急了,看着堂姐妹们在前面,生怕轮不到自己,也跟着上前一步。  “给王嬷嬷、赵夫人请安。”  蔺云婉站的太后面,轮不到她说什么。  惜若低着头,小声说:“二姑娘急不可耐地卖乖……”  蔺云婉没往心里去,这种场面,王嬷嬷看得见谁呢!出不出挑不要紧,林云娇别惹事林家才阿弥陀佛了。  幸好有郑氏摁着。  那王嬷嬷和赵五夫人说了声“姑娘好”,就不再看林云娇了。  林云娇有些不得意,郑氏拉了她一把,不让她太现眼。  很快就有仆妇过来,一脸笑意地说:“太太奶奶们随奴婢来。”  引着林家人去入座。  惜若松了一口气说:“没惹出事。”  蔺云婉觉得有些好笑,“太太是个窝里横。”在外面断不敢惹是生非的。  “二小姐有些年轻,可也是个会看眼色的。”  到了外面,不像在林府里那么无法无天。  惜若顿了顿,说:“要是没分家,二小姐在大房、三房面前也不敢撒泼的。”  谁说不是!  就是因为分了家,林华彬又太宠爱妻女,让她们在林府里猴子称霸王习惯了,实在是肆无忌惮!  林氏一家子去了戏台子前坐着。  三房的人都来了,人数可不少。  不过桓王府、桓王妃的身份实在诱人,不止是林家,其他府里的人也一样,太太带着年轻媳妇和没出阁的姑娘们来见世面,一坐就是好几张四方的桌子。  “王爷会不会来后院?”  “不会吧,王爷要在前院应酬,怎么抽的开身。”  太太们议论着,年轻的媳妇和姑娘可不敢插嘴,只不动声色地把耳朵竖起来听着。  巴不得能亲眼见一见桓王!  蔺云婉看了看四周,觉得今天是见不到他了。  这倒也没什么,王府门庭若市、鲜花着锦的时候,她不必去凑那个热闹了。  “你们听说过京城武定侯府和清流蔺家嫡女的事情没有?”  见不到桓王,太太们就说起其他有趣的谈资。  然而再没有比武定侯府的事情更吸引人的了!  “倒是有所耳闻,但不知道中间具体的纠葛,你听说了些什么?”  “咳……”  那人故意放低声音,说:“武定侯府世子因宠妾灭妻夺爵,之后又重蹈覆辙,蔺氏嫡女被个妾室活活烧死!惨啊!”  一阵唏嘘……  “那清流蔺家,是不是出过一个太傅?”  “你当是谁?可不就是王爷的老师!”  四面八方都是嘈杂的声音……  蔺云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紧。  没想到躲到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听到自己的事情。  “那武定侯府现在怎么样了?宠妾灭妻是要坐牢的!”  蔺云婉偏头,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十分想知道后续。第126章 恭候多时  第126章  “倒是没坐牢。蔺家女儿死后跟武定侯和离了,而且顺天府府尹也得查过了才能判出个结果,不是咱们猜是什么就是什么。”  “府尹经办的案子?怕是要等半年一年的才能结案吧!”  江潜的死刑案就没有那么快出结果的。  太太们七嘴八舌又说了些闲话,还说到了陆长弓。  “听说是个极孝顺的嫡子,虽是过继的,和亲生的没区别。一直为他嫡母守孝呢!”  “陆家大少爷真是不错的孩子!”  长弓……  蔺云婉闭了闭眼,这孩子!果然没有离开武定侯府。  她就知道,他坚持要躲进火场里,就不会轻易离开陆家的。  可惜她现在远在江潜,又只是个小小的嫡女,再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了。  幸好还有竹青,竹青是个聪明的,他们两人,一个看着内宅,一个顶着前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蔺云婉还想从这些人嘴里听说葛宝儿的下场。  不过很可惜,没有人谈及陆家的妾室。  最后说得多的,还是武定侯夫人,大家为她感到惋惜。  林云娇本来一心都在桓王身上,听蔺氏嫡女的事情,也是听得入迷。  她嘟哝道:“这都赶上折子戏了!”  简直不输《还魂记》啊。  蔺云婉暗暗嘲讽,可不是么。她的一生都能排成一场折子戏了。  林云娇左右没有跟她说话的人,但她已经憋不住想说话,瞥头看了蔺云婉一眼,十分敬仰地说:“蔺氏嫡女实在是我辈楷模。知识渊博,持家有道,又是那般的贤良淑德。我以后便是要做她那种人的!”  蔺云婉笑了。  她淡淡地道:“那种妇人有什么好?还不是被食肉吸髓,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林云娇白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武定侯府无德,那是武定侯府有过。蔺氏嫡女却是值得称赞的。再没有比她更守妇德的女子了。”  蔺云婉懒得和林云娇说了。  她就是太守妇德,太过贤良淑德,她若是自私无德一些,可能还不至于此。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生得这么个标志模样?”  蔺云婉抬头,不知哪个府里的夫人,说到了她头上。  郑氏出来笑着应话:“是我林府的姑娘。”却不愿意直接承认是嫡女。  蔺云婉起身给那位太太福身:“请夫人安。”  夫人和郑氏说:“你可有福气,生了这么个好姑娘!”  又仔细打量了蔺云婉,从容貌举止,却是挑不出一丝错!  只不过……  看年纪却不小了,不像是刚及笄的姑娘。  夫人问:“姑娘可及笄了?”  蔺云婉顿了顿,低下头。  郑氏讪笑着说:“已经二十了。”  “二十?!”  夫人惊讶了,哪家姑娘会耽误到二十岁啊。  早就听说郑氏被林家二老爷宠得娇了,怎么把个大姑娘耽误到二十岁!  便问郑氏:“许的哪一家?”  郑氏嘴角抽了抽,道:“……还没许人家。”  一旁的人都默然了,这么大个姑娘还没许人家,一定不是太太亲生的了。甚至都没养在太太跟前!要不然也不会这样苛待。  不过就算不是太太跟前养的庶女,那也不会耽误到二十岁。  夫人看郑氏的眼神都不对了。  郑氏心里不自在,又怕落得个刻薄名声,赶紧拉着蔺云婉的手,十分亲昵地说:“丫头从小身子就不好,找了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养着,养好了身子骨才接回来的。”  “看看,这不是养得极好!正要给姑娘说亲呢!”  众人将信将疑,不相信的是送出去养是为了姑娘好,相信的是确实找了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吧,不然姑娘也长不成这样。  蔺云婉在心里嗤笑。  郑氏还真是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林姑娘住的那种地方也能叫钟灵毓秀?  不过她也不能打郑氏的脸,在外说嫡母的不是,本来她没错也变成有错了。  郑氏很殷切地和众人道:“我家丫头俊的,我心里都舍不得她嫁出去。不过姑娘嫁人天经地义,但凡有姑娘配得上的,只要为着姑娘好,不拘小爷的身份,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怕多费心。”  什么穷苦的、庶出不受重视不成器的,赶紧找上门来才好!  她的用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哪有亲生母亲会把女儿随便嫁出去?  不过倒是便宜了要挑媳妇的家里,这么好个媳妇,又不得娘家宠爱,娶回来正是好的。  蔺云婉把手抽出来,装作没出阁的姑娘十分害羞似的,静静坐下。  她的婚事明面上郑氏是要操持的,可实际上却轮不到郑氏说得算!  太太现在说的再多,也都是废话。  郑氏却不是开玩笑的,竟然真的借着关心太太们“子侄”的理由,打听了起来。  “太太,我去更衣。”  蔺云婉起身道。  郑氏看都不看她,颇为敷衍地道:“去吧。”  蔺云婉福一福身就走了。  林云娇也找到了伴儿,看样子也在说她的坏话。  蔺云婉摇摇头。  惜若跟上来道:“太太和二姑娘就会这点小手段,跟苍蝇似的。叮人不痛不痒,就是恶心人。”  蔺云婉低低地笑:“你从哪里学的?”  惜若也笑了:“奴婢从前听做粗活的婆子们说的。她们说的话可比这个粗鄙多了,奴婢不好意思说给您听。”  蔺云婉也听过下人的混账话jsg,已经能猜到婆子们是怎么说那种话了。  “王府的梅花种得倒是很好。”  她往梅林那边去,今天办的是梅花宴,除了外面买来的梅花,还有王府里移植过来的各种梅。  惜若小声地说:“京城的王府里,也有梅花。”  “王爷喜欢梅花?”  惜若想了想,摇头说:“不清楚。可能是下人种的,也可能是王爷的吩咐。”  蔺云婉也不再多问了,知道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  她给他熏的那一幅字,可是没有梅花的香气,而且那幅字也未必送的出去……  主仆两人还没走到梅林,阿福来了。  他是太监,王府内宅也是可以随便走的。  阿福笑道:“给林姑娘请安。”  “福公公……”  蔺云婉很惊讶!  福公公可是王爷最亲近的随侍,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陪着王爷在前院应酬吗?怎么会有时间到后院来。  她道:“公公请起。”  王爷的随侍给她请安,她怎么受得起。  阿福抬起头笑着说:“请姑娘随奴婢来。”  他一侧身,邀请蔺云婉跟着他走。  蔺云婉有点迟疑,她看了看左右,知道没有人,才问:“王爷要见我?”  阿福笑着道:“王爷恭候多时了。”第127章 见面  第127章  蔺云婉实在受宠若惊!  王爷竟然一直在等她吗?  “请福公公带路。”  她说话十分的客气。  阿福带着蔺云婉和惜若到后院的书房去。  王府比她们之前看到的还要更大,出了梅林,还不知道绕了多少路,才到一个小山坡前,内院的书房就在山坡上,书房的背后是从外面引进来的湖水,湖心中间还有一座四面临水的轩。  这园子不知是新建的还是从前高官大族留下的,要是新建的,皇上可真是宠爱桓王。  “姑娘,您请进。王爷在里面等您。”  蔺云婉顿了顿,才走进去。  惜若跟了半步,犹豫不前。  要是见别人就算了,姑娘见王爷,她跟不跟呢?  阿福轻声提示她:“惜若姑娘,你我在外面候着就是了。”  惜若点点头:“是。”  和阿福站在了一起,外面其实很冷,不过他们都是伺候主子伺候习惯的了,受这点冻没什么。  书房的门没有关,虚掩着。  蔺云婉推门进去,看到齐令珩临窗坐着,面前是张条案,上面的公文堆积如山。  “王爷。”  她喊了一声,等齐令珩抬头了,才福身。  齐令珩放下手里的折子,起来迎她:“你来了。”他微微一笑,星眸忽然就漆黑了几分,变得温和又深沉!  蔺云婉看着他的眼睛,总是有种……他不比她小,和她同岁的感觉。  “让王爷久等了。”  她有些歉意。  齐令珩走过来,坐到对门摆着的椅子前,坐在主位上,轻声地说:“没等多久,顺便看了看江潜近几年的税。”  到封地,头一件要紧的就是税收问题。  抓大放小,先紧着地方的税了解,其他的都不急。  桌子上已经沏了茶,齐令珩斟着茶说:“蔺姑娘你坐。”  蔺云婉不好和王爷同坐的,她坐在客座上。  齐令珩看她一眼,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  “在林家怎么样?可还习惯?”  蔺云婉十分感激:“很习惯。”  左不过是内宅里的事,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齐令珩却端着茶盏,道:“我听说林华彬的妻女有些骄纵,你有没有受委屈?”  “要是有不顺心的和我说,我去同舅舅讲。”  蔺云婉柔和地笑:“王爷不要挂心我的事了,我都很好。”  齐令珩顿了顿,不再多问了。  他是习惯这样的,愿意说的事对方自然会说,不愿意说的,问多了就是让对方不舒服。  蔺云婉忽问道:“王爷这样离席行吗?”  她看了一眼前院的方向,正厅里面过来恭贺的江潜官员不知道有多少,没有东道主作陪可怎么行?  齐令珩笑道:“看来还是习惯了做主母,都不知道怎么做个清闲姑娘了。”  蔺云婉愣了一下,脸色微红。  王爷说的也没错,她确实习惯了操心宅子里的各种事情。  她就不像个小姑娘,毕竟不是真的没出阁的姑娘。  但她好像不该过问王爷府里的事。  齐令珩又同她道:“有舅舅在前院为我应酬。”  他想了想,还说:“我其实不喜欢跟他们喝酒。”  蔺云婉笑:“如此方能保养身子。”  齐令珩起身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舅舅看我躲太久,也许会派人到书房来找我。被撞见就不妙了。”  蔺云婉跟着站起来问:“王爷还有事要和我说吗?”  她也不便离席太久的。  齐令珩颔首:“有。你弟弟也托我带一些东西给你。”  “云逸!”  蔺云婉十分的惊喜,王爷竟然给她带了弟弟的东西过来?  齐令珩往门外走着,说:“走,我们去湖心说话。”  “好。”  蔺云婉跟了出去。  阿福和惜若一起迎上来,齐令珩交代阿福:“我们去湖心,你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先代我处置了。”  “奴婢省得。”  阿福还是护送他们到岸边,那里有一条带篷子的船,划桨可以到湖心的小岛上。  齐令珩先上了船,蔺云婉回头看着惜若,喊了她一声。  “哎。奴婢在。”  惜若扶着蔺云婉。  齐令珩站在船上,朝她伸出右臂,他手骨十分好看,很修长,有种不属于他的秀气。  蔺云婉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  只是坐船而已,不算越礼!  齐令珩握住她的手,开始也怕越礼,后来又怕她摔着,渐渐握紧了。  蔺云婉一脚踏下去,船身摇晃着。她心里虽然害怕摔了,也怕弄脏了衣裙鞋袜不好交代,还是抿抿唇忍了,脸色很平静。  可惜呼吸和起伏的胸膛是忍不住的。  齐令珩环了一下她的腰,待她站稳了,很快松开,说:“没事了。”  蔺云婉离开一步的距离,去等惜若。  惜若步子稳,踏下来如履平地。她还主动地说:“王爷,奴婢来划桨。”  “不用了。”  齐令珩走到船头,弯着腰去划船,他看起来不像是能做这种事的人,居然做得很好!  他们的船在水面走出一条笔直的路,船尾后面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波,像小船的尾巴。  很快到了湖心小岛。  停船之后,齐令珩说:“白茫茫的没什么看头。”  蔺云婉看了看四周,是没什么好看的。  “上来。”  齐令珩先一步上去,又伸手去拉蔺云婉。  蔺云婉提起裙子,把手交给他。  她已经习惯了他用力的方式,轻轻握着,再用力握着她的手。  惜若也提着蔺云婉身后的裙子,提醒道:“姑娘先上左边。”那边有石头,不会湿了鞋子。  蔺云婉踩了石头,齐令珩又拉了她一把,很快就上岸了。  到了湖心小到轩内,里面暖烘烘的,还有瓜果花香,早就布置过了的!  还有桌椅几榻、插花盆栽。  不知道是王爷很喜欢这里,还是特意布置了待客的。  “随意坐。”  齐令珩和蔺云婉说完,吩咐惜若:“炉子里有水,去沏茶。”  他走到桌前,拿了一个精致的匣子过来,和蔺云婉说:“云逸让我带给你的。慢慢看。”  蔺云婉接过来,先是厚厚的一封信。  她捏了捏,心里很痛。  弟弟要写多久才能写完这么多字呢!母亲现在又怎么样了?她的眼疾是更好还是更坏了?第128章 未来打算  第128章  蔺云逸写过来的信很长,蔺云婉看了好半天,不知不觉眼睛都湿润了。  齐令珩见状,便起身出去,看着湖面白茫茫的地方。  虽然大部分景物都是灰白的,但梅园那片却带着娇红,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姑娘。”  惜若递上打湿过了的帕子。  蔺云婉擦了擦脸,看到齐令珩已经出去了,心里有些暖洋洋的。  王爷实在是个有礼有节的人。  虽在高位却十分的体贴人。  “姑娘,您家里可是一切都好?”  惜若重新去绞帕子。  蔺云婉笑道:“都好的。”  她和惜若说:“我母亲本来身体有疾,现在已经快痊愈了。”  不知道厉七老爷怎么那么有神通!竟然真的能让她的母亲重见光明,不过弟弟在信里说,还是见不得强光,现在只能在屋子里走动,说是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出门,除非戴着深色的帷帽出去。  “哦!那大夫真是十分厉害了。”  蔺云婉笑:“正是。”  云逸也说了厉七老爷的事,说他已经出京去采药了,好像还是跟着王爷的人马一起离京的。  蔺云婉心情是极好的。  长弓和郭娘子却是让她有些担心。  长弓不肯离开陆家,还一直在武定侯府里做嫡长子,她担心长弓年纪太小,要没别的想头也就罢了,若是这孩子心思大,有些别的念头……恐怕不好收场。  云逸还说,郭娘子给“她”吊唁之后,没有多久就搬家了。  前一世老师死的蹊跷,不知道和突然搬家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不过也无妨,在老师出事之前,自己是一定jsg要赶回京城的,她不会一直留在江潜,一直在林家做林华彬的女儿。  “我去请王爷进来。”  蔺云婉起身,到外面去找齐令珩。  门窗都关得很严,只有他刚才出去的一扇门虚掩着。  她一出去就冷风扑面,脸上冰冰凉凉。  “王爷,您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齐令珩转身,看到她已经拾掇好了,微微一笑,说:“好。”  蔺云婉拉开门,请王爷进来。  齐令珩跨进去,随手关上了门,边走边说:“我离京之前让阿福去你家里探望过,你母亲已经不见客了,你弟弟倒是还好,已经去书院里继续读书了。”  蔺云婉点头,道:“母亲的眼睛不能见光,弟弟还说母亲为了‘我’伤心过度,不见客人才是最好的。”  等到一年之后再露面,风波平息,眼睛也好了,就不会惹人怀疑。  “是该如此。”  齐令珩轻声地说,许是在外面待得久,有些冷了,他喝了一口茶。  蔺云婉看着他放下茶杯,十分感激地说:“家里的事也谢过王爷您的照拂了。”  齐令珩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又见蔺云婉没有看完箱子里的东西,就说:“你弟弟留给你的东西,都收好了。”  蔺云婉又去看箱子里别的东西,其实她也猜到是银票和一些好带的值钱东西。  有一些是她以前的嫁妆,有一些是母亲弟弟贴私房给她的。  她说:“我如今在林府,这些不好光明正大带回去。”  齐令珩道:“这个容易,我托舅舅送到林华彬手上,让他转交给你。”  说起钱财,蔺云婉心里十分惦记。  她思量片刻,笑着说:“王爷,林老爷已经赠了我一笔价值不菲的私房。那些其实就够用了。”她盖上木匣子,说:“无功不受禄。这些我本就不好带回去,王爷您留着吧。”  齐令珩是不想收的。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蔺云婉当然知道了,皇室难道还缺金银珠宝?  “王爷,我无以为报,您要是连这些都不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那好,就留我这里。”  齐令珩怕她过于担心,便温声说:“你父亲对我的照顾,是金银远不及的。”  蔺云婉低着头。  她知道王爷念旧情,可她不能不知足。  “王爷,我还有一事想问,陆家家庵里烧毁了的尸首……”  林姑娘是葬在她自缢的那片山里,和照顾她长大的忠仆一起。  替她被烧死的女子,又是谁呢?  齐令珩神色淡漠:“死的都是该死之人。你不要放心上。”  说到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身上的冷意就加重了。  蔺云婉不说话了。  齐令珩就道:“你要是不想她在蔺家,等以后再挖出来……”  “那倒不用。既然代我‘死’了一回,我家里人供养着她也是应该的。”  齐令珩颔首。  该说的已经说到差不多了。  蔺云婉觉得自己出来的也很久,是时候回去了。  齐令珩握着茶杯,温声问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王爷指什么打算?”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合理回京城,和母亲弟弟能见得上面,而不是像现在山高水远相隔两地,一家人连相聚的机会都没有!  齐令珩顿了顿,才说:“你已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死’过一次。以后的人生大事,大可以自己做主。”  他继续道:“你做过当家主母,已经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那般眼界。蔺姑娘,本王觉得你要胆子大一点。”  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蔺云婉有些惊住了。  她是不希望自己的前程再受限制,可她还没有具体地想到这种地步!  女子为自己挑夫婿婆家,怎么说也是很惊世骇俗的。  真正要走这条路,很不容易的,现在她身上还有这么大的秘密,一不小心就成为别人的把柄。  若是丈夫靠不住,她将遇到另一个陆争流。  女子的身份,也实在有太多的不方便。  一个没成亲的闺阁女子,甚至不可随便出门,更何况到京城里去和母亲、弟弟团聚呢!  但是再难,她也不会放弃的。  事在人为。  蔺云婉笑了笑,说:“王爷说的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倒是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  齐令珩看了她一会儿,才答应道:“好。”  还和她说:“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惜若到王府里找阿福。”  蔺云婉点点头,起身说:“王爷,出来的太久,我要回去了。”  把谢礼和弟弟给的银票一并留下了。  齐令珩现在没功夫去看是什么谢礼了。  他跟着一起出去,本来想送一送她,阿福在对面岸上吹哨子,好像有其他人在那边。  他便吩咐惜若:“你先送姑娘回去。”  “是。”  惜若扶着蔺云婉上船,她要划桨的时候,齐令珩嘱咐她:“照顾好你家姑娘,别让你家姑娘受委屈。”  委屈?  姑娘早就受过了!  惜若抿了抿唇,才应道:“王爷……”  蔺云婉眉头一蹙,低声说:“惜若,我有点冷了,我们快回去。”  惜若无奈,只好抬头说:“王爷,奴婢会的。奴婢告退了。”  蔺云婉神色温婉地道:“外面很冷,王爷您留步。”  齐令珩也不多问什么,只让她们快点回去。  湖面上确实有些冷的。  等到小船走远了,他的脸才沉下来。第129章 婚事  第129章  蔺云婉坐的小船上了岸,阿福说:“姑娘,我送您回去。”  看到岸这边刚才有人来过了,她便问:“王爷可是有事了?”  阿福笑说:“舅老爷派人过来催。奴婢已经打发了。”  前院肯定少不得王爷的。  蔺云婉就道:“福公公,您送我们到园子附近就好了,我们自己回去。别耽误了王爷的事。”  阿福说:“姑娘别担心,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蔺云婉坚持要自己回去。  惜若道:“福公公您也别担心,我认识路,不会把姑娘带丢的。”  阿福才答应。  他把人送到园子附近,这条路是专门清理过的,也没有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等蔺云婉回园子的时候,就像是只出去逛了一圈回来。  阿福折回去接齐令珩。  他划桨到湖心小岛,站在岸边喊:“王爷,奴婢来了。”  齐令珩闻声出来,脸色还是不好看的。  阿福接了齐令珩上船,道:“舅老爷打发人来催您了,说是……说是……”  还是王爷成亲的事情,他想提又不敢提。  齐令珩淡淡地问阿福:“送她们回园子了?”  阿福说:“送了。姑娘好心肠,怕耽误您的事儿,让奴婢送到园子附近自己个过去的。”  “嗯。”  老师的女儿,心肠自然是好的。  齐令珩看向远处,可林府的人心肠好像就不那么好了!否则怎么会和好心肠的姑娘相处不好?  他把蔺云婉送到林家,是想让她舒舒服服重新过下半辈子,而不是让她受委屈去的。  阿福见主子脸色不好,便道:“王爷,可是惜若姑娘伺候的不好?”  那肯定不是的,但他总不能问别的……  齐令珩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十分心虚,还有些害怕。  齐令珩冷淡地说:“和惜若无关。”  他淡淡地笑道:“这个林华彬,官职不高,胆子却不小。”  阿福一愣,原来是林府里出了问题?  齐令珩再不多说了。  心里隐隐担忧着,蔺云婉虽然聪明又有胆魄,但她毕竟是个内宅女子。  一个囿于内宅的女子,有诸葛的才能也不能发挥出万分之一,她还要为自己筹谋之后的事情。  她能行吗?  会不会遇到很多的阻碍。  她怎么总是不喜欢让旁人帮她的忙?还是她只是不想他插手她的事?  可她是蔺太傅的女儿,他都帮到这一步了,送佛送到西,怎么也要看着她浴火重生、前程光明才算不辜负了他和太傅的师生情。  “王爷,到了。”  阿福停了船,齐令珩大步跨下去。  前院打发过来的人又来了。  齐令珩过去前院应酬,被赵敬易拉着一起喝酒,认识江潜的一些望族读书人和官员。  这些人是不值得他认识的。  不过他心知肚明,这些人家里都有适龄的女儿。  离京之前,他已经和父皇母后达成了一致,确实不能食言了。  景顺帝的态度也算很好的:“朕可没有逼你,是自己做的决定。”  早就说好了,若想要陆家世子被褫夺封号,他可是要成答应成亲的。  齐令珩无话可说。  折子是他找人递的,舆论是他推波助澜的,事情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景顺帝坐在御座上,悠然地道:“朕当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你现在要到江潜就藩,总要给朕一个说法。”  齐令珩才道:“父皇,您要儿子就藩之前便成亲,未免太仓促。”  随随便便就娶一个父皇母后挑选的女子,他是不能答应的。  景顺帝这会儿就和他约定:“一年为期。”  最迟一年,他必定要成亲。  齐令珩这回没有拒绝。  他年纪不jsg小了,再拖下去也不像话。  皇后便亲自托付了弟弟赵敬易。  “皇室娶妻,出身没什么要紧,相貌要端庄,品行要出众。你替本宫留心着,一旦有配得上珩儿的,上奏到宫里来。”  赵敬易自是满口答应:“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  回到江潜之后,他还特意背地里打听了,江潜出佳人,多的是相貌品行优异的姑娘!  这不,满座都是她们的爹!  \\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蔺云婉刚刚坐下,林云娇就紧紧盯着她。  “逛了逛院子,又迷路了,走了一大圈才回来。”  林云娇轻哼一声,又看了看蔺云婉的脸颊,还真是像她们说的,肤如凝脂,容貌也比别人更出众,却又不轻佻。  可那又怎么样!  不过是个死了亲生母亲的嫡女罢了,母族是低贱的商户出身,她现在也没有母族可以依靠了,这种嫡女谁会娶回家啊!  更别想嫁入桓王府了。  她凑到蔺云婉耳边,低声道:“你可别以为来了一次王府,你攀得上高枝儿了!”  “什么是攀高枝?”  蔺云婉好像真的不懂。  林云娇道:“当然是做桓王妃了!”  蔺云婉挑眉问:“哦,这就是攀高枝儿?看来你很想当桓王妃?”  林云娇脸一红,左右看看,很怕被人听了去。  她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  蔺云婉冷淡地说:“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就是做王妃,我还以为你不怕被人听到的。”  林云娇心里很慌。  她怕,她怎么不怕!  只不过是觉得乡下来的丫头,听到了也不敢胡说罢了。  “既然这么怕,就闭上嘴。”  蔺云婉无情地说。  “你!”  林云娇咬了咬唇,绞着帕子坐了回去,可不敢再凑到蔺云婉耳畔多嘴了。第130章 旧友  第130章  到了江潜,要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林府和江潜官员内宅的事情。  这样才像真正的林姑娘。  蔺云婉不和林云娇拌嘴的时候,就听周围的太太、小姐们说江潜的各种事情。  她还有心打听江潜的寺庙,听没出阁的小姑娘说到出门的事情,就问她们:“不知哪里的寺庙最灵验?”  她们扭头看了她一眼,却不和她说话,也有那遵礼数的,到底还说一句:“不甚清楚,林大姑娘还是问旁人吧!”  也有人不阴不阳地说:“你亲妹妹不是在这里吗?你怎么不问她?这点小事你还心虚不成?”  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不让这姑娘多嘴。  蔺云婉笑了。  心虚?  她为什么要在林云娇面前心虚?  她才离开多久,林云娇到底说了她多少坏话?  蔺云婉看了一眼林云娇。  林云娇笑了笑。  她说的可都是实话!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当然不站在乡下丫头那边了。  蔺云婉脸色淡淡的,也不在人群里多说话了。  她坐在林云娇身边,眼神微微有些清冷,可身上有种淡泊的气质。  ……还真像是钟灵毓秀的地方养出来的姑娘。  大家都没有怀疑这个。  “江潜有一座慈恩寺,很灵验的。平常去的人也很多。”  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媳妇和蔺云婉说话。  蔺云婉扭头看过去,那妇人和她年纪差不多大,怀里抱着一个小姑娘,像是她的女儿。  “谢谢。”  她道。  那妇人笑了笑,十分的拘谨。  蔺云婉也不多嘴再去问什么,年轻媳妇不好跟没出阁的姑娘多说话,让人看见了又有闲言碎语。  这么年轻的媳妇,一定是跟着婆婆来的,虽然现在没看到她的婆婆,也不能让她难做人。  “娘,下去,下去玩儿。”  妇人的女儿坐不住了,想下去。  妇人说:“姐儿,不能乱跑。老夫人一会儿就来了。”  小姑娘摇摇头,口齿十分清晰:“娘,我腿麻。”  妇人没办法,只好和身边的乳母低声说:“牵着姐儿走一走,快点回来。”  乳母道是。  妇人却不敢擅自离席,坐在戏台子下面,很是规矩。连坐姿都很少变动过,很怕自己有一点失态似的。  一看就是被婆家管束得厉害。  蔺云婉暗暗叹息,但是也无能为力。  妇人的女儿很快就回来了,她要坐到妇人身上,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滑倒,妇人伸手去抱女儿,一不小心露出一段胳膊,上面有淤青和勒痕!  “你……”  蔺云婉看着她的胳膊,心都沉了一下。伤成这样,这可不是撞出来的!  妇人连忙藏住自己的胳膊,低声和蔺云婉说:“你别看了!”  蔺云婉谨慎地点点头。  妇人抱住不知情的女儿,脸色平静到有些麻木,好像已经不觉得胳膊上的伤,是件要紧事。  蔺云婉沉默了许久,才小声地说:“回去擦点药。”  妇人扭头看着她笑:“药有味道,姐儿会闻到的。”  她能擦一次,可是不能一直擦,一直有味道。  蔺云婉握了握手。  妇人好像很高兴蔺云婉跟她说话,逗女儿看戏台的时候,声音都轻快了:“那是旦角儿,唱得好不好听?”  姐儿点头,说:“好听。”  蔺云婉听到她们母女说话,轻轻地翘起了唇角。  一个可心的孩子,真是母亲最大的安慰。  就像长弓一样。  “林大姑娘,你……”  孩子说睡就睡,妇人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和蔺云婉说话。  蔺云婉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  妇人表情很复杂地道:“我……我是董家的大姑娘,董双霜。”  董双霜?  这当然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蔺云婉肯定不认识的。  她却惊讶地道:“董大姑娘?你……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董双霜抱紧了女儿,眼睛有点红:“你记得我了?”  蔺云婉松了一口气:“难怪你刚才替我解围。我都没认出来你。”  董双霜摇头,觉得只是小事一桩,和她低声说:“这不算什么。你在林家还好吗?”  蔺云婉说自己很好。  董双霜不信的,她苦笑说:“小时候你母亲待我实在好,没想到……”  没想到大家竟然有了一样的遭遇。  母亲死了,父亲娶了个刻薄的继母,把她嫁到刻薄的夫家。  董双霜心里感慨万千,要是没有继母,她也不会过得这么惨了。  她和蔺云婉说:“你家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云婉妹妹,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她婆婆来了,吓得不敢和蔺云婉多说话。  蔺云婉看着董双霜慌张的样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一直到要离开桓王府的时候,她的心情都不太好。  林云娇却不知道怎的,十分得意。  惜若愤怒地说:“姑娘,二小姐到处说您的坏话。”  虽然说虱子咬一口死不了人,但是讨人厌呀!  原来的林大姑娘本来就很可怜,她这个妹妹还这么欺负她!  蔺云婉吩咐惜若:“去找她的丫鬟打听一下,她都说我什么了。”  回到林府的时候,蔺云婉终于知道了。  惜若咬牙说:“姑娘,二小姐到处和人说,您小时候故意撞太太的肚子差点害死她,才被赶出府去。今天去王府里赴宴的姑娘们,都以为您是个狠毒的!”  难怪,她不过问一下江潜灵验的寺庙,她们都那么看着她。  蔺云婉:“她还是真会颠倒黑白。”  惜若皱眉说:“姑娘,您可要想法子解释清楚,林姑娘活着的时候已经够委屈了。”死了还这么冤屈!  “这是自然。”  蔺云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吩咐惜若去打听几件事。  惜若已经很会找人打听了,听话的仆妇呢,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不听话的就靠拳头说话。  郑氏和林云娇身边的人平日里养得心比天高,眼里看不见人,但是又最欺软怕硬,很吃她这一套。  桓王府的宴席也散了。  齐令珩已经先在书房里醒酒了。  阿福到书房里来说:“王嬷嬷和舅老爷、舅太太都在等您。”  齐令珩刚打开蔺云婉留下的谢礼,合上之后,道:“我这就过去。”第131章 求王爷  第131章  “东林家的几个女儿十分不错,西林家的就差了些,不过我听说西林家的老太太倒是个很正直的人,她亲自教养过嫡长孙女,可惜后来的孙女她都没管了。”  “还有知府家的幼女,虽是幼女,却比一般的长女还要性情温柔,瞧着也是个稳重的。”  “顾家有几个嫡女也是很不错的,庶女也一样的出挑!可见主母是个明事理的。”  “王爷,这些您听着觉得怎么样?”  王嬷嬷和赵敬易夫妻两个一起,当着齐令珩的面盘了一下江潜好教养的待嫁女子。  齐令珩静静听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闭上了眼睛似的。  王嬷嬷喊道:“王爷?”  齐令珩才抬眼,淡淡地说:“都好。”  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不情愿了。  可王嬷嬷心里还是觉得没谱,她关心又恭敬地问:“王爷说都好,是……每个都合心意的意思?”  她是王爷的乳母,以她对王爷的了解,一定不是这样的!  齐令珩也不驳斥王嬷jsg嬷,只说:“嬷嬷挑的当然是好的,就是听起来缺了些……”  王嬷嬷着急地问:“缺了些什么?”  齐令珩微微一笑:“眼缘一样的东西。”  说罢他就走了。  王嬷嬷和赵敬易夫妻两个在厅内大眼瞪小眼。  缺眼缘?  见都没见着!要见过了才知缺不缺眼缘,如何能听了家世,就认定不合适呢?  赵敬易茫茫然问:“这、这我可怎么和娘娘回信?”  姐姐特意交代了,稍有进展就要写信回京城。  王嬷嬷也只好道:“您如实写就是。”  赵敬易叹了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  回去抓耳挠腮的,不知怎么给他的姐姐回信,提笔四顾心茫然啊!  王嬷嬷也是要给皇后、皇上回密信的,想了想,说了实话。  王爷看似松了口风,心里又不知想着什么主意了!  她这个当乳母的,实在是看不透。  林府。  惜若打听了不少消息,和蔺云婉两个人秉烛夜话。  “林府分东、西两支,其实原不止这两支,只不过别的林氏族人都发展的不怎么样,家里出个举人已是了不得,便渐渐没落,只靠着东、西两支过活。”  “林氏的这两支,一个住江潜之东,一个住江潜之西,就叫东林和西林。”  “咱们是西林,老太爷去世多年,十年前是老太太做主分的家,不过也只是分了家,三房的人还住在一块儿,老夫人和嫡长房的大老爷住一起。”  “大老爷做过金陵吏部的正三品官员,他有几个儿子十分出息,听说中举的就有两个,他的门生也出息,大老爷亲手提拔出了好几个举人、一个进士。”  蔺云婉听了一遍就全部都记住了。  她问:“董家和林家是什么关系?”  也就是董双霜的娘家。  惜若道:“以前是林府的邻居,不过现在已经搬走了。听说是卖了宅子换小宅子住。林家后来就是买的董家的宅子,打通了合进林家的宅子,分成东、西两座院子。分家之后,成了大老爷和三老爷现在住的地方。”  现在半条街都是林府的宅子。  蔺云婉感慨道:“果然是望族……西林大不如东林,已经这般体面。”  林华彬的府里不算富裕,但主子用丫鬟仆妇的规制,一点都不寒酸。  林家大房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奢华!  “董双霜今天和我说,老太太是个很耿直明理的人。”  惜若点头:“这倒是没假话!奴婢听说大老爷年轻的时候读书贪玩,还让书童替他去念书,老太太知道以后不罚那书童,却在下人面前狠狠罚了大老爷。”  “姑娘,您再猜一猜,老太太是怎么罚大老爷的?”  蔺云婉想了想,说:“体罚是最末等的惩罚手段,要不是体罚,罚人的手段可就五花八门了,端看老太太是什么样的眼界性格。”  惜若笑道:“这位老太太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她老人家罚大老爷不准读书,让那书童代他读书。又让大老爷可劲儿地玩耍。”  “那书童原是个读书的料子,读了一个月,竟像模像样的。才过了一个月,大老爷看着书童都比他上进,就吃不消了,主动和老太太说再也不贪玩儿,要一心读书。”  这个老太太,手段实在是妙!  林家大老爷可是林家的嫡长子,要是读书还不如一个书童,林氏族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  他不光脸子挂不住,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好。  蔺云婉好奇地问:“那书童后来如何了?”  惜若笑着说:“这就是老太太明理的地方,她可怜书童有才华却没有好出身,供着他和大老爷一起读书,听说了早就考取了功名,脱了奴籍,现在已经是大老爷在江潜的左膀右臂。”  “这事情也早就传为江潜的一桩美谈了。”  蔺云婉十分的赞许林家老太太的为人处世。  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她还没问。  “林姑娘离开林府之前,她的乳母到哪里去了?她是怎么撞到了继母的肚子?太太身边伺候的人,当时又在干什么?”  不管郑氏母女怎么指责林姑娘四岁时候犯了错,这里面的漏洞都太明显了!  四岁的林姑娘会故意撞完继母的肚子,还把自己的后脑勺给摔坏了吗?  蔺云婉绝不相信。  她道:“我知道就有那天生的坏孩子,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拐了几道弯的事情,孩子自己可做不出来。”  惜若顿了顿,才说:“姑娘,您问的都是蹊跷的地方。林姑娘的乳母和伺候太太的人,现在都离府了。”  “林姑娘的乳母离府没什么,不用奶孩子了离开也应该的。伺候太太的丫头犯了错,被赶出去好像也应该。”  惜若继续低声说:“可是奴婢听说,伺候太太的是太太的陪嫁丫鬟!长得格外漂亮。当时整个西林府里,都没有丫头比得上。丫头性格也很好,奴婢打听的时候,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太太竟然将她远嫁了……”  蔺云婉蹙眉。  这种丫头,真的会犯这种要命的错误吗?  又是个漂亮得用的丫头,当家主母怎么会不看中?郑氏怎么舍得远嫁出去?  看来这丫鬟比伺候林姑娘的乳母还关键!  她问惜若:“你觉得好打听到那丫鬟的去处吗?”  惜若犹豫了一下,说:“姑娘,这个您求一求王爷最快了。”  她上前一步,尽力说服蔺云婉:“王爷做事周全,又比咱们容易。姑娘要是很想打听清楚,奴婢真的觉得不必舍近求远。”  蔺云婉还真有些心动。第132章 晨昏定省  第132章  “先找个时间给林姑娘供长明灯吧!”  “你也累了,早点歇息。”  蔺云婉去床上睡了。  她今夜有些辗转反侧。  私心里肯定不想去求王爷的,她已经欠王爷太多了,而且她一个女子,总是去求王爷算怎么回事!  她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不止是担心越了规矩的事,而是觉得和王爷联系的太紧密,实在……  太不清不楚了。  她不是小孩子,有些事她不可以骗自己的。  蔺云婉告诫自己,不能懒惰贪婪,要守住心里的原则。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就不必去求人了。  不过菩萨还是要求一求的,欠了菩萨的又不用还。  三月开春,蔺云婉挑了个好日子去找林华彬,和他说去慈恩寺的事情。  “老爷,家里有去世的长辈,我是不能尽孝了,也不能为长辈开坛做法打醮,想为长辈供长明灯。”  林华彬脸色很温和。  他猜测,她提的是她生母的吧!要不是生母死了,赵敬易也不会把她送到他这里来养吧!  “好侄女儿,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想去就去吧。”  蔺云婉道:“太太那里,就要老爷您……”  林华彬向她保证:“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太太说的。”  蔺云婉福身:“晚辈告退。”  出去的时候惜若一直在外面等她,给她穿上一件紫色的披风,问:“老爷同意了?”  蔺云婉点头,道:“等消息,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林华彬晚上去和郑氏一起安寝的时候,提了这件事。  “你带她去慈恩寺祈福,去一去身上的晦气。还有,她说要供长明灯,你不要拦她。”  专为继女出门一趟就烦了!  现在还要供长明灯,郑氏简直气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她娘?供什么长明灯!家里有她的牌位还不够膈应我,你还要供长明灯!”  “你怎么什么都往云婉的生母身上扯?”  林华彬有苦难言,还是耐心地说:“她是为照顾她的忠仆供长明灯,说是做梦总是梦到,心里过意不去。你怎么连这个也容不下?”  郑氏有些理亏,不过嘴上不愿意承认,冷哼道:“又怪我这个当母亲的小气了?你倒也不看看,你的好女儿是怎么孝顺我这个嫡母的!”  “云婉她怎么了?”  林华彬不太相信,他知道那是个懂进退的孩子,脾气虽是硬了些,可还是很懂事的。  提起这个,郑氏就更生气了:“没见过哪个女儿给嫡母请安,还嫡母等着她的!”  “都日上三竿了,我都不知道理家理了几个时辰,她才过来!”  郑氏还冷着脸说:“还有她那个丫鬟!乡下来的野丫头,长得五大三粗,比我们府里的婆子还厉害!那天去桓王府的时候,云婉指使这个丫鬟把云娇身边的丫头、婆子全都打了一顿!”  “再没见过这种厉害的丫鬟了!”  “老爷,我可怜云婉从乡下来,身边没有个可心伺候的人,也就由着野丫头伺候她。可这丫头实在太没规矩了!必须要处置了!”  林华彬有点怀疑郑氏的话。  郑氏的脾气也不小,要是看不下去惜若丫鬟,早就出手处置了,还等到现在。  他当然不知道,郑氏这段时间忙着打听桓王府选王妃的消息,哪儿有心思管惜若。  林华彬还是问:“你想怎么处置?”  郑氏早就想过了,很干脆地说:“丫鬟进府有进府的jsg规矩,要么就放出府里。要做林府的丫头,就得签了身契,不然她天天待在内院,听了什么家私,出去乱嚼舌根,我们还治不住她了!”  这话说到林华彬心坎了。  他可以养赵敬易的女儿,却不能养个耳目在府里,又是个手脚厉害的丫头……  “是要拿她的身契,你做主吧!”  郑氏笑了。  身契要签,签了就攥在她手里,还怕这丫鬟不听她的话?  这不就斩了继女的双手吗?  林华彬说:“我什么都依你了,上香的事你不要推三阻四。你是个做嫡母的,便是不为云婉,你也为一为你我夫妻的名声。”  郑氏道:“知道了!明儿我就带着她和云娇一起去慈恩寺上香祈福。”  “还有供长明灯。您满意了吧?”  林华彬点了点头,夫妻两个吵完了还是如胶似漆的。  翌日。  蔺云婉还是睡舒服了才去给郑氏请安。  这次过去的时候,林华彬竟然也在,她一看他们夫妻俩的脸色,就知道郑氏又要生事了。  “给老爷太太请安。”  她福一福身子,郑氏轻哼一声,并没有喊她起来。  林华彬才温声开口:“坐吧。”  郑氏用茶盏盖子拨了拨茶叶,低着眉阴阳怪气地说:“往日我在家时,要是让父母这样等我,少说也是要跪三天祠堂的。”  “我原不是你生身母亲,待你严了,又怕落个刻薄名声。”  “可你这个做女儿的,实该好好敬着我!也不枉费我对你的体贴。”  林华彬坐在旁边默然不语,明显是赞同妻子的话。  虽不是他们夫妻亲生的女儿,可是到他家里来了,晨昏定省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否则传出去坏了他林家的家风。  赵敬易今天就是亲自来了,也没话可说。  他抬头看着蔺云婉,发现她也在看他。  林华彬只好道:“云婉,太太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你和太太好好说,以后晨昏定省绝不误了。”  蔺云婉笑了。  林华彬难道以为,她看他是在求救?  看来他遇到郑氏,少不得有昏头的时候。  “老爷,太太,我入府不久,府里规矩知道的不如妹妹多。心里想着一切参照着妹妹的来就对了。”  蔺云婉蹙眉,仿佛在深思:“我照着妹妹奉行的规矩来,竟做得不对吗?”  她疑惑地看着林华彬和郑氏。  夫妻俩:“……”  郑氏无言以对,娇儿是她亲生女儿,和云婉怎么可能一样!  林华彬尴尬地捏了捏眉心。  他倒忘了,把亲生女儿云娇给纵坏了,还指着人家的女儿天天晨昏定省!  都这时候了,林云娇还没起来。  她还在做美梦呢!  林华彬只好打太极地和郑氏说:“晨昏定省的事情,你要一视同仁。”  郑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自己女儿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让云娇每天都过来,可能吗……  她敷衍地说:“是,妾身知道了。”  挤眉弄眼提醒林华彬,是时候赶走云婉身边的那个丫鬟了。第133章 实情  第133章  “听说你这个丫头,把云娇身边的丫头婆子给打了?”  林华彬有些不满:“回了府里,就要守家里的规矩,和你在乡下的时候不一样了。姐妹之间,有话就好好说,怎么能指使下人动手!”  郑氏很快便道:“府里可容不下外人,你想留这个丫头,我也不反对,让她现在签了身契。”  “范妈妈,拿印泥给她摁手印。”  范妈妈拿着写好的身契过来,让惜若按下手印。  惜若一动不动,也不往蔺云婉身后躲。  主仆两个骨头一样的硬。  范妈妈站在她们身边,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看着林华彬和郑氏,一脸为难地道:“老爷,太太……”  蔺云婉淡淡地说:“老爷,不用签身契那么麻烦,您把惜若送回去。”  林华彬挑眉看着她。  他是有点了解这个姑娘的为人处世的,她会这么说……看来是不想送走这个丫鬟?也断定他不能送走这丫鬟吧!  不送走也无妨,但不能不守规矩,还打他女儿身边的人。  他皱眉道:“你要是舍不得她,就让她学一学府里的规矩。”  蔺云婉和惜若道:“你告诉老爷,你为什么要和二小姐身边的人动手。”  惜若上前,大声道:“老爷,二小姐要当众扒了大小姐身边丫鬟的衣服。奴婢虽然粗鄙,但是也知道府里不能发生这种事情。迫不得已才动手。”  “什么,扒丫鬟的衣服?!”  林华彬惊了。  他甚至不相信这是自己女儿会做出来的事情,云娇不过是平常有些懒惰,比旁人爱美、爱打扮,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冷脸冲范妈妈道:“去把那天在场的丫鬟都给我叫来!”  啊……真的要去叫吗?  范妈妈看向了郑氏。  林华彬冷冷一笑:“看来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范妈妈吓得跪下。  郑氏连忙替自己身边的人找补:“不、不是,老爷您今天还要到衙门里去,这不耽误了您的差事吗?而且这是内院的事,哪里用得上您来操心。”  林华彬狠狠拍桌子,发了好大的脾气:“用不着我操心?你看看云娇现在是……”  他不想在下人和蔺云婉面前下女儿的面子,忍了又忍,才吩咐道:“叫兆妈妈过来!一刻钟里我见不到兆妈妈,这里面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打出府去!”  仆妇们吓得乱窜,赶紧去找兆妈妈。  “阿弥陀佛,老爷什么时候发过这么大火!”  “还费什么话,快去找兆妈妈!”  不到一刻钟,兆妈妈就来了。  林华彬脸上没有一点平常温和的样子,十分干脆地吩咐兆妈妈:“给我查的水落石出,我要一个字都不落下的从头听到尾!”  “让前院的去给我告假,今天病休!”  内宅竟然是这种这样子,他还去什么衙门!  “是。”  兆妈妈转身去了。  她这个人平常是有些容易把人看低的,但办起事来没话说,老爷的吩咐她得明明白白,差派人手也是有条不紊。  郑氏心口咚咚地跳,悄悄地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林华彬拂开她的手,脸色十分难看。  郑氏不敢造次,心里又生气,也气鼓鼓坐在一旁。  “云婉,你坐着等吧。”  林华彬理智回笼,没忘记唤蔺云婉坐下。  要真是他女儿那么骄纵,这惜若丫鬟是立了大功了!要是云娇真的指使人扒了云婉身边丫鬟的衣服,别说是得罪赵敬易了,母亲和大哥那边,他就交代不过去!  “谢老爷体谅。”  蔺云婉坐在林老爷的下首。  惜若跟过去站在旁边。  半个时辰之后,兆妈妈就来了,挑了几个口齿伶俐的丫鬟,有蔺云婉身边的,有林云娇身边的。  她吩咐丫鬟:“在我面前怎么说的,在老爷面前就怎么说。”  丫鬟们很紧张,一直低着头。  里面有一个带头了,其他的也就都跟着说了。  林华彬听到他女儿真的指使丫鬟扒衣服,脸色一沉,闭着眼挥袖说:“够了!都给我下去。”  丫鬟们住口。  兆妈妈轻轻挥手,安静地打发了她们。她自己也退下了。  蔺云婉道:“……当时府里已经备好了去王府的马车,事从权急,惜若只好先应付过了二小姐。”  林华彬没说什么。  要是赵敬易的女儿在他府里是这种待遇,不留一个惜若这种丫鬟护身,他怎么和赵敬易交代!  他和颜悦色地说:“好了,你别怕。云婉,你先带丫鬟回去吧。”  蔺云婉起身想告退。  想起一件事,就和林华彬说:“老爷,去桓王府的时候,有人让我代问老夫人安。”  意思是说,她是不是该拜见林家的老太太?  林华彬想了想,才温和地道:“老太太一向不见人的。等过些日子,你养得好些了,让太太带你去见你大伯母和你三婶子,要是老太太得闲了,你再去见见老太太。”  蔺云婉福身:“是。云婉告退。”  总算有机会见一见林家那位鼎鼎大名的老夫人了。  她走了之后,林华彬和郑氏当然吵了起来。  林华彬是动了大怒的:“扒衣服?你宠的好女儿!就这种德行,你还想让她嫁入桓王府!你想都别想!”  “你出去看看,江潜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敢娶这种姑娘做妇人!”  郑氏吓哭了,委屈地说:“老爷,娇儿也是一时糊涂。您也不想想,您宠了她十几年,云婉那丫头一回来,您就捡最好的给她,娇儿能受的了吗?”  林华彬更生气了:“不过是为着一件缂丝衣裳!云婉穿了又怎么样?她就是穿十件也穿得起!”  “三府离得这么近,你也不怕传出去让我被大哥和三弟笑话!”  “你可别忘了,老夫人只是老了懒得管事,又不是聋了瞎了!你顶头是有婆婆的!”  想到那个严格冷漠的老太太,郑氏吓得一哆嗦。  真是快活久了,都忘了头上还有个死老太婆!  郑氏擦了眼泪,说:“老爷,妾身知道改了。”又柔声说:“您jsg从小就肝不好,快别动怒了。”  林华彬坐下来,脸色好了一些。  林云娇过来了,一进门看到场面不好,犹犹豫豫地喊:“……爹,娘。”  林华彬瞪了她一眼。  他走的时候,和郑氏说:“你明天带云婉出去上香,供长明灯。让云娇在府里好好思过。”  林云娇很不满,幸好郑氏拉这女儿,跟她说:“现在别和你父亲顶嘴。”  “凭什么云婉让我受了气,我还要被罚抄书!”  “娘,爹不疼我了吗?”  她呜咽着。  郑氏安慰她说:“怎么会,你爹也是为你好。你以后是要飞上枝头的人,以后可再不能做那种混账事了,知道没?”  林云娇轻哼一声。  她偏不!第134章 最好的机会  第134章  “二老爷府里,吵得是鸡飞狗跳……”  “听说罚了好多个丫鬟婆子。”  “不过为什么罚的,老奴却没有打听出来。二夫人肯定都处置好了,不会让闲话传出去的。”  郑氏虽然也骄纵,但也知道轻重。  可不敢让家里的事情传出去坏了丈夫的名声。  林老夫人躺在榻上,样子看着悠闲,不过一睁开眼,便是一双闲不下来的眼睛,十分的清醒精明。  她坐起来说:“老二家里那个媳妇,没人招惹她倒好,要是有惹到她的,一只蚂蚁也容不下,得亲手碾死了才甘心。”  “那府里的大姑娘回来了,二夫人一直对先二夫人的事情耿耿于怀,正是容不下大姑娘。”  林老夫人很瞧不上郑氏的做派,摇了摇头。  “老夫人,大姑娘到现在还没来拜见您,兴许过些日子要来的,您要不要见见那府里的大姑娘?”  林老夫人闭着眼思量了很久,淡淡地说:“她要是要来拜见,我就见见吧。”  蔺云婉随郑氏一起到慈恩寺上香了。  果然像董双霜说的那样,慈恩寺十分的热闹。  林府的人出门很讲究,婆子、丫鬟把主子们团团围住,前后占了一射之地的甬路,不许旁的人近身。  郑氏带着蔺云婉到了宝殿,不耐烦地说:“就在这里祈福了。”  她随意地交代了一个婆子:“一会儿带大小姐去找师傅供长明灯。”  婆子就是个干粗活儿的,哪里管过这种事情!  她很紧张地说:“是。”  心里有点打鼓,她干不干得好这件事呢!  范妈妈把钱袋子送到她手上的时候,说:“这些是供长明灯的钱,多的就是你的赏钱。”她还很装模作样地说:“看好大小姐,大小姐要是有什么闪失,有你好果子吃!”  婆子战战兢兢地说:“是!奴婢一定看好大小姐的。”  郑氏带着大部分人去逛慈恩寺了。  惜若皱眉,低声道:“太太太不像话了!就这么打发了您。”  蔺云婉笑着说:“这不是好事吗。”  慈恩寺人来人往,想出事都难。郑氏又不想管她,她反而很自由。  供长明灯原不是为林姑娘的母亲,没有精明的仆妇跟着反而很安全,要是范妈妈一起去了,她还有些担心。  “先祈福,祈了福走吧。”  蔺云婉等到宝殿里面的人出来了,就跟着进去跪在蒲团上,闭眼祈福。  林姑娘你安息吧。  你的事,现在就是我的事,你的冤屈我都会帮你洗刷的。  还有母亲、弟弟、长弓,要是心诚则灵,那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不知道跪了多久,蔺云婉起来的时候膝盖都酸了。  “姑娘,小心。”  惜若扶了蔺云婉一把。  蔺云婉站起来,旁边一个妇人正要跪下,忽然看着她惊喜地唤她:“林大姑娘?”  “董夫人……”  蔺云婉不知道董双霜的夫家,就唤她自己的姓氏。  董双霜也不跪了,站起来说:“竟在这里遇到了你。”  蔺云婉看她满面愁容,便道:“你先祈福,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董双霜点头。  蔺云婉先和婆子一起出去供长明灯。  慈恩寺里很大的一座殿,专门用来放长明灯。  蔺云婉要来婆子手里的钱袋子,只取了其中一半,便说:“剩下的你拿去,在外面等着,不要进来打扰我。”  婆子接了钱,二话不说就老实站在门外了。  有钱拿还不用管着大小姐,多好的差事!  蔺云婉和惜若一起进去,她自己又添了钱,给林云婉供了一座长明灯,只写了生辰八字。没有指名道姓。  “姑娘,咱们走吧。”  蔺云婉盯了太久,惜若劝她离开。  “嗯。”  出去的时候,婆子在外面的栏杆上坐着打瞌睡。  惜若小声说:“这会儿还睡得着。”  “她们平常做粗活,太太小姐们出来,天不亮就要起来准备,自然是辛苦的。”  惜若笑道:“是姑娘心慈。”  “叫醒她吧。”  惜若去推醒婆子,带着婆子一起去宝殿。  董双霜一直在宝殿外面等着,看到蔺云婉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两个人就像多年的好友一样,一起逛到了慈恩寺的梅林里面,只有一些晚梅了,而且不如桓王府的艳丽。  “董夫人,我想找你打听一些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董双霜挽着蔺云婉的手,说:“你想问什么?”  “……当年我被赶去乡下的时候,你家还没搬走。你可曾听说过当时照顾我的乳母,还有我继母的陪嫁丫鬟,被打发去了哪里吗?”  董双霜比林姑娘大两三岁,当年也记得事了。  两府住得那么近,听董双霜的意思,她也是常常到林家走动的,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你不记得也无妨,我只是随口一问。”  蔺云婉见她抿了抿唇,也不忍多问,董双霜可能会为了小时候没有帮到好友自责呢!  董双霜苦笑:“我不知道……”  “但是你的乳母走之前,我去探望过你,你继母见我是个孩子,对我没防心。你的乳母她、她……”  她声音十分的紧张懊悔。  蔺云婉等着她继续说出来。  董双霜道:“你乳母求我……想让我帮点忙……我当时不敢……”  她都快哭了!看得出来很内疚。  蔺云婉和她说:“别想了!你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就算你能帮得上一点忙,老爷太太有心要送走我,你做什么都是杯水车薪的。”  董双霜震惊地看着蔺云婉。  “你、你不怪我?”  蔺云婉微微一笑:“不怪。真正作恶的人又不是你。”  董双霜眼泪都下来了。  蔺云婉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到董双霜平静下来了,问她:“你手上的伤……”  董双霜笑了笑:“快好了。”  她撸起袖子给蔺云婉瞧。  蔺云婉闻到了药的味道,董双霜听话地用药了。  董双霜可能是真觉得蔺云婉亲切,主动说起来:“我已经来慈恩寺两次了,这次总算遇到你了。”她很开心:“我就知道你要来。”  可是离桓王府的宴席过去还没有多久。  蔺云婉问她:“你婆母允许你常常出门?”  董双霜摇头,她低声道:“我说来求子,婆婆才让我出来的。”  过门好几年,她就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为夫家生一个嫡子,她说要来求子,婆婆怎么会不答应。  蔺云婉默然。  “我得走了。”  董双霜不能出来得太久,不然婆婆还要是发火的。  她握着蔺云婉的手,推心置腹地说:“云婉,听我的,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女子嫁人就像上刀山,下火海,可别薄了脸皮,没有人能帮你,一定要救自己!”  她就是不懂事,听继母的话嫁了,当初她要是狠狠心闹一闹,也许不会这般惨!  蔺云婉看着董双霜离开,心情十分复杂。  “抓住机会……”  她若要抓住机会,那最好的机会……第135章 求子  第135章  “太太还在祈福,姑娘等一等。”  蔺云婉供了长明灯回到原处,郑氏也还在另一座宝殿里敬香,那里面一座求子的菩萨。  惜若低声说:“太太也在求子。”  跟她们一起的婆子,收了银子,就主动过来说:“大小姐,太太曾经落过一个胎,后来就一直没有怀过身孕。”  “落胎了?”  蔺云婉很意外,林华彬那么宠爱郑氏,怎么会让她落胎?  婆子说:“太太一不小心滑倒了,胎儿就摔没了。月份不小,有四个月大了……”  那是不小了!  蔺云婉都想得到,当时有多么的凶险。  郑氏竟然还熬了过来,身体底子真是不错。  惜若说:“还真看不出来,太太落过胎。”身子看起来十分的健康,不像是受过重创的样子。  婆子道:“都快有十年了,太太早养好了。”  那可未必!  落胎伤身,蔺云婉记得就听说过,曾有过一个小妾落了胎,后来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难怪太太没有嫡子。”  林华彬只有两个庶子,年纪都很小,大的那个才刚学会走路。  郑氏自己不想养,也不让姨娘养,一直让乳母们带着。她偶尔抽出时间才会去问一问乳母,孩子平常怎么样,有没有生病。  十分的冷落他们。  蔺云婉还没见过jsg两个名义上的弟弟。  “太太来了。”  婆子有点害怕,低着头退后一步。  郑氏从宝殿里面出来,心情十分不错。  蔺云婉还没开始猜,范妈妈已经说了原因:“听说慈恩寺的送子菩萨最灵验了,太太您这次求到了上上签,看来是要怀上小少爷了!”  郑氏笑起来,脸色很红润。  她模样原就很出众,站在一堆仆妇里面也是十分耀眼的。  郑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着说:“这回要是求到了,你们都有功劳。”  她走出来,看到了蔺云婉,脸色不好也不坏。  上马车的时候,郑氏和范妈妈嘀咕:“不会是那个丫头给我带来的子嗣福气吧……”  “呸!就凭她。”  郑氏觉得不要太相信那些,还是自己努力靠得住。  她和范妈妈说:“你赶紧拿老爷的名帖去下帖子,请那位擅保胎的大夫过来,给我开一张好方子。”  范妈妈犹豫着说:“您从前不是嫌药太苦吗?”  郑氏皱眉道:“再苦也得吃。”  她心有不甘:“两个小的都要长大了,等以后记事了万不能只交给乳母。”她必定要上心的,可是管别人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算怎么回事!  还是不如自己生。  范妈妈只好道:“太太,等回了府,奴婢就拿帖子去请大夫。”  一行人回到了林府。  林华彬已经说过,要郑氏带着蔺云婉去见东西两边的亲戚。  郑氏本来不喜欢和两个妯娌打交道,还是派人过去提前说了一声。  大房和三房回信儿的人,态度倒是好,也很统一:“我们太太说,太太只管带了姑娘们过去,太太、奶奶、姊妹们心里都是喜欢姑娘的。”  郑氏笑着回了她们的话儿,心里冷笑!  “这几年大家互不相干,谁也不得罪谁!待我的娇儿冷的跟什么似的,待云婉那个死丫头倒是不一样!”  范妈妈过来劝:“再不一样,那也就只是个亲戚。不过是些客套话,太太别往心里去。”  郑氏也知道,都分家了,两房的手也插不过来。  她也只是说句酸话发泄罢了。  “你去和大姑娘说,让她明儿早起了,换了衣裳去见大房和三房的亲戚。”  “是。”  翌日,蔺云婉早起了洗漱,和郑氏一起去见亲戚。  虽说只打算去见大房和三房的人,但老太太那头,还是得走个过场,问一问安。  先坐轿子去了大房,老太太的院子里。  林老夫人身边的凡嬷嬷出来开门的,郑氏吓了一跳!  “凡嬷嬷,怎么是您呢!”  这个老神仙,和老太太一样的厉害,不过她很有分寸,虽然在林府里荣养,却从来不插手林府的事情,只和老太太一起做伴儿解闷。  凡嬷嬷笑着,她人很和气,笑起来两个酒窝。  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  她问道:“太太可是带着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郑氏道:“正是。”  回头看了蔺云婉一眼,蔺云婉上前先给凡嬷嬷请安。  凡嬷嬷打量蔺云婉一眼,只见她低着头,额头的皮肤很白,眼睛看不见,可举止很是不错,虽然随意,不如府里教导过的姑娘们有条理,但也是个好调理的。  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老夫人正好得空,太太带姑娘来见一见吧!”  “啊……”  郑氏攥了攥帕子,她可没打算见老太太!  凡嬷嬷笑吟吟的:“太太怎么了?难得老太太有空,您又一片孝心过来请安,还不进去?”  郑氏扯了扯嘴角,道:“是。”  带着蔺云婉一起进去了。  丫鬟在两人跪的地方放了两个蒲团,林老夫人就坐在一张榻上,两个丫鬟伺候着她,一个捏肩,一个捶腿。  “老夫人。”  蔺云婉跟着郑氏喊:“给老夫人请安。”  林老夫人声音十分的淡,但是很有威严。  “都起来说话。”  丫鬟扶着两个人起来,郑氏还没坐下,林老夫人便问道:“怎么就云婉来了,云娇去哪里了?”  郑氏腿软。  这个老太太精明着,肯定早就打听过云娇受罚的事情了吧!  郑氏不敢说谎话,也不敢说真话,便道:“我嫌她浮躁,让她在家里抄书。”却不愿意说女儿在受罚。  林老夫人也不揭穿郑氏。  她活了这么多年,心里是很有主意的人,也不喜欢浪费口舌,就道:“你回去吧,让云婉在我这里留一会儿。”  “这……”  郑氏有点不安,老太太想干什么!  蔺云婉也好奇了,林老夫人为什么要留她?  凡嬷嬷笑着说:“太太,我送您出去。”  郑氏不敢说不,走的时候警告了蔺云婉一眼,不许她在老夫人面前乱说话!  “老夫人。”  凡嬷嬷送了人回来,蔺云婉又福了福身。  林老夫人淡声说:“抬起头来。”  蔺云婉心里一沉,老太太看出什么了?  她还是抬了头。第136章 考察  第136章  林老夫人一直盯着她看,不过并不像是怀疑她的身份,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蔺云婉一向沉得住气的,眼神十分的平静。  竟得到了老夫人的赞许:“嗯,不错。是个稳重的孩子。”  林老夫人看着凡嬷嬷。  凡嬷嬷笑着走上前来,说:“刚才在外面接太太和姑娘的时候,我就觉得姑娘不错。”  本来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是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好,就不要带进来了。  要觉得是个不错的孩子,再带进来。  她第一眼就觉得姑娘值得调教,便带了进来。  蔺云婉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位长辈到底想干什么!  林老夫人和凡嬷嬷说:“你去准备吧。”  “好。”  凡嬷嬷走到屏风后面,吩咐丫鬟:“过来,把这一扇屏风搬走。”  两个丫鬟并一个婆子,一起过来搬东西。  屏风后面是一张低矮的长桌,上面还有一套茶具,不过不像是平常她喝茶用的茶渣之类,更像是点茶的东西。  老太太要考验她?  蔺云婉心里拿不准,她对林家很多事情,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可她并不会点茶。  凡嬷嬷跪在长桌前,笑道:“姑娘快过来。”  蔺云婉走过去。  凡嬷嬷说:“姑娘坐下来看着,这些东西我都只说一遍,姑娘记多少是多少。我先做一遍,姑娘也是能记几步就记到第几步。”  看来是要教她点茶?  蔺云婉坐在凡嬷嬷对面,聚精会神地盯着凡嬷嬷的双手。  凡嬷嬷有一双不做粗活的手,点茶的时候动作十分优雅。  京城不时兴点茶,蔺云婉只听说过,在书上见过茶具的画,并没学过,看得十分专注。  不久后,凡嬷嬷便擦了手,道:“姑娘来试试。”  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记住多少?  蔺云婉不急着上手,闭着眼回忆了一下。  她没有长弓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也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人,学东西很快的。  睁开眼的时候,手也跟着动了,一点都不怯。  投茶、注汤……  “嬷嬷,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蔺云婉做到了第五步,不过最后调出来的茶汤,和凡嬷嬷的根本没有办法比!  她毕竟只是个新手。  “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  凡嬷嬷不批评,反而很满意。  她端着蔺云婉调出来的茶汤,给林老夫人看,笑道:“您瞧瞧,很不错了。”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说:“很绵密……”  她问蔺云婉:“你是第一次学点茶?”  蔺云婉点头:“是。”  她确实没学过。  林老夫人很满意。  新手能做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凡嬷嬷在旁边说:“点茶虽是个打发时间的小事情,不过也能看出一个人手稳不稳,心静不静,脑子活不活。”  她笑着和蔺云婉道:“不怕姑娘骄傲,姑娘样样都是好的。”  林老夫人淡淡地道:“看来十几年的乡下生活,养得你不像你妹妹那么骄躁。”  竟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蔺云婉垂眸。  林姑娘要是还活着了,那才是好事!  “你再去教她插花。”  林老夫人说。  凡嬷嬷走到一张圆面的高几面前,摆了一只花瓶,插几朵花进去,拿着剪刀修剪花枝。  她一边剪,一边说:“要说复杂了,一天一夜都说不完,说简单些,姑娘就凭着感觉先剪一剪,达到率性唱和的意境就好了。”  随便剪了几刀,就把剪刀递给了蔺云婉。  “姑娘试一试。”  蔺云婉接了剪刀,接着凡嬷嬷剪过的痕迹,凭感觉剪了剪。  插花她是会的,插贮、滋养,怎么挑选大小花瓶,她都如数家珍。  “嬷嬷,剪好了。”  蔺云婉放下了剪刀。  她没有用什么技巧,只是很随性的几刀。所幸幼时学插花也是随性自然的那一派,她又有意伪装,凡嬷嬷看不出来什么的。  凡嬷嬷虽然没看出来,但十分欣赏蔺云婉。  她看着花瓶点了好几次头,之后走到林老夫人低声说:“剪花儿也是极好的。真是在山里养得性情温婉和淡,剪出来的花也一样的不掐尖儿、不冒头,又流畅率真。”  林老夫人打量花瓶,又打量蔺jsg云婉。  “过来。”  蔺云婉走到林老夫人面前。  林老夫人吩咐凡嬷嬷:“那一对镯子,给她。”  凡嬷嬷把提前准备的镯子拿了出来,笑着说:“姑娘,这是老夫人给你的见面礼。”她怕蔺云婉不敢要,催她:“姑娘快收着。”  蔺云婉确实想了一下,该不该要。  ……也由不得她拒绝了。  她接了镯子,说:“谢谢老夫人。”  手腕上原本戴着的一双镯子也露了出来,凡嬷嬷眼尖儿,她其实早看到了,但这会儿才当着老太太的面夸赞:“姑娘手上这对镯子也是极好的。姑娘的手腕霜雪一样白,正适合戴这样的镯子。”  “老夫人你没赏错东西。”  林老夫人笑了笑,她很少笑,笑起来慈祥了不少。  她温和地和蔺云婉说:“很好……你父亲没有亏待你。”  好首饰好衣裳,一样没有短了云婉的。  最后林老夫人问蔺云婉:“以后你想不想和凡嬷嬷一起学那些?”  她指了指瓶子里的花,还有长桌上的茶盏。  蔺云婉微愣,抬头看着老太太。  这才是老太太今天最重要的目的!  她微微一笑,道:“想。”  林姑娘从小在山里长大,她要是不和凡嬷嬷一起学这些,她那一身本事又怎么能够施展的出来?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万一露馅了岂不是给王爷找麻烦?  “好。以后凡嬷嬷就到你府里去,每天教你一些女孩子家家该学的东西。”  林老夫人提醒她:“你年纪不小了,你父亲母亲不会留你太久,也就是说你跟着凡嬷嬷学习的时间不会太长。明白吗?”  蔺云婉点头,她也是教过学生的,怎么会不知道老师最看重什么呢!  她道:“老夫人,我不会偷懒的。”  能学多少学多少,那点茶的手艺也是很值得学的。  林老夫人乏了,闭着眼道:“去见你大伯母和你三婶子吧!”  “孙女告退。”  蔺云婉福身,和凡嬷嬷一起出去了。  凡嬷嬷送她走,还说:“我明儿卯时中过来,姑娘要早着些。”  “嬷嬷放心,我不会让您等我的。”  “不过卯时中也太早了,您是住到府里,还是……”要是住进林华彬家里,她肯定要和太太老爷说一声,为嬷嬷布置屋子。  凡嬷嬷笑着道:“姑娘不知道,我们年纪大的觉少。卯时不到就醒了,洗漱了再过去都绰绰有余。”  “用不着那么麻烦为我另外收拾院子,给我开道门儿就行了。”  “这事儿姑娘要是好跟二老爷说,你就回家去说了,要是没时间遇到老爷,晚些我伺候了老夫人……”  蔺云婉笑道:“不用您跑一趟,我自己去说。”  “那再好不过了!”  凡嬷嬷是不想特意去见林华彬的。  蔺云婉找到了府里的下人,先去见了大伯母,最后和郑氏一起去见了三婶。  凡嬷嬷回了老夫人院子里,跟林老夫人商量:“二老爷的大姑娘是个好苗子,不过单单教大姑娘,那二姑娘呢?”落下了一个总是不好的。  林老夫人冷淡地道:“你一起教了吧。”  她皱眉道:“教云娇特别要严一些。这些年我是没管老二宅子里的事,云娇一年三五次在我面前露脸的时候倒看着乖巧,云婉一回来她就露馅儿了。还不知本性变成什么样子!插花点茶不必教她太多,你去好好调教她的品性。”  凡嬷嬷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觉得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云娇姑娘可是有个十分厉害的娘!第137章 王府消息  第137章  “凡嬷嬷要亲自来教你?”  林华彬很惊讶!  他没想到母亲会派凡嬷嬷过来插手他内宅的事情,当初分了家,就是大家相互不插手的意思。  蔺云婉说:“老太太也许是觉得晚辈在乡野长大,不想让林家失了面子。”  林华彬点点头,没有很排斥。  毕竟是他母亲,虽然分了家,管教一下他的女儿,也是应该的。  他温和地道:“凡嬷嬷是个厉害人物,跟着她你可有的学。是的福气。好好学吧!”  “你的碧溪堂就很宽敞,让丫鬟们布置出一间厢房当学堂就行了。”  蔺云婉继续说:“……老夫人还让凡嬷嬷教二小姐。”  “什么?凡嬷嬷教云娇?”  林华彬愣了。  他小女儿很娇气的,老太太也知道,不过女孩儿家娇气点儿,只要不失大体,也是很有意趣的事情。要是将来女儿出嫁了,碰到他这样的丈夫,那便是相得益彰的事情。  丈夫只有爱不过来的,不会嫌弃。  但是凡嬷嬷肯定看不惯这一点……  林华彬低头沉思。  “云娇她……”  想到她吩咐丫鬟扒丫鬟的衣服,这就有些失分寸了,他便答应道:“也好。你们一起跟着凡嬷嬷学吧!”  林华彬很宠爱他的二女儿,什么都为她想到了。  “就不在碧溪堂了,在临烟阁。”  离林云娇的院子不远。  “以后让太太给你们单独拨春夏的费用,临烟阁里再挑几个机灵的丫鬟过去伺候你们。”  实在是用心了!  蔺云婉道:“谢老爷。”  林华彬说:“回去吧。”  就打发了蔺云婉,他去找妻子说这件事。  林华彬他自己很高兴:“凡嬷嬷手艺了不得,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样样精通。她原先只跟着老太太一起教养大哥家的嫡长女,谁都不肯教的。”  “现在凡嬷嬷愿意带云婉和云娇,把咱们云娇也调教的和大哥家的嫡长女一样出众,将来嫁到哪户人家,都要被高看一眼的。”  郑氏却不满:“凡嬷嬷能教个什么东西!”  “早些年我也是听说过她怎么教大房的大姐儿,大姐儿背地里哭天抹泪,整整一年,性子都变了!”  林华彬说:“大哥家的大姐儿那不是变稳重了吗!多好的事。”  郑氏心疼孩子,生气地说:“……是变稳重了,你也不想想,娇儿受得了吗?而且大姐儿也没有嫁的很好啊!”  “依我看,学什么都不如花心思说门好亲事。老爷您要是心疼娇儿,快点去打听打听桓王府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办了那么一场隆重的梅花宴,就没有后续了?”  “您不是和赵敬易很熟吗?您怎么也不去问一问!他赵敬易又没有适龄的女儿,您和他可是老熟人了,他也不知道为咱们云娇说一说好话。”  “也该让咱们家娇儿多和王嬷嬷说说话才是,我可是听说王嬷嬷这回来江潜,就是为了替王爷相看王妃的。”  郑氏开始自己和自己嘀咕。  林华彬听的头昏脑涨。  怎么这么能说!  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打听?”  郑氏眼睛都亮了:“您打听到什么了?”  林华彬搂着她的肩膀,道:“王爷最近要逛江潜的名胜古迹,听说要逛到慈恩寺去了。”  “那、那咱们赶紧带云娇一起过去啊!”  郑氏激动地道:“要是偶遇了王爷,也好见识王爷的风采,我听说王爷相貌十分俊美的!再让王爷见一见云娇……您和王爷的舅舅还是好友,那还有什么不成的呢?”  天时地利人和,这不是都齐全了吗?  林华彬心里是认可的,可还要呵斥郑氏:“没出阁姑娘,怎么好去见外男?”  郑氏轻哼道:“不是说了是‘偶遇’吗!慈恩寺那么大,就许人家去?不许我们家娇儿去了?”  她绞着帕子盘算:“听说王爷这个人虽然对人温和,性格却很桀骜。皇上娘娘也是十分宠爱他的,什么都由着他。想必成亲也是由着他的……也就说,王爷自己的主意可比什么的重要。”  “老爷,这您还不让娇儿去‘偶遇’王爷吗?”  林华彬拂袖说:“不成!这不合规矩。”  郑氏最了解自己的丈夫。  夫妻两个缠绵了片刻,林华彬说:“……下不为例!也不准云娇做出格的事情,否则老太太头一个不放过我们。”  “妾身知道。”  从林华彬嘴里套出了桓王几时去慈恩寺。  翌日。  凡嬷嬷来了,蔺云婉早起了,准时去了临烟阁。  林云娇还在院子里闹脾气。  “不用抄书了?娘,您太好了!肯定是您和爹说的好话对不对?”  郑氏叹气道:“是凡嬷嬷要过来调教你和那个贱丫头,老太太亲自发话,让你跟着一起过去。”  “什么?凡嬷嬷!”  林云娇气得砸了个茶杯,怒气冲冲地道:“我不去!”  她在郑氏面前闹惯了,反正只要一闹,娘什么都答应她。  “我就不去!”  顺手又砸了一个茶杯。  郑氏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说:“你想不想见桓王?”  “娘,您有办法让女儿见一眼王爷?”  林云娇顿时变了脸。  齐令珩来了江潜一阵子,关于他的传言早就传遍了江潜大族。几乎都是夸赞的话,别说江潜当地的官员了,就是没出阁的姑娘,也被迷的五迷三道。  就是不着迷的,也十分地好奇,想见一见王爷是什么样子的人。  “你乖乖去和凡嬷嬷jsg学东西,我就让你见得上王爷。”  林云娇服软了,扁嘴说:“那好吧。您可一定要让我见上王爷!”  她换了衣服,去临烟阁。  为了见王爷,她十分的老实,虽学的不如蔺云婉认真,但凡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天下来,凡嬷嬷回去和林老夫人说:“两个姑娘看着都是不错的。”  林老夫人问:“云娇也不错?”她很惊讶。  凡嬷嬷说:“……云娇姑娘跟着二太太,还能这般听话,实在是不错了。”  林老夫人想了想,说:“一天不错那可不算什么,你继续看看她啊。”  凡嬷嬷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能只看一天的表现。”  凡嬷嬷没教几天,林华彬就亲自去找她请假了,说是云娇要去上香。  凡嬷嬷道:“两个姑娘的课不好不一致,我给两个姑娘都放假吧!”  林华彬说好,回去和郑氏说:“你把云婉也带去上香。”  “怎么又要带她?她这次又要给谁供长明灯?”  郑氏不耐烦带个拖油瓶。  林华彬皱眉道:“凡嬷嬷给她们两个都放了假,你只带一个出去,凡嬷嬷知道了你怎么说?”  郑氏无言以对,心想着,不过是个拖累,随便找个婆子看着就是了。第138章 主动  第138章  “去慈恩寺祈福?”  凡嬷嬷才刚上了几天的课,就不上了。  蔺云婉就去和林华彬请安,就被告知要去祈福。  林华彬笑道:“你不是为你家人供了长明灯吗?正好有出门的机会,去拜一拜你家里人。”  我供的可是你的女儿!  蔺云婉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林华彬不发脾气的时候,对谁都很温和。  蔺云婉淡淡道:“不是。”  她微微苦着脸,叹息道:“晚辈是很愿意去寺庙里添香油,为家里人祈福的。可是……”  林华彬知道她有话要说,便笑问:“有什么要求,你就和伯伯说。”  “林伯伯,我在桓王府的时候,就有人污蔑我狠毒。”  蔺云婉道:“您应该知道是为什么……我现在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出门都会被指指点点。”  “晚辈不想被人指点。”  林华彬温和的脸色缓缓地冷淡了。  他一下子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道:“侄女,别管外面的人说什么。”  林华彬还安慰她:“外面的闲言碎语不碍着你什么,你有你的好前程。”  蔺云婉蹙眉:“不碍着?”  还要怎么才算碍着?  林华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问:“侄女,你到底想怎么样?”  蔺云婉微微一笑。  她想怎么样,林老爷还不明白吗!  她想要个清白!  “林伯伯,不如您还是送我回我父亲……”  她话都没说完,林华彬脸都僵了,立刻说:“不行!”  他怕吓着蔺云婉,又很和气地跟她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知道轻重?你既然来了,已经是我的女儿,怎么能说走就走?你让我怎么和你父亲交代,我怎么和家里人交代?”  “好了,别说气话。你要是不满太太……我会和太太说的。”  蔺云婉静静地看着林华彬。  他竟比她还着急!  是王爷和王爷的舅舅给了林华彬天大的好处?  还是林华彬怕得罪了王爷和王爷的舅舅?  林华彬走过来和蔺云婉再次说:“府里不会再有人指点你。好好地去和太太上香吧!”  执意要把她打发了。  蔺云婉回到碧溪堂,小丫鬟过来说:“范妈妈过来说,请姑娘快点梳洗,太太和二小姐马上就要上马车了。”  惜若赶走那丫鬟,低声问:“姑娘,咱们去吗?”  “去。当然要去。”  “凡嬷嬷才上了几天课,老爷就给我和二小姐告假,说明太太有个必须要带二小姐去慈恩寺的原因。”  “惜若,你猜是什么原因?”  惜若很快就想到了:“王爷也要去?”  蔺云婉点头:“十有八九是了。”  她又问惜若:“我要是想顶着林姑娘的身份,做一个名声好的姑娘,你说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当年的下人,洗刷林姑娘四岁时候的冤屈?”  惜若沉默了。  刚才姑娘和林华彬说话,她也听到了,林老爷已经明确地说,不想还姑娘一个好名声。  “姑娘,您只是个内宅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您培植自己的人手。”  蔺云婉闭着眼问:“培植人手要多长时间?”  “……一两年?”  惜若不知道,她没有做过这种事。  蔺云婉苦笑:“你说短了。要在林府里培养出信得过的心腹,少说也要三五年。”  可她等不了三五年。  最多一年,林家就要安排她的去处,不是嫁人那便是出家静修。  蔺云婉想起了董双霜的话,她要抓住机会。  女子这一辈子能遇到的好机会并不多。  “咱们走吧。”  蔺云婉换了身衣裳,和惜若一起去了角门。  林云娇见蔺云婉过来,挑开帘子瞪了她一眼,说:“你也太磨蹭了。”  又看见蔺云婉的脸,心里很不想和她一起去慈恩寺。  她问马车里的郑氏:“娘,我们不能不带她吗?”  郑氏皱眉:“还不是你爹说的!”她咬牙低语:“不过也不是你爹的意思,都怪老太太!怎么突然看中这个死丫头。”  马车启程。  蔺云婉和惜若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到了慈恩寺,郑氏生怕蔺云婉也见到了桓王,赶紧把她支走了。  她偷偷拉着林云娇离开,和她说:“王爷就在寺里,不能让云婉和你一起被王爷看到的。”  自己女儿的容貌,自己心里清楚。  男人么,总还是喜欢漂亮的。  林云娇听了就不高兴。  她嘟嘴道:“娘,您是什么意思?您是觉得我还不如她漂亮吗?”  郑氏哪里敢说实话:“娘不是这个意思……”  林云娇跺着脚,气得脸色很难看。  郑氏给范妈妈使了个眼色,让范妈妈过来说好话。  范妈妈道:“二小姐,大小姐怎么比得上您。”  “她哪里比不上我?你倒是说仔细点。”  林云娇轻哼道:“你最好说实话。你要是敢说假的,看我怎么罚你。”  范妈妈:“……”  这也太为难人了!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真话要怎么说。  林云娇气鼓鼓地道:“她在乡下养的好,还不是因为我!她那张脸是我给的!”  凭什么还比她好看呢!  郑氏哄着她:“云婉是欠你的。在外面就别说家里的事了……”被人听到姑娘家嚼舌根子,名声不好。  一行人走得很远了。  惜若便问蔺云婉:“姑娘,太太走远了。咱们去哪里?”  “去找王爷。”  蔺云婉低声道:“她们就是知道王爷在哪里,也见不到。惜若,你带我去见王爷。”  惜若眼睛都亮了:“姑娘,我这就去!”  跟了姑娘这么久,这可是姑娘头一次要见王爷!  惜若脚步快,很快就发现了慈恩寺里有一个地方守卫森严,外面是武僧,她翻到院子上看,都是侍卫打扮的人,还有个阿福。  王爷就在这里!  “哎哟!谁打我脑袋!”  阿福捂着额头,左顾右盼。  惜若跳下来,说:“福公公,失礼了。”  阿福也很惊喜:“惜若姑娘,你怎么来了?”他看不到蔺云婉,就问:“姑娘呢?”  惜若笑着说:“姑娘要见王爷,进不来。”  阿福说:“还不快带我去!”  惜若问他:“你不要先和王爷说一声吗?”  阿福一拍脑袋:“我这就去!”  先进屋子里和齐令珩说:“姑娘来了!”他步子很快,人都没进去,声音先进去了。  齐令珩皱了皱眉,笑了笑:“蔺姑娘?”  那还能是哪个姑娘?  阿福道:“是。惜若姑娘正在外面等着。”  “请她们进来。”  齐令珩说:“……算了,别请到这里。去别的地方。这里人太多了,被人看到了对她不好。”  他都快走到门口了,阿福还没动。  “你呆什么?”  阿福回过神笑了笑:“奴婢就是觉得王爷待姑娘很不一样。”  “不一样吗?”  齐令珩淡淡一笑:“本王怎么没觉得。”第139章 不一样  第139章  “蔺姑娘,你送的乔迁的贺礼,我十分喜欢。”  “没想到你的隶书写的那么好。”  蔺云婉笑了笑。  她不好意思自夸,她写的最好的,其实并不是隶书。  齐令珩带着她到慈恩寺后山上说话,石阶都扫干净了,因为地方偏僻,僧人都不往这边走。  蔺云婉道:“王爷要是喜欢,我还可以写几幅让惜若送给您。”  “好啊。”  齐令珩根本就没想过拒绝。  他还十分主动地说起:“我马上就有个表妹要出生了,你有没有功夫再帮我抄几篇庆贺的文章?我让绣娘绣成屏风,送到姨母那边。”  蔺云婉忍俊不禁:“怎么还没出生,王爷就知道是表妹了?”  这也太神了!  齐令珩就道:“家里人都这么说。”  “不管是不是表妹,我舅舅姨母那边,已经什么都按着妹妹的样式去备衣裳摇篮了。”  蔺云婉jsg抿唇淡笑。  皇后娘娘的母族赵家,还真是疼爱女孩儿。  她道:“投胎做王爷的表妹,实在是幸福。”  齐令珩也觉得赵家对女孩儿都很好。  他的表妹们,就没有不受宠的。嫁到赵家当媳妇的几个舅母,也都相处的十分和睦,正是因为赵家家风好。  “惜若说你要见我,蔺姑娘……你从来都是无事不求人。”  齐令珩笑得高深莫测:“怎么想到要见我?”  蔺云婉步子慢下来,很郑重地福了福身。  “王爷,我的确有事要求您。”  齐令珩虚扶她一把,道:“跟我客气什么,是我送你到林家的。”他顿了顿,道:“说起来我也算你在江潜唯一的……朋友。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蔺云婉听得心里很温暖。  父亲去世之后,只有弟弟会这么照顾她。  王爷是第二个。  她就不客气了,和齐令珩说:“凭我自己是肯定找不到的。我想让您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蔺云婉想了想,说:“林姑娘继母的陪嫁丫鬟。”  齐令珩眉头一皱,觉得关系很复杂。  复杂倒是没什么,但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事。  她在林家到底遇到了什么?  蔺云婉就说了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儿,怎么会故意半夜去撞继母的肚子。从那之后,郑氏身边的人和林姑娘乳母都被发打发了。”  这里面怎么会没有蹊跷?  蔺云婉走神地想,还有董双霜和她说的话……  “蔺姑娘,你还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齐令珩看着她的眼睛。  蔺云婉回过神,摇摇头说:“没什么了。”  还和齐令珩说了郑氏陪嫁丫鬟的老家在哪里。  “过去太多年了,王爷要是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不打紧。”  齐令珩笑道:“除非……人死了。”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皇家找不到的人?  王爷还是真是自信!  蔺云婉又十分相信,王爷不是信口雌黄的人,既然答应了她,一定会办得到。  上山的路很崎岖,就算铺了石台阶,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阿福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提醒道:“王爷,姑娘,再上去就寒冷了。”  他可没有带足够多的衣服。  齐令珩和蔺云婉双双往上山的路看,因为山上雾气重,看起来黑漆漆的。  不知不觉,两人都一起走了这么远!  蔺云婉暗暗吃惊,怎么感觉才和王爷说了三两句话,时间只过去了一个时辰而已。  “蔺姑娘,下去吧。”  蔺云婉点头:“我也出来太久了。”  阿福连忙说:“姑娘小心路滑。”  齐令珩道:“你在前面去开路。”  “是。”  阿福往前小跑了几步。  齐令珩和蔺云婉一起慢慢下山。  要分别的时候,蔺云婉还没说告辞的话,齐令珩看着她淡笑:“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  别的话?  蔺云婉眉毛蹙着。  王爷还想听什么话?  齐令珩看她听不出来话外之音,就道:“……回去吧。人找到了我会让人通知惜若。”  已经先走一步了,上山的路也有侍卫把手。  他不能和她一起走,先带着人走了才最好。  蔺云婉看到齐令珩带着人走远了,还在石阶上站着。  惜若跟过来,笑问:“姑娘,您和王爷说了?”  蔺云婉点头。  王爷念旧情,十分愿意帮她,她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呢?  等到她培养好了人手,去查清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惜若紧跟着问:“王爷答应了?”  蔺云婉淡笑:“王爷有什么是不会答应的?”  惜若愣了愣,睁大眼睛说:“也不是呀。王爷可没有那么轻易为人办事的,那是姑娘您!”  “我?”  蔺云婉很奇怪,王爷的声誉一向都很好,他待旁人不好吗?  惜若想了想,道:“姑娘,王爷对您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惜若说:“王爷平常不和女子接近,就算是赵家里的表姐表姐,王爷都很有分寸。”  “可是王爷却和您……”  “单独相处了两次。”  惜若拿手指头比了比。  何止是两次!  蔺云婉闭着眼回忆,根本就不止两次,还有他们在京城的赤象寺里,也私下相处过。  她心里激荡着不同的感情。  “惜若,你觉得王爷为什么对我不同?”  惜若想了很久,她不知道。  摇了摇头,道:“奴婢说不上来。”  丫头都看不出来,那就不是男女之情。  蔺云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问道:“……是因为父亲,你说是不是?”  惜若愣愣点头:“应该是吧!王爷很看重太傅,我听福公公说起过太傅的事情,教过王爷的太傅那么多,福公公可只说过蔺太傅呢!”  蔺云婉松了一口气。  又后悔自己怎么能那么揣度君子之心!她要是用儿女之情来看待王爷的好意,实在是辱没了王爷。  “我们走吧。”  “姑娘想回马车上了?还是要去看一看林姑娘?”  蔺云婉道:“先去看一看姑娘,再去祈福。”  “又为林姑娘祈福?”  蔺云婉道:“不是。”  竹青的孩子也快生产了,她为竹青的孩子祈福。  女子产子都很痛苦,竹青马上就要经历这种痛苦和有孩子的喜悦了,可惜她不能和竹青一起分享。第140章 争吵  第140章  看了长明灯,蔺云婉到宝殿里去祈福求签。  惜若低声抱怨:“今天祈福的人,真是特别多……”  蔺云婉道:“你早该想到的。”  惜若很快想到,二小姐不也是因为桓王来了,所以也来祈福吗?  林府里能得到消息,别的人当然也得到消息,不都上赶着来偶遇王爷了?  蔺云婉和惜若在廊下等着。  惜若看着前面站着的人,说:“还要等好久!奴婢怕姑娘腿酸,要不今天就不祈福了?下次再来。”  那怎么行?  下次出门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竹青都快生产了,等她孩子都生下来了,她还祈福有什么用?  蔺云婉说:“不要紧。我站得住。”  惜若就不再说话了,陪着姑娘一起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别说是蔺云婉,就是惜若也腿酸了,她松了一口气说:“终于轮到我们了。姑娘快过去。”  蔺云婉跨入宝殿,跪在蒲团上,摇着签筒,摇出了一支签。  竹签字面朝上,她跪在地上已经看到是个“上上签”了。  惜若弯腰想去捡,居然有人抢先一步,捡走了蔺云婉的签文。  她以为是捡错了,站起来说:“这位姑娘,你捡错……”  看到了林云娇和她的丫鬟,旁边还跟着其他的江潜贵女。  丫鬟把签文交给林云娇,说:“姑娘,是上上签。”  林云娇看着那三个字,有些生气。  她今天求了好几次,都是下签!  怎么乡下丫头一下子就求到了上上签?莫非求的也是姻缘?那就坏了!  不过没关系,这支签现在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了。  林云娇可怜兮兮地说:“姐姐,这支签我想要了,你再求一支好不好?”  惜若顿时冷着脸。  这个二小姐,实在太骄纵了!连一支签都要抢!又不是她自己求的,抢来有用吗?  蔺云婉不急不缓从蒲团上站起来,淡淡地看着林云娇。  还扫视了一眼她身边的贵女。  这个便宜妹妹从来不叫她一声“姐姐”,现在都肯叫姐姐了,说明这些贵女身份不一般,在江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吧!  林云娇在外面都会装,她难道就不会装吗?  这种手段,还是太嫩了点。  蔺云婉笑道:“不是我不肯给你,我求的东西你想硬抢过去,那也是没用的。”  听到硬抢两个字,林云娇不高兴了。  她果然只能装一会儿,攥着竹签,拉着脸说:“谁硬抢了!你亏欠我那么多,我要你一支签怎么了?”  林云娇又笑着说:“姐姐,你差点害我……我都没怪你。这一支签你都不愿意谦让吗?”  看着她一会儿拉着脸,一会儿笑起来。  蔺云婉就好像见到了林华彬。  要不怎么说是父女俩,林云娇可是流着林华彬一半的血脉!  旁边的贵女已经听不下去了,有脾气直爽的,已经站出来说:“林大姑娘,不是我说你,这一支签你就让给你妹妹吧!她求了几次都求不到,你命好,运气也好,再求一次不就是了!”  还有人说:“一支签而已,何必那么小气。”  林云娇眼里十分得意。  蔺云婉叹气。  这些个小姑娘,怎么都那么年轻不懂事,别人说什么就听信什么。  被林云娇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她问那姑娘:“你这般插手别人家里的事,是你父母亲教养你的?可曾读过《女训》《女戒》?书上面可曾教过你饶舌,在外面惹是生非?”  姑娘脸都憋红了。  林大姑娘好厉害的口舌,竟然说她没教养!  她可能没什么吵架的经验,被指责了一句就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你从小就狠毒,差点害了你妹妹,让她一支签不行吗?”  不知道事情全貌的人,已jsg经开始指指点点。  宝殿外面还有其他看好戏的陌生人,说:“……听说她好像是林府三房的大姑娘。”  蔺云婉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笑话。  她冷笑道:“你亲眼看到我害了人吗?”  那姑娘支支吾吾,说:“十几年前的事,我怎么可能亲眼看到!”  蔺云婉不理她了,又问林云娇:“你就是这么和别人说我的?”  林云娇很有底气:“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你在佛祖面前跪下发誓。”  蔺云婉刚说完,郑氏来了。  郑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架势不对,皱眉看着蔺云婉:“你和你妹妹在吵什么?也不嫌丢人。”  蔺云婉福身:“太太……”  郑氏怒道:“范妈妈,你还站着干什么!”  范妈妈二话不说,带着仆妇们,把围观的人赶走。  林家是什么人家,怎么能在慈恩寺里被人看笑话!  几个带丫鬟的贵女,也都和郑氏请了安匆忙逃了。  郑氏挽着林云娇走了,留下蔺云婉和惜若两个,在空荡荡的宝殿里面。  那一支上上签,已经不见了。  蔺云婉重新求了一支,还是上上签,去找僧人解签。  “施主所求之事,十分顺利。”  蔺云婉心里舒服了一点,竹青……应该会母女平安的。  “走吧,先回去。”  带着惜若走了,惜若很不甘:“姑娘,您就这么算了吗?”  蔺云婉淡淡地道:“怎么会呢。”  “二小姐不是喜欢把事情闹大,不是喜欢被人围观看笑话吗?”  “很快让她也尝一尝这种滋味。”  主仆一起离开了宝殿,蔺云婉戴上了帷帽。  甬路上,几个书生打扮的人里面,有一个失魂落魄地看着蔺云婉。  有人拍他的肩膀:“夏兄,你在看什么?那戴帷帽的姑娘你认得?”  夏晋有点儿恍惚,他白着脸说:“不、不认得。只是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见鬼了!  他好像看到了陆夫人,不,现在应该叫蔺姑娘。  “慈恩寺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谁知道?”  “夏兄,你还说不和我们一起来求神拜佛,怎么样,来这慈恩寺不差吧!可以看见好多佳人……”  夏晋低头皱眉,喃喃道:“应该是看错了。”  人都死了,顺天府尹都查过了,蔺姑娘死都死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只是长得像吧!第141章 有理说不清  第141章  “蔺姑娘被欺负了,林二小姐,在宝殿里带着一群人骂蔺姑娘。”  事情闹得很大,阿福都听说了。  他可不敢不和王爷说。  齐令珩人都没出慈恩寺,眉头皱着问:“林家的太太,就眼睁睁看着她女儿在外面惹是生非?”  他可从没见过这种教养的贵女。  阿福说:“太太很快就把看热闹的人赶走了,把自家女儿带走了,留了蔺姑娘和惜若不管了。”  “什么叫不管了?”  齐令珩声音冷冷的。  阿福说:“……就是留在宝殿里,姑娘又去求了签才上的林府马车。”  齐令珩淡淡地笑了笑:“这个林府对她还真是太好了!”  他眼神十分冷,阿福都害怕。  “王爷,您要去哪里?”  “去找赵家,找舅舅。”  阿福放心了,他道:“奴婢还以为您要亲自到林府里去……”那不破坏了姑娘的身份!  “本王还没那么冲动。”  让舅舅找林家的麻烦,林华彬一样不好过。  齐令珩快步出去,带着侍卫离开。  阿福跟上来,齐令珩便说:“你就别跟过来了。”  “那、那奴婢……”  “我让你找的人,现在就去找。”  齐令珩和阿福分头行动。  他和蔺云婉打了几次交道,知道她的性格,她不喜欢自怜自艾,不喜欢和人诉苦,她遇到麻烦了,喜欢等到完全有把握的时候,一击毙命。  “我便助你万全。”  她总是担心欠了他的,似乎他做得太多,反而会让她难以接受。她已经愿意找他帮忙了,这很好。他可以慢慢来。  “舅舅,有人欺负你女儿。”  齐令珩到赵家的时候,他舅舅正在和廊下的鹦鹉玩儿。  “知府不是和你一起去慈恩寺了?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齐令珩道:“我嫌他太啰嗦,打发了他,自己随便逛了逛就回来了。”  舅甥一起进去坐着,丫鬟进来奉茶。  赵敬易挥手让丫鬟下去,隔了半天才拍桌子问:“谁欺负我女儿!”  “我怎么不知道?”  他没听说啊!  齐令珩笑道:“舅舅忘了?你在林府还有一个宠爱的女儿。”  赵敬易一愣,说:“是啊。她在林府过得不好?谁欺负她了?”  齐令珩就道:“我也是在慈恩寺里恰好撞见的。”  说了慈恩寺里的事。  赵敬易听得直皱眉,骂道:“这个林华彬!我听说他这个人在官场上很仁义,才把你托付过来的人送给他做女儿。还给了他半间酒坊……”  和一些不能用银子算的许诺。  “他怎么敢这么敷衍!”  齐令珩淡淡地说:“官场上的好人多了。当官当得好,不等于做父亲做得好。”  赵敬易很不好意思。  虽然他是做舅舅的,不过和他在自己的外甥们面前,从来都不摆舅舅的身份。  所以小辈们都很亲近他。  要不外甥怎么会把故人之女,交过给他照顾呢!  这次是他没有为“女儿”找个好父亲。  赵敬易说:“我这就去找他!”  刚走出一步,觉得不太对。  “我说王爷,你不是说只是个没地方安置的故人之女,你怎么这么上心?”  齐令珩道:“舅舅,我不是上心一个姑娘。我是上心你的脸面。”  赵敬易一头雾水:“怎么说?”  齐令珩语气淡淡的:“他林华彬在舅舅你面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说他把你放在眼里了吗?”  “不把舅舅你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那个姑娘的事不值一提,可是舅舅你的脸面,我的脸面……”  赵敬易一肚子火。  他拧眉道:“他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在江潜不过领个闲职,家里有哥哥姐姐们撑着,他主要是守着老宅而已,他平日里喜欢养花逗鸟,家里都靠妻子操持。  他也知道有些人背地里看不起他。  但是林华彬凭什么看不起他!他对林华彬实在不错,又十分信任他!  林华彬竟敢辜负他的信任!  赵敬易猛地拍桌子,道:“我就让他对我女儿好点!”  “他个孙子,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就把女儿接回来,让他什么都给我吐出来!”  齐令珩劝道:“舅舅,那也不用。多年朋友了,不必为这点事闹翻。”  “你女儿的名声可经不起折腾了,她若过得好就罢了。”  “你说的有理!”  赵敬易还是怒气冲冲地走了。虽不必与林华彬闹翻,警告他一番总是要的。  齐令珩翘着唇角离开赵家。  以舅舅的性格,是对付不了林华彬的。  不过鲁莽有鲁莽人的办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林府。  “你说你在外面和她吵什么?传到你爹耳朵里,又要教训你一顿。”  郑氏实在生气。  林云娇瘪嘴道:“谁让她一支签都不肯给我。她就是欠我的嘛!”  郑氏皱眉:“是一支签重要,还是林府的名声,你父亲的名声重要?”  林云娇轻哼一声,和郑氏撒娇:“娘,我以后不这样了。”  反正姐姐的名声都臭了。  王府要是真的看上林府女儿,也不会因为她是妹妹而不娶了,毕竟她的名声更好。  郑氏道:“你爹那里,你让我怎么交代?”  林云娇求郑氏:“娘,爹不是最听您的话吗?您帮我说说情,爹不就不怪我了。”  郑氏有点担心,老太太最近手伸得太长,老爷又很疼爱那个丫头。  怕是又要出事,她不如先一步主动提了这事情,老爷不就不生气了?  郑氏等着丈夫回家,和林华彬说:“……老爷,唉,今天出去上香,谁都没见到王爷,云娇求不到好签,又出了点口舌是非。”  林华彬脸色已经不好了:“怎么回事?”  郑氏就道:“那也不能全怪云娇,云婉是个做姐姐的,她一点也不肯谦让自己的亲妹妹。”  她柔声说:“也没有什么大事,老爷您别放心里。”  听说没什么大事,林华彬就不管了。  累了一天,他就只想休息会儿。  “替我更衣。”  “是。”  林华彬衣服还没换下来,外面有人说:“老爷,赵大人来了。”  “赵敬易大人?”  “是。”  林华彬赶紧穿好衣服,赶过去见赵敬易。  赵敬易每次找他都是好事,这是又是什么好事情?第142章 挨骂  第142章  “赵兄。”  林华彬其实不应该这么称呼赵敬易的,他比赵敬易年纪还大。  但两个人私底下关系好,他经常会搜罗奇珍异兽,像什么鹦鹉八哥一类的,送给赵敬易。  赵敬易这个人和谁都很好说话,虽然也会摆脸子,但是一般当场就摆了,也不会事后再计较。  久而久之,林华彬摸清楚了他的性jsg格,跟他越发合得来。  赵敬易有一天喝醉酒了就抱着他说:“我觉得你是整个江潜,脾气最好,最仁善的一个,以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  林华彬以为这是他醉酒的话,没想到赵敬易醒来了还记得,还说:“虽然我比你小,但我就是喜欢做哥哥。”  两个人就成了兄弟。  他就一直这么称呼赵敬易“赵兄”。  林华彬笑着赶过来,但是觉得赵敬易脸色不太好,就道:“怎么坐在前厅?走,去我书房说话。”  说着就要去扶赵敬易。  赵敬易一肚子的火,推开他的手,冷着脸道:“林大人,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林华彬皱着眉,十分疑惑:“赵兄,这话怎么说?”  赵敬易大为光火:“你还装!”  林华彬脸色很挂不住。  外面那么多小厮看着!这个赵敬易,怎么说话不知道分场合。  他拽着赵敬易,道:“走,我们去书房说。你要是有不高兴的地方,我给你赔礼道歉。”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说!”  他是不会直接提起“女儿”的事,林华彬心虚,自己应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咳咳。”  林华彬没办法,只好暗示跟过来的小厮,赶紧把门给关上。  小厮茶水都不倒了,低着头退出去,把门给关了。  就听到里面只有赵敬易一个人的声音……把他们家老爷骂的狗血淋头。  林华彬还不得不哄着赵敬易:“……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我怎么可能看不起赵兄。”  “我要是看不起你,也不会一看到名贵的牡丹,罕见的鹦鹉,第一个就想到你。”  “你要是这样说,可太不把我放在心里了。”  林华彬还十分的伤心,他这个人长得很和善,眼睛低垂的时候,有几分让人不忍。  赵敬易骂完了,想到这么多年的朋友,才道:“你要是不辜负了我,我今天也不会来找你!”  “赵兄,冤枉。”  林华彬叹气道:“这到底怎么说的?”  赵敬易冷哼着,低声说:“你对我女儿不好!”  林华彬一愣。  原来是为了云婉的事情来的?  他皱眉说:“云婉在我府里一向过得很好,老夫人还亲自请了身边的凡嬷嬷过来教养云婉。这是我家别的姑娘都没有的待遇,我、我怎么会对她不好?”  赵敬易道:“你家老太太的为人我知道,可你夫人呢!”  “慈恩寺的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林华彬想了想,他知道,可郑氏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拧眉:“慈恩寺里发生了什么?”  赵敬易又要发脾气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反过来问他!  林华彬先一步站起来,稳住赵敬易:“赵兄,是我疏忽。你别担心,我绝不会委屈云婉。我明天就给你一个交代。”  赵敬易这才好说话了一些:“你说的。那我就先看你表现。哼,我还要回去喂鸟,先走了。”  “我送你。”  赵敬易拂袖而去:“别了。”走之前还说:“要是再出这种事,别怪我让大家都没脸!”  “不会不会。”  “不会最好。改天找你喝酒,我那里有一坛子十年的女儿红要启封了。”  “好好好。”  送走赵敬易,林华彬心里有点忐忑。桓王这个舅舅,说得好听叫随性率真,说的不好听……  很多事要顺着赵敬易来。  林华彬回了内院,去找郑氏。  郑氏还在理账,现在府里的事情她一手抓,也是很乏累的。  她头都不抬,就问林华彬:“赵大人找老爷什么事?又是要您搜罗鸟啊,还是要跟您喝酒啊?”  赵敬易那个人,脑子空空如也,来来回回就是那么点事儿。  “出去。”  林华彬声音很冷,范妈妈和屋子里的丫鬟都吓到了。  郑氏也是心一沉,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唇。  下人出去之后,她起身道:“老爷,您怎么了?赵大人给您气受了?”  林华彬推开她,道:“慈恩寺的事,你跟我好好说说。”  郑氏脑子转的很快:“慈恩寺的事,和赵大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回来为这个事情和她发脾气?  林华彬顿了顿,缓缓坐下说:“我是找赵敬易打听了王爷的去处,你倒好,带着两个女儿在慈恩寺里闹得丢了脸面,我和赵敬易说好了……他现在不肯告诉我王爷的事情,还把我说得一无是处。”  “你说有没有关系?”  “那么多官宦家的姑娘都去了慈恩寺,就我们林家出事,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打听王爷的事!”  郑氏十分惊讶:“王爷听说咱们林府,也知道云娇了?”  林华彬沉着脸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你要是不和我说清楚,以后你们都别想王府的事了。我现在就去给娇儿挑个夫婿,年底就把她嫁出去!”  “老爷!您听听您说的什么话!”  郑氏很心痛:“娇儿才刚及笄,就是真嫁到王府,也不能在我身边留多久了。您还想随便就把她嫁了,年底就嫁,那妾身以后怎么办?”  除非女儿高嫁,她是舍不得随便把女儿嫁出去的。  林华彬冷着脸,瞪着郑氏。  他以前都很好脾气,自从嫡长女回家,就总是发脾气了。  郑氏心里不舒服,还是不敢忤逆丈夫,无奈道:“还不是为着云婉小时候去乡下的事?妾身还堵的住悠悠众口吗?再说了,我一看到姑娘们起口舌是非,不就赶紧把人都打发,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了。”  “我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把慈恩寺围起来,变成林家的公堂,再把那些多嘴的姑娘都打板子吗?”  林华彬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怪郑氏了。  外面的人要说,是她们没有教养,林家确实管不了。  郑氏哭了起来:“当年我是不想赶走她……可是我也见了红,我还不是为了保住娇儿。”  “我为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  林华彬搂着她说:“好了,别哭了。我又没怪你。”  “人之初,性本恶。云婉小时候是不懂事。以后别去惹是生非的地方了,真让王爷听进了耳朵,林家的姑娘那是一个都入不了王爷的眼了!”  郑氏擦掉眼泪问:“王府里到底怎么说?王爷年纪不小了,到现在还不娶妻皇上皇后,还有宫里来的王嬷嬷,都不着急?”  林华彬温声道:“怎么不急。赵敬易都很着急,不过他口风很紧,不肯说王府的事情,王嬷嬷到现在也没听说见了谁家主母、姑娘的面。”  “等我有机会再问问。”  夫妻两个又和睦如初。  晚上林华彬有点政务要处理,就去了一趟书房,他想想觉得有点不对,吩咐伺候的人:“叫兆妈妈过来。”  不能只听郑氏一个人说,还要听兆妈妈是怎么说的。  赵敬易都发那么大的脾气了,也许不是郑氏说的那么轻巧。第143章 高嫁  第143章  “老爷。”  兆妈妈提着灯到林华彬的书房。  林华彬说:“今天去慈恩寺,你也跟着了?”  兆妈妈道:“是老奴安排的马车,护院。”  “那慈恩寺里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兆妈妈犹豫了一下。  林华彬淡淡道:“实话实说吧。”  兆妈妈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  府里的下人之间都是互通消息的,虽说她不跟在太太身边,但是太太今天去过哪里,身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爷,就是这么回事。”  林华彬闭目,问兆妈妈:“你怎么看?你觉得大小姐被欺负了吗?”  要说过错,是他原来的女儿从小做的不对。  既然她做了他的女儿,这种事情也避免不了。  兆妈妈想了想,说:“老爷,老奴说实话,咱们府里管不了别人怎么说,但是二小姐不该在外面和大小姐起争端。太太也不应该在外面处置、冷落大小姐。”  “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不给人留话柄才对。”  “太太就是还耿耿于怀大小姐从前推了她的事情。太太也不是做错了……”  就是身为主母,不够大度。  她是林府下人,早知道太太什么性子,早就习以为常了。  林华彬沉默许久,挥手道:“你先下去。”  “是。”  兆妈妈出去之后,提着灯笼走了。  她也不太喜欢大小姐,但她也不会骗老爷的。  林华彬揉着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味的跟妻子讲道理,让她做好一个嫡母,她好像更讨厌云婉。可云婉不是真正的云婉,不应该承受这份委屈。  和郑氏说实话也是不可能的。  “罢了。”  多哄着点儿,妻子心里舒服了,对云婉也会好些。  林华彬又去哄郑氏,说:“你不是一直想要拇指大的紫珍珠用来做抹额吗?去挑几颗。”  “真的?”  郑氏笑得像花。  林华彬说:“真的。”  郑氏掐算一番,道:“我看中的紫珠你知道的,那可不便宜。这笔银子你从哪出?”  林华彬道:“只要你想要,我库房里的东西拆拆jsg卖卖了,也要给你买的。”  绝口不提酒坊的事情。  郑氏笑得极为开心,然后就听丈夫说:“以后在外面多为维护云婉一点,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我都想办法给你买。”  她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郑氏推开林华彬,十分生气:“闹了半天还是为你了的好女儿!拿紫珠我要了多长时间你都不肯给我买,为了她你倒是答应得爽快!”  林华彬:“……”  也不看看她的妆奁,江潜什么珠宝首饰是她没有的?  他才没有答应再给她买。  “我说你怎么不知道好歹……”  那最后不都是好处落在了她头上吗?为什么还要和云婉计较?  但是他不想说出口,说出来又要吵架。  郑氏已经趴在床上哭了,从他们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别人都有护膝,就你没有。我也不怕爹娘打死我,偷偷给你做了,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我又没有怪你。好了好了,别哭了。”  郑氏还很不甘心:“云婉推了我,我当晚就见了红,我又没说要赶走她,不是你说她不详,送走的吗?现在外面 人随便说嘴,你又来怪我。”  “都说后娘不好当。当年娘家人就劝我,我早该听的……”  林华彬没辙了:“你这说哪里去了?”  他都不敢反驳,当时算命的神婆可是郑氏请来的,他也是怕云娇生不下来,才送走了女儿。  夫妻俩一个晚上,吵了架又和好,和好了又吵架,最后还是和好了。  翌日。  蔺云婉去凡嬷嬷面前上课的时候,林云娇都更春风得意了。  “哼,爹可不会为你出头的。爱屋及乌懂不懂?爹最疼我娘,也就最疼我。”  “姐姐你呀,最好什么都让着我。”  蔺云婉淡淡地道:“人终有一死这也让着你吗?”  “什么?”  林云娇还没明白,等想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蔺云婉让她去死。  “你……”  凡嬷嬷已经在厢房里面了,她微微一笑,就十分震慑人。  林云娇顿时乖巧了很多,和蔺云婉一起坐在小桌前。  凡嬷嬷道:“请两位姑娘拿起笔……”  她不教点茶、插花,教的是写字描红,但嬷嬷教的东西,和府里针线房上的妈妈教的不一样。  上了一天课,凡嬷嬷十分疲倦了,但走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姑娘们回去休息吧。”  “嬷嬷告退。”  两个人异口同声。  凡嬷嬷先走的,她们俩才带着丫鬟收拾东西走了。  林云娇抢在蔺云婉前面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故意拦住她:“你何必学那么认真?凭你的名声,你也想嫁个好人家?”  蔺云婉看着她,淡淡地说:“那凭我的脸呢?”  林云娇看着她的脸一愣,忽然怒火中烧。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看着对方的脸就那么生气,她讨厌云婉回家,她讨厌爹爹的偏袒到了云婉身上,也讨厌她的脸!  蔺云婉笑道:“看来我凭脸是可以高嫁的了?”  真愚蠢!  书香门第娶妇,怎么可能只看脸?  只有没规矩的人家,才会这般肤浅。林府是绝不可能给家里姑娘找这种人家的。  林云娇似乎不懂这个道理,很容易就被激怒了,她瞪眼说:“凭你也配高嫁?”  她得意地挑起眉,低声道:“昨天去慈恩寺,你知道太太是为了带我去见谁吗?”  蔺云婉笑着摇头。  林云娇说在她耳边说:“见桓王。要高嫁也是我高嫁。爹娘只会把好东西都留给我。”  “你见到了吗?”  蔺云婉声音还是很淡。  林云娇眉头一皱。  蔺云婉也挑眉:“原来你没见到?”  她带着惜若走了。  林云娇气急败坏。  惜若低笑:“这个二小姐,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蔺云婉一阵见血地说:“林府里分家分早了。你看不出来吗?老夫人根本看不上太太,要不是事出有因,老太太应该不会允许老爷娶了咱们这位太太……”  把一个姑娘宠溺成这般。  惜若说:“她早晚自食恶果。”  四月的时候,齐令就找到了当年被郑氏赶走的丫鬟。第144章 真相  第144章  “四月江潜的花市要开了,两位姑娘可以和太太一起出门看一看花市上的各种花。”  凡嬷嬷笑着说:“临摹呢,我一向讲究生动自然。”  “府里的是花不少,不过江潜南来北往,四月的花市比咱们府上的花多多了,争奇斗艳……目不暇接。”  她的意思,最好是出门亲眼一趟。  “后面几天我就不来给两位姑娘上课了。”  蔺云婉和林云娇一起说:“恭送嬷嬷。”  凡嬷嬷带着几本书就走了,笔墨是林华彬让兆妈妈过来置办的,平常就放在厢房里面,用完了有丫鬟过来收拾,洗干净了放在厢房里不动。  “哼。”  林云娇带着丫鬟健步如飞,赶到郑氏那里去吃点心。  蔺云婉回去和惜若一起商量去花市的事情。  “……我不好出门,但太太身边赶走的那个丫鬟凌香,我必须要亲自见一见的。”  “你去问问王爷,能不能把人带到花市上,我和凌香见上一面。”  惜若拍着胸脯说:“王爷肯定答应。”  蔺云婉笑:“你自己去和兆妈妈说吧,我给你放两天假放你回家。”  惜若应一声去了, 找到兆妈妈,先是和她说:“姑娘的笔已经用坏了,朱砂也用没了。”  兆妈妈在心里算了算,说:“不应该啊……离你上次领朱砂才过去多久?”  惜若道:“姑娘勤奋,用得快。”  她沉着脸问:“这点东西你还要短了姑娘的?”  兆妈妈笑:“姑娘说话真个伤人,我管着这些东西,多问两句为的是府里凡事按着规矩来,不为着有意苛待大小姐。”  “老爷原是有吩咐的,大小姐要是真用完了,该给我还是给。”  惜若不买账,冷哼一声。  就是狗眼看人低!  “二姑娘来了,你也敢这么问?”  兆妈妈亲自去拿了一盒朱砂过来,让丫鬟提笔记到册子上,说:“二姑娘从不来要。”  太太怎么会短了二小姐的朱砂。  大小姐身边这个丫鬟,可真难伺候!  她就是照例问询而已。  惜若冷着脸又说:“姑娘给我放了两天假,我要回家看我家里人。”  兆妈妈也不想和她再有口舌之争,就道:“大小姐放了姑娘回去,姑娘和二门上的婆子说了就是。”  惜若带着朱砂离开。  兆妈妈冲着她的背影嘲笑:“领十斤的朱砂有什么用?”  大小姐的字写的和道士画符一样,描红肯定也学不好的。  惜若送了朱砂回碧溪堂,带了一副蔺云婉答应给齐令珩的字,在府门口叫了一辆马车,绕弯子去了桓王府。  “姑娘想亲自见见那个凌香。”  她把一幅卷好的字,双手奉上去。  齐令珩接了字,放在桌上摊开,轻声问:“她说没说为什么想自己见?”  惜若想了想,摇头:“姑娘没说。”  齐令珩沉思着……她又有什么计划?  怎么不和他说呢?  惜若继续道:“姑娘说,在花市上见。”  时间、地点,方式,她全都想好了。  齐令珩道:“我知道了。阿福。”  “奴婢在。”  齐令珩说:“找个地方让惜若好好住上两天,这幅字送到绣房上去。”  阿福过去卷了字,带着惜若出去,到外面的一处园子小住,免得被王嬷嬷撞见。  齐令珩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很闷,划船到湖心小岛上,周围的树木已经绿了,比上次来的时候绿意盎然多了。  他坐在屋子里,觉得周围太静了,没什么意思,又自己划船回去了。  很快到了江潜花市开市的那天。  “凡嬷嬷既然说要她们两个去花市看看,你就带她们去看看吧。”  林华彬特意和郑氏说。  郑氏一早就准备去的,笑着答应了,带着蔺云婉和林云娇一起出去。  林华彬又说:“赵家在那边有一座私园,要是想进去逛逛,你就拿着我的帖子进去。”  能逛赵敬易的园子,郑氏求之不得。  到了花市附近,挤不进园子,先找了个酒楼落脚,从二楼上的雅间往外面看,街上摩肩接踵都是人。  “怎么第一天人就这么多……”  郑氏不敢带姑娘下去。  范妈妈指着东边的一座园林,说:“那边就是赵家的私园了,也摆着好多花……太太要不要奴婢先拿着老爷的帖子进去问一问?”  郑氏催促道:“快去吧!”  范妈妈带着人过去问,对方见了林府的帖子,果然同意让她们进去。  郑氏带着两个姑娘和仆妇去了赵家的私园。  “园主可在?”  郑氏想要去拜见一下赵敬易的夫人,带路的丫鬟回话:“回太太,我们家老爷夫人不在。是府里管事管着这一处。”  范妈妈便笑道:“那我们就不拜见大人和夫人了。”  丫鬟笑道:“今天来的客人多,我带你们去厢房落脚。太太姑娘们随便逛逛就是,摆在园子里的花,大半都是可以卖的。”  “只一处不要去,东边走到尽头,是jsg我们家主子平常的居所,也有人看守着,轻易不会走错进去。”  范妈妈连忙道:“我们知道了,就不会乱闯的。”  丫鬟笑着点头。  林云娇一到园子里,便东张西望,等到了厢房,见那丫鬟走了,缠着郑氏一起出去逛。又把蔺云婉丢在厢房里。  惜若已经回到蔺云婉身边了,和她低声说:“姑娘,我在这园子里住过两天,很熟悉这园子。您和我来吧。”  主仆一起去了丫鬟说不能去的地方。  这是一处藏在太湖石假山后面的院子,种满了各种竹子,从小门进去,里面还有一株很高的常青树。  齐令珩听到声音就推门出来了,迎面淡笑着说:“她就在最里面的屋子,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蔺云婉本来想道谢。  但是王爷和她说话的语气那么的熟稔,她这时候说一声谢,似乎有点多余了。  点了点头,就进去见凌香。  刚进去她就吓到了,这丫鬟的名字很雅致,可她现在的长相跟她的名字,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你是……凌香?”  凌香转过头,看着蔺云婉,十分疑惑。  惜若说:“你不认得了?这是林府三房的大小姐,林云婉。”  凌香像是听到了很害怕的名字,吓得呆住了。  “大、大小姐?”  蔺云婉问道:“凌香,是你和太太一起踢倒我的,对吗?”  她走近了说:“我的头好痛……你知道吗?我后脑勺流了好多血,我当时真很疼。”  凌香忽然哭着道:“大、大小姐,对不起。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是太太逼我踢您的!”  她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  蔺云婉叹气,随便套一套话,果然就被她猜对了。  还真是郑氏故意想赶走林姑娘的!第145章 真相2  第145章  “你和我好好说一说当年的事,我要从头到尾,知道的一清二楚。”  蔺云婉看着磕头的凌香,淡淡地说:“你要是说的清楚,我可以给你一个伸冤的机会。你要是说不清楚,或者你敢骗我……太太把你送到哪里,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凌香吓得一哆嗦。  她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大小姐,我说,我说!”  “太太当时说要养您,您还以为太太真心疼您。您不知道,太太心里讨厌死您了,她说要不是您的母亲,太太早就过门了……”  “太太很快怀了孩子,太太却不愿意给老爷抬一门妾室。”  “大夫人就和太太提了一句,太太怕人说她善妒,就说让我……”  凌香羞于开口,可是也是心痛到不能开口。  她明知道太太的性格,也知道老爷最宠爱的就是太太,她要是不贪婪,她要是看得清局势,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蔺云婉道:“说让你给老爷做妾室?”  凌香点头。  蔺云婉已经能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了。  “太太许重利给你,但是也要求你帮她做一件事坏事。你答应了太太,于是林家三房就发生了大小姐大半夜故意撞到嫡母肚子,又被人说天生克父母,就被赶出了林家。”  “我问你,是你踹的我,还是太太踹的我?”  郑氏怀孕不假,怎么可能真让林姑娘去撞她的肚子!  只怕是她狠狠踹倒了林姑娘,反而冤枉林姑娘故意撞她。  凌香跪在地上,低下头,双手攥着拳头,放在膝盖上。  都这时候了,她只能说实话:“大小姐,对不起……是我踹的您!”  “是太太吩咐的,奴婢不得不答应!”  “大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已经知道错了!”  蔺云婉不为所动,她冷淡地道:“说一说后面的事情吧。你都答应太太了,太太为什么要赶你出府?你是她的陪嫁丫鬟,她又是怎么赶走你的?没有人疑心吗?”  凌香哭得更厉害了。  “太太根本就不想我给老爷做妾室!”  “您受伤之后,我就被软禁在厢房里,太太给奴婢吃,给奴婢好衣服穿,奴婢还以为要被抬妾……”  “过了没多久,奴婢就被范妈妈封住嘴,给拖出府了。”  说到这里,凌香在发抖:“太太居然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她可是林家的一等丫鬟,却到了人牙子手里!  处境天翻地覆,她从人上人,变成了一个畜生……差点活不下来!  凌香哭道:“大小姐,人牙子把我卖了好几个地方,太太好狠的心!”  蔺云婉没怎么同情这个丫鬟。  为了自己的富贵,凌香踹林姑娘的时候,可没有心软。  只可惜送在了郑氏手里,让她一箭双雕除去了两个眼中钉。  她都见红了,林华彬还有心思纳妾吗?  郑氏考虑的还真是详尽周全!  林华彬他知不知道自己妻子其实这么聪明?  凌香倒是也不傻,她也知道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她擦了眼泪问:“大小姐,您找到奴婢,想让奴婢做什么?”  “奴婢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她跪着走到蔺云婉脚边,但是不敢碰蔺云婉的衣裙,仰着头说:“大小姐,只要您一声吩咐,奴婢可以当牛做马!只求您把奴婢救回来!”  蔺云婉问了一件很关键的事:“太太说她被撞了肚子,老爷就信了?”  当时应该还没分家。  “老爷信了,难道老夫人和大夫人、三夫人都相信?”  凌香说:“太太让奴婢提前开了一剂药,吃了不会重伤胎儿,但是可以见红。”  蔺云婉蹙眉:“那毕竟是伤胎药,大夫会给开吗?”  凌香道:“……太太让奴婢花了银子。”  当然也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理由,所以当时开药是她一个人去的,谁都不知道。  蔺云婉想了想,冷声道:“这才是太太必须要赶走你的原因对吗?”  要打发一个丫鬟很容易,林华彬那么宠爱她,不收凌香为妾也只是一件小事。  郑氏最怕的是开药的事情,留了把柄!  凌香眼睛发亮:“是!是!是的!”  她也是沦落到人牙子手里,才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蔺云婉道:“你要是还记得当年的大夫,能找到他,我就答应帮你脱离你现在的生活。”  凌香大声喊叫:“大小姐!药方子我藏起来了!您回去找药方子!您去找!大夫开的药方子,上面有大夫的笔迹……”  “在哪里?”  凌香闭着眼回忆,说:“我怕被太太发现,不敢藏在太太住的地方,就藏在了老夫人住的地方……叫……”  “碧溪堂。”  就是蔺云婉现在住的院子。  “对,就是碧溪堂!”  凌香都差点忘记了,她实在没想到,当年多的一个心眼子,还能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她告诉蔺云婉那药方子藏在了哪里。  “墙根底下,往下挖十几寸深,牛皮包着。”  “大小姐,您去找!”  “只要没有人挖开墙根,药方子一定好好的!”  蔺云婉想了想,觉得药方子很可能还在原处。  她道:“药方子我会找过来给你。”  凌香不明白:“给我?”  蔺云婉问道:“你难道不想洗刷你的冤屈吗?”  凌香点了点头,她当然想啊!  看看她现在都过成了什么样子,都是因为被太太撺掇着做了一件坏事,可主谋是太太,为什么太太还过得那么好呢!  “大小姐,您告诉奴婢,奴婢要怎么做。”  蔺云婉道:“去府衙告状。”  凌香一愣,有点害怕去官府。  蔺云婉说:“状纸有人给你写,也有人送你去府衙。”  “你要是能洗刷你的冤屈,我不光帮你脱离现在的处境,还给你银子。”  还有银子!  凌香磕头说:“大小姐,奴婢愿意!”  一个四岁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故意撞继母的肚子,只要能上公堂,林姑娘的事就真相大白了!第146章 心狠  第146章  “你只有一次机会,你好好把握住了。”  蔺云婉和跪在她面前的凌香说话。  凌香知道,大小姐不是和她开玩笑的,她点头说:“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的……”  “我们走吧。”  带着惜若出去了。  有人看守着这间屋子,蔺云婉到最西边的里间去见齐令珩。  “王爷。”  齐令珩直接问她:“审完了?你打算怎么办?”  蔺云婉就和齐令珩说了自己的想法。  “告到官府去,林家再怎么有名望,也不能在您的封地上乱来。”  “您才刚到江潜就藩,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想林家当家的人没有这么糊涂。”  借的就是桓王就藩的东风。  “而且林老夫人的寿诞就快要到了。”  江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要过来为老太太贺寿。  她不想毁了老夫人的寿诞。  齐令珩淡淡一笑。  她知道为别人考虑,到时候林家的人,会为她考虑吗。  蔺云婉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福一福身子,道:“还让您亲自为我的事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她没有听到齐令珩的回应。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叹息着说:“……是有点麻烦。”  蔺云婉愣了一下。  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王爷是什么身份,为她这jsg么点小事亲自上心,跑来跑去……  “蔺姑娘,你这样子做事太耗心力了,你有没有想过走一条更简单的路?”  更简单的路?  什么是更简单的路?她哪里有更简单的路可以走!  蔺云婉蹙了蹙眉,心里感觉有点奇怪……  “王爷,您该走了。”  阿福在外面说:“您明天要去巡视江潜卫所,今天要提前见江潜卫指挥使和省总兵。”  齐令珩和蔺云婉道:“我不能多待了。”  走到她身边说:“你的事我会吩咐阿福去办,不过事情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有的时候要比别人心狠一点。”  惜若等到齐令珩走远了,才进来和蔺云婉说话:“姑娘,咱们现在回去吗?”  “嗯,回去。”  蔺云婉出神地回去找郑氏,一直到回了林府,都没顾得上和惜若说话。  “姑娘?”  蔺云婉回过神,说:“怎么了?”  惜若沏茶上来,道:“您从回来就不说话了,是不是担心凌香的事情办不成?”  蔺云婉笑着摇头。  她怎么会担心那么点事情,她道:“凌香在王爷手里,不会办不成的。”  “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  “等到天黑了,你去把凌香说的东西挖出来,想办法交到她手上。今晚不要惊动人。”  惜若点头:“奴婢知道。”  天色黑透之后,惜若悄悄到碧溪堂墙根底下去挖东西,她力气大,挖了不到两刻钟,就找到了凌香说的牛皮包。  她手脚麻利地把土给填上,揣着牛皮包把东西送到蔺云婉面前。  “姑娘,您看看!”  蔺云婉举着一盏蜡烛靠过去。  惜若打开牛皮包,里面还包裹着好几层东西,时间过去太久了,里面的东西已经旧得看不出来样子,但是最里面的药方子,字迹还看得清。  “姑娘,真是一张药方。”  蔺云婉点头:“她没有说谎。”  惜若道:“……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凌香就是想说谎,也很难了,奴婢觉得她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明天就送出去吧。知道怎么送吗?”  “知道。不过兆妈妈那里……恐怕要多嘴问的。”  “你只去一次,她虽然会不高兴,但不会怀疑的。”  但让惜若总是这么出府,实在太不方便了。  王爷说的没错,她现在做事情束手束脚,没有自己的人,没有太多自由,可是女人想要自由,只有嫁人生子。  “惜若,净了手,吹灯吧!”  主仆一起睡下了。  凌香那边收到了药方子做证据,就带着状纸到江潜府衙状告林府二太太。不过药方子她还没急着交出去。  府衙里的人接到状纸,吓了一跳:“告林二爷的太太?”  急急忙忙递给知府,说:“那妇人要告西林家二老爷的太太,您过目。”  知府一看状纸,眉头就皱了。  他习以为常地说:“抄录了,送到林华彬手上。”  大族里的事情,怎么能传扬出去呢!  林府老太太寿诞马上就要到了,他可不想这个时候得罪林家。  “是。”  知府派了心腹,吩咐道:“你亲自去和林华彬说清楚,让他自己想一想怎么处置。”  十几年前的事了,还是林家的家事,审理起来也很麻烦。  先看看林家人是什么说法。  林华彬今天回来得晚,见了府衙里来的人,已经是天黑的时候,他就邀了人在内院书房里说话。  两个人谈了半个时辰,林华彬亲自把人送走。  府衙里来人,来的又是内院,蔺云婉都听到风声了。  惜若低声道:“姑娘,肯定是为了凌香的事情。”  蔺云婉淡淡道:“不知道老爷会怎么处置。”  是在公堂之外给凌香一个公道?还是继续掩人耳目?  第二天去给郑氏请安的时候,她听到他们夫妻俩在争吵,范妈妈脸色不太好地走过来,说:“大小姐,老爷在和太太说话,今天请安就免了吧!”  蔺云婉带着惜若回去了。  但是走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林华彬在说:“写了状纸,听说手里还有证据,老太太的寿诞可就要到了!我先不和你计较!先找到她再说!”  她一出去,老爷太太院子的院子就关了门,围得铁桶一样,不让消息传出去。  惜若皱眉说:“姑娘,老爷好像是打算私自处理凌香……”  但是私自处理,就没有公平可言了。  蔺云婉冷笑:“老爷还真是不让我失望。”  不过这样最好了,那她就没什么顾忌,可以心狠一点了。  “惜若,老太太寿诞之前,林府要在慈恩寺里点三炷大香,让凌香那天到慈恩寺来,我们引着她去找老太太。”  那种时候,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是。”  阿福把惜若的话,原封不动传给了齐令珩。  齐令珩淡淡笑道:“还是不够狠。”  “阿福,林家老夫人上香的时候,把人送到宝殿里。”  不只是要在老太太上香,万众瞩目的时候,讨回公道。  还要让林华彬夫妻俩吓得魂飞魄散。第147章 寿诞敬香  第147章  “姑娘,这是老太太让送给三府里每位姑娘。”  兆妈妈带了一盒子的海棠花簪子过来,和两套衣服。  惜若接了东西问:“是同样式的吗?二小姐那里的送了没有?”  兆妈妈说:“是同样的。二小姐那里已经送了。”  惜若冷脸道:“长幼有序,妈妈你以后先送大小姐这里。”  兆妈妈开了口,顿了顿才说:“……是。”  走之前,她还嘱咐一句:“太太说,让姑娘们去慈恩寺里祈福的时候都穿上,海棠花应景儿。”  “知道了。”  惜若把衣服和首饰拿进去给蔺云婉试一试。十分合身。  她换下衣服去上凡嬷嬷的课,凡嬷嬷让她们描花样子,把花市上的花凭记忆现在描下来。  凡嬷嬷先在厢房里盯了她们一段时间,就出去透气了。  林云娇抬头和蔺云婉说话:“逛花市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我怎么一直没看到你。”  蔺云婉不搭理她。  林云娇皱眉道:“林云婉,你聋了?”  惜若在外面听见,走进来道:“二小姐,你都不称呼大小姐,大小姐怎么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林云娇怒道:“轮得到你一个丫鬟来教……”  凡嬷嬷在院子里朝这边看。  林云娇瞪了惜若一眼,不情不愿地和蔺云婉说:“大姐姐,你最好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不然我要去和爹娘告状,说你……”  蔺云婉放下笔,淡淡道:“我去看花了。”  “否则这些花我怎么描出来的?”  她把描好的几张花样子,都摊开放在桌面上。  林云娇看了一眼,闭上了嘴。  凡嬷嬷进来了,笑着问:“都描好了吗?”  林云娇扁扁嘴,蔺云婉说:“嬷嬷,描好了。”  凡嬷嬷收了蔺云婉的描红,笑着说:“姑娘描得很好,进步很大。和你刚在我这儿描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连续看了几张,一直在点头。  凡嬷嬷又说:“明儿就要去慈恩寺,我回老太太那里还有事。姑娘描完了请先回去。”  蔺云婉起身告辞。  林云娇看着她走远了,心里有点着急。描完了就可以走了,嬷嬷怎么不早说呢!她肯定要走在林云婉前面啊!  凡嬷嬷知道林云娇急了,和她说:“二小姐稍安勿躁,描不好又要重新来,何苦哉。”  “做事不求一步登天,也不能白费功夫。”  林云娇暗暗咬牙,描着描着,心就静下来了。  那个乡下回来的丫头都能描好,她也能!  最后走的时候,林云娇还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要不是沾我的光,凡嬷嬷凭什么教她林云婉!她竟然比我描得还快。”  丫鬟不敢出声。  林云娇又道:“你刚才看到她描的花没有?是不是描得没有我好?”  丫鬟支支吾吾:“……是。”  林云娇皱眉问:“怎么说话也不会了?看到就看到了,没看到就没看到。”  “奴婢没看到。”  林云娇哼道:“下次把你的眼睛睁大点!”  “……是。”  林云娇去给郑氏请安,没想到蔺云婉从里面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蔺云婉道:“给太太老爷请安。”  “爹回来了?”  蔺云婉淡声道:“老爷正烦着,你最好不要进去。”  “你以为你能和我一样吗?”  林云娇笑着进去。  蔺云婉也是笑着走的。  惜若低声说:“……找不到凌香,老爷急得上火了!二小姐过去也是触霉头。”  亲生女儿也一样。  果然,她们刚出去没多久,林云娇也被赶出来了。  林华彬和郑氏两个在里面吵架。  本来他们两个没有吵,郑氏着急,林华彬又担心影响了老太太的寿诞,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嗓门就大起来了。  林华彬在屋子里拧眉叹气:“凌香她只是一个丫鬟,能躲到哪里去?”  他派出去的人,还有知府派出去的人一起找,竟然都没找到。  郑氏十分慌张:“老爷,您说会不会是您得罪了谁……故意挑了老太太过寿的时候来捣乱。”  林华jsg彬皱眉道:“我会得罪谁?”  只要没有人招惹他,他一向都很仁义的,在外面从来没有得罪过人。  郑氏绞着帕子说:“您是好的,可架不住外面的人小心眼,您说是不是?”  林华彬冷笑:“凌香要胆敢诬告,谁让她告状都没有用。”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  凌香递上来的状纸他可是亲眼看过的!  郑氏站起来说:“我做什么了!她就是在胡言乱语!”  “最好是这样。”  林华彬拂袖出去,又吩咐心腹继续去找人。  一直到林府里要去慈恩寺了,还没找到凌香。  林华彬亲自点了家里的护院,护着老夫人出行,他吩咐护院长说:“……看到可疑的妇人,立刻拦下来。”  又担心凌香溜进了慈恩寺里,还嘱咐说:“进了寺,把老夫人落脚的地方围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护院长是个方脸,十分沉默的人,点了点头,照着老爷的意思一层层吩咐下去。  林家的马车一辆辆驶向慈恩寺,衙门出门帮忙清路。  西林府里的老爷太太也跟来了许多,马车也停在慈恩寺外。  “姑娘,到了。”  惜若扶着蔺云婉下马车,外面十分的热闹,搭了粥棚,东林府大老爷家里的管事妈妈们,带着婆子和丫鬟在外面给路人施粥。  蔺云婉看了一眼,说:“大老爷府里的婆子们手脚很是熟练,看来府里常常做施粥这种事情。老太太是个乐善好施的人。”  惜若道:“来的时候就听到东林那边的下人称赞咱们老太太。听着就不像客套话,老太太是个真好的人。”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东林、西林府里的年轻媳妇和姑娘们,全部都从马车里下来,站满了慈恩寺外。  惜若惊讶道:“两府里好多的人……”  粗粗数着,能有三十个往上。  蔺云婉道:“西林府的人还真是不少。”  衣着都十分的贵气,太太奶奶们的派头明显压过了郑氏。  惜若低声道:“这种场面,老爷再不好装聋作哑了。”第148章 当众揭穿  第148章  凡嬷嬷和东林府里的女眷们说,到慈恩寺客房里去落脚。  “姑娘,咱们也去。”  惜若扶着蔺云婉,和郑氏走在一起。  到了厢房里,西林府里的女眷们也住了下来,满院子的人,十分热闹。  西林府里的姑娘们穿着一水的紫色上襦和综裙,东林府里的姑娘全都是海棠花的衣裙和首饰,两边泾渭分明。  西林府里的人过来给林老夫人请安。  “请老夫人安。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西林府里没有老太太,长房大夫人也就是西林的当家主母,身后跟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孩儿,都是府里的嫡女庶女,因为打扮教养都好,一眼看过去根本都分不出来是嫡女还是庶女。  东林府里的人都很惊讶。  “西林府的主母好大的肚量。”  几房的姑娘,没有一个落了下乘的,各个都出挑!  蔺云婉也看了一眼,真是人比花娇!  林老夫人笑眯眯地说:“孩子们都起来。”和身边的下人说:“都赏。”  给了每个人一个封红,厢房里热闹极了。  轮到东林府里的姑娘,三房的太太们,分别带了自己膝下的女孩儿过来请安,按年纪排先后,蔺云婉是头一个。  “好明艳的姑娘。”  西林府里的主母,看到蔺云婉眼睛都亮了。  林老夫人不吝啬地说:“这是老二家的嫡长女。云婉,给你伯母请安。”  “伯母安好。”  蔺云婉过去福身。  西林府里的人,听说是林华彬的女儿,主母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只说了几句客气话:“在家学女工还是念书?”  蔺云婉说:“念书,也学女工。”  林老夫人就道:“是个愚钝的,跟着凡嬷嬷浅学点姑娘家的本事罢了。”  西林府的主母笑了笑:“凡嬷嬷轻易不调教人的。”  但是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东林二房的嫡长女……江潜很多人家都听说了,是个没有教养的人。  虽说东林府里二太太那个为人,也不怎么好,但是这一对继室母女,大概也是半斤八两。  蔺云婉退到了一边。  府里其他姑娘们逐一过来请安贺寿,她暗暗看着西林府里的主母是怎么对其他妹妹们的,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连本族的人都看不起林姑娘!  请完了安,林老夫人笑着说:“都出去玩儿罢!别拘在我这个老婆子这里。”  姑娘们知道,太太们要和老太太说话了,都跟着退了出去。  两府的姑娘们见面很少,但也有平常很合得来的,一散了就各自找各自的玩伴儿去了。  连林云娇都有相好的姐妹。  蔺云婉孤零零站在厢房的长廊下,惜若皱眉说:“姑娘,西林府的姑娘有意疏远您。”  “谁还看不出来呢?”  蔺云婉笑了笑,又说:“看来太太和二小姐在我身上花了不小的力气。”  任由着流言传开,也不替她洗刷清白。  她在整个江潜都要出名了吧!  “出去看看。”  王爷肯定要把人送进来,她倒要看看林华彬和郑氏,到了这个份上会怎么做。  蔺云婉和惜若一起往宝殿那边走,慈恩寺里的僧人忽然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  蔺云婉低声地说。  惜若道:“我去问问。”  拉了个僧人打听,才知道:“闯了个傻子进来……不懂事,怕他冲撞了两府的太太姑娘们。”  “多谢。”  惜若放了人,和蔺云婉说:“是凌香进来了吧!”  但是惊动了林华彬的人。  “姑娘,太太身边的范妈妈出来了太太也出来了!”  郑氏带着范妈妈,去另一座客房里见了林华彬。  “什么?凌香到慈恩寺来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轻蔑地说:“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林华彬无奈道:“她就是这么大的胆子!”  郑氏皱眉道:“这个凌香不知道发什么疯,老爷,您快点抓住她处置了!可不能让她胡作非为。”  事到如今,肯定不能让凌香露面了。  林华彬有些烦躁地说:“处置?你想怎么处置?她已经放了出去,不归我们处置了。”  郑氏绞着帕子说:“她千里迢迢来了,为的不就是银子。”  “您就给她银子,很多很多银子。多到她拿不下。”  “剩下的,那就是知府的事情了,您又何必操心。”  那可是讹诈旧主!  拿了银子就有证据,到了府衙里,还有什么不好判的?  林华彬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讪笑着说:“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老太太马上就要赶吉时去敬香,您难道真要看着她毁了老太太的寿诞?”  林华彬顿了顿,说:“她是不是罪有应得,府衙里的人说了算。我交给府衙的处置吧!”  他是不会自己亲手去碰这种脏事情的。  郑氏笑道:“正是。府衙大堂里最公道不过。咱们只管老太太的寿诞顺利了就行。”  “嗯。”  林华彬叫来护院,面无表情地吩咐:“用尽办法给我抓到她。堵着嘴,一点声音都不要出,给她银子,送到府衙里去。”  护院道:“老爷,这样粗暴行事,万一伤着人了……您说她已经是放出府的丫鬟了,到了府衙不好说。”  林华彬脸色很温和地问:“你说是孝道重要,还是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丫鬟重要?”  我朝以孝治天下,那当然是孝道最重要了!  “小的这就去抓人!”  带着几个手狠的护院抓人去了。  蔺云婉站在一座偏殿,地势很高,看得见甬路上快步走动的护院和僧人。  “姑娘,看来老爷不想放过凌香。”  蔺云婉说:“捂死了下面的人的嘴巴,一向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惜若拧眉道:“可是这样不公正。”  蔺云婉笑:“何止是不公正!我话只说了一半如果运气好,捂嘴是最好的法子,运气不好,那就糟糕了。”  惜若好奇地问:“姑娘,如果运气不好,怎么处置才是最好的?”  蔺云婉淡淡地说:“当然是掌握了主动。那么多的人都在,老爷太太不过一两句话的事,就可以替林姑娘澄清,也能把自己摘出去。”  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主动。  “吉时快到了,准备陪老太太去上香了。”  惜若还有点担心:“姑娘,凌香会被抓到吗?”  蔺云婉淡笑:“你真的以为他们在找的是凌香?”  应该是齐令珩使出来的障眼法而已。  她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了,他是不会像她一样心慈手软的。  惜若笑了一下,小声说:“姑娘还真了解王爷!”  蔺云婉眼神微顿,说:“……我和王爷也认识很多年了。”  不过交集不多而已,但她认识王爷的所有时间里,他从不曾在她面前伪装,她看到的一直都是真实的他,当然就了解他。  走到慈恩寺最大的一座宝殿前,林老夫人已经带着老爷太太们过去。  梵音飘荡在宝殿里,青铜香炉里堆满了jsg香灰,香烟袅袅。  “请香。”  住持吩咐弟子抬了香过来。  几个老爷和林老夫人作揖,说:“请老太太敬头香。”  吉时之前,凌香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哭喊:“林老夫人,求求您为我主持公道!”  林华彬和郑氏转头看过去,吓得脸色苍白。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让人去抓她了吗!怎么会把她放到这里来!  蔺云婉和惜若也看向凌香。  惜若有点躁动,压低声音说:“姑娘,她这么出来,能把话说完吗?”  蔺云婉想了想,道:“老太太可不是吃素的。”  像王爷这样出手狠一点,也许是对的!第149章 冤情  第149章  林华彬看到凌香,心里着急。  他跨了一步出去,但是不敢贸然出头。  凌香是个妇人,出面处理的应该是林府的太太,可郑氏……她可不能出面的,那不是给人恶意揣测的机会吗!  大房的大太太出来说:“先把人带走。待老太太敬完了……”  话没说完,凌香在地上磕头,磕出了血。  这可就不吉利了!  “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我从前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鬟……”  要出事了!  大太太不得已,带着心腹,走过去说:“我家老太太赶吉时敬香,有什么事,你等老太太敬了香再说。”  凌香不肯。  郑氏和林华彬夫妻两个,都吓得手脚僵硬了。  眼看着凌香还要再磕头,谁过去拉她,她就咬谁。  这么硬拖下去,那可不是林府的作风。西林府里的人还看着呢!知府太太也已经来了,和西林府主母就站在一起。  林老夫人脸色沉静地走过来,笑容温和地跟凌香说:“你想要清白,还是想坏了老婆子我的寿诞?”  凌香一愣,她当然是想要清白。  林老夫人继续说:“你若是坏了老婆子的寿诞,就没有人相信你想要清白了。”  凌香沉默了半天才想清楚老太太意思。  是这样都……是这样的……  她要是毁了老太太的寿诞,谁还相信她是来要清白的呢!  如果拿不回来清白,只是毁了老太太的寿诞,她还有用吗?  大小姐还会放了她,还会给她银子吗?  林老夫人看出来凌香已经退缩,才和凡嬷嬷说:“先带到厢房里去。”又怕被人误会了,很轻声地说:“好好招待,给她洗把脸,把额头上的伤痕好好处理,别让她留疤。”  磕出来的伤,留不了疤痕的!  但老夫人这番话就说的让人很舒服,果然是个有仁心的人。  蔺云婉看了都不禁佩服。  惜若也道:“不愧是当过家的老太太。”  “吉时到,请老夫人敬头香。”  林老夫人云淡风轻地过去敬香。  后面她的儿子媳妇们,还有西林府里的老爷太太们,还有知府太太,也跟着敬了香。年轻的媳妇和姑娘们,拜一拜菩萨就行了。  林华彬和郑氏夫妻两个,面无血色。  他们两个都忍不住去看老太太,林老夫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都不看他们。笑着看晚辈们一个接一个的敬香。  拜完了菩萨,林老夫人才淡笑着说:“我乏了,回去吧。”  还两府的太太们说:“都去看看那妇人想说什么冤情。”  西林府里的主母,脸色为难:“老夫人,这、这不好吧……”  这可是东林府里的家事,又是挑在这时候闹出来,恐怕不是小事!  虽是一族的人,西林府里的老祖宗早就过世了,他们晚辈和林老太太又没有交情,只有孝顺的份儿。  很不好去参与东林府里的家私。  林老夫人却大度地说:“有什么不好的。”她还笑了笑:“老婆子年纪大了,有时候怕自己一叶障目,你们年轻,见识也都不少,去帮着我看一看。”  推辞不过去了,西林府的主母说:“是。”  其余的太太们,就只好一起跟着过去了。  林老夫人走到孙女们的身边,特地站在蔺云婉跟前,道:“好孩子,你也过来。”  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凌香喊的是东林府里二房的事情,八九成和二房的人脱不了关系。  “是。”  蔺云婉屈膝,跟了过去。  林云娇在范妈妈身边嘟哝:“老夫人偏心,怎么只叫姐姐过去,不让我过去!哼!”  她没和郑氏抱怨,是因为爹娘一块儿走了,她跟不上去了。  “范妈妈?”  她都抱怨了,范妈妈怎么没动静,转头一看,范妈妈脸色白得像纸。  “范妈妈,你怎么了?”  范妈妈回了神,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干巴巴地说:“没有事,我、我没有事……”  林云娇也有点不安了,皱眉说:“过去看看吧!”  到底是什么事,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冲出来,那个妇人,真是找死!  范妈妈脚底打飘地走过去。  林云娇觉得她很不对劲,便问:“范妈妈,你怎么了?见鬼了你?”  范妈妈嗫嚅着,说不出话。  可不是见鬼了!凌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吗?  “范妈妈认得那妇人?”  范妈妈说:“……二小姐,她原来是太太的陪嫁丫鬟。”  “哦?竟是我娘身边的人?”  范妈妈不安地说:“应该是为了当年大小姐撞了太太肚子的事情来的。”  林云娇听了就生气:“她还敢来!她林云婉有罪,这个伺候的丫鬟也是该死的!”  “我娘当初怎么没有打死她!”  “我娘真是太善良了!这种丫鬟打死了都不可惜!”  范妈妈说:“二小姐,打死人是要师出有名,证据确凿的。”  林云娇冷哼道:“她都差点害死我,还不够吗?”  和二小姐是说不通了,范妈妈只想去亲耳听一听,老夫人是怎么审的,凌香又会说些什么……  当年可是她发落的凌香,虽然说她是没有参与太太被撞的事情,但她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给她一个蒲团,要软的。”  凌香跪在地上,林老夫人吩咐人给她膝盖上垫东西。  “谢老太太……”  凌香低着头。  林老夫人道:“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凌香攥着拳头说:“老夫人,我、我要揭发二太太谋害大小姐!”  郑氏脸色一变,有点绷不住了。  她道:“凌香,你伺候我的时候,我待你不薄。你就是恨我发落了你,但是你服侍不周,差点害主子小产,这可是你罪有应得。”  凌香抬头看着那张十几年没见的脸了,哭着笑:“二太太,奴婢真的是罪有应得吗?”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子,口齿伶俐:“老太太明察。这是二太太当年让奴婢偷偷去找大夫开的见红药,为的就是陷害大小姐撞了她的肚子!”  “可怜大小姐一个四岁的孩子,二太太逼着我一脚踹在她心窝子上,脑袋摔得血都止不住……”  “老太太,请您还奴婢一个清白,还大小姐一个清白!”  这些话她在心里已经说过无数遍,终于当着罪魁祸首的面,完完整整地说出了口,别提多畅快了!第150章 处置  第150章  “你胡说!”  郑氏气疯了,凌香居然还藏着当年的药方子!  当着老夫人的面,还有西林府里那么多的族亲面前,她怎么能让自己身上背负着谋害的继女的名声!  “我怎么可能开见红的药给自己喝,一着不慎,我的孩子就没有了……如果云娇当初是个男胎,或者我伤了身子,我后悔都来不及!”  郑氏绞着帕子,狠狠地瞪着凌香,不知道这个死丫头受谁的指使,但是想毁了她,那还嫩了点儿!  凌香用眼神顶回去,咬着牙道:“太太,不是您说的吗,如果您受伤太轻,府里不会把大小姐送走,您说一定要见红才行。”  “您又怕大小姐真的撞到了您的肚子,还让我踹开大小姐……”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下脚没有轻重,重重地踹伤了大小姐。  这是她最大的罪孽。  郑氏冷冷一笑:“凌香,你怎么会这么的胡说八道?”  “大小姐是我的继女,她要是出了事,又是养在我院子里的,我可说不清了!”  “照你的说法,我这哪里是害大小姐,我是在害我自己!”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傻的继母?我那时候才嫁给老爷一年多,我会傻到做这种事情吗?”  凌香:“我……我……”  当年太太就是这么吩咐她做的!就是说要这么设计赶走大小姐啊!  郑氏看着傻眼的凌香,恍然大悟似的,很快倒打一耙:“好啊!原来我见红你是下的药。我就说大小姐才四岁,只是撞了我一下,怎么会见红呢?”  “当年你想做老爷的妾室,急不可耐了是不是?先前害了我,现在又来害我!”  “看来发落了你,真是发落对了!”  凌香顿时哑口无言  她是没想到,证据都在眼前了,郑氏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凌香站起来,凄声地说:“太太,您要这么说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不过是个做奴婢的,怎么敢为了争宠谋jsg害太太?”  她看了一眼两府的太太奶奶们,和林老夫人道:“……我更不会过了十几年,还自投罗网来害太太。”  说完,她攥着拳头,就往厢房的柱子上冲了过去。  活着说不清,那就死给她们看!就当是赎罪了。  林老夫人连忙命令仆妇们:“拉住她!”  伺候的仆妇们一起上手,拽住了凌香,她到底没有真的撞上去,但是也哭得身子发软。  这很难让人怀疑她说的话了,谁会等了十几年再来寻死呢!  郑氏脸上很是挂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睛,用帕子擦眼泪。  看起来很委屈似的。  心里已经恨死了凌香,都十几年了,还回江潜发什么疯!  林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带她过来。”  仆妇们扶着凌香重新跪在老太太面前。  林老夫人看着她说:“先不论真假,你踹了大小姐是事实,林府发落你不算错。”  凌香头发都乱了,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她要不是鬼迷心窍,怎么会答应太太做害人的事!  这些年不好的遭遇,就是她做坏事的报应。  林老夫人继续说:“……我也信你是真的想死。”  林华彬和郑氏夫妻俩双双变了脸色。  西林府的人也不敢相信,老太太怎么会这么说!  这是一点都不徇私啊!  凌香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太太:“老夫人……奴婢……”  林老夫人抬手打断她:“你不必说了。”  她淡淡道:“事情真相很好查证。当年参与的肯定不是你一个人。”  “你已是放出府的奴婢,不归我们林府里管。不过就凭着你说的事情和你手里的‘证据’,就算告到官府里去,你也告不了主家什么罪名。你不用再到林家闹了。”  “我念你有悔过的心……”  林老夫人转头和大儿媳妇说:“好好安置她,给她些银子,让她好好过日子去。”  大太太低头道:“是。”  林老夫人问凌香:“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香呆呆地眨了眨眼,她已经无话可说了!  林华彬皱眉上前:“母亲。”  怎么能把这种人放出去?以后要是传出去,郑氏还怎么做人?  他这个当爹的也会担个不慈的名声。  林华彬很有深意地道:“母亲,我看太太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您是不是处置的太仓促了?您再想想。”  林老夫人闭了闭眼。  郑氏看似不会做这种糊涂的事情。  但要是还有别的原因,那可就不好说了。  端看郑氏想要的东西,是不是比她的胆子还大!  “云婉,你过来。”  林老夫人睁开眼,唤了蔺云婉到自己身边,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也不理林华彬了,说:“好孩子,这些年……唯独委屈了你。”  “我知道,你没害过你的嫡母。太太怀胎见红,和你没有关系。”  “你本不应该待在乡下,应该和你姐妹们一起在府里学着琴棋书画、女工长大……”  “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有做好。”  蔺云婉心里一热:“老夫人,晚辈不能责长者……”  但老夫人竟然把过错主动揽了过去。  林姑娘的亲生父亲,都做不到这种地步!  林老夫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  郑氏脸都僵了。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她刻薄继女吗?看来这是直接认定是她害了继女?  但她也不敢驳斥老夫人,这可是她的婆婆!  她也不可能和凌香一样用死来证明的自己的清白,她可是东林府里二房的太太!怎么可能和一个下人一样,去做那种丢脸的事情呢!  不过西林府里的人,看她的眼神就不向从前了。  西林府主母,微笑地看着蔺云婉,道:“我就说这孩子长得出众,看着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品性也是极好的。”  这就是承认林老夫人说的话了。  二房大小姐是无辜的!  什么从小狠毒的话,那都是继母编排出来冤枉她的。  “继母就是继母,心太狠了。”  西林府里有人低声地说,虽然声音不大,东林府里的人听不见,不过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林云娇往后躲了躲,面无血色。  怎么可能呢!  明明是林云婉撞她娘的肚子,害她不能出生。  怎么变成她娘害林云婉了……不可能的!一定是老夫人说错了。是凌香在撒谎,老夫人怎么能信一个被发落了的奴婢呢!  林华彬脸色发红。  族里这么多人看着,母亲怎么能这样处置!  他的脸往哪里放?  母亲总是这样,最不心疼的就是他了。  “母亲……”  林华彬低了低头,声音也低了。  林老夫人猛地拍了拍桌子:“你还想说什么!你是怎么做父亲的!”  这话说得太重了,要给二老爷留点面子的。  老太太又发了这么大的火,大房太太起身,低声和孩子们道:“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一起出去了,范妈妈把林云娇也拉了出去,郑氏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第151章 嫁妆  第151章  两府的人虽然散了,可是心都没有散,回了房私底下还在说东林府里二房的事情。  西林府的主母敬佩道:“老太太还真是个果决的,就这么当众处置了。一点都不维护那边的二老爷和二太太。”  “早就听说老夫人似乎偏心……”  主母笑道:“这你就错了。要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  她继续说:“今儿事情闹得这么大。老太太要是不妥善处理了,二老爷可就麻烦了。”  “能有什么麻烦?”  主母瞥一眼家里的女眷,沉默不语。  林老夫人还在发脾气。  她是很少发脾气的,这些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不过事关自己儿子,总是例外的。  林华彬心都寒了,不想和母亲再有争执。  传出去就是他不孝!  不管母亲说什么,他都赔着笑脸:“母亲,您说的对。是儿子没有做好一个父亲。”  “母亲息怒,也是儿子没有做好丈夫。”  林老夫人心口都疼。  她喘了口气,低声道:“老二,你在怨我?”  林华彬顿了顿,微笑着说:“母亲,儿子怎么会怨您?”  “您生养了儿子,儿子孝顺您都来不及。”  林老夫人笑了笑。  她这个儿子,她最了解不过。  “老二,那你说说,我要是不处置凌香,不替云婉澄清。到了衙门里面,知府大人里会怎么判?”  林华彬淡淡地道:“您不是说了吗?她自己就有过错,告到府衙里也不是大事。”  “而且您要是不放她走,她怎么可能去得了府衙?”  林老夫人冷淡地问:“你就没想一想,凭她曾经一个林府丫鬟的身份,是怎么到我面前来的?”  “敢拼着得罪林家的人……我不放她走,她就走不了?”  “我要是不还凌香一个清白,有人的是等着给她一个清白!”  “到时候外面的人,怎么说你们这对狼夫妻?刻薄原配嫡女,还……”  她是不想继续说了!  林华彬一怔。  闹到现在他都把这个事都忘了!  顿时心里一凉,脑子里不停地在想,难道是赵敬易?  可他不像是这么有城府的人。  赵敬易为人敦厚,更不会说毁了他母亲的寿诞。  林老夫人看着二儿子的样子,无力道:“得罪了人,到现在是谁你都不知道!”  林华彬脸色一白,说:“儿子是不如大哥稳重,没有三弟聪明。”  “老二,你不用这么和我说话。”  林华彬苦笑:“母亲,您想要儿子怎么说?短短一天,儿子就变成不慈之父、不孝之子。”  他这辈子是别想有出头之路了,他生下来就是家里大哥和弟弟的垫脚石!  “母亲,儿子真不是怨您,只是失落……您怎么……怎么从来就不像为大哥和三弟那样,为儿子考虑一次?”  林老夫人差点晕倒。  她强撑着道:“……空有虚名是没有用的。”  “你要是孝子慈父,谁都污蔑不了你。”  “儿,你不是三岁小孩。你要是真的不想听,我讲的道理再怎么对,都没有用……”  凡嬷嬷出来道:“二老爷,老太太今儿还要回家,舟车劳顿的,晚上家里还有宴席,您和太太先回去吧!”  “……好。”  林华彬点了点头。  郑氏低着头,站起来跟着走了。她是一句嘴都不敢插进去的。  他一走,林老夫人便吐了一口血。  凡嬷嬷心疼地道:“都知道二老爷是什么样的人了,您还和他讲什么道理。”  林老夫人无奈道:“他是我的儿。”  凡嬷嬷叹息着。  这种儿子,不如不生!不过她是不能说这么心狠的话,当母亲的恐怕听不了。  林老夫人静了静心,说:“……是我没有教好他。”  凡嬷嬷道:“可别自责了。三位老爷的品性我都看在眼里。”  “大老爷从小就稳重上进,三老爷从小机敏仁善。二老爷……”  “容我说句诛心的话,不是所有孩子都有体谅人的心。有的孩子教得出来,有的人教不出来。二老爷就是教不出来的人,不管您为他做什么,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看到jsg的。这样的人您用尽办法也没有用的。”  林老夫人道:“还是我那几年对他疏忽,才害他长歪了,要不然也不会让郑氏得逞,没有父母之命,他们便敢私相授受!”  “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这种女子,我便是同意她过门,林家其他长辈也是不同意的。”  “兜兜转转还是让她嫁了过来,果然闹得家宅不宁。我就应该再狠心点……”  凡嬷嬷摇头道:“二太太也是个厉害的,拼着等老爷等到那么大的年纪都不肯嫁人。您再狠心,老爷真要恨死您了。”  那对狼夫妻要是虚情假意,就好办了。  偏偏他们当年也是真心相爱的,做长辈的要是不成全,真是一场悲剧。  说了会儿从前的事,林老夫人精神好些了,凡嬷嬷才问:“凌香的事,您真要查?”  林老夫人道:“当然要查。”  她道:“要是没有铁证,郑氏以后要再翻了风浪,云婉怎么办?”  凡嬷嬷笑:“您是担心二老爷得罪人吧!”  林老夫人沉默着。  也不知道是谁把凌香给送过来的。  “姑娘,您要见凌香吗?她就在最末端的那间厢房里,大太太的人看着。您要是想见见……想必大太太也不会拦着。”  蔺云婉点头说:“去看看。”  她和凌香单独见面,换惜若在外面守着。  凌香有点不正常了,刚才太激动,现在看起来眼神有点疯癫。  “凌香?”  蔺云婉喊她都没有反应,她轻声说:“别怕了。你不会有事了。老夫人许你的银子是你的,我答应给你的银子也会给你的。”  凌香缓过神了,忽然拉着蔺云婉的衣角,道:“大小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凌香诡异地笑道:“难怪太太舍得给自己下药。她是为了先太太的嫁妆!”  “大小姐您不走!太太怎么拿到先太太的嫁妆啊!”  蔺云婉蹙眉:“嫁妆?”  凌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说:“您不知道吗?您的生母二十年前是江潜最有钱的商户家的女儿,嫁妆多的像水,像山!太太一定馋死了!”  “太太哪里是一箭双雕,是一箭三雕……”  “哈哈,赶走两个眼中钉,还拿到一大笔银子。我真笨!刚才怎么没有想到!我真是蠢!”  蔺云婉恍然大悟,难怪了……事情再审下去,那可收不了场了!  林老夫人还真是深谋远虑,什么都想到了。第152章 名声  第152章  “老夫人,您还撑得住吗?”  从慈恩寺里回了林府,林老夫人脸色就越来越苍白。  凡嬷嬷十分担心。  林老夫人说:“我没什么事。快给我换衣服,花厅里宴席要开始了……戏台子上唱起来没有?”  凡嬷嬷说:“有大太太操持,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换了一身衣服,还在唇上点了口脂才过去。  宴席上,她待两个儿媳妇都很亲近,唯独冷落郑氏一些。  不过提到三位老爷的时候,她都是一样的夸赞:“老二老三心细一些,老大也是个孝顺的,不如他两个弟弟会说嘴。但孝心从不在嘴上……”  一点都没责怪林华彬。  膝下儿孙围绕,林华彬的两个儿子也过来了,她都是一样的疼爱。  蔺云婉淡淡看着,心里想着……可能这就是做母亲的吧。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才是正宴,来的不只是林府的亲戚了。  林府里也邀请了齐令珩,不过桓王府的人送了一份贺礼过来,齐令珩自己并没有过来赴宴。  席间也有人提起过齐令珩。  “王爷到现在,哪一家的宴席都没出面过。”  “大抵是不喜欢这种事情……”  也有人低声地说:“是没有看得中的女子吧……”  要是有中意的桓王妃,怎么可能不亲自出面呢!  “倒是看到赵家的人来了。”  “赵五爷人缘好,和林二老爷也是有交情的,江潜谁家办喜事他家不去人的?”  总之桓王爷婚事的消息,到现在还瞒得死死的。  蔺云婉坐在席面上听了一会儿。  惜若低声跟她说:“太太逃走了……”  蔺云婉看过去,郑氏灰头土脸走的,慈恩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婆婆还给她冷脸,妯娌们也不帮她说话,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这是她应得的。”  低声说完,蔺云婉喝了一盏茶。  “云婉。”  忽然有人喊她,蔺云婉一回头,是董双霜。  “董夫人。”  看到董双霜这次没有带孩子,她笑着问:“你家姐儿呢?”  董双霜说:“她不肯来,留给乳母照顾了。”  蔺云婉就起身道:“走吧,我陪你出去听一听戏。”  两个人结伴出去,蔺云婉关心董双霜身上的伤:“……用药了吗?好了没有?”  董双霜点点头,她看到附近没有人,大着胆子把袖子挽起来,说:“我用药了。”  胳膊上的伤痕,已经淡了。  蔺云婉握着她的手,嘱咐道:“旧伤易好,不要再添新伤了。”  董双霜低着头,不想多说。  她实在是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她也不想受伤的。  自己的事娘家的人听了都心烦,还是不要和朋友说了。  她低声问道:“你继母的事情,我听说了。”  “你家老太太还算公道的。不过我还听说……事情还没有板上钉钉?要不要我……”  董双霜十分的紧张,她很少做这种为人出头的事情,她抿了抿唇,说:“你家老太太如果想要人证,我当年看到的事情,我也可以都说出来!”  蔺云婉笑道:“你那时候还小,你说的话不一定可以用来做证词的。”  董双霜道:“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小了!我说的都是真话!”  蔺云婉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双霜,我知道,你想帮我。”  她声音十分的温柔:“但是我已经没有麻烦了。你要想办法帮一帮你自己。”  董双霜愣了一下。  “帮我自己?”  蔺云婉点头。  董双霜放下袖子, 遮住胳膊上的伤,默了默,又问道:“你的冤屈虽然洗刷干净了,但你继母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云婉,还有没有我可以帮你的事?”  她是下了决心想帮朋友一点忙。  小时候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她可以做了,而且她也不想看到云婉和她一样,因为一个不疼爱自己的继母,就葬送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前程。  “还真有。”  蔺云婉道。  董双霜睁大眼睛问道:“什么事?”  蔺云婉低声和她说话。  ……  见过了董双霜,蔺云婉去戏台子底下看了一整出的戏,才回到二房府里。  戏台子连唱了三天,老太太的寿诞才彻底结束。  凡嬷嬷又过来给蔺云婉和林云娇上课。  她笑着说:“姑娘们的描红我都拿给老夫人看了,老夫人说两位姑娘描得都很好。”  单独和蔺云婉道:“大姑娘的描的最自然率性,老夫人说她十分喜欢。等姑娘您技艺成熟了,老太太说要让您给她描一副抹额的花样子,让针线房里的人做了戴上。”  蔺云婉笑道:“老夫人要是不嫌弃,我学了女工给老夫人做一副抹额。”  凡嬷嬷说:“那就更好不过了!”  林云娇在旁边生闷气,不过心里底气已经不足了……老太太一个寿诞过去,她这个姐姐竟然不再是差点害死她的凶手了!  老夫人和其他两房的人,还有西林府里和江潜其他世家的女眷们,竟然都开始亲近云婉了!  不应该是这样!  她才是爹娘唯一的掌上明珠!  “要下雨了。”  凡嬷嬷忽然觉得冷,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变了。  惜若拿着一把伞放在门口,说:“嬷嬷,这是奴婢为您备的伞。”  凡嬷嬷冲她笑了笑,继续给两个姑娘上课。  林云娇今天心不在焉,也没有精神听凡嬷嬷的话,她甚至有点讨厌凡嬷嬷了,因为凡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老夫人这就是偏心!她明明可以不信那个凌香说的话!”  放学回去的路上,她都差点气哭了。  丫鬟不敢顶嘴,低着头听着。  蔺云婉就在前面。  林云娇心里有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莽撞地走过去,拦下了蔺云婉。  “你给我站住!”  惜若已经挡在蔺云婉前面,不善地看着林云娇道:“二小姐想干什么?”  林云娇气势顿时弱了。  出来上课她才没有带很多丫鬟婆子,但这个惜若力气很大,也是真敢动手!她可不能跟这个姐姐来硬的。  林云娇嘴硬道:“林云婉,你别得意!真相还没查出来,凌香说的才不是真的!”  “就算你没害了我……你也别以为你就可以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爹娘给我的,就是给我一个人的!”  蔺云婉没有表情地看着她,然后缓缓地笑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  真是毛骨悚然!  林云娇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她心里有点怒气了,她都气得要死,这个姐姐还敢笑。  蔺云婉jsg平静地道:“我知道你很着急,也很害怕,不过你不应该来找我的麻烦。”  林云娇眉头一皱,很害怕听下去,又很想听下去。  “林云婉,你到底想说什么!”  蔺云婉道:“二小姐,你既然这么惶惶不安,干脆直接去问太太,当年她狠得下心给自己下药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孩子死了也无妨的。”  “这么多年,你可别恨错了人。”  林云娇脸色苍白:“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  爹娘一向都是宠爱她的,尤其是她娘,怎么可能差点害得她不能出生。  她不相信!  林云娇崩溃大哭,往郑氏院子那边跑去。  “先让太太烦一阵子吧。”  蔺云婉带着惜若回碧溪堂,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没得选,她得嫁人,嫁一个值得嫁的人。  现在她已经有个正常的名声,就差合适的夫婿了。第153章 结果  第153章  林老夫人是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人。  她寿诞之后,就派人去找了二房以前赶出去的旧人。  一个是当年照顾林姑娘的乳母。  她也不像以前一样年轻了,现在已经不给人做乳母,在乡下种地。  到林老夫人面前的时候,收拾得十分干净,黑白相间的头发,用一根银簪子挽住。  乳母低着头和林老夫人说:“大小姐她……她……都生病了,我怎么可能会让她一个人起夜!但是那天我睡的好迷糊,大小姐自己起夜了我都不知道……”  “我后来也想过……怎么会睡得那么死……太太身边的人白天给了我一碗汤,那天我才睡得特别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大小姐脑袋上的血都止不住了……”  “太太因为这个把我发落了……”  乳母绞着手指头,心里还在发慌。  她虽然也疑心过,但是没有证据的事,她又是个贵人府里干活儿的,说出来又怎么样呢?  林老夫人淡淡地问:“你说的没有假话?”  “要是我查出来有一个假字……”  “没有!没有!老夫人,真的没有!”  乳母连忙摆手,跪下来磕头:“我要是说假话,天打雷劈!”  她哭着道:“我奶了大小姐四年,先太太待我那么的好……我怎么可能舍得大小姐……”捂着心窝子,哭得不像假的。  当年她也吓坏了,有些委屈说不出来,但是现在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林老夫人和凡嬷嬷对视了一眼,还是信了这乳母的话。  凡嬷嬷出来,很温柔地说:“你跟我来。”  带着乳母去隔壁梳洗,还给她银子。  后面一个出现的,就是上门算命的道婆。  “林老夫人……”  她还在做道婆,当年年轻,长得还算过得去,看不出奸相,十几年过去了,贼眉鼠眼的样子,抬起头的时候十分令人生厌。  林老夫人沉静地道:“说说吧,你是怎么算出林府小姐命中克父母的?”  “依你的意思,我家姑娘的八字大凶,几十年难得一见。想必你也不会忘了,现在有一样说一样给我听听。”  道婆讪笑。  她看看林老夫人,又看了看坐下首的林二老爷林华彬。  凡嬷嬷已经跟她说过了,要是说实话,林府既往不咎,还给她一笔银子,要是说假话……林府就不会手软了!  “回老夫人,林二老爷,贵府小姐是个苦命的人,不过也没有克了父母……”  林华彬大怒:“你!”  “那你当年说我女儿克父母!”  道婆心虚道:“二老爷,怪不得我啊!是、是二夫人给了银子让我说的。”  她看了看林老夫人,想让老太太救救她。  她进府之前大家可是说好了的。  林老夫人看了林华彬一眼,道:“坐下。”  林华彬拂袖而坐。  林老夫人问道婆:“二太太给了你多少银子?”  道婆拿手比了比。  “二百两?”  林华彬问。  道婆说:“……哪儿要的了那么多,二十两。”  林华彬脸色十分的阴沉。  凡嬷嬷进来了,林老夫人吩咐她:“把这个也带出去吧。”  凡嬷嬷说:“请跟我来。”  带着道婆也走了。  林华彬知道乳母是去了哪里的,十分生气地问林老夫人:“母亲,这种人您还给银子她?!”  林老夫人淡淡地说:“今天就送她去官府。”  “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留着也是个祸害。让府衙里收了,好好惩治。”  林华彬点点头:“正该如此。”  林老夫人哂笑,目光冷锐:“现在知道惩恶扬善,你早干什么去了?”  林华彬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他越发的低着头,服软了:“……儿子也是受了蒙骗。”  林老夫人笑而不语。  她还问林华彬:“乳母那里还没有审清楚,还要不要继续审?再把当年伺候过云婉的丫鬟婆子全部找到,对一对她们的口供,看这乳母有没有说谎。”  林华彬很难堪地说:“不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能看不清楚吗!  母子俩无话可说。  但林华彬还舍不得走,他起身作揖,问道:“……母亲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审问审到这个份上,郑氏的罪名实在洗刷不掉了。  虽说也闹不到官府里去,但是母亲是做婆婆的,她想惩罚儿媳妇,谁也不好说什么。  林老夫人气笑了:“老二,你问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处置郑氏了?”  “当然不是!”  林华彬辩解说:“她做不好嫡母,您做婆婆的罚她是应该的。可是……”  他道:“她到底是当家太太,要是没了脸面以后怎么管家?云婉云娇年纪都不小了,她还要为两个孩子说亲事。儿子本来就够没脸了,这再闹出去……”  他苦着脸说:“儿子真成江潜笑柄了。”  “求母亲开恩。”  林华彬深深一揖,不愿意起来,除非林老夫人松口。  林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从主座上下来,冷淡地说:“我已经管不了你了。林府也早就分了家,我一直跟着你大哥过,再插手你府里的事,恐怕要嫌我老婆子手太长。”  林华彬没有说话,等到老太太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他才说:“母亲说的什么话,怎么会呢。”  “你好自为之,好好想一想,凌香是怎么躲得过那么多人手到我面前来的。”  说完,林老夫人径直走了。  林华彬从老太太处离开,脸色平静地回了自己府里。  他去找了郑氏。  没多久……林家就有下人传言说,二太太挨了二老爷一个巴掌。  “姑娘,那乳母想见您一面,您可愿意见?”  凡嬷嬷代乳母过来问一声。  蔺云婉迟疑了一下,说:“我见一见吧。”  凡嬷嬷就带着乳母去见蔺云婉了。  乳母见到蔺云婉,十分的惊讶,她哭着说:“大小姐长得真好……太太要是知道了,也就安心了。”  往事如云烟,她已经离开林家十几年,再留下来也不合适了。  给旧主磕了头,她便走了。  蔺云婉吩咐惜若:“送一送她。”  惜若提前就带好了一包银子给这个乳母,亲自送了乳母出去,还打听了一下林姑娘生母和嫁妆的事情。第154章 亲事  第154章  乳母说了很多林府里的人,不可能会告诉蔺云婉的事情。  惜若感叹道:“没想到林姑娘的母族,以前那么有钱!”  可惜后来败落了。  不然林华彬也不敢把林姑娘送到乡下去。  蔺云婉慢慢思忖着,吩咐惜若:“去打听下,凌香现在怎么样了。”  “许她的银子,还是要给她的。”  “是。”  事情都查清楚了,大太太就打算把凌香放走,不过林老夫人有过吩咐,也不能随意放走。  大太太就亲自问凌香:“你是想留在江潜,还是想回去?”  凌香想都没想,便说:“我想回去!”  她连忙解释说:“不是回那里!我、我想回我自己的家!我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我想回去找他们。”  要不是当年太太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她现在就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了。  还有她的老父母亲……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太太点头说:“那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凌香说不用,她道:“有、有银子,我自己认路,我知道怎么回去。”  她已经自由了,又不怕官府把她当逃奴追捕。  大太太也不多说什么,便道:“那好。你走吧。”  吩咐身边的婆子,送凌香出林府。  凌香拿了银子,出了林府之后,一转眼就不见了。  送她的婆子回来禀大太太:“已经派人跟着了。”  大太太沉思了片刻,说:“老太太让好好跟着,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家,回家之后又见了谁。”  婆子道:“太太放心,已经和去的人说了。”  凌香带着银子,回了自己的老家,认亲,在娘家落脚,家里还为她置办了酒席。  娘不在了,爹的耳朵已经聋了。  她把银子分了一些给爹,还有兄弟姐妹。  家里人问她以后的打算:“是想回去和孩子们一起,还是……”  凌香哭着摇jsg头:“我不想回去了!”  家里也就不再劝说了。  凌香死死地抓着爹的手,说:“爹,女儿以后就陪在您身边,给您养老。”  爹聋了,看到女儿嘴巴动了动,就点了点头。  村子里有人问起来,家里兄弟嫂子们就说:“……姐姐可怜,是个寡妇,回来给爹养老。”  凌香渐渐在村子里安顿了下来。  大太太听说的时候,皱眉问:“她就没去见谁?”  跟去的人说:“没有,每天就是在家里喂鸡喂猪。”  大太太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了老太太。  “老夫人,还要再继续打听吗?”  林老夫人闭着眼说:“不用了。”  做的这么滴水不漏,还有什么可打听的。  老二到底惹到了谁!  “姑娘,凌香已经回她自己的老家了。”  蔺云婉想了想半天,和惜若说:“暂时不用管她了。”  凌香都没惦记着来找她拿银子,看来王爷已经处理好了。  她要是再画蛇添足,说不定还会留下把柄。  “什么日子了?”  惜若张口就说了日子。  蔺云婉眉头微蹙:“都快五月了……”  她叹息:“孩子也快满月了。”  竹青的女儿……是个女儿吧!  丫鬟进来传话,低着头道:“惜若姐姐,董夫人送了帖子过来。”  惜若立刻就去取帖子,递给蔺云婉。  蔺云婉看了帖子笑道:“双霜约我在慈恩寺里见面。”  惜若皱眉道:“可您怎么出去呢?”  郑氏自从和林华彬吵过架,就不出门了,家里的事也不管了。  也不让女儿过去请安了。  倒不是她不想管,听说是脸破了相,林云娇又和吵得厉害,实在分不出手来管。  蔺云婉淡淡道:“直接去跟兆妈妈说,就说我要去敬香,让她安排。就说老爷同意了。”  惜若过去和兆妈妈出门的事情,兆妈妈还是请示了林华彬。  “老爷,大小姐说要去慈恩寺里给……给……先太太供长明灯。”  兆妈妈其实不太想提先太太。  都知道府里最近不太平,她可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谁知道老爷竟然没有生气。  林华彬很平静地说:“太太没空,你带大小姐出门。”  兆妈妈说:“是。”  一头雾水地出门安排了……老爷还真是很疼大小姐!  林华彬这半个月来,脸色都不好,一改往日温和,眼神都是阴沉的。  到了晚上,他还是到郑氏房里去了一趟。  夫妻两个还是不怎么说话。  郑氏坐在榻上,脸上还涂着绿色的膏药,上面有一条长长的划痕。  都以为她和林华彬吵架挨了巴掌,其实不是,她和林华彬推搡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上,被剪刀划伤了脸!  伤口不深,但是难免留疤痕。  她十分看中自己的相貌,现在都不肯见人了。  “脸上怎么样了?”  林华彬坐过去,拿了一卷书,淡淡地说:“大夫说伤口痒的时候就是要长起来的时候,管好你的手。”  郑氏垂首流泪,自怜自艾道:“……我原就该死了!”  林华彬放下书,冷着脸道:“你怎么又说这种话!”  郑氏拿着帕子抹眼泪。  “……现在外面都说我是恶毒的继母。我也不想做那种事,我跟您青梅竹马,我从小到大,都以为嫁定您了。要不是老太太棒打鸳鸯,我怎么会容不下大小姐。”  “我是愚钝,我是恶毒,可就没有人想想,我要是和您做原配夫妻,娇儿就是咱们唯一的孩子,我用得着去赶走您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吗!”  她越说越伤心,脸上的伤口都要重新撕裂了。  林华彬不忍心,抓住她的手道:“好了,别哭了。我……我这不是没有怪你了吗?”  郑氏抱怨:“可您五七天的才过来一趟……”  林华彬默然。  他当然还是生气的,才故意冷落郑氏。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被老太太抓住把柄,外面的人说的也难听。”  郑氏说是。  她小心地道:“……老爷,我知道错了,您给我个机会弥补大小姐好不好?”  林华彬不太相信,他冷淡地问:“你想怎么弥补?”  郑氏道:“只要能挽回我和您的名声,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道:“我想给大小姐说一门好亲……”  林华彬推开她,严词拒绝:“不行。”  他审视着郑氏,道:“云婉的婚事,你不要插手。”  生气地走了。  郑氏坐在榻上发抖,她还以为自己和女儿才是丈夫的命根子,看来她是看错了!  “那就更要给她说一门好亲事了……”  不然谁都以为她真那么恶毒,明明她才是被害的那个!第155章 失约  第155章  “姑娘已经描得极好,明日开始我便教姑娘绣艺。”  “不知道大姑娘从前在乡下学过针线没有?”  蔺云婉点头:“回嬷嬷的话,学过的。”  凡嬷嬷心想,在乡下肯定学得不好,但大小姐一向聪明,假以时日,不会比林府其他姑娘学的差。  “今天就到这里了,姑娘回去吧。”  蔺云婉起身道:“恭送嬷嬷。”  凡嬷嬷带着书本走了,一旁林云娇的位置空空如也。  自从上次听蔺云婉说过那话,林云娇就再也没有来上课了。  主仆一起回去的时候,惜若道:“听说二小姐的病还没有好。”  蔺云婉淡淡地道:“没想到是个这么弱的。”  林云娇的性格太刁蛮了,居然因她几句话就病倒了,大夫都来了好几个。  惜若低声说:“二小姐罪有应得。”  蔺云婉不置可否。  林云娇年纪已经不小了,出手也狠辣,受点教训也是好的。  第二天,蔺云婉没去凡嬷嬷面前上课,跟着兆妈妈去了慈恩寺。  蔺云婉给竹青的孩子祈福,还有母亲和弟弟,和她的长弓……  “都说孩子一年一个样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祈了福,蔺云婉带着惜若去慈恩寺里闲逛,也是在等人。  兆妈妈等林府二房的仆妇,就在后面紧紧跟着。  惜若并不知道蔺云婉说的孩子是谁,以为是蔺云婉的弟弟,便道:“小爷肯定长高了,相貌应该不会变的,和您一样的出众。”  蔺云婉淡淡一笑,知道惜若会错了意思。  她们在等董双霜,到了约定的时辰和约定的地点,人还没有出现。  惜若左右看了看,路过的妇人没有一个像她,便说:“姑娘,已经过了时候。”  蔺云婉皱了皱眉。  “要是路上出了小事,那倒无妨……”  慈恩寺来的人太多了,堵着或者马车之间磕碰了,都不奇怪。  她道:“就怕她家里出事,她来不了。”  想到董双霜有那种丈夫,蔺云婉心里十分的不安。  多等了半个时辰,兆妈妈过来提醒蔺云婉:“大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惜若问蔺云婉的意思。  蔺云婉脸色平静。  应该是等不到了,再等也没有意义了,她便道:“去看看长明灯就回去。”  惜若问兆妈妈:“听见了?”  兆妈妈点头,和蔺云婉道:“那大小姐快去吧!”  蔺云婉和惜若刚要走,董双霜身边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来不及说话,手掌撑着墙,弯腰一直喘气。  “惜若,扶她休息一会儿。”  “是。”  惜若扶着丫鬟到阴凉的地方坐下,问她:“你家奶奶怎么没有来?”  丫鬟红了眼睛,想起奶奶的嘱咐,抿了抿唇说:“林大小姐,我家姐儿临出门的时候噎着了,奶奶实在是担心,说今天就、就先不出来了。”  这当然不是事实!  她家大爷赌钱输了,拿四岁的小姐的婚事做抵押!奶奶不同意,大爷就把奶奶打的不能见人。  家里现在乱得不成样子了!  丫鬟咽下一口气,收拾了表情,抬头看着蔺云婉,道:“大小姐,奶奶让奴婢过来传话,说下次再去您府上给您家太太请安。”  丫鬟不知是转达董双霜的话,还是自己想说的:“大小姐,让您白跑一趟了。”  她站起来福身道歉。  蔺云婉亲自扶起她,叹了口气。  丫鬟心虚,奶奶让她瞒着林府大小姐,也不知道她瞒住还是没瞒住,便低声唤道:“大小姐……”  蔺云婉吩咐道:“兆妈妈,派辆马车送她回去。”  兆妈妈点头说是,派了个婆子送丫鬟回家,又和蔺云婉道:“大小姐,您别怪老奴多嘴。您还是待嫁的姑娘,和已经成亲的妇人不便太多交往,可别带坏了您。”  她怕大小姐跟着妇人提前学了不该学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  蔺云婉带着惜若去供长明灯的宝殿里。  兆妈妈倒是有些意外,大小姐居然这么听话?  还以为自己要挨骂的。  这个大小姐现在可不是乡下来的姑娘了!看看太太和二小姐,都被教训成什么样子了!  大小姐这次居然不教训她了。  惜若低声笑道:“您看兆妈妈那个样子,您不说她,她反倒不习惯了。”  蔺云婉脸色十分凝重,根本没有心思去说兆妈妈。  而且兆妈妈提醒的也有道理,她若是兆妈妈,也会这么和林姑娘叮jsg嘱的。  惜若知道蔺云婉有心事,便安慰道:“这次见不成董夫人,您下次再见就是了。”  “您要是着急,奴婢亲自去她家走一趟便是!”  蔺云婉摇摇头:“我不是着急见她。”  她蹙眉说:“你看那个丫鬟的样子……真的是她家姐儿不小心噎着了吗?”  明明就是董双霜又被她丈夫欺负了。  惜若低下头,想了想,捏住拳头说:“姑娘,要不奴婢去把她丈夫打一顿?”  “这起什么作用?”  惜若说:“您和董夫人先出出气。回头再说。”  蔺云婉还真想把她丈夫给狠狠揍一顿!  “光是打一顿没有用的,治标不治本。”  惜若抬头问:“姑娘想到治本的办法了吗?”  蔺云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之前听她说,她丈夫是三代单传?”  惜若依稀记得,便说:“要不怎么宠成这个样子,明媒正娶回去的妻子,居然敢这么打!”  她也好奇道:“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跟董夫人动手……”  蔺云婉目光冰冷。  不管为了什么,一个男人都不该和自己的妻子动手!  到了供奉长明灯的宝殿里面,蔺云婉去看一眼林姑娘的那一盏。  慈恩寺的和尚很负责,香油添的足,灯烧得很明亮。  兆妈妈带着仆妇守在外面。  惜若就和蔺云婉说:“姑娘,奴婢觉得董夫人不是个办事的人,您要是有重要的事,其实……”  不应该托付给她的。  蔺云婉却道:“这件事她十分合适去做的。”  惜若纳闷,董夫人能做什么事?  “她夫家里正好有适龄的姑娘。她若为表姑娘留心夫婿,不会引人注意。”  “我要她为我挑一位郎君。”  惜若怔了:“挑……郎君?”  她不禁问:“姑娘想要的是哪种郎君?”第156章 大胆  第156章  “当然是我要嫁的郎君。”  蔺云婉决意为自己挑一位合适的夫婿。  到底还是要嫁人的,与其等着林华彬和郑氏那对狼夫妻为她选,不如她自己来选。  惜若有些吃惊。  当然她也是想到过姑娘到了江潜,一样要嫁人的。  可是……  “姑娘要嫁什么样子的郎君?”  惜若低声地问,她怕外面的兆妈妈她们听到了。  蔺云婉看着长明灯出神,这是她的第二次人生,是林姑娘给的。  “惜若,我的事你大概也都知道。”  “我所嫁之人,必然要有城府,有担当。”  然而普通男子,又何来城府和担当?  蔺云婉叹气说:“这人出身也不能太差。”  总之不是个好找的。  惜若顿了顿,疑惑地问:“王爷岂不是正合姑娘的心意?”  蔺云婉愣了愣,失笑道:“……王爷可不行。”  惜若不懂:“王爷怎么不行?”  她觉得王爷对姑娘可是十分照顾!  蔺云婉转身要往外面走了,小声地说:“……我的事有王爷替我遮掩,以后不论嫁了谁,夫家知道了也无妨。”  这个惜若明白。  王爷若是登基了,便是下一位皇帝,皇上插手的事,谁还敢翻出来不成!  就听蔺云婉继续道:“若是嫁了皇室,皇上和皇后娘娘那里就过不去。”  惜若低了低头。  皇室重名誉,哪怕桓王妃娇蛮些都不要紧,若是二嫁之身,还是假死逃到江潜来的,帝后要是知道了,便要降下雷霆之威!  “惜若,你是王府里出来的,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你比我明白。”  蔺云婉抿了抿唇,最后说道:“王爷于我有恩,我尚且不能报恩,更不能害他。”  惜若低头不语。  兆妈妈看到两人出来,吩咐人在前面带路,还提醒蔺云婉:“姑娘快把帷帽戴上,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蔺云婉戴了帷帽,和林府的仆妇一起离开慈恩寺。  走到甬路上,看到其他过来上香的香客,听到人说起慈恩寺的来历:“……太祖打天下的时候,最早在江潜起的势,后来就在江潜修了慈恩寺,到今天已经修缮过十几次,早就和当年的慈恩不一样了。”  说起来头头是道,一听就是读书人。  “夏兄,你怎么又不走了?”  夏晋站在原地,看着一群仆妇中间围着的姑娘……那是蔺氏嫡女?  那身段,实在是像极!  兆妈妈拦在前面,瞪了那群读书人一眼,和夏晋说:“无礼!”  夏晋往后退了退,低着头作揖,不敢再多看一眼。  兆妈妈带着人,拥着蔺云婉和惜若赶紧离开。  直到上了马车,蔺云婉取下帷帽,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会是他……”  这也太巧了!  惜若问道:“姑娘认得刚才那男子?”  蔺云婉点头,夏家最小的爷们儿夏晋。江潜有一座青鸥书院十分出名,林氏一族每年都出很多的银子维护书院,西林和东林府里就有读书人在书院里为师,十分擅长教学生做八股文。  明年八月就是下一届科举乡试的时间,夏晋应该是赶来青鸥书院求学。  “真是没想到,来到江潜这么远的地方,还能碰到故人……”  惜若可不认识夏晋,她很担心地问:“姑娘要不要告诉王爷?”  蔺云婉摇头。  夏家她也算稍微有些了解。  “他不会在外乱说的。”  “就算乱说也没有证据,他在外求学,我在内宅,两不相干。无妨的。”  惜若还是蹙着眉头。  蔺云婉又道:“……我早晚要回京城,总有人会质疑。不在江潜也在京城,只看我怎么应对了。”  这倒也是。  惜若暂时不着急,但心里还是下了决定,要和王爷说一声。  她是王爷派来护着姑娘周全的,但凡姑娘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她都要尽力避免。  回了碧溪堂。  惜若问蔺云婉:“姑娘,现在咱们怎么办?”  “等。”  蔺云婉平静地说:“双霜不是说了吗,会上门来找我的。”  她低头一笑,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笑:“……太太应该也开始着急了。”  惜若很快明白,郑氏为什么着急。  怕是打着把姑娘快点嫁出去的主意。  姑娘的婚事可由不得郑氏做主,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晚上蔺云婉在房里练字,凡嬷嬷也教过她和林云娇写字,但只是简单地写几个字,没什么讲究,她怕人认出来,所以平常自己写字便是写的狂草。  惜若研墨,她不认得狂草,便问:“姑娘,您在画什么?”  蔺云婉道:“这写的是《诸上座帖》。”  并不是在画画。  惜若很认真地看了半天,看着蔺云婉的眼睛说:“奴婢看着像道士画符。”  蔺云婉笑了笑,最后写了一封信,用蜡油封起来,跟惜若说:“有段日子没和王爷打交道,你明天去给王爷报个平安。”  惜若眼睛都亮了。  她早就想去一次了!  蔺云婉叮嘱她:“只说你我平安就是,别的不要说。”  惜若犹豫一会儿,问道:“姑娘,董夫人的事您也不要王爷插手帮忙吗?”  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内宅里的事情,您想怎么做都有办法,可董夫人丈夫的事,已经不是内宅里的事情。您既然想帮她,何不送佛送到西?”  “姑娘,恕奴婢直言,这些事对王爷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蔺云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地说:“惜若,我不能事事都求王爷的。”  惜若不解道:“可是王爷愿意帮您。”  “惜若,男女有别。”  王爷送她到江潜,安置好她,帮着她解决凌香的事情,已经帮她太多太多……这些姑且可以说王爷是看在她父亲的份上。  再多麻烦王爷,像什么样子?  她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蔺云婉不再说了。  惜若也感觉到蔺云婉的不喜欢,也不多嘴。  到齐令珩面前的时候,报了平安,她就像之前一样欲言又止,反常的沉默。  阿福还笑话她:“惜若,你跟着姑娘都变稳重了。”  惜若其实一直很稳重,但性格直率,有什么说什么。  现在有事却不和王爷说,阿福才说她“稳重”,明显是一种调侃。  惜若低头道:“姑娘不让奴婢说。”  跟了蔺云婉这么久,她已经摸清楚姑娘的性格,姑娘很有自己的原则,不可以的事情她碰都不会碰。  “奴婢是姑娘的丫鬟,奴婢当然要听姑娘的。”  阿福捧腹而笑,指着惜若说:“你这个丫头!”  齐令珩笑道:“我送你过去真是送对了。”  惜若不管他们怎么说,报了平安便道:“奴婢出门不易,王爷要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回去了。”  齐令珩放下茶盏,看着惜若。  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阿福却是摸准了,上前一步和惜若道:“王爷派你去照顾姑娘,你都不和王爷说姑娘的事情,王爷怎么知道你照顾的好不好?”  齐令珩眼神微明。  惜若却是看了阿福一眼,居然大着胆子和齐令珩道:“王爷,请恕奴婢逾越”  她有话想说!  齐令珩淡淡地道:“说罢。”  惜若说:“姑娘是什么样子的人,奴婢本来没有资格说嘴……但跟jsg了姑娘这么长的时间,奴婢还是想说,姑娘出身名门,教养极好,知恩图报,又怕给人添麻烦。”  “王爷若是想知道姑娘好不好,只问奴婢是没有用的。”  阿福傻眼了。  “惜若……你、你好大的胆子!”  “跟了姑娘才多久,就敢这么和王爷说话了!”  齐令珩看了阿福一眼,道:“退下。”  “……是。”  阿福心里十分的忐忑,竖着耳朵听。  齐令珩不急不缓地道:“惜若,你家姑娘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她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本王……”  齐令珩淡淡地说:“即便是本王……”  也不能在她面前冒进。  惜若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王爷,您知道姑娘极有主意,这就是了。”  “奴婢告退。”  直接就走了。  阿福瞪了瞪眼,姑娘是有什么本事,竟让惜若这么向着她。  他再去看齐令珩的脸色……这可不妙了!第157章 退婚  第157章  “戴着帷帽不热吗?”  “惜若,给董夫人沏茶。”  惜若说:“是。”  她一出去,屋子里就有蔺云婉和董双霜两个人了。  董双霜动了动头上的帷帽,还是不愿意取下来。  蔺云婉淡淡地垂着眼,手里盘着一串最近常常戴着的珊瑚珠手串。  董双霜低声道:“……我怕吓着你。”  蔺云婉叹气说:“我怎么会怕这个。”  董双霜取下帷帽,一张脸到处都是青紫,眼睛高高肿起来,都看不出来本来的相貌了。  再怎么有准备,蔺云婉还是吓到了。  她蹙眉问:“看过大夫没有?”  这都要打出内伤了!  董双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蔺云婉十分的心疼,又气她不爱惜自己。  董双霜温声说:“你别担心!我、我一会儿抱了姐儿去退婚,退完了就请大夫。”  “退婚?”  董双霜道:“夫、夫君他赌输了,所以拿姐儿的婚事抵押。他现在也后悔了,他答应我,明天就去退婚。”  “那他欠的银子怎么办?你用嫁妆替他填上?”  董双霜苦笑:“云婉,我不怕你笑话。我除了给姐儿留了些嫁妆,我的嫁妆……早就被掏空了。”  明里暗里,不知道已经为丈夫填了多少银子。  “家里都是我婆婆把着。我们手里没有多少银子。不过……这次我婆母也不管了。”  至于欠下的银子……  她说:“夫君说他会想办法,让我别管。”  董双霜抿了抿唇,道:“云婉,我知道自己没用。”  “但我只要我家姐儿平平安安的,我就满足了。”  蔺云婉冷静地问:“你真的相信你的丈夫会退婚?”  “一个管不住自己的赌鬼,双霜,你真的相信他?”  董双霜低头不说话,她无奈道:“不相信又能怎么办?”  她确实很茫然:“我能怎么办……”  “办法当然是有的。”  蔺云婉淡淡地说。  董双霜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她沉默了片刻,抿起一个笑容道:“云婉,我来就是和你说一声,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你让我替你做的事,都写在这个册子上了。”  “姐儿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先回去了。”  蔺云婉只能起身道:“我送送你。”  亲手帮董双霜戴好了帷帽,送她出二门。  惜若沏茶过来,结果董双霜都没喝上。  她放下茶给蔺云婉喝,还问:“董夫人脸上有伤?”  蔺云婉点头:“伤得极重。”  惜若握拳,道:“打女人的男人,真是没用!”  她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男人。  惜若气愤问:“姑娘,董夫人就没有反抗?”  蔺云婉摸着手腕上的珊瑚手串,温声道:“她的女儿是她的命脉,而她的丈夫轻轻松松就能害了她女儿一辈子。命脉都捏在别人手里,她怎么反抗?”  惜若不说话了。  要是换了她,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那种人!  蔺云婉低声叹息:“……可她不知道,越是退缩越是会害了她女儿。”  惜若走过去问:“姑娘有好主意?”  “我有主意有什么用。”  “总得她自己狠得下心才行。”  惜若若有所思。  蔺云婉翻开了董双霜留给她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江潜望族的背景,还有适龄的郎君。  “真是写的一手好字。”  十分娟丽的小楷。  惜若不知道册子上是什么,便问:“比姑娘您还好吗?”  蔺云婉笑着说:“我的字不如她秀气。”  惜若明白了:“各有千秋。”  蔺云婉莞尔,看着册子上的内容越发的满意。江潜人杰地灵,门当户对的竟然比她想的多。  她做当家夫人,游刃有余。若能找到一心经营上进的男子,将来必能相敬如宾。  “姑娘,董夫人还会再来吗?”  惜若忽然问。  蔺云婉目光微亮:“会。”  她还淡淡一笑:“说不准明天就来了。”  还真让蔺云婉说准了,第二天还没过午时,董双霜就来了,抱着孩子来的,哭得十分厉害,脸上帷帽也顾不上戴了,一进门就摘了,嘴唇都咬出血了,一口气喘不上来,断断续续地说:“他、骗我!他骗了我、我带着女儿过去,不是为了退婚……”  妻女都带过去了,不是退婚那是干什么去了?  蔺云婉一肚子的疑惑,还是先吩咐了惜若:“给董夫人拧一条热帕子过来。把姐儿带到隔壁去睡觉。”  姐儿也在哭,像是已经哭累想睡了,闭着眼抽抽搭搭。  惜若先抱着孩子出去,吩咐小丫鬟打水,但是说:“放在门口,你不要进去。”  “是。”  小丫鬟应了,她带着姐儿到隔壁,找了个心细的哄着,就到门口去接水,端了进来给董双霜洗脸,听她说是怎么一回事。  早上董双霜欢天喜地要去退婚,女儿都带上了。  她本来不想带,觉得折腾女儿。而且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就够了,要女儿去干什么?  丈夫卢荣说:“你不带女儿,别人怎么相信你是去退婚的?”  董双霜要辩,卢荣便不耐烦说:“你还退不退了?”  “退退退!”  抱着女儿就去了债主家里。  卢荣倒是真要去退婚的似的,一上门便道:“我们来退婚!”  债主本来也没有打算纠缠,要退便退了,但是见了小女孩儿,长得冰雪可爱,忽然就变了脸。  “还了银子,一手交钱,一手毁欠条。”  只不过,“卢荣,你欠我银子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还我的时候可不能只能还三千两。”  债主拍桌子说了一个数,笑吟吟看着卢荣。  打定主意卢荣这个赌鬼还不起。  董双霜还不知道丈夫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为丈夫会同意。  卢荣却是冷笑道:“我欠你银子的时候,你也没说你儿子天生残疾啊。”  董双霜吓得脸色一白。  竟然是个残疾!  这婚事要是不退,她女儿岂不是要嫁个残疾人。  当场吓得出冷汗。  债主脸色讪讪,不好辩驳。  卢荣趾高气扬道:“大不了上衙门!”  债主眼神飘忽,看了看董双霜女儿,心里很是惋惜,还是只能答应了:“行行行,就三千两。”  借多少还多少。  卢荣却不干了。  他可不是真的来退婚的。  拿一个四岁的女儿换三千两赌资,怎么不划算?第158章 借刀杀人  第158章  “得加钱。”  卢荣抱着女儿,和债主提了新的要求。  原来的三千两他不仅不会还,他还要再要两千两!  债主看着卢荣,十分犹豫。  卢荣把女儿抱到债主面前,捏着女儿的脸,道:“你仔细看看,我的女儿长什么样子,你那独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我这么好的女儿配给你的儿子,怎么不划算?”  他笑嘻嘻说:“我告诉你,你可占便宜占大了!”  董双霜回过神,扑上去抢孩子:“把女儿还给我!”  卢荣转头就是一巴掌,把人打在地上,也不去管了,继续和债主说:“两千两,这回就不写借条,我跟你写婚书。”  债主想了想,又看了看小姑娘的脸颊,虽说父亲靠不住,可他儿子天生痴傻,身份体面的人家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  ……没有爹的女孩儿,也是好拿捏的。  “我再给你两千两。”  当下就跟卢荣写下了婚书。  木已成舟,董双霜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卢荣带着赌资去了赌坊,董双霜出来之后,抱着孩子直奔蔺云婉这里。  惜若听了就上火,端了热水过来服侍董双霜洗脸,问道:“董夫人,容奴婢多嘴,贵府老夫人不管的吗?”  董双霜洗干净了脸,坐在蔺云婉身边,面无血色。  她低着头说:“……老夫人不喜欢姐儿。”  不过是个孙女,夫家觉得可有可无。  她又一没有生出男孩儿,要不是卢荣房里妾室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她恐怕在婆家都留不住了。  蔺云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董双霜看了过来。  她顿了顿,轻声地问:“你想好了吗?”  董双霜微微一愣。  蔺云婉叹气:“你要是还没想好……”她低着头,喝了一口茶水。  董双霜jsg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压低声音道:“云婉,我想好了,我想好了!”  蔺云婉闭了闭眼睛,很快便睁开眼问,冷静地问道:“赌鬼不可能只有一个债主,他的债主你可都熟悉?”  “熟悉。大部分我都认识。”  “有家中世交,有他从前的同窗,还有……外面不三不四的人。”  蔺云婉正是要问不三不四的人。  “都是些什么人?”  董双霜怕吓到没出阁的姑娘,抿了抿唇,才问:“放印子钱,你可听说过?”  这会儿才觉得自己糊涂了!  云婉都没出阁,怎么能帮她解决这么大的麻烦呢!  真是病急乱投医,才投到这里来了。  蔺云婉很是沉静,淡淡地道:“九出十三归。你丈夫胆子真是不小。”  董双霜眼一瞪。  “你听说过?”  蔺云婉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这些个债主里,心狠手辣的你可知道有谁?”  说起这个,董双霜就心惊,她攥着拳头说:“……有一次拦住了我们的马车,老夫人打发了才走的。姐儿吓得哭了半个时辰。”  蔺云婉说:“敢当街动手,背后定然是有主的人。”  也是不怕卢家的人!  董双霜十分疑惑:“云婉,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蔺云婉淡笑道:“双霜,听说过借刀杀人的典故吗?”  这可是真的杀人!  董双霜吓了一跳,她的心仿佛都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了……可还有什么比她女儿的前途还重要!  “云婉,怎么借刀?”  蔺云婉凑过去,和董双霜耳语。  惜若悄悄退了出去,倒不是避讳,而是怕有人偷听,站在外面看着丫鬟们,还去隔壁看了看姐儿。  “睡得真香。”  董双霜要走的时候,蔺云婉过去看孩子,真是哭累了,躺在床上,气息都是弱的。  她摸了摸孩子的脸,说:“你家姐儿今天肯定吓到了吧。”  董双霜神色黯然。  何止是女儿,连她都吓到了。  没想到丈夫畜生到这个地步。  “云婉,我回去了。”  蔺云婉让惜若送了董双霜出去,路上碰到兆妈妈,又是一顿教训。  惜若回来和蔺云婉说:“……兆妈妈不喜欢董夫人上门。”  蔺云婉倒觉得是情有可原的,她要是管家的人,也是一样的。  惜若走过去,低声问:“姑娘,您何必这么为董夫人上心?”  蔺云婉笑:“我是为自己上心。”  惜若不明白。  蔺云婉吩咐道:“你多留意着二门。”她说:“我要是不为自己的事上心,太太就要为我的事上心了。”  很快惜若就懂了。  郑氏娘家人了林府,这是蔺云婉到林家来之后,郑氏娘家的人头一次上门。  惜若打听了回来,纳闷道:“姑娘,她们说太太的娘家人很少到林府来。”  “说是从前为了太太嫁给老爷的事情,两府闹得不愉快。”  “太太嫁了老爷之后,便和娘家不怎么来往了。”  “这郑家大太太带过来的还是个郑家远房的亲戚。”  果然!  郑氏按捺不住了。  蔺云婉平静地说:“太太是想为我说一门‘好亲事’了。”  惜若皱眉道:“老爷绝不会同意太太这么做的。”  “老爷不同意的事情,太太做得还少了吗。”  惜若倒是不担心这个:“老爷虽然偏袒太太,不过老爷大事上面一向拿得了主意。”  蔺云婉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老爷。”  她目光锐利:“老爷从来不是大事上拿得住主意。他他是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拿得了主意。”  惜若洗耳恭听的样子。  蔺云婉冷静地说:“把林姑娘赶去乡下,不是郑氏一个人的主意。”  “老爷要是不允许,郑氏见红也好,说林姑娘克父母也罢,林姑娘都不会被赶出去的。”  “这个家里,从头到尾都是老爷说了算。”  惜若明白了。  她便担心道:“就怕太太说到老爷心坎上,老爷便都听太太的了!”  “嗯。”  蔺云婉想了想,问惜若:“二小姐最近怎么样?”  “还在院子里不肯出来,三两天吃一顿,太太常常过去看她。”  蔺云婉笑说:“太太还是疼她的。”  虽然怀着林云娇的时候,差点伤了胎,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唯一的骨肉,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惜若问道:“姑娘想去看二小姐?”  蔺云婉怎么会关心林云娇呢?  一个被惯坏了的姑娘,可偏偏是郑氏的命根子。  “我不想去看她。”  “不过太太要是给我找不痛快的时候,我就给她也找点不痛快。”第159章 说亲  第159章  “你娘家人过来就过来了,怎么还带了个亲戚?”  林华彬很不满。  当年他和郑氏婚事不成,还不是有郑家人的原因。  郑家岳父岳母看不上他在三个兄弟里面最没有出息,可他那时候还年纪小!郑氏的母亲可没有少说难听的话。后来 他上门求娶的时候,岳母着实让他难堪了一顿。  他从来都很大度,对这件事倒是十分的介意。  “老爷,来的是个读书的亲戚。您不是最同情那些贫穷又上进的读书人吗?”  郑氏现在说话越来越温柔,再不敢和以前一样,随便地在丈夫面前发脾气撒娇。  她倒不是心虚。  那个继女本来就是家中多余的,当年设计赶走她,是她活该。  但云婉在老爷的心里,似乎越来越重要了……不过是个要嫁出去的女儿,她也不能一直捏着不放。  云娇还要嫁人的。  林华彬听说是个读书人,还真上了心。  “在哪里读书?读到什么程度了?”  郑氏笑着说:“就在我们老家念书,虽不是什么出名的县学,但也中了秀才。家里说难得亲戚里出个秀才,又那么的年轻,等到明年乡试,说不得就中了举人。”  林华彬自己是读书人,他温声道:“举人不是那么好中的。”  ……他到现在也就是个举人。  郑氏想到丈夫可能不爱听这个话,讪笑着附和他:“您说的是。妾身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林华彬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好奇地问道:“你说具体一点,他多大的年纪?长相身高怎么样?”  读书人,不是会读书就行了。  还得是个体面人,穿官服才气派,觥筹交错的时候才像个样子。  说起这个,郑氏就滔滔不绝了,好像在说自己的亲儿子:“老爷,我这个外甥不是我硬要夸他”  “到底多大?”  林华彬不是很想听郑家人裹脚布一样的事情。  郑氏收起滔滔不绝的意思,简明扼要地说:“十八了。长得和老爷您一般高。”  林华彬在脑海里想了想……顿觉不错。  “可娶妻了?”  “没有。我嫂子正愁这件事,老爷您说好好的秀才,一门心思扑在念书上,这么大的年纪了,媳妇都没娶上。”  一边说一边打量林华彬的表情。  她是不会说,秀才的功名是六年前中的,后来的五年这秀才都没有半点进益。年少惊艳,长大了伤仲永。  林华彬没有想太远,他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淡淡地说:“是该娶妻的年纪了。”  他是个男人,看事情有自己的考虑:“十八岁的秀才也不算大。男人不像女子,晚成亲不妨事。”  郑氏顺着林华彬的话说了两句,苦恼道:“嫂子倒是想为我这个外甥做一做媒人,偏找不到合适的姑娘。又想着郑家亲戚里难得有个可造之材,才想着来托付我。”  “我……”  她看着林华彬脸色没有变,继续说下去:“我是不想答应的,老爷您向来善待同侪,疼爱后辈,我想就是我不答应,您也要答应的。”  林华彬听出点意思。  要真是读书人的事,他拉拔一把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林氏一族帮的读书人可不少,现在江潜哪里没有他们林家的人?  不过家里一向大哥当家做主,要是多一些他自己的人,那也是好事。  “你嫂子为他看中了哪一家的姑娘?”  郑氏坐在林华彬身边,亲密地贴了过去。  林华彬心里警惕起来。  妻子每次撒娇撒泼都是要惹事了。  “老爷,我觉得他配云婉倒是不错……”  “不行!”  林华彬生气地站起来,郑氏歪倒在桌子上,簪子从头上掉下来,头发都乱了。  她扶好簪,站起来一脸怒容:“我又不是害云婉!”  林华彬脸色沉沉道:“我早和你说了,云婉的婚事不要你管。你都当耳旁风了?”  郑氏吓到了。  丈夫再怎么和她发脾气,也是就事论事。  怎么现在一谈到继女的事情,说变脸就变脸!  夫妻十几年,他们很少吵架到这个地步。  她忍住心里的不快,耐着性子说:“……他现在只是个秀才,秀才配云婉也是够的。可我做继母的,当然要让云婉高嫁。”  “我那个外甥,明年必中举人。您要是不信,您亲自去考一考他的学问。”  “老爷,在江潜也不是遍地都是举人,您不如先为云婉把婚事定下来,等到明年他一旦高中,那也轮不上别人了。”  郑氏感叹jsg道:“那时候外人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还自以为大度地说:“我会为云婉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举人夫婿,厚嫁妆。热热闹闹把孩子送出门去,老爷,这还不够吗?”  郑氏心里暗暗叹息,她这个继母,真是做的太多太好了。  ……可要不是为了送走那个瘟神,她何必这么费尽心机!  林华彬没有再反驳郑氏。  他是不想郑氏插手假女儿的婚事,云婉的婚事赵敬易才说了算。不过,郑氏有一句话说得对,举人不是遍地都有。  赵敬易的私生女,只是个私生女……嫁个举人绰绰有余。  赵敬易自己还没想好他女儿的婚事,如果他主动为赵敬易操办好了呢?赵敬易要怎么谢他?  “老爷?”  郑氏有点不懂丈夫在想什么。  她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还有什么好想的,还要想那么长时间。  林华彬抬手道:“……你先别说话。”  ……赵敬易对这个女儿的态度,实在奇怪。说是疼爱,婚事却不上心,说不疼爱,却是生怕她在林府受委屈。  母亲提醒过他,别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是谁。凌香不像是赵敬易送来的。但云婉的婚事可以试一试赵敬易的态度不是吗?  他到底是得罪谁?和这个假女儿有没有关系?  也许都能试出来。  林华彬道:“他要真能中举人,那倒是不错的。”  真成了这门亲事,明面上有个举人女婿,他也脸上有光。  郑氏欢天喜地问:“您同意了?”  林华彬却是道:“……先问问云婉的主意吧。”  要是云婉十分抗拒,恐怕赵敬易那里就说不通了。  郑氏脸色僵了僵。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也要问继女?  老爷实在是太纵着这个嫡长女了!  但她有的是手段。  “老爷您放心,云婉要是不同意,我绝不会为难她的。”  “嗯。”  林华彬还有公务处理,去了书房。  范妈妈一脸愁容上来问:“太太,您真能说服大小姐吗?”  她可不信大小姐会听太太的话。  郑氏怒极反笑:“她同不同意,都得同意!”  越想越不甘心:“我精心为她选了这么好的夫婿,她为何不同意?当真以为举人是那么好考中的?她要是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那可真是白眼狼儿!”  她是真为继女上了心……只求快些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去设宴。和大小姐说,让她好好打扮一番出席。见自家的亲戚,万不可怠慢。”  范妈妈听了心里就忐忑:“……是。”第160章 鸡飞狗跳  第160章  “太太疼姑娘,这是太太特地吩咐人给姑娘新做的衣服。”  范妈妈怕蔺云婉多想,还说:“府里入夏的衣服,也少不了姑娘的。这是太太自己掏腰包给姑娘的。”  惜若没什么好脸色。  侵占了林姑娘生母的嫁妆,送了这么几套衣服过来,难道还想让她们感激她?  范妈妈自以为说的很得人心,笑着又道:“明儿给亲戚们接风洗尘的宴席,姑娘一定要穿着太太给的衣裳过来。”  蔺云婉不怎么在乎几套衣服,淡淡地问道:“宴席里有外男,太太让我去好吗?”  当然不好啊!  可太太要给您相看夫婿,那就没什么不好的了。  范妈妈赔着笑脸说:“姑娘怎么这么老实?那都是自己家亲戚,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她走到近前来解释:“都是您舅舅舅母家的人,算不得外人。”  惜若厉声道:“你好好说话!他们是姑娘的舅舅舅母吗?”  她提醒范妈妈:“姑娘的生母也是明媒正娶的太太!”  又不是小妾生的姑娘,只能认嫡母的兄弟为舅。林姑娘有自己的舅舅!  范妈妈退了一步。  这个丫鬟也太凶了!要不是老爷纵着,早就被打死了!  她讪讪一笑:“……大小姐,来的都是自家亲戚。老爷也同意了。”  蔺云婉点点头,反问范妈妈:“二小姐也和我一样的?”  “什么?”  范妈妈不明白。  蔺云婉说:“二小姐也和我一样,穿新衣服见亲戚?”  那怎么一样呢!  二小姐是太太的心肝肉,何必见那种亲戚。  范妈妈也知道不妥,赶紧想了个理由,紧张地说:“二小姐病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小姐这会儿还在房里不肯出来呢!”  她叹气道:“所以太太只能请姑娘您去陪长辈了。”  “我知道了。”  蔺云婉打发了范妈妈走。  惜若一看她走了就问:“姑娘,您去吗?”  蔺云婉笑道:“这还用问?走吧,去见看一看二小姐。”  “听说她经常闲的绝食,我来给她找点事情做。”  带着惜若去见了林云娇。  林云娇把自己锁在院子里,本来是不愿意见人的,更不愿意见蔺云婉。  蔺云婉还没进去,就听见上房里面在骂:“让她给我滚!她要是敢过来,我一剑杀了她!”  惜若都怕林云娇在里面发狂,砸东西出来伤到了蔺云婉。  她站去了前面。  蔺云婉拉开惜若,和里面的林云娇说了一句话:“家里来亲戚了,你就不想知道太太为什么不管你的死活,要请亲戚们过来做客吗?”  里面一下子就没有了声音。  林云娇打开门,人是真瘦了,她不是装绝食,是真的不想吃饭。  死死地瞪着蔺云婉道:“你有话快说!”  蔺云婉左右看看,淡笑问道:“你想让我在这里说?”  “你就不怕你的丫鬟都……”  林云娇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快进来!”她不情不愿地给蔺云婉让了个位置。  蔺云婉从她身边进去,在她房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之后带着惜若回了碧溪堂。  林云娇一晚上都没有和人说话。  第二天家里有宴席,凡嬷嬷也没有过来给蔺云婉上课。  但蔺云婉一早换了一身新衣裳,虽不是郑氏让人送来的那几套,但也十分体面。  郑氏听范妈妈说了之后很满意。  唯独不满意蔺云婉说要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她跟范妈妈说:“老夫人最不喜欢别人打扰,让她以后少过去请安。”  范妈妈很为难:“太太,您这话让奴婢怎么说?要是让老爷听到就不得了,再传到东西两府里去……”  就要出大事了。  老夫人不想让人打扰,和太太不让孙辈过去孝顺老夫人,那可不一样。这顶帽子扣下来,谁都吃不消。  郑氏心里烦,发了脾气:“我不过随口一说,你顶什么嘴!”  范妈妈不敢回嘴。  心里暗暗嘟哝,她要是不顶嘴,太太说不定就真的让她去传话了。  郑氏端起茶盏,又不耐烦地摔在桌上,手上的镯子磕得一响,她抬手一看,竟然裂了!这可不吉利。  她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自从这个继女回了家,她怎么事事都不顺!  “宴席布置的怎么样了?”  范妈妈松了口气,总算问到正题上。  她笑道:“都布置妥帖,太太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郑氏不想过去,天气热了,她得换一只手镯……能把继女嫁出去最好了,在她娘家大嫂面前也不能输了面子,这种裂的镯子,她不会再戴,头上的首饰也得换一套一样的,发髻也是要重新梳的。  “你先过去,我换了镯子头面就去。把我娘家人也都请过去。再派人去催一催大小姐。”  “是。”  范妈妈巴不得赶紧走,有了吩咐带着人手就一起过去。  到了午宴时候,郑氏准时赶去后院的鸳鸯厅里面,却迟迟不见客人过来。  丫鬟却惊慌失措赶过来说:“太太、太太!出事了!”  郑氏眉头一皱,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她看着丫鬟问:“你站起来好好说!范妈妈把客人带到哪里去了?”  丫鬟咽了咽口水才道:“范妈妈在劝架。二小姐和舅太太他们打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  郑氏愣了一下,才明白女儿和她娘家人打起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她从座上急急走下来,抓着丫鬟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丫鬟摇头,吓得快要哭了:“奴婢也不知道。范妈妈带舅太太和表少爷他们过来,二小姐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拿把剪刀要绞断……”  郑氏急得腿软,推开丫鬟就赶过去。  到了那边就看到范妈妈带着婆子们拉人,林云娇手里举着剪刀,头上的发髻早就乱了,簪子掉在地上,大声嚷着:“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穿我的东西!给我脱下来!”  “睡我的床!凭什么睡我的床!”  “放开我!放开我!谁敢拦我!”  郑氏听了两眼一黑,扶着丫鬟说:“……疯了疯了!”  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  她不过怕秀才的母亲穿得太寒酸,继女看不上,给了几匹布匹和旧衣服给他们母子。客房里的床榻,那也是库房里不用的!都睡过多少人了!  郑氏声音发颤:“快把二小姐给我拉开!”  她急忙中没有忘了问一句:“大小姐在哪?她人呢!”  设宴就是为了继女过来见一见郑家亲戚家的秀才,她怎么偏jsg偏不在了?  蔺云婉和林老夫人一起,已经到了慈恩寺。  林老夫人带着她去逛竹林,还跟她说:“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出门上香。那时候父母管得严,只有逢年过节上香的时候,才能出一次门。”  蔺云婉低着头听着。  林老夫人拉着蔺云婉的手,淡淡一笑,竟然夸赞她:“凡嬷嬷说你描画极好,针线也学的快。我都不知道,咱们府里还有你这么个聪明的丫头。”  蔺云婉听了不觉得高兴,心里微微一沉,老夫人是随口一说,还是话里有话?  “那里凉快,过去坐坐。”  林老夫人带着蔺云婉过去,蔺云婉脸色温和平静,说:“您慢着点走。”她心里想着,林府二房这个时候已经鸡飞狗跳了吧。第161章 疑心  第161章  “人老了,腿脚就不如年轻的时候灵活了。”  林老夫人在竹林底下坐着,蔺云婉陪在一边。  她问了一些蔺云婉从前在乡下的事情:“冬天下大雪,你和两个老仆吃什么?”  “那些村民猎户们,和你们常常来往吗?乡下有没有避世的老先生?”  这是怀疑她了吗?  蔺云婉心里警惕,但却对答如流,一丝一毫都不出错。  林老夫人点点头,问了两句就不再问了。  她笑着和蔺云婉道:“听说你在慈恩寺里为你娘供了长明灯?天气热,以后就不好出门了。去看一看你娘吧。”  蔺云婉起来屈膝:“是。”  带着惜若就去宝殿里看长明灯,添香油去了。  林老夫人笑容淡了,问凡嬷嬷:“你觉得怎么样?”  凡嬷嬷摇摇头:“看不出来什么破绽。”  林老夫人镇定地说:“容貌出众,知书达理,府里精心教养都养不出这么样的孩子……”  凡嬷嬷点头赞同:“出嫁的大姐儿,那都不如云婉小姐。”  说的是林府大老爷的嫡长女,现在嫁的十分不错,在婆家口碑也很好,几乎人人称赞,给整个林府都长了脸。  凡嬷嬷又说:“您不是说,照顾姑娘的那两个老仆,也是颇通文墨的吗?姑娘在乡下可能过得艰难,我看学识倒未必差。”  林老夫人想了想,还道:“你是没见过云婉的娘亲。”  凡嬷嬷好奇道:“这怎么说?”  林老夫人眼神复杂地说:“十个女子的里面,九个都不如她。虽然出身商户,不懂琴棋书画,却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可惜了……没有这个福气。”  也不知道是说云婉的娘没有福气,还是说林府没有福气。  凡嬷嬷沉思片刻,便说:“姑娘可能就是像了原先的二太太,一样的聪明,学什么都快,一点就通。”  “也许吧……”  林老夫人低头自言自语:“但愿是我想多了。”  凡嬷嬷知道她的顾虑,就说:“可能二老爷就是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我说句不该说的,二老爷精明有余,还是不像大老爷那般老成。”  林老夫人道:“你呀糊涂。得罪人也是一门本事,他就像你说的,钻营的一把好手,倒是苦心孤诣为自己捯饬了一个好名声,平常谁都不得罪。其实和郑氏一样,眼皮子太浅……最是无用。”  凡嬷嬷笑说:“您真是不客气!这么说二老爷,他听了又要懊恼。”  林老夫人不说话了。  懊恼有什么用?二儿子就是那个样子。  她脸色渐渐冷淡,心里在想,凌香的事情,受益最大的就是她的孙女云婉。可云婉不像是有那么大本事,找到千里之外的凌香,还特地送到慈恩寺来。  可凌香也没有大胆到冲着整个林府来,说明人家只是想借她寿诞针对二房。  老二到底得罪了谁……  还是说,真的只是巧合?  林老夫人暗暗发笑,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凡嬷嬷过来劝她:“老夫人,索性也没有坏结果。您就不要多想了。二老爷和林府不是都没有事吗?”  林老夫人当家的时候谨慎习惯了,便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走吧,先回马车了。你派个人去找云婉,让她看完了长明灯回来。”  凡嬷嬷打发了一个口齿清晰的小丫鬟过去传话。  蔺云婉和惜若到了宝殿里面。  天气热了,供长明灯的地方更热,除了看守的僧人,没有别的人在。  惜若给了银子,请了对方出去。  两个人在里面说话。  “姑娘,我看老夫人像是疑心您了。”  蔺云婉自己也看出来了,不过她不担心这个,她说:“……老夫人只是很疑心我在乡下有没有笼络人手,而不是完全疑心我的身份。”  偷梁换柱这种事情,林华彬敢做,林老夫人想都不敢想吧!  不过蔺云婉还有别的担心。  她跟惜若说:“幸好我一开始就没有依靠老夫人。”要是指着老太太帮她做主婚事,八成没有好下场。  “姑娘是什么意思?”  惜若皱了皱眉,她脑子转得慢,听不明白。  蔺云婉淡淡地道:“你看老太太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吗?”  “明明知道老爷和太太是对狼夫妻,不会给林姑娘找门好亲事,老太太最多就是不让他们在婚事上太苛待林姑娘。但她也不会帮林姑娘脱离苦海。”  蔺云婉也能想到原因,叹气道:“给姑娘挑夫婿也是不容易的事。挑选合适的人、打听详细对方的家底,尤其是打听公婆性情,再到过六礼,确实麻烦。”  “自己亲手嫁出去的孙女,少不得要给一份体面的嫁妆。”  “林府这么多的孙子孙女,老太太也不可能只管一个,别的都不管。总有儿媳妇儿子、孙子孙女心里不顺的,老太太也落得个厚此薄彼的名声。”  总之她现在是个烫手山芋。  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惜若感慨:“还好是您,要是……”她看了一眼无字长明灯。要是真的林姑娘,多惨呢?都不知道活着和死了,哪个更好了。  林老夫人派过来的小丫鬟催促她们快点回去。  蔺云婉带着惜若回到林府马车停放之处,她和惜若一辆马车,林老夫人跟凡嬷嬷一起。  到了街上,正好堵了一段。  蔺云婉让惜若下车去和林老夫人说:“姑娘想自己去挑点首饰和绣线……”  这种事情林老夫人管得松,那么多仆妇看着,青天白日不会有什么事。  她点头说可以,还跟惜若道:“照顾好你家姑娘。别让人冲撞了。”  惜若低头说:“是。”  林老夫人留了足够的人手给后面的马车,自己先回去了。  蔺云婉和惜若去逛了逛,戴着帷帽挑了点首饰,累了就找了间茶楼休息。  她们坐在楼上,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那是董双霜的丈夫卢荣,经常去的一家铺子,前面是酒肆,后面就是赌坊。  董双霜说过,那里面很多帮闲的人,长得凶神恶煞,出手最狠毒了……背后靠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卢家可惹不起这种人。哪怕他们把卢荣打残废了,卢家想告到衙门都告不出名堂。第162章 锦上添花  第162章  “姐儿乖。好好睡觉。”  董双霜抱着女儿,脸色静若止水,甚至有点麻木。  丈夫卢荣进来,心虚地看着妻女,很快就有点不耐烦:“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董双霜抱着孩子继续哄。  女儿抱着她的脖子,根本不敢松手,也不敢看她的父亲。  卢荣只装作看不见,呵斥妻子:“你聋了?”  丫鬟进来了,送了茶水进来。  董双霜叫住丫鬟,温柔地说:“把姐儿抱出去。”  “是。”  丫鬟抱了孩子就走了,董双霜给丈夫倒了一杯水,然后就找出了压箱底的东西,一只纯金项圈。  “你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卢荣喝了一口水,看着金子眼睛都放光。  董双霜把项圈藏在身后,摇头说:“这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陪嫁!姐儿……姐儿现在已经随便被你许了人家,马上就要到她生辰了,这是我给她攒的嫁妆,你想都别想!”  卢荣笑嘻嘻地:“你看你怎么说话的。女儿的东西嘛,我就是先看一看。”  他走过来,上手硬夺,嘴上只管说:“我只看一看,是个什么东西。你娘留给你的,我还能要吗?”  董双霜不肯松手,但手指头已经被丈夫给一根根地掰开。  卢荣拿着金项圈,喜笑颜开:“这项圈用金这么足啊!”  不光金子重,中间还镶嵌着一块和田玉,雕刻着董双霜的生肖,雕工十分精湛。  董双霜说:“……我刚出生我娘给我打的,加上这块玉,用了两千多两。”  卢荣啧啧道:“现在可不止这个价了。”  他典当的东西多,都当出经验了,拿到当铺里去,压个四千两不成问题。  “以前怎么不见你戴?”  卢荣笑眯眯的。  董双霜伸手去夺:“太贵重,我平常舍不得戴。你还给我!”  卢荣躲开了,藏起金项圈说:“好霜儿,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女儿还小,嫁妆你以后再给她攒着就是了,这个先借给我用用。”  “jsg你、你……你想干什么!”  董双霜气得发抖,她既不会吵架也不会骂人,是个十分温婉的人,气急了也只会抓住丈夫的胳膊,哭着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卢荣变脸了。  “贱妇!跟你好说你不听是吧!”  他随手扇了一个巴掌,心里不觉得有什么。  这可是他的女人,他想打就打,他女人的东西,他想拿就拿,谁也说不着什么。  董双霜这回死都不肯松手。  夫妻两个拉扯了一阵子,董双霜知道东西拿不回来了,就说:“……我给你。我给你。但你不准再拿去赌了!”  胳膊都被这个疯婆子抓流血了!  卢荣只好说:“好好好。我不赌了。”  董双霜跟他商量:“李老三又上门催债,老夫人已经说了,让他去们告官。你要是不想闹到衙门里丢脸,这项圈你拿去典当了,先还了那笔债!”  项圈要是这么用,那也算是用到他自己头上了。  卢荣便道:“我这就去典当。”  董双霜瞪着他:“我不信你!我去找人当……我当的银子也比你多,你下午回来拿。”  “不然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我、我和你同归于尽!”  她抄起了一把剪刀。  卢荣吓到了,攥着那金项圈说:“你、你发什么疯!”  他是很了解妻子的,她说了要给他,银子肯定会给他,想了想还是退了一步:“给你给你!太阳落山之前我回来,要是不见银子,我饶不了你。”  董双霜拿回了金项圈,早就脱力了。  她坐在床榻上,咬了一口金项圈,一道黑印。  “这根本不是金子……”  是假的。  不过不妨事,卢荣信了就行了。  董双霜收起项圈,打发人出去假装典当,拿了一包银子回来,让丫鬟去问了卢荣身边的小厮:“大爷去哪儿了?”  太太性子软,知道小厮们管不住大爷,从来不罚他们。  小厮实话实说:“……在赌坊。”  董双霜轻声吩咐道:“把这个给大爷送过去,和他说,是用来还债的,让他不要再赌了。”  小厮抱着银子,低着头说:“是。”  心里想着这银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卢荣在赌坊里赌得昏天黑地,小厮来找他的时候,刚好输一把,火气大得很。  “没眼力见的狗东西,看不到老子在下注?”  小厮苦脸道:“……您瞧瞧这个。”  把一包银子打开,露出一个角,银光闪闪。  卢荣两眼放光,笑眯眯问:“哪儿来的?”  小厮道:“太太让送的。”他也心疼太太跟了大爷可怜,便叮嘱道:“大爷,太太说让你拿去还赌债的,可别再赌了。”  “轮到你教训我了!兔崽子。”  卢荣踹了小厮屁股一脚,抱着银子就转身进赌坊,前面是酒肆,后面就是藏起来赌坊。  “今天再玩几把牌九,嘿嘿。”  卢荣高兴地回到赌桌。手里银子多,突然不知道挤去哪一张桌子。  他皱眉看了几张桌子,嘀咕道:“不行,方位不好。影响老子赌运。”  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妻子的嘱咐……要不先还部分赌债?  卢荣叫来小厮,说:“这五百两,你拿去还给李老三儿。剩下的跟他说老子今天赌赢了就立刻还他。”  “……是。”  小厮抱着银子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赌坊里出事了。  “今儿闭门,都出去出去吧!”  “到前面喝酒去,庄家请大家伙儿喝酒。”  闹哄哄一阵,赌红了眼的人,根本不肯走。  外面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了事,只听到一阵吵闹声,还有某个男子的惨叫声:“啊你敢打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没用假银子!老子的银子怎么可能是假的!啊!”  “妈妈,我歇好了。我们回去吧。”  赌坊对面的茶楼里,蔺云婉正要戴帷帽,和林府大房的管事妈妈说着话。  管事妈妈听到了楼底下的动静,她往外面看了一眼,皱眉道:“姑娘,楼底下出事了。您现在可不能下去,万一被冲撞了就麻烦了。”  “出什么事了?”  蔺云婉也往外看了一眼,这条街上全是人,但现在的行人比刚才来的时候,多了三倍不止。  管事妈妈道:“我也不知道。姑娘好好地待着,我们下去看看。”  带着两个丫鬟就下去了。  蔺云婉看着楼底下乱成一锅粥,淡淡一笑。  卢荣这回还跑得掉吗?  她刚收回目光,对面酒肆的二楼,有个男子正看着她,他们隔着一条街两两相望。  ……不是齐令珩是谁!  “王爷?”  蔺云婉十分惊讶,无声地唤了一声。  齐令珩微微颔首回应,随后便和身边的阿福低声说:“府兵快来了,你去一趟。”  为她锦上添花一笔。第163章 助她  第163章  “王爷肯定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惜若也看到了齐令珩,低声和蔺云婉说着话。  蔺云婉动了动红唇,低声吩咐:“……你去给王爷请个安。”  旁边还有林府的丫鬟,她不方便走动,只能让惜若趁乱过去。  惜若点点头,退后大声说:“姑娘,奴婢也下去看看情况。”  “去吧。”  蔺云婉看着惜若走了。  惜若有功夫在身上,街道上乱得不成样子,她却很轻松就躲开人群, 上了那边二楼。  蔺云婉看到对面齐令珩很快就消失了。  他和惜若说话去了。  没多久惜若又回到蔺云婉身边,先是叹气说“府兵还没来,姑娘再等等”,故意说给旁边的丫鬟听,又和蔺云婉窃窃私语:“王爷要说……要帮您。”  哦?  王爷知道她想干什么?他打算怎么帮她?  蔺云婉看向齐令珩。  他在那头微微一笑,朝街上看了一眼。  “府兵来了。”  惜若提醒蔺云婉。  蔺云婉也垂眸看着楼下,一群府兵穿着铠甲冲进人群,后面还有骑马的府兵跟着,很快骑马的走到了最前面,应该是府兵里的头目。  “都住手!”  “站开!站开!谁敢再动手”  “府兵抓人!快跑啊!”  “跑啊!”  拥挤的人群脚底抹油开跑,府兵头目大喊道:“一个都不准跑!”  这时候可没有人听他的。  跑不掉就要被抓回衙门,轻则挨板子,重则下狱,家里还要花银子才能把人捞出来,谁不跑谁是傻子!  卢荣才不想当傻子。  “哎哟……哎哟……”  可他的腿已经折了,疼得要命,他实在跑不动。  卢荣喊着小厮的名字,却根本找不到小厮在哪里。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两步,后背猛地被人重重一击,打在他的脊梁骨上。  “啊……”  “娘啊……”  什么都不记得了,两眼一闭晕过去……也许是死了!  蔺云婉和惜若在楼上看得明明白白,一个府兵出手,打昏了卢荣。  “姑娘,是阿福。”  阿福穿着一件不起眼的蓝色直裰,要不是不亮出身份,谁都不知道他是王爷身边的太监。  他就站在出手的府兵身边,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了。  “王爷……”  蔺云婉低喃,抬头一看,齐令珩已经不见了。  他是真的知道她想做什么!  “姑娘,下面赌徒们闹事,府兵已经出面收拾他们,很快就清理出一条路了。”  管事妈妈打听清楚了上来。  蔺云婉戴上帷帽,温声说:“妈妈辛苦。外面还乱,咱们等一等再下去。”  管事妈妈心有余悸地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她走到蔺云婉身边,一只看着楼底下的动静,还和蔺云婉说:“今天真是不顺,老夫人和大太太她们出来,从来没有碰到这种事情。”  蔺云婉轻声安抚她:“有府兵在,没事的。”  管事妈妈笑了笑,应了一声。  等的时间有点久了,惜若倒杯茶给蔺云婉,蔺云婉端着茶杯,戴着帷帽喝了一口,车夫上来,就站在楼梯那里,都不敢走到小姐的面前,低着头道:“底下已经能走马车了。”  蔺云婉才和管事妈妈一起下去。  妈妈扶着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齐令珩在酒肆二楼上,看着林府的马车走远了,淡笑着问阿福:“猜得到她到底想干什么吗?”  阿福愣了一下,说:“姑娘或许是对那位董夫人动了恻隐之心?”  齐令珩摇头。  阿福道:“那个卢荣,实在不是个东西,蔺姑娘心地善良,也许……”  “没有也许。”  齐令珩沉声说:“她有恻隐之心,但不会只有恻隐之心。”  光凭恻隐之心,她是不会随便为旁人出手的。  回到王府里,齐令珩摁了摁额角,想到惜若曾经提醒过他说“姑娘极有主意”的话,越发的烦躁。  他在烦什么呢?  \\  “姑娘,老爷请您过去。”  蔺云婉一到家,兆妈妈就过来传话了。  “知道了。”  蔺云婉已经猜到林华彬要见她,换了一身衣服就过去。  “老爷。”  蔺云婉给林华彬请安。  郑氏并不在屋里,今天府里鸡飞狗跳,林云娇现在只怕是在寻死觅活的,郑氏哪里还有时间赶过来找她的麻烦?  林华jsg彬还是笑了一下,就是笑得有些勉强:“云婉,坐吧。父亲和你随便聊聊。”  旁边有很多下人,他便自称父亲,十分的谨慎。  蔺云婉福身坐下说:“好。”  林华彬挥手,打发了人出去。  惜若看了蔺云婉一眼,也点头退了出去,就站在门口。  她听不清里面的人说话,不过看得见老爷是怎么对待姑娘的。  “今天又出去上香了?”  林华彬淡笑着明知故问,他说:“敬神是好事,可你是没出阁的姑娘,还是要少出家门。”  蔺云婉淡声说:“老爷您不知道,晚辈是为了陪老夫人。”  “哦!原来是这样。”  林华彬笑道:“既是陪老夫人……应该的。”  他心里什么不清楚呢?  蔺云婉只在他面前装糊涂:“老爷要是不喜欢晚辈陪老夫人,那……”  林华彬笑容微僵:“哪里的话。你愿意代父母孝顺老夫人,我们都是求之不得的。”  他很快就说到重点:“家里来了亲戚,太太本来说今天让你去见一见,不巧老太太带着你去敬香,你没见到,你妹妹先见到了。”  蔺云婉也不说话,就等他一点点吐出来。  林华彬憋不住了,有点质问的意思:“听说昨天你特意去看了云娇?好端端你怎么会去找你妹妹?”  蔺云婉笑着说:“家里来了亲戚,只我去见亲戚,妹妹不去老爷,这不太好吧。”  毕竟不是她的亲戚,却是林云娇的真亲戚!  要不是郑氏打了坏主意,请来不三不四的亲戚,至于这样吗?  “这……娇儿不是生病了吗?”  林华彬也不藏着掖着了,先委婉地道:“娇儿的性格你知道的,被我惯的有些骄纵,不如你稳重懂事。”  他直接就说开了:“云婉,你昨天是不是娇儿说了什么刺激的她的话?害得娇儿她今天在亲戚面前丢了分寸。”  蔺云婉继续装糊涂:“刺激的话?”  她想了半天,道:“我也没说什么……”  把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其实她真没说什么,只是开头敲门那一句,让林云娇想入非非,后面的话不过是些家常的话,林云娇自己挑了刺耳的听进去,怪得了谁?  “你就说了这些?”  林华彬听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蔺云婉道:“只说了这些。”她道:“老爷要是不信,和二小姐去对质。”  “那倒不必。”  林华彬像是很信任蔺云婉的样子。  既然不是蔺云婉挑唆的,就算了,他嘱咐她:“……娇儿病了,你就不要再去见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是。”  林华彬又说:“家里难得来亲戚。云婉,你是大小姐,是要去见一见自家人。”  蔺云婉微微一笑:“好。”  从林华彬这里走了之后,惜若很不满这个假老爷:“姑娘,您何必答应去见太太的亲戚?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蔺云婉淡笑着说:“不答应相看,我怎么能见到我的如意郎君?”  双霜都为她挑好了人,再等下去,人家都要娶妻了!第164章 下场  第164章  “嬷嬷每天这么过来也是辛苦。”  凡嬷嬷过来给蔺云婉上课,放学的时候,蔺云婉忽然跟她这么说。  “为着姑娘,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凡嬷嬷笑了笑,脸上的酒窝很深。  蔺云婉微微一顿,便关心道:“我看嬷嬷最近脸色似乎不太好……”  凡嬷嬷身体是有一些年轻时候落下的顽疾。  她笑了笑:“姑娘心细,我是有些不舒服。也不碍事,不过是爱出虚汗罢了。”  蔺云婉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一日连一日的晴朗天气,凡嬷嬷每天这么过来上课,看来是吃不消了。  “嬷嬷,我想着……老夫人要是不嫌弃,我每天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您顺便给我上课也是可以的。”  “正好免了您每天过来。”  之前林华彬就说要凡嬷嬷住下来,她不愿意。现在身体受不了……是要想个办法缓一缓了。  凡嬷嬷想了想,便说:“我回去和老夫人商量,要是老夫人同意,姑娘又不怕辛苦,那就这么着了。”  “是。”  蔺云婉屈膝送凡嬷嬷走。  回了老夫人身边,她就说了这件事。  林老夫人沉思片刻,问凡嬷嬷:“你觉着呢?”  凡嬷嬷笑道:“我觉着……云婉姑娘是懂得体谅人的。自打我过去给她上课,从没迟到早退,我布置的课业,没有一次落下。”  “别的我不说,我这个做女先生的,是不愿意把这种学生往坏处想的。”  林老夫人便道:“你都这么说了,那让她来吧。”  她合上眼睛,淡淡地说:“我一个老婆子了,这里也没有她可图的。”  蔺云婉就这么着,改去林老夫人院子的后罩房上课。  前段日子倒没什么,不到一旬的时间,董双霜过来给林老夫人请安了。  凡嬷嬷听了都觉得稀奇:“……董家都搬走好多年了,她怎么想着给您请安来?”  林老夫人懒得见了,让凡嬷嬷和大太太去打发她,那也是大材小用。  “我记得云婉小时候和她很亲近,你让云婉过去和她说说话吧。”  “是。”  凡嬷嬷就让蔺云婉过去见董双霜,董双霜给林老夫人留下了一份薄礼,跟着蔺云婉一起去了林府的花园子。  “没想到林府现在都这么气派了……”  蔺云婉道:“是林家大房。”  林家早分家了,大房的园子和二房已经没有关系了。  两人一起走到花叶繁茂的地方,董双霜说了些小时候的事情,蔺云婉根本不知道那些,董双霜只以为她不记得了,笑着责怪自己:“看我!你那时候才四岁,记得什么。”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蔺云婉才拉着董双霜问:“你丈夫,现在怎么样了?”  “瘫了,腿也断了。”  董双霜语气十分愉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疯了,自己的丈夫都瘫痪了,还那么高兴!  她抓住蔺云婉的手,抿着唇,喜不自胜:“……我在家里天天以泪洗面,到了你这里来才敢跟你说心里话。”  蔺云婉还有另外的担心:“你丈夫有没有疑心你?你婆婆怎么说?”  董双霜顿了顿,低声道:“你放心吧,我什么事都没有。”  蔺云婉便问:“你送过去的银子是假的,你婆母、丈夫都没有逼问你?”  董双霜的金项圈是假的,兑出去的银子也是假的。  她怎么弄到假东西,蔺云婉不知道,但事情发生之后,卢家人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董双霜轻描淡写地道:“我就说我也是被人骗了,随便编了个黑当的事情出来,就说骗走我项圈的人已经跑了,他们想问也没处问。”  “我平常那么个性子,他们都相信我说的话。”  “卢家再不堪,家里老爷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衙门里的人总不能上门来拷问我。”  她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云婉,不知道李老三背后谁给他撑腰,听说他也被放出来了……事情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蔺云婉想起了齐令珩和阿福,是王爷在背后施压吧?  不管怎么说,王爷又帮了她……  “对了,云婉。我有身孕了。”  董双霜忽然地说。  蔺云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怎么不是呢?  董双霜摸着小腹,笑了笑。  丈夫卢荣被抬回来的那天差点要死了,婆婆知道来龙去脉,给了她一巴掌。  直到大夫说她丈夫没有救了,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婆婆杀她的心都有了。  但她突然有了身孕,事情就不一样了。  “老夫人,您要是想让儿媳妇偿命,我现在就带着姐儿去死!”  卢家老夫人看着儿媳妇一脸死志,吓得六神无主,忙哄了她说:“好孩子!说什么糊涂话?你和姐儿哪一个没了我都舍不得。”  老太太很快认清了现实,派了人照顾儿子,随后便一门心思照顾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和唯一的孙女。  心里再怎么不甘,也只能先保着儿媳妇肚子里那一胎。  否则卢家就要绝后了!  卢荣恢复了精神之后,和他母亲闹:“……都是那个贱人,兑错了银子,害死我了啊。娘啊,替我打死她!我要打死她!”  董双霜就在旁边听着,等到老夫人走了之后,亲自喂丈夫吃药:“吃了才能好得快。大夫说的话您也听到了,大爷要是不好好吃药,以后一点站起来的可能都没有了,躺久了还要生褥疮。”  “滚!贱人!你给我滚!”  卢荣的手还能动,打翻了药碗。  董双霜伤心地地摇摇头,“不吃罢了。”  不吃好啊……  她这次做不了寡妇,总有一天可以做成寡妇的。  “你家姐儿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蔺云婉记得,董双霜的女儿和别人家是订下了婚约的。  “已经退了。”  蔺云婉眉毛一挑,没想到董双霜已经这么有胆子了!  董双霜说:“我和老夫人说,她要是不给姐儿退jsg了婚,我就不活了。”  她肚子里是卢家唯一有可能继承香火的孩子,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答应她的?  蔺云婉淡笑道:“还记得在桓王府看戏的时候,你那么的怕你们家老夫人。”  董双霜苦笑:“……要不是为了姐儿,我哪有这个胆子?”  为母则刚。  说完了卢家的事情,董双霜和蔺云婉还说:“咱们这儿有一座稽山,山上有一座园子。江潜很多士子都在那里以文会友,听说他们还结了个社,叫‘稽山社’。”  “我为你挑的几个士子,大多都是稽山社里的人。”  “你要是想远观他们,在稽山社里一准能看到。”  只要能靠近稽山社,岂不是就能旁观所有的,她看中的士子?  蔺云婉十分的心动。第165章 文章  第165章  “西林府里老太爷的侄媳妇过寿辰,因已分了家,她便租了稽山上的园子过生辰。”  “听说西林府里的姑娘们都过去,你也不要拘束着云婉和云娇,让郑氏都带过去吧。”  林华彬拱手说:“儿子知道了。”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时辰,道:“不早了。正好,你带着云婉一起回去吧。”  “是。”  蔺云婉起来,和林华彬一起告退。  回到二房府里,林华彬和蔺云婉说:“老夫人对你很不错。”  他一个月最多就过去请一次安,老太太一般不和他说闲话,这回居然为了云婉的事情跟他开口。  可见是喜欢他这个“女儿”的。  蔺云婉也不知道林华彬这话有没有意思,便道:“老夫人心慈……”  林华彬微微一笑。  老太太可不是心慈的人,她手狠起来,连他大哥都怕。  不过母亲对云婉好一点,也不是坏事。  “我去太太那里,你就不要跟来了。听到老夫人说的了?回去好好准备出去做客的衣裳。”  “是。”  蔺云婉回了碧溪堂,林华彬就去找了郑氏。  夫妻俩的关系现在十分微妙,林华彬虽然很不高兴郑氏做的一些事情,但他还是希望郑氏和以前一样,偶尔作一点……就像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但郑氏已经不敢了。  “老爷,回来了?”  郑氏看着丈夫的脸色,觉得很温和,应该不会再发大脾气,她才笑道:“天气这们的热,您快去洗漱了换身衣裳。”  林华彬已经在解衣裳了,郑氏伸手去帮他,就听他说:“西林府里有亲戚做寿,老太爷的亲侄媳妇,咱们老夫人说让你带着两个女儿过去。”  关系太复杂了,郑氏顿了顿,才听明白了,便说:“……好。不过娇儿还病着。哎,一半生病,一半闹脾气。老爷,要不您亲自去劝一劝?”  林华彬答应了。  他还跟郑氏道:“对了,你让让写一篇文章给我。”  就是郑氏娘家的亲戚,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郑氏觉得有好事,期待地问:“您要文海的文章干什么?”  林华彬想了想,才道:“稽山有个学社,江潜很多考取了不错功名的学生,都在那个社里。”  “文……文海,他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也没有名气。你让我以后怎么说出去?”  他怎么和赵敬易介绍这个准女婿?  林华彬继续说:“我先看了他的文章,要是写的好,我就找人邀他进去。”  一个进了稽山社的秀才,又很有点本事,赵敬易听了一定满意。要是成了他的女婿,以后说出去也体面。  “好啊!”  郑氏比林华彬更高兴,那是她娘家的亲戚!  以前林府的人看不上他们郑家没什么底蕴,多个出众读书人,也为她脸上贴贴金。  林华彬出去之后,郑氏立刻和范妈妈说:“让文海写一篇文章来,要顶好的,和他说,我有大用处。”  范妈妈刚要去。  郑氏忽然想到什么,喊了她回来,又道:“最好明天就要!”  范妈妈就说:“太太,一个晚上写不好八股文吧!”  “你动一动脑子!就不知道让他拿一篇旧的来吗?”  “……是。”  范妈妈不知道太太心里在想什么,就是觉得要的太急了。  不都说好文章是磨出来的吗?  郑氏已经憋不住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他的文章要是入了老爷的眼,西林府里的人办寿宴的时候,我就带着他一起过去,在亲戚们面前小露一手。”  范妈妈觉得这主意不错。  也许大小姐就看中了文海表少爷,太太就没有烦心事了。  “奴婢这就去。”  范妈妈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篇文章来的。  郑氏拿了文章给林华彬看:“老爷,您过目。”  “这么快?”  林华彬一身的胰子味,他拿起文章细读一遍,在屋子里踱步。  “写的不错。”  他放下文章,自己提笔写信给一个后生,托那个后生带文海入稽山社。  郑氏见事情妥当了,好奇地问:“老爷,您怎么不入稽山社?”  林华彬把腰板儿一挺,端着身份说:“……都是些后生,我去干什么?”  他已经有官职在身,虽然后生们青出于蓝,他是很想结交的……但他也不好在年轻人里厮混啊。  “说的是。”  郑氏讪讪的。  \\  稽山园子里办宴席的那天,东林府里年轻的媳妇和姑娘们,都一起出门去。  大太太和郑氏也都一起过去,三太太身体不适,正好留在家里看家。  “姑娘,二小姐也肯出门了。”  惜若扶着蔺云婉上马车,一转头就看到林云娇也上了马车。  她站在马车边上,撩起了车帘子。  蔺云婉看过去,林云娇拉着脸,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丫鬟不小心没扶好,她便瞪了丫鬟一眼……这要不是因为人多,那丫鬟就要挨巴掌了。  “不止是二小姐,太太的亲戚都跟着去了。”  蔺云婉看到了另外一辆马车。  郑氏的大嫂已经回了家,但文海跟他母亲却留下了。  郑氏和府里人交代:“他们留下陪我和老爷解个闷儿,好好招待。文海少爷是个男子,叫后院的丫鬟不准随便接近。”  母子俩就在林府里安心住下了。  惜若也看到了文海表少爷,她定睛看了半晌,蔺云婉让她上马车。  “别看了。”  惜若点头,坐上马车说:“姑娘,您刚才看到没?表少爷胸口都鼓了起来,不知道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能是什么?一叠纸吧。  蔺云婉淡声说:“不熟的读书人之间认识,靠的就是读彼此的文章。他带了不少佳作过去,看来是做足了准备,想掐尖出头了。”  惜若皱眉说:“一定是太太的主意。”  蔺云婉不放在心上。  这回到稽山的园子里去,她是想看看稽山社另几个读书人,其中有几个她印象十分好,不知亲眼见了是什么样子。  “好别致的园子!”  到了稽山,一路上了山,进了园子,丫鬟仆妇们都被园子里的景色吸引了。  西林府里早有仆妇过来迎接。  “太太奶奶们,花厅在这边。”  带东林府里的人都进花厅了,蔺云婉拜见过了西林府里的长辈,就看到了董双霜。  董双霜朝她笑笑,让人递了一张纸条过去。  上面写着三个字。  潇湘阁。第166章 士子  第166章  “潇湘阁是哪里?”  董双霜找到机会,就过来找蔺云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花厅,在稽山园子里逛。  董双霜挽着蔺云婉,往阴凉地方走。  她说:“这座园子大得很。”  还没走几步,到处都是闲逛的女眷。  江潜有很多私园,稽山上的这一座园子的景致很出名,能过来做客的人,都会抓住机会看一看这座园子。  董双霜抿唇笑道:“你们西林府里租了这园子的一半,园子另一半是稽山社的士子们常常谈论诗词文章的地方,从这里走过去,绕到假山后面,再过一片树林,就是潇湘阁。”  “从阁楼里往下看,可以看到稽山社的士子们在庭院里面讨论学问。”  董双霜低声说:“……知道的人不多。”  “今天刚好是稽山社的士子们辩论文章的日子,等下登了阁,你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蔺云婉微微一笑。  她还真是省心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说了几句不是很要紧的闲话,从姐儿平常的饮食,说到园子出自谁的手笔。  “姑娘……”  惜若在蔺云婉身后,低声喊了一句。  蔺云婉顺着惜若的提示看过去,阿福在远处现身。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不是说明王爷也在?  “云婉,怎么不走了?”  蔺云婉赶紧回过头,和董双霜说:“双霜,你回去帮我看着好不好?”  “要是府里的人找我,你就让你丫鬟过来。”  董双霜想了想,她回去看着也好。  她不是林府里的人,她为蔺云婉盯着点情况,她们也不会怀疑。  董双霜一走,蔺云婉就带着惜若去园子深处,走到一座阁楼前,就看到阿福在门前等着了。  “阿福?”  蔺云婉走过去抬头一看,正好是潇湘阁!  她问阿福:“王爷也在?”  齐令珩从jsg潇湘阁的院门里出来,他脸色温和,眼睛却变得比以前幽深了一些。  “我在。”  蔺云婉和惜若双双退后一步,向齐令珩福身。  齐令珩颔首道:“起吧。”  蔺云婉左右看看,已经没有人在了。  ……不必说,王爷过来的地方,肯定不会有闲杂人。  她已经见到王爷两次了,不是巧合吧?  蔺云婉直接就问了:“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齐令珩淡笑:“林府里租了这座园子,你难道不知道这座园子的主人是谁吗?”  “是您的?”  蔺云婉十分好奇,王爷才来江潜多久,这座园子应该不是他的吧?  的确不是齐令珩的。  他说:“是我舅舅的。”齐令珩看了她一眼,道:“舅舅说等我成亲了,这座园子就送给我。”  蔺云婉心里纳闷。  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个?  她微微垂眸,王爷也到潇湘阁来了,她办事就不方便了。  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去偷看稽山社的士子吧。  “你不是想到这里来的吗?”  齐令珩推开潇湘阁的门,说:“怎么不进来了?”  他站在门侧,身材十分高大,脸上没有笑容,但有一种很特别的温润,一点都不像他和江潜本地官员们相处的样子。  “王爷……”  蔺云婉想进潇湘阁,可是并不想和齐令珩一起进去。  齐令珩却不介意。  “蔺姑娘,还是进来说吧。”  蔺云婉顿了顿,带着惜若一起进去了,阿福也跟在后面,紧接着几个侍卫就围了过来,看守着潇湘阁。  “难怪叫潇湘阁。”  蔺云婉进去之后,在心里暗暗说道。  种满了竹子,都长到阁楼第二层那么高了,一看就是在这里扎根长了很多年的竹子。  齐令珩带着蔺云婉进去,说:“一层看不到什么,二楼上倒是可以看到很多风景。”  她本来也是要上二楼的……  蔺云婉就跟着上去了。  阁楼的楼梯都很窄,谁走上去,脚步声都是咚咚咚响,只有齐令珩的脚步格外沉稳。  到了二楼上,惜若听吩咐,推开一扇对开的窗户,声音传了进来:“……如此说来,你已经作好了文章?”  “快拿出来大家欣赏。”  “严兄,你害什么羞,你不要再推辞了,快拿出来念一念。”  蔺云婉看着楼下,宽敞的庭院里面,布置了很多桌椅,很多年轻的读书人,有穿直裰的,有穿宽袖长袍的,还有穿斓衫的这是中了秀才才能穿的衣服。  “还真是……”  真是个绝佳地方,稽山社里士子们读书论道的情况,一览无余。  但是竹子长得太茂盛了,那些士子们,应该看不到他们在阁楼上。  “蔺姑娘,你最近和那位董夫人走得很近?”  齐令珩突然就发问。  蔺云婉想到他出手,让卢荣瘫痪了,也不想避开齐令珩了,看着他的眼睛说:“王爷,您不是看到了吗?她今天本来要带我来潇湘阁的。”  齐令珩也看了看她。  他很直白地问:“潇湘阁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你们的吗?”  蔺云婉笑了笑,看向稽山社的士子们,反问道:“王爷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齐令珩已经看到了那些士子。  很有朝气的一群读书人,也许里面还有朝廷里未来的栋梁之材。  蔺云婉平静地说:“王爷曾经提醒过我,要我为自己早做打算。”  “女子没什么出路,无外乎嫁人。嫁个好人。”  齐令珩蹙眉:“所以那位董夫人带你来这里……”  “是的。”  蔺云婉大大方方承认,她就是过来选夫婿的。  王爷帮了她那么多忙,他们一起已经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齐令珩想通了之后一脸的无奈。  原来他帮蔺云婉教训卢荣,是帮到了这种地方?  早知道……  蔺云婉转头看着齐令珩,却发现他的表情不怎么好。  “王爷?”  “嗯。”  齐令珩问蔺云婉:“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能知道谁值得托付,谁不值得?”  蔺云婉也提前做了准备的。  她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正是董双霜给的那本。  齐令珩见了册子,捏了捏眉心。  她准备的还真是齐备。  他要是再晚点知情,她是不是连别人的生辰八字都打听好了?第167章 一计  第167章  “王爷?”  蔺云婉打量着齐令珩。  他从一上阁楼,整个人就十分奇怪,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可她总觉得他今日和平常不一样。  “我没事。你想说什么,说罢。”  齐令珩负手而立,望着稽山社里的士子们,脸色淡然了很多。  蔺云婉按下了册子。  齐令珩才转头问她:“怎么不说了?”  蔺云婉淡声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和您说什么。”  她只是拿出册子告诉王爷,她做足了准备,让他不要担心。  而不是要和他说,她都看中了哪些人。  齐令珩轻笑:“和本王不可说吗?”  蔺云婉微微低头,道:“……不是。”  “那是为何?”  蔺云婉抬头,却见齐令珩问的十分认真。  他是真不知道吗?  她可以和他说,她现在在做什么,可她并不想跟他说太过私密的事情!  “王爷,您觉得为何呢?”  蔺云婉捏紧了册子。  齐令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蔺云婉十分……无奈。  她真不知道王爷在想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大防?他们现在已经不讲大防了,难道连男女之别都不讲了?  “蔺姑娘,他们开始了。”  蔺云婉闻声看过去,稽山社里的士子们,已经拟定了题,轮流读自己的文章。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距离有些远,他们能听到一些句子,但是复杂的就听不清楚了。  “在辩‘为学之方’。”  齐令珩耳朵灵,听出来了。  蔺云婉也连蒙带猜知道他们的辩题,她说:“这是鹅湖之会上,心学和理学两派门人辩论过的题目。”  “嗯。”  齐令珩轻轻颔首,倒是很想听一听,稽山社的士子们,能辩论出个什么结果。  他见蔺云婉听的不认真,淡声问:“你不是要从中挑选人吗?怎么不看了?”  蔺云婉点点头,继续看庭院里面。  但是她的心思并不在他们身上。  ……王爷今天真是十分奇怪。  他们不应该一起在阁楼上看稽山社的士子吧?  但她确实要好好看看底下的人,潇湘阁她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看中了哪个?”  齐令珩问蔺云婉。  蔺云婉缓缓转头,说:“……还在看。”  虽然听不太清楚底下在说什么,但是他们的行为举止,语言神态,却一清二楚。  她凭着简单的画像,和性格介绍,认出了其中三个人。  齐令珩缓缓道:“说说看,你选中了哪几个?”  “……?”  蔺云婉又打量了齐令珩一眼,随即问:“王爷是要帮我参考吗?”  齐令珩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他像是有这个意思吗?  误会就误会了吧。  齐令珩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蔺云婉暗暗思考,是没有不可的。  王爷过来江潜就藩,肯定比她更了解江潜。说不得就有什么她和董双霜都不知道的大族秘密,王爷就知道的。  “那三个。”  蔺云婉说了那三个人的位置,以及她最看中的一个人,严敬宗。  “严敬宗?”  齐令珩独独提了这个人,因为蔺云婉说起他的时候,语气都不一样了,十分中意他似的。  蔺云婉却是误会了,她便问道:“王爷听说过此人?”  齐令珩摇头说:“没有。”  蔺云婉蹙了蹙眉,问:“那您为何……”只关心严敬宗呢?  齐令珩看了她一眼,说:“他的名字,你再好好想想。”  蔺云婉没想到有什么奇怪的。  齐令珩忍不住提醒她:“前朝有个大奸臣,许敬宗严敬宗。你说好吗?”  蔺云婉忍俊不禁:“只是重了名而已,姓氏都不同。也许是族谱上的字不便改,无奈重了罢了。”  齐令珩不语。  蔺云婉心里微沉,其实细细想一想,王爷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朝廷里有许多忌讳,比如要避忌帝王名讳等等。  严敬宗好歹也是嫡子,严家怎么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就不怕耽误他以后入仕吗?  “你就打算这么看一看他们,然后从中选出合你心意的人?”  齐令珩问。  “当然不是。”  蔺云婉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就这么远远地看一眼,就选中夫婿,那也太草率了。和盲婚哑嫁有什么区别?  就是吃了盲婚哑嫁的亏,再不能吃了。  “我有一小计,可大略验出几人的性情。”  齐令珩听了没说话。  她都不认识他们,甚至不能下去旁听清楚他们辩论了些什么,怎么验出他们的性情?  “什么计?我可否一闻?”  蔺云婉笑:“当然。您都说了,这座园子的主人是您的舅舅,我还要请您帮个忙。”  没有王爷过来,她动手还真有点麻烦。  齐令珩真是……没脾气了。  “说吧,想让我帮你什么?”  蔺云婉道:“请取纸笔,我写一篇文章,替我悄悄送到jsg士子当中去,找个人当众念了。”  这都不难。  齐令珩朝阿福挥袖:“去取。”  “是。”  阿福取了纸笔过来,请蔺云婉过去:“姑娘,请。”  蔺云婉提笔,作了一篇文章,并不是严格的八股文,但也是开篇先破了“为学之方”的题,模仿了士子们写的馆阁体,到时候混入士子文章里,谁都认不出来。  晾干了墨,她正要把文章送到阿福手里,说:“劳烦公公替我……”  “不先给我看看吗?”  齐令珩走过来。  都当着他的面写了,他总得是第一个看她文章的人吧。  蔺云婉回头,王爷脸色认真,是真想看一看她写了什么文章。  “王爷请看。”  她把文章送到他手中。  齐令珩拿了文章,本想细细浏览,看到第一行她破题的句子,就已经想笑了。  “蔺姑娘,本王好像还不够了解你。”  蔺云婉愣了片刻。  王爷这是调侃她吗?  她云淡风轻地回道:“我与王爷一向是君子之交,您当然不知道……我也有小人之心的一面。”  齐令珩笑而不语,吩咐阿福:“送到他们当中去,找人当众念出来。”  “是。”  这件事是很好办成的,稽山社的士子里,还有的人既不会说江潜话,也不会说官话,念不清楚自己的文章,便只能让书童,或者其他人代念。  人多眼杂,这篇文章很好混进去。  “王爷,您觉得我和您提的另外两人怎么样?”  文章送过去还要时间,等也是干等着,蔺云婉便主动和齐令珩说话。  齐令珩淡淡道:“不怎么样。”  蔺云婉纳闷,王爷今天好像看谁都不顺眼?  本来想继续问他有什么高见,还是别问了。  她怕自己看中的人,不是奸臣就是国贼。第168章 打起来  第168章  “他们快吵起来了。”  蔺云婉的文章送过去,阿福一回来就看到那边在吵架。  齐令珩顿了顿,说:“还会打起来。”  阿福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问道:“姑娘那篇文章上写的什么?”  惜若也十分的好奇。  蔺云婉轻声说:“稽山社里的学生,有很多心学和理学的门人,我用理学之说去辩心学,心学一派听了会觉得很矛盾,理学一派听了也会不满。”  简而言之,她写了一篇披着心学皮囊的理学文章。  阿福别的不懂,他却很明白读书人的脾气。  他们可能不会为金银动手,但会为一句话不同观念而大打出手。  “这……恐怕真要打起来!”  阿福站在旁边等着看好戏。  齐令珩负手而立,目光微微沉了沉。  庭院里面,情况愈演愈烈,争吵声越来越大,不知是哪个压不住脾气的,动手推搡。  阿福笑了笑:“嘿,还真动手了!”  惜若是有功夫的,她知道一个人要动手的时候,会怎么起势。  她低声和蔺云婉道:“……严少爷身边的人想动手了。”  话音刚落,严敬宗身边的人,已经和旁边的人挥起了拳头,对方摸了摸流血的嘴角,狠狠回过去一拳头,场面彻底失控。  “乱了,乱了乱了!”  阿福看得很紧张,哼笑着说:“这些个读书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出手还挺重的。”  拳拳到肉。  外面的竹子长得茂盛,挡住了部分视野,蔺云婉往前了一步,观察她挑中的几个士子。  惜若也站在旁边,看庭院里的士子们,在这场争吵里,会怎么样。  “姑娘,有人在劝架了。”  阿福也跟在惜若后面说:“这是个会劝架的,瞧瞧,他居然拉偏架!这不得打的更厉害了!”  果然参与打架的人越来越多。  “严敬宗……嘿,这小子真聪明,他躲到墙角去了。”  阿福紧紧盯着严敬宗,又看到他吩咐自己的书童离开了庭院,便说:“嘿,他这……让书童干什么去了?”  齐令珩淡淡道:“自然是请园主来主持局面。”  谁也没有办法控制场面了,但借了人家的园子,总得给园主几分面子。  这时候只能去请园主了。  阿福笑着夸赞严敬宗:“他还是真是冷静。”  蔺云婉也是淡淡一笑:“何止是冷静。”  “蔺姑娘还看出了什么?”  齐令珩声音更温和了一点,也更低了些。  蔺云婉顿了顿,一条一条地说给他听:“他也是心学门人,我写的那篇文章,他听了之后并没有动气的样子。说明此人心胸宽广,容得下人。”  “同窗好友大打出手,他见劝解无用,便后退一步。最乱的时候,为保全自身,才默默退到墙边,吩咐书童去请人。”  齐令珩很有兴致听下去:“这又看出了什么?”  蔺云婉看了他一眼。  王爷应该比她会看人吧?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见齐令珩不说话,好像真的在问她的意思,她便答道:“劝同窗是仁,后退一步是礼,保全自己是智,让书童请人平息纷争是善。”  齐令珩笑容越来越深:“看来你今日最中意的男子就是他了。”  蔺云婉不语。  这个严敬宗,确实很不错,可堪为良配。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个担当的人。  阿福指着庭院的门,嘿嘿笑道:“园子管事来了。”  赵敬易只偶尔过来听一听稽山社的士子们谈书论道……也不是他喜欢听这些,就是怕在他的园子里结社,要是传出非议朝廷的事情,就麻烦了。  他今天恰好不在。  “呀!这个严敬宗,果然是个不错的。”  阿福十分惊讶,都这个时候了,严敬宗还那么冷静。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排众往前,走到管事面前,作揖说话。  阿福叹道:“可惜听不见说了什么。”  蔺云婉却不可惜,她目光微微发亮:“不管他说了什么,才三言两语就说清了管事已经派人拉住了带头出手的几个人。”  跟来的护院们,擒贼先擒王,一上来就把打的最厉害的几个人分开。  阿福笑道:“严士子厉害啊他要说三两句话说不清楚,这管事也没办法带人把他们分开。”  蔺云婉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  她看得入神,发现耳边已经听不到齐令珩的声音了,微微扭头看过去,王爷似乎也看的很认真。  “还没完。”  齐令珩忽然说。  他们继续看过去,果然没完。  阿福道:“这群读书人……嘴皮子功夫最厉害了,稽山园子的管事哪里说的过他们?”  蔺云婉顿了顿,道:“管事毕竟只是管事,可以管人,却主持不了公道。”  士子们让管事过来评评理……管事能评出个什么?  就连挑起矛盾的那篇文章,他都读不明白呢!  管事一开始还能说得上两句话,随后士子们又吵起来……两边都有江潜书香世家的后辈,他是不想得罪谁的,只好打太极:“哎……别吵了,别吵了!”  “有话好好说。”  “一篇文章而已,怎么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呢?”  眼看又要压不住了,管事一个脑袋两个大。  严敬宗站出来,是想说点话的,只不过他年轻,才学家世都不是最拔尖儿的,说不上什么话。  嗓门大的人,一嗓子就把他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阿福摇摇头:“还读书人呢!和菜市的摊贩们吵架没两样。”  齐令珩轻笑一声,道:“走吧。”  阿福没有明白过来,愣愣跟上去:“王爷,您要去哪里?”  齐令珩先是看了蔺云婉一眼,才和阿福说:“你都说了,和菜市上的人吵架没两样,本王再不去,他们怎么收场?”  蔺云婉屈膝恭送他:“有劳王爷。”  齐令珩笑了笑,带着阿福过去。  蔺云婉和惜若站在窗前,熟悉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那些士子们顿时安静了。  他们齐声说:“拜见桓王。”  齐令珩走到最前面,脸色很疏淡,但语气还算温和:“文章拿过来本王看看。”  管事双手呈上去。  齐令珩装模作样读了一遍,像是第一遍读。  然后一一垂问那几个吵架的人。  蔺云婉不知道齐令珩问了什么,只见那几个人都哑口无言了,局势一下子就被控制住,叽叽喳喳的士子突然间安静下来,阁楼前的竹子在风声里沙沙作响。第169章 想娶你  第169章  “姑娘,那边已经没事了。”  惜若说了一句。  蔺云婉自己也看到了,她点了点头,说:“我们走吧。”  主仆一起下了阁楼。  齐令珩也回来了,他们在潇湘阁前见了一面。  蔺云婉觉得王爷没有必要赶过来,实在是太客气了。  “王爷。”  她屈膝行礼。  齐令珩颔首,看了阿福和惜若一眼,道:“本王有话和姑娘说。”  两个人都退了出去,还把潇湘阁的门给关上了。  蔺云婉完全猜不到王爷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交代凌香的事?王爷不用说她也猜到了。她能想到的,王爷肯定也想到了,他不会说没有作用的话。  所以不是凌香的事。  “王爷,您想和我说什么?”  蔺云婉索性直接问他。  齐令珩逼近一步,看着她的眼睛jsg说:“刚才你都看到了?”  蔺云婉愣了一下,点头。  王爷的眼睛远看冷淡,近看却很深黑。  出神了一会儿,她才明白王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刚才在阁楼上,她亲眼看到他是怎么处置打架的士子们,稽山社的事情肯定会传出去……他在江潜的名声肯定会更好。  “那你明白了吗?”  齐令珩问她。  蔺云婉狐疑地摇头,“明白什么?”  她似乎感觉,王爷想说的,和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并不是一件事。  齐令珩轻轻叹气。  看她这副模样,还是不明白。  他也就直说了:“蔺云婉”  “嗯?”  蔺云婉微微蹙眉。  齐令珩声音温和:“严敬宗他们再怎么好,最后能敲惊堂木的,只有本王。”他压低声音问:“现在明白了吗?”  这她就更不明白了!  蔺云婉顿了顿,道:“……王爷,您是什么意思?”  齐令珩无奈地笑:“我难道有哪里比不上他们吗?”  “什”  蔺云婉话没说完,心口咚咚地连续跳了几下,她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收不住了。  王爷难道是说,要娶……她?  开什么玩笑!  “王爷,请您三思再言。”  蔺云婉拧着眉头,觉得王爷说的话过分了。  她一向是感激王爷的!  齐令珩却嗯了一声,说:“本王三思过了。”  他担心她不信,恳切道:“应该说,本王已经五思七思九思过了。”  “本王想娶你。”  蔺云婉愣愣然。  齐令珩见她好像跟他不同,她似乎从没动过某种念头,心底十分无奈,只好说:“吓到了?太抱歉了。你现在不用急着回答我。”  蔺云婉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欠他很多恩情,于情于理都不能对他甩脸子,而且王爷也并非轻佻的人……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爷。告退。”  蔺云婉低头屈膝,匆匆忙忙离开。  “姑娘,您怎么走这么快。”  惜若快步追上去,才发现姑娘步子很大,她都快跟不上了。  蔺云婉一门心思往花厅那边走,脑子有点乱。  王爷要是跟她说,她今天的算计有什么漏洞,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王爷怎么会想娶她呢!  “云婉,你回来了?”  董双霜赶过来,小声地和她说:“林家的人没有人找你。”又道:“她们在下棋,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蔺云婉现在可没有心思看谁下棋了。  “你怎么了?”  董双霜握着蔺云婉的手,觉得很冷,可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冷呢?  她一摸,都是冷汗。  掏出帕子给蔺云婉擦手,很担心:“怎么出这么多汗?”  蔺云婉很快就冷静了,她接了董双霜的帕子,缓缓地给自己擦手,说:“我没事。刚才担心花厅这边有事,走得急了。”  董双霜挽着她胳膊,凑到她耳畔问:“潇湘阁上看到什么没有?”  “……看到了。”  她看到的太多了!王爷从头到尾,陪着她玩了一场。  不知道他心里现在怎么想她的。  她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他既然想娶她,怎么还陪着她在阁楼上挑三拣四那些士子……她做的事情好像一场闹剧。  蔺云婉揉了揉眉心。  太头疼了。  长这么大,从没像现在觉得……那么尴尬。  董双霜却不知情,还在兴高采烈地问:“云婉,看到了合眼缘的人没有?”  蔺云婉含糊其辞。  她原来是觉得严敬宗不错的,可现在满脑子都是齐令珩的样子,还有他和她说的话……他说他是想娶她的。  严敬宗的形象,已经开始在她心里模糊了。  董双霜觉得蔺云婉不对劲,十分的担心。  蔺云婉实在不想再提齐令珩的事了,就问董双霜:“潇湘阁的秘密,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里可以窥探到稽山社的士子,恐怕已经有人做过同样的事了吧。  董双霜怕人听见,拉着蔺云婉走远了,才道:“是卢家的表小姐,胆子大的很……偷偷跑去那里看稽山社的士子,被家里长辈教训了。我意外听到的。”  蔺云婉淡笑:“小姑娘当然对这种事好奇了。”  谁都想嫁个好夫婿,都想夫婿是自己挑的。  可惜婚嫁从来都是听从父母之命,成了亲才知道嫁的是人是鬼。这太不公平,男子总是三妻四妾,女人却是搭上一辈子,再没有出路。  “双霜,我累了。回去休息吧。”  董双霜也觉得蔺云婉脸色不好,就和她一起回花厅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西林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很照顾蔺云婉,姑娘们也有心和她说话,但她现在无心结交朋友,推脱说身体不适,和郑氏一起先回去了。  “哼!你还说那是王爷舅舅的园子,结果什么都没打听着,王爷的人影子都没有!”  林云娇一回到自己家里,说话就没了分寸。  郑氏拿她没有办法,要死要活地闹了好多天了,终于好了些,她都不敢招惹女儿了。  “那怎么不是王爷舅舅的园子?你没好好看看那园子多气派,你大伯家的花园子都比不上。”  这倒是真的。  林云娇瘪嘴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嫁不了王爷。”  她被养的太没规矩了,嫁啊娶的,待嫁的姑娘家最忌讳到处说了,她却毫不害怕。  郑氏现在有点怕女儿没有分寸,老爷听到了又要发脾气。  但是她又舍不得说重话。  最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林云娇觉得这次太没意思,她简直就是被娘骗出门的。  她还是很介意她娘差点害她没出生的事,她娘到现在都支支吾吾,不愿意和她说真话。  林云娇就发了脾气:“我再也不想出去!我谁也不想见了!”  郑氏急了:“花一样的年纪,怎么能不见人呢?”  她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让女儿和王爷相看一次。  不过拿不准时机,她可不敢随便夸口。  林云娇心里烦,推开郑氏,脑子一热就说:“除非你能让我见到王爷,再想骗我出院子门,没门儿!”  她跑了回去。  郑氏赶紧追上去,好不容易哄得女儿正常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太太也真是的……”  惜若看得摇头。  蔺云婉也觉得郑氏太溺爱林云娇,她淡淡地说:“太太是疼二小姐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疼。”  惜若道:“迟早要宠出事。”  蔺云婉没有否认。  回了碧溪堂,她心里平静了很多。  天黑地时候,惜若劝她不要再练字了,还说:“您今天写的够多了。”  蔺云婉放下笔,问惜若:“文家母子有什么动静吗?”  文海母子也去了稽山园,他们不会空手而归吧?  第二天,蔺云婉就听说了文海的消息。  她去给郑氏请安,听到林华彬在和郑氏正在说文海:“他和稽山社的士子们相处得很好,听说他们昨天还相互换了文章。”  郑氏对文章没兴趣,不过丈夫都提了,她就兴冲冲地问:“稽山社的士子们夸他的文章了?”  “……那倒没。”  林华彬昨晚叫了文海过去问话,不必问太多,看文海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在稽山社里受了打击。  里面人才济济,文海一个小县里来的秀才,怎么能和他们合得来?  又说起昨天稽山社的士子们打了一架。  郑氏心惊肉跳:“打群架?读书人怎么还打群架?”  林华彬不以为意:“年轻人,总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嘛。”  “老爷,太太。”  蔺云婉听了几句,进去请安。  林华彬有话要和她说,站起来温声说:“云婉,你和我来书房。”  郑氏哼了一声,等他们走了才拍桌子:“有什么话还要避着我说!”  当然是要谈蔺云婉的婚事了。  林华彬心里知道文海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秀才,他还是在蔺云婉面前,说尽了文海的好话。  蔺云婉也不急着打断他。第170章 拒绝  第170章  林华彬说了一箩筐的话,嘴巴都说干了。  他才想起来问蔺云婉:“你觉得你文海表弟怎么样?”  蔺云婉淡淡一笑。  她又不是小姑娘,一个由母亲一手培养大的穷秀才,能怎么样呢?  要不是和郑氏有些亲戚关系,他怎么能进的了林府的大门?  不过也不用和林华彬说太多。  蔺云婉道:“老爷觉得文海表弟好,那他自然是个好的。”  林华彬听了就高兴,他点着头说:“既然你也觉得你文海表弟好,那我就和你父亲提一提……”  “不必了。”  林华彬的脸僵了一下,笑着问道:“怎么不必?”  蔺云婉淡笑道:“我父亲不是读书人,您和他提一个秀才,有什么必要呢?”  林华彬低头笑着。  这丫头是听不懂?还是害羞了?  他看了看蔺云婉,不像害羞的样子,那就是看不上文海?  “云婉,伯伯看人眼光一向不错的,文海这个孩子呢”  蔺云婉静静地看着林华彬,她很冷静。  都不必她说什么,林华彬自己就明白了。  他要是真的觉得文海好,为什么不留给自己的女儿?  林华彬jsg觉得自讨没趣了,就说:“……你先回去吧。”  蔺云婉福身告退,她其实想和林华彬说,她想见赵敬易一面,想了想还是没说。  沉默地回到碧溪堂,她倚在窗台边想事情。  惜若沏茶上来,关心道:“姑娘,您从稽山上回来就不怎么说话了。是不是有麻烦的事情?奴婢可以帮您吗?”  蔺云婉回头说:“没什么。”  “惜若,你替我拿纸笔来。”  蔺云婉提起笔,想给赵敬易去一封信,却下不了笔。  她又放下了笔。  惜若就过来问:“姑娘?”  蔺云婉也是没人说话了,想听惜若说:“你觉得王爷好吗?”  惜若诧然:“王爷当然好了!”  “姑娘怎么会这么问?”  惜若觉得很糊涂,她说:“王爷对别的人不好说,但是对姑娘您很好。”  蔺云婉闭了闭眼。  王爷是很好,但婚姻大事,不是王爷好就行了。皇上和皇后却不见得同意。想也知道,皇室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丑事发生!  她还没有不自量力到这个地步,以为自己的身份和才智,可以和皇权对抗。  “姑娘您到底想写什么?”  惜若不懂蔺云婉的犹豫。  蔺云婉说:“……想让赵大人和老爷谈我的婚事。”  王爷的话让她心烦意乱,但她还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她道:“严敬宗是家里嫡子,虽不是长子,却有长子的气概。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有个好的贤内助,就是如虎添翼的事。”  她不光可以帮夫君打理内宅,还能辅佐他走一条坦荡官途。  严家和严少爷本人,应该都不会抗拒。  “严家三代读书人,到严少爷这一辈才看得见平步青云的势头。不管是东林府还是赵大人的门第,严家娶女都不算低娶。”  “也算得门当户对。”  惜若点头:“老爷要是和严家透露一点意思,严家恐怕就上赶着过来提亲了。”  蔺云婉笑:“那也不至于。我们挑人家,人家也挑我们。总得相看了,严家长辈满意了才定得下来。”  惜若催促道:“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还不和赵大人说清楚,让老爷快快把您的婚事给定下来。”  “严少爷在稽山社里的表现实在是很好,只怕别家人也看到了少爷的好。要是迟了一步,他和别人定下婚约,您就白考察了。”  蔺云婉重新握住了笔。  该怎么和惜若说……  要是王爷没有说那种话,她写什么都行。王爷却说要娶她,还让她好好想想。  她想她欠了王爷那么多恩情,现在偏偏发生这种事,她再给王爷舅舅写信,请赵家帮忙促成她的婚事,这像话吗?  这封信一定会落到王爷手里的,他看到了又会怎么想?  “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理智占据了上风。  蔺云婉提笔给赵敬易去了一封信。  她得嫁严敬宗。  报答王爷有很多方法,但绝不是陪着他胡闹。  她是不会做这种糊涂事的。  \\  “我女儿来信了。哈哈。”  赵敬易觉得很新鲜,竟然有女儿给他写家书了。  “舅舅,给我看看。”  齐令珩直觉是写给他的。  赵敬易拿着信躲开,开玩笑说:“我女儿给我的。你抢什么?”  齐令珩无奈,只好道:“小舅,你赶紧看了吧。”  他也想知道蔺云婉到底说了什么。  赵敬易很想摆父亲的谱,拆了信读完,放下信的时候,两眼望天,高兴地叹气:“哎,要破财了。”  “怎么?”  齐令珩十分好奇。  阿福去拿了信给他,齐令珩看完,脸都黑了。  赵敬易还不觉得,他和王爷外甥一起坐着,畅想女儿成亲的事情:“你说我是不是还要准备嫁妆?我怎么准备?准备多少合适?给太多了是不是很惹眼?要不我混在林华彬给的嫁妆里,这样就没人怀疑了。”  “啧,不爽。你说你,怎么不直接让她做我的女儿?白便宜了林华彬!”  说完,赵敬易笑眯眯地看着外甥……脸色怎么突然就不对了!  齐令珩攥着信,站起来淡淡地说:“舅舅,这事你先别管。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怎么刚来就走?”  赵敬易追出去,他养的鹦鹉还在廊下叫,一只八哥学人说话,学得像模像样:“大外甥,大外甥,大外甥。”  齐令珩停下来,看了八哥一眼,很快又走了。  赵敬易取下八哥待的鸟笼子,打开门,梳理它的羽毛,和它说话:“你说我那个大外甥,怎么就跟我急了呢?”  “这孩子从小就沉得住气,居然也有沉不住气的一天。可真有意思……”  他虽然迟钝,但是也看出来齐令珩失态了。  赵敬易就是故意逗外甥玩儿。  他钱多人却不傻,哪儿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给人当嫁妆呢?  “来,再学几句。”  八哥:“可真有意思……可真有意思……”  “鬼聪明。”  齐令珩回了自己的王府,处理了那封信。  虽说都烧成了灰烬,上面写的字他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拒绝他了。  她竟然拒绝嫁给他。  齐令珩提笔,也给蔺云婉写了一封信。  他怎么可能让她嫁给严敬宗?第171章 金镯  第171章  “姑娘的进步越来越大了。”  凡嬷嬷看着蔺云婉绣出来的一只蜻蜓,瞪大了眼睛。  蔺云婉则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凡嬷嬷拿到林老夫人面前,说:“您看看!”  林老夫人眼睛看不清太小的东西,她戴上玳瑁花纹的眼镜,仔细端详,点头说:“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绣得真好啊!”  江潜流行苏绣,也有很多女子学京绣。绣艺种类繁多,虽然风格不同,好坏却是一眼看得出来。  高门里的女眷们,各个都是各种高手。  林老夫人也是说:“果然有很大进益。云婉你最近私底下越发的用功了?”  蔺云婉平静地道:“看到姐妹们女红做得那么好,我心里着急。只好每天晚上加把劲儿,多学一点是一点。”  林老夫人和凡嬷嬷都去看她的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不像说假话。  林老夫人说:“也不用太着急,凡嬷嬷一直就在我这儿,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过来问她就是了。”  蔺云婉点点头,但她脸上看起来还是着急。  林老夫人和凡嬷嬷都很明白她的心情。  这么大的年纪才开始学描红女红,这都还是最基本的,管家和灶上的事情沾都没沾过,琴棋书画也是一窍不通。  放到婚配的时候,男方家里的长辈,但凡有一点挑剔,看都不想看她了。  凡嬷嬷就说:“姑娘这般勤奋,不怕苦不怕累,我索性就累着姑娘些,多教姑娘点东西。”  蔺云婉十分感激:“谢谢嬷嬷。”  凡嬷嬷想了想,和她说以后给她增加哪些课程。  女子技艺上的事情,她都可以教。  但是……  凡嬷嬷语重心长地说:“姑娘家安身立命,还是要学会管家、理账、御下的本事。”  “这些事……姑娘就要和二太太去学了。”  大房的庶务不可能交给蔺云婉来练手,她想学只能跟着郑氏去学。  郑氏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凡嬷嬷有心无力,便道:“姑娘多在二太太跟前学学吧!”耳濡目染,自己再多动动脑筋,总比一窍不通好。  “谢嬷嬷提点,我明白了。”  蔺云婉屈膝告退,走的时候已经绕过了厅里的屏风,听见林老夫人夸赞她的女红,老太太还有些纳罕地说:“……学得还真快。”  她快步地走了。  不是她想故意引人怀疑,只是她等不了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挑中了合心意的人,若不能过得了严家长辈那一关,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心机。  就像凡嬷嬷说的,她必须要拿出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来。  “去给太太请安。”  蔺云婉带着惜若往郑氏那里去。  惜若撑了一把伞,说:“太太现在应该已经起了。”  二房内务不多,郑氏一个人掌管全家,几乎没有不顺心的地方。她有午睡的习惯,睡醒了还要去悠哉地沐浴,蔺云婉从凡嬷嬷那里回来的时候,她正好有精神。  到了郑氏那里,蔺云婉去请了安,就听郑氏说:“以后你早晨不必来了,每天这个时候过来。”  “好。”  蔺云婉第二天还是这时候过去向郑氏请安,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有说说笑笑的声音。  “太太。”  蔺云婉打眼一看,郑氏身边坐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年纪和郑氏差不多,但是比郑氏看着却衰老很多。  “云婉过来,这是你表姨母。住进家里多日了,你都没有拜见过。”  郑氏一脸的笑容。  终于还是见到了,蔺云婉过去请安:“姨太太万福。”  文海的母亲稀奇地打量着蔺云婉,惊讶地问郑氏:“这就是大小姐?”  郑氏笑着说:“可不就是!我就说长得好,你看,人也知书达理,比我的娇儿还要乖顺。”  文母看着蔺云婉,点了点头。  只看相貌和举止,那是真不错……就是相貌也太出众了些!jsg她儿子好不容易才考中秀才,要是娶这种媳妇回家,还能安心读书吗?  听说大小姐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生育上有没有影响。  她不由得焦心起来,但是又舍不得林府的富贵,姐夫林华彬大小是个官儿呢。  文母笑着夸赞蔺云婉:“早就听说大小姐很不错的,今日看了的确很好。”  “表姐,你真是会调教丫头。我家丫头还小,过几年也要说人家了,我可得好好找你请教,怎么把女儿教的这么出众。”  她还有女儿在乡下,但是她得先紧着儿子读书娶媳妇,女儿就不必带出来讨麻烦了。  郑氏淡淡一笑。  她知道表妹是故意吹捧她,不过她不耐烦听和继女有关的话,就把话题扯开了。  文母似乎很喜欢蔺云婉,还给了她见面礼,很素的一只金镯子。  蔺云婉不想收。  文母却说:“好孩子,这可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长辈给的,你还害什么羞?”  蔺云婉就让惜若收了。  惜若力气大,刚拿过来,一不小心就捏了下,镯子是空心的,眼见着瘪了。  文母明明看见了,脸色一变,假装没有看到。  她心里十分不舒服。  丫鬟怎么拿的东西!这镯子虽然很轻,也是她割肉才拿得出来的。  “谢谢姨太太。”  蔺云婉低头抿笑,也假装没有看到文母肉痛的样子。  郑氏暗暗腹诽,她这个表妹,也太小家子气了!  早跟表妹说了,她继女是见过好东西的,第一次出手见面大方点儿,竟然就拿个薄皮的镯子哄她继女。恐怕云婉身边的丫鬟都看不上!  郑氏扯了个笑,说:“云婉,坐下陪你姨母说说话吧!”  蔺云婉刚坐下,居然闯进来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  这是谁?林云娇的秀才表哥文海?  “母亲,姨母。”  听男子的称呼,果然是他。  蔺云婉沉住气坐着,并不看文海。  文海也没有看蔺云婉。  他其实不是闯进来的,他比蔺云婉还先过来,刚才只是回去换了身衣服,继续过来陪坐。  文海知道自己今天会碰到蔺云婉,母亲和郑姨母就是这么安排的。  但是他其实挺害怕的。  二表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拿着剪刀要杀他和他母亲,不知道大表姐是不是也这么疯……  “文海,还不快和你表姐见礼?”  文海低着头和蔺云婉作揖。  蔺云婉起来福身,等到文海坐下,她就道:“太太,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郑氏也没拦着她。  蔺云婉一走,文母就心急了,和郑氏说:“我看大小姐是极好的!我打心眼里喜欢呢。”  郑氏暗暗嘀咕。  她这个小家子气的表妹,从小就贪财,哪里是喜欢云婉,喜欢的是云婉的嫁妆!  不过这样也好,什么都不贪不就太便宜继女了?  她宁愿便宜不太亲近的表妹,也不希望继女嫁人之后过得太好了!  文母急着靠近郑氏,笑眯眯地问:“大小姐还没有定亲吧?表姐你怎么想的?不知道我家文海,表姐和姐夫你们喜不喜欢?”  郑氏也想促成这门婚事,但是老爷不松口,她也不敢拿主意。  就笑着说:“我是很满意文海这孩子的。但是老爷实在疼大小姐,还是要大小姐自己同意,老爷才舍得点头。”  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要想娶到她继女,文海可得上点心了!  文母笑了笑,说:“我知道,我知道。都怕姑娘受委屈。不过我们家是不会委屈儿媳妇的。”  文海低下头,不敢说话,脑子里全是二小姐发疯的样子。  他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打又打不过。  “姑娘,太太就是故意的!”  惜若不忿道。  蔺云婉说:“无妨。咱们去看看二小姐……的院子。”  出了郑氏的院子,她就拐着弯去了林云娇的院门口。  上回答应了林华彬不去看林云娇了,但要是林云娇自己要过问她的事情,她可就管不了了。  主仆两个路过的时候,林云娇院子里看门的丫鬟,马上过去做耳报神。  “二小姐,大小姐从太太院子那边过来,手上戴着个金镯子!”  林云娇正在描眉。  她刚有点兴趣打扮自己,听说蔺云婉戴了个金镯子,先是满不在乎地说:“一个镯子有什么了不起?”  丫鬟道:“那倒是……不过奴婢觉得镯子很奇怪,大小姐在显摆似的。”  “显摆?”  林云娇轻哼:“一个破镯子有什么好显摆的。”  很快她就知道蔺云婉的金镯子哪儿来的了,在院子里发脾气:“她有我却没有?”  “什么表姨母!看来我上次的剪刀还不够厉害!我真该把他们衣服头发都剪烂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  蔺云婉再去请安的时候,林云娇也跟了过去,文海一看到她,吓得脸都紫了,低下头告诉自己:好男不和女斗。足足默念了三遍。第172章 不嫁  第172章  “……娇儿,你怎么来了?”  别说是文海了,就是郑氏也吓得不轻。  她怕女儿又当众发疯。  文海他们母子肯定不敢到处乱说,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传出去她女儿是这个德行,以后还怎么嫁人!  “娘,我怎么来不得?”  林云娇根本就不把穷亲戚放在眼里。  她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呢,父亲那边的叔伯们一定要敬重,母亲那边的都是过来巴结她家的姨舅,她用不着看他们脸色。  郑氏有点头疼,也没心思撮合蔺云婉和文海了,只想快点把小祖宗给打发了,就道:“天气热,我和你姨母在这里说话,你们小的都早点回去吧。”  蔺云婉最先起身:“是。”  文海跟着就要走了,站起来作揖。  郑氏又想起一件事,嘱咐蔺云婉:“后天赵府有一场宴席,记得早早准备。”  王爷舅舅府上?  蔺云婉心里一惊,她那封信送过去了……赵府就有了宴席,是不是太巧了?  林云娇十分好奇:“娘,哪个赵家?”  郑氏:“还有哪个赵家?桓王的舅舅。”  蔺云婉听了,心不在焉地走了。  文海为了避嫌稍等了一会儿,才跟着离开。  他母亲瞪他一眼,暗道:“真是个呆子!也不知道跟上去套近乎!”  林云娇也是坐不住了。  但是她还没有收到见面礼,心里十分不舒服。  幸好文母也是懂礼节的,补了一份见面礼,说了很多夸赞的话……十分的言不由衷。  那天刚见到二小姐,差点没吓得去见菩萨。  她到现在都后怕又生气。  这要是她家的儿媳妇,早几个巴掌教她规矩了!  “谢了,姨母。”  林云娇也拿了一只金镯子,退下了。  丫鬟给她撑伞,她拿了镯子出去之后,捏着镯子玩儿,当然也是空心镯。  ……她也不是就缺一个镯子。  可一想到破落亲戚都敢高看蔺云婉,却看轻了她,她就心里不舒服。  从小到大,家里事事都以她为先,别人多占她一寸之地都不行!  “怎么这么软,这怎么戴?真没见过这么寒酸的金镯子。”  林云娇很嫌弃,捏瘪了镯子丢给丫鬟,戴都不想戴了。  走在前面的文海,听到声音就开始跑。  “阿弥陀佛……”  可千万别被那个母夜叉给抓住了。  林云娇一看那背影就是想逃的样子。  “可恶……”  “这是在我家里!”  他还敢做那种样子!  “站住!你给我站住!”  老天爷,是在叫我吗?  文海跑得更快了。  “你再不站住我就……”  文海停下了,他转过身,额头上全是汗。  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低着头作揖:“二表妹。”  林云娇胆子大,但毕竟还是个姑娘,和男子说话还是很害羞的。  她一半跋扈,一半娇羞地问:“你跑什么?”  也和文海福身,道:“见过文表哥。”  “没有啊,我没有跑。我、我怕冲撞了表妹,打算避讳一下。”  文海都不敢抬头。  林云娇发现他胆子这么小,偷偷打量他,长得还蛮周正的,模样不像他母亲,也许是像他父亲。  “我又不是鬼,文表哥你下次见到我可再不准跑了!”  她见不得他那个样子。  文海结结巴巴说:“……哦,是。好。”  林云娇就回去了。  反正文海母子要求着她父亲帮忙的吧?她怎么嚣张,他们都不敢乱说话的,何况她刚才还很有礼貌啊。文表哥应该对她印象变好了吧?  文海回到前院,唉声叹气。  林府的小厮问他:“表少爷有哪里不舒服?”  文海连忙说:“没、没有。”  他改成默默叹气,抱着书沉思。  “怎么这么不顺……”  稽山社里人才济济,他都插不进去话,揣在怀里的几篇文章拿过去,和别人的锦绣文章一比,简直无地自容,很是挫败。  母亲又说带他过来和表姐相看,没想到表妹猛如虎,表姐么……估计差不多!  林云娇已经在屋里打扮起来。  “赵府突然要办宴席,应该是为了王爷的亲事吧?”  “整个江潜最尊贵的就是王爷了……”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jsg,身为林府的嫡女,她是绝对有资格成为桓王妃的。  \\  “姑娘不想去赵府宴席?”  从郑氏那里回了碧溪堂,蔺云婉就一直在思虑之中,惜若不免担心。  蔺云婉淡淡道:“不是。”  她顿了顿,说:“赵府不应该有这一场宴席的。”  “就算有,也不应该让我去。”  惜若好奇:“姑娘怎么这么说?”  蔺云婉抿了抿唇,她给赵大人写了一封信,已经侧面说明她有意严府,王爷一定会看到的。  他不会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她既想嫁别人,就不会再考虑他了。这一场宴席又是为着什么?  蔺云婉叹了口气,道:“让我先想想。”  “姑娘。”  兆妈妈过来了,送了一个匣子进来,说:“老爷让我送到你这里。”还带了一刀纸和朱砂过来,说:“我算着姑娘的这些东西用完了,给姑娘一并送来了。”  惜若说:“给我吧。”  兆妈妈放下东西便走了。  惜若递到蔺云婉面前,低声说:“……应该是王爷送来的。”  老爷无缘无故可不会给姑娘什么好东西。  蔺云婉伸手去打开匣子,一支金钗首饰。这是表面的东西,底下有一封信。  看了信,她脸色淡淡的。  “真不知道王爷在想什么。”  他竟然在信里直接告诉她,严家人也要去赵府赴宴。所以这场宴席,并不是王爷要见她,而是想让她见严府的人吗?  他这是接受了?  蔺云婉不太相信,王爷要是有这么好说服,帝后又怎么会为他的婚事头疼?  到了赴宴的日子,蔺云婉去见了赵夫人没多久,就有人引着她出去了。  果然在赵府的一间穿堂里看到了齐令珩。  “王爷。”  蔺云婉过去请安。  齐令珩已经等她很久了,站起来说:“先坐。”  蔺云婉没心思坐,她顿了顿,觉得耳边很安静,应该是没有人的,就说:“王爷,我想好了。”  齐令珩静静看着她,道:“嗯,你说。”  既然非要她当面说,她可就不委婉了。  蔺云婉平静地道:“我并不想嫁给您。”  齐令珩良久没有说话。  收到蔺云婉的信,他就知道她的决定,但是亲耳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很少有过这种感觉。  蔺云婉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她垂眸道:“……这种事情不能含糊的。您别怪我说的太直白。”  齐令珩淡淡一笑:“我并没有怪你。”  “怎么,现在和我说一说话都不愿意了?”  “……不是!”  当然不是了,王爷怎么说也是她的恩人。  齐令珩道:“云逸给你寄了家书过来,不看看?”  当然要看!  蔺云婉十分惊喜,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弟弟和母亲的消息了。第173章 偷窥  第173章  “笑得这么开心,看来云逸有好消息告诉你?”  蔺云婉放下信,脸上还有笑容:“我母亲的眼睛看得见人了。”  “哦?那真是大喜。”  齐令珩恭贺蔺云婉。  蔺云婉起来福身:“托您的福。”她说:“要不是您带厉七老爷过去,母亲的眼睛也不能好。”  这个他可不能居功。  齐令珩道:“即便我不带过去,夏老夫人也会让他去的。我只恰好早了一步而已。”  那也是要谢的!  齐令珩淡笑道:“你起来吧。”  阿福上前一步说:“姑娘,您和王爷不用那么多礼。”  他本来是想讨好蔺云婉,不过蔺云婉并不吃这一套。  “王爷,我出来的久了……”  蔺云婉想走了,她现在不想和王爷有太多私下相处的时候。  齐令珩却是看着她的发饰,眼眸定了定,问道:“怎么没有戴那支金钗?”  “哪支?”  蔺云婉的首饰可多了,她不知道齐令珩说的是哪一支,但是话刚说出口,又想到了。  “王爷说的是赵府前日送来的木匣子里的金钗?”  “嗯。”  齐令珩答的云淡风轻的,其实那钗可是他细心挑选的。样式不打眼,工艺却十分精湛。蔺云婉平常想戴就能戴,一点都不违和。  蔺云婉顿时明白过来。  那可不是赵敬易送给她的!  “原来是您……给我的金钗?”  齐令珩微微颔首。  蔺云婉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那我就更不应该戴了。”  她还以为是赵大人怕信件被人发现,才不得不顺便送了一支金钗过来,掩人耳目。  要知道是王爷送的,她就不会收了。  齐令珩也不生气。  只是有点无奈……早知道徐徐图之,不那么快和她明着说了。  “王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蔺云婉朝他屈膝,想告退。  “等一等。”  齐令珩站起来说:“别急着走。”  蔺云婉不解,狐疑地看着他。  齐令珩走到她面前,轻声地问:“你为什么来赵府?”  蔺云婉:“……”  这还用问?  “王爷,您不是很清楚吗?”  她写信请赵大人帮忙与严府牵线搭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能和王爷就是要有话直说吧。  蔺云婉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王爷,我是为了严敬宗来的。”  齐令珩眼神暗了暗,道:“……既然是这样,你跟我来。”  她径直往外面去了。  蔺云婉一头雾水。  齐令珩站在廊下催促她:“再不来,你就看不到你想看的人了。”  “……您是想带我去见严敬宗?”  蔺云婉蹙了蹙眉,王爷是……认真的吗?  “你不想见吗?”  齐令珩笑得十分有深意。  蔺云婉说:“我想见。不过私见是绝不可以的,严府的人若是知道了……”就会看轻她。  她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地过明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齐令珩肃然道:“本王当然不是让你们私下相见。”  他怎么可能让蔺云婉去私见一个陌生的男子?  严敬宗想都别想。  “蔺云婉。”  “嗯?”  蔺云婉还是要听一听齐令珩说什么话,抬腿走了过去。  齐令珩就问她:“你只看了他的出身,考察了他临危应变的能力,就确定是他了?”  “当然不是。”  仅仅是这两点,还不足够看清一个人。  “那你还想要考察什么?”  蔺云婉想的很清楚:“至少还要看他怎么处理和女子之间的关系,还有他的”  等等,她是不是和王爷说的太细致了?  她和王爷说这些干什么!  太没有必要了。  蔺云婉反应过来之后,闭口不言,静静地看着齐令珩。  齐令珩笑得黑眸发亮:“那不就是了。跟我来,带你去看看。”  蔺云婉越发地看不明白。  齐令珩已经先走一步了,回头看她一眼:“蔺云婉,去不去?”  “……去。”  蔺云婉没办法拒绝,她只是个内宅女子,能偶尔出门上香已经很不容易,如果想考察个彻底,机会难得。  何况她今天来赵府宴席,不就是为了亲自了解严家吗?  两个人一起出了穿堂,惜若和阿福,一个远远跟在后面,一个在前面带路。  “王爷,我能不能问问,您为什么要帮我去见严家的人?”  蔺云婉实在忍不住了。  齐令珩怎么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她明明已经侧面、正面地说拒绝了他。  齐令珩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问:“我若不帮你。你会打消接触严家人的念头吗?”  “不会。”  就算再难,蔺云婉也是要好好打听清楚严敬宗的事情。  她总不能亲手把自己推进火坑。  “嗯。”  齐令珩淡淡应了一声。  既然她一定要做,他也阻止不了她,为什么不让事情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再说了,那个严敬宗……她真了解下去,就一定看得上吗?  “到了。”  齐令珩把她带到了一道院墙的里面,这道院墙是沿着一块山坡修筑的,走上坡道,可以看见院墙外的甬路。  “来了。”  齐令珩示意蔺云婉看远处。  蔺云婉看到一个丫鬟带着一个男子走过来,两个人正在说话,她稍微躲了躲,皱眉道:“王爷,您带我听墙角?”  她可很少做过这种没规矩的事情!  大家闺秀,一言一行皆有约束,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他就是严敬宗。”  齐令珩也退下来,和蔺云婉比肩站着。  来的是严敬宗?  蔺云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当时在潇湘阁二楼上,只看得见严敬宗的身形,却看不见他的长相,现在能看得清一个大概,也是相貌端正的男子,不过并不是十分出众。  “满意吗?”  齐令珩微微俯身,低声问。  蔺云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若挑剔长相,那就不要嫁人了,什么都好,连相貌都长得好的男子,凭什么落到林府一个不受宠爱的普通嫡女身上?  “满意。”  蔺云婉反问齐令珩:“这个回答,王爷满意吗?”  齐令珩嘴角抽了抽:“你说呢?”  蔺云婉抿唇忍笑。  ……他自找的!  看着齐令珩难受的样子,她心里暗暗觉得有意思。  又忍不住去看他的眉眼,还有鼻梁,要说jsg相貌,其实她见过最出众的男子,就是齐令珩了。  他是从小就长得好看。  还记得他小时候到她家里来看她父亲,她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和别家的小公子不一样。第174章 认真  第174章  “王爷您想让我看什么?”  蔺云婉看着甬路上,严敬宗和一个丫鬟走在一起。  齐令珩眼底隐隐有笑意:“看不出来吗?”  蔺云婉再看一眼,那个丫鬟身段十分妖娆,皮肤很白,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像这种丫鬟,要是机灵点儿,在哪一家的府上都是得脸的丫头。  渐渐就听见丫鬟和严敬宗说笑起来,她掩面羞笑,严敬宗倒是脸色不变。  丫鬟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柔美带香味的花笺,递过去柔声说:“……听闻严少爷颇擅诗词,奴婢也粗学过一些,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得到严少爷的指点?”  严敬宗愣住了。  他是没想到赵家的丫鬟会突然跟他说这种话。  “姑娘的闺中之作,我怎么能看?”  严敬宗退后一步,先是拒绝了。  丫鬟羞赧地收起花笺,低着头惶恐地说:“是奴婢唐突了。奴婢……奴婢……就是听说少爷……奴婢没有别的心思。”  她咬了咬唇,无地自容似的,埋头在前面带路,低声道:“奴婢再不提那等越规矩的话了。严少爷快跟奴婢来吧!”  严敬宗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年轻的丫头脸上羞愧的要滴血了。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圣人说,有教无类。难道是丫鬟就不可以读书识字,吟诗作词了吗?”  自言自语了一阵子,严敬宗叹了口气,说:“姑娘,我帮你看看吧。”  丫鬟回过头,十分惊喜地从袖子里摸出花笺,很是高兴:“有劳严少爷。”  看了信笺上的一首词,严敬宗脸色就变了,这丫鬟还真是下过功夫的,用字十分的讲究。  “……姑娘做的好词。好句!”  丫鬟欣喜又谦虚地说:“我常常夜思,才有这一首拙作,比不得少爷。”  严敬宗才和她说:“这首词牌的平仄用得没错,这个字用得妙极,不过意境上稍差一些。”  “少爷,那我应该怎么改进?”  丫鬟眼神充满了好奇。  这可把严敬宗给问住了,他想了想,把花笺还了回去,说:“有一本词谱,我说给姑娘,姑娘买了自己去研读就是了。”  “姑娘下功夫到这种地步,想必看词谱也是不难的。”  他就把词谱的名字告诉了丫鬟。  两个人越走越远了……  蔺云婉收回目光,问齐令珩:“王爷想让我看什么?”  看丫鬟是怎么亲近严敬宗的吗?  齐令珩眼神深沉:“……你以为是我安排的?”  他道:“严家人不是第一次到赵府里来,这丫鬟早就看上了严敬宗。”  蔺云婉淡淡一笑:“那又怎么样?”  齐令珩继续道:“赵府里要是放纵着丫鬟不管,你说最后会怎么样?”  答案很显而易见,一个男人要是一开始就无法拒绝一个女子的示好,只要那女子有心,男子多半是没有办法招架的。  “这还仅仅只是赵府的丫鬟。”  “蔺云婉,以后还有很多很多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发生。你不觉得烦吗?”  蔺云婉笑容淡了下去。  她淡声说:“总是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王爷您也会遇到这种事。何况严敬宗对那丫鬟有怜悯之心,却并没有越矩的行为。他已经处理的很好,很体面了。”  “以后会怎么样,谁也没有办法预料,我总不能事事往坏处想,不是吗?”  她的眼神已经不再看齐令珩了。  齐令珩偏要直视着她,道:“我不会。”  “不会什么?”  蔺云婉听不明白。  齐令珩说:“我不会遇到这种事。”  蔺云婉疑惑地皱着眉头。  齐令珩走近一步,低声说:“除非本王允许,没有女子可以靠近我身边。”  蔺云婉蹙眉:“靠近了会怎么样?”  “会死。”  齐令珩说的再平淡不过。  蔺云婉很快扭头就看了看身边……哪里藏着暗卫吗?她知道像帝王和皇储、王爷身边,都有自己的暗卫,时时刻刻护着他们的周全。  齐令珩笑道:“别看了。现在没有人。”  看她那吓到的样子,他觉得很有意思,强迫自己把手放到了后面去,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想动手。  蔺云婉回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齐令珩十分不解。  蔺云婉便问他:“您……为什么这么做呢?”  她想不通王爷为什么想娶她。  “王爷,我的身份您比谁都清楚。娶了我,对您没有半点帮助。”  她已经不是蔺氏的嫡女,父亲生前积攒下来的名声等等,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既然没有政治目的……情情爱爱上面的事情,他们都不应该太过看重。  蔺云婉道:“您娶谁不是娶?”  他们俩实在没有必要成这个亲。  “蔺云婉。没有为什么。”  齐令珩淡淡地看着她说:“我不过是想做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  蔺云婉很纳闷,怎么就顺其自然了?  齐令珩也很难说明白……他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多看重她,但就是想娶她了。  “蔺云婉,既然总是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又无法预料以后会怎么样。你何不考虑本王?”  “我总不会亏待你的。”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蔺云婉默了默,还是道:“王爷。我嫁旁人会怎么样是无法预料,但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可以应付的来的事。嫁您……后果是不可预料的,也是我应付不了的事情。”  “我实在不想再自找麻烦。”  齐令珩也沉默着。  他心里明白得很,她所谓不想自找麻烦,说穿了……她只是不想为了他忍受麻烦而已。  蔺云婉怕齐令珩以后再动心思,下狠心说:“以后您不必像今天这样大费周折来见我。今天要不是您……我也不会知道严敬宗还喜欢诗词。您这是帮了我了。”  齐令珩的眼神顿时变深了,无奈一笑:“我怎么忘了……你也很擅诗词文章。”  看她做的那篇挑起稽山社士子纷争的文章就知道了,她要是想靠这些东西一直拢住严敬宗的心,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这是弄巧成拙啊。  蔺云婉不管齐令珩怎么想的了,低头屈膝说:“告辞。”  她凭着记忆走回头路,找到了惜若,回到了赵府宴客的地方。  郑氏见到她,不耐烦地斥责:“就知道到处乱跑!别家姑娘都在作诗词,你不是跟着凡嬷嬷学了那么久吗?也去试试吧!”  蔺云婉还没过去,就听到旁边有小姑娘做好了一首词,送到一个妇人面前,她称呼的是“严夫人”。  她抬头看过去,应该是严敬宗的母亲,母子俩的轮廓长得很像。  看来赵夫人是在让严夫人帮忙评鉴诗词?  “姑娘,您去吗?”  惜若低声地问,如果姑娘要去,她就过去帮忙研墨。  蔺云婉没说话。  她其实应该去的……  “凡嬷嬷还没有教我作诗词,我就不去了。”  蔺云婉是这么和惜若还有郑氏说的,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第175章 用人  第175章  “不会作就别去了,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吧!”  郑氏不过是故意那么一说,她心里知道继女作不出来,暗暗笑了笑。  这就不怪她这个做继母的没有给她机会,是她自己没有本事。  再看自己的女儿,正在那头和赵府的姑娘一起钻研,怎么作诗,心里高兴极了。  “不愧是我的女儿……”  自然是出众的!  她哪儿知道林云娇正头疼。  娘催着她过来作诗,好在赵夫人面前露个脸,指望着以后传到王爷耳朵里去,她倒是去了,心里却烦得很。  “怎么这么难作!”  林云娇真想甩脸子,还是丫鬟劝着她:“二小姐,这可是在赵府。您别摔笔。”  她就默默把笔给捡起来了。  嘴上却在嘟哝:“爹也真是的,直接和赵大人和赵夫人直接提不就得了……”  赵夫人又不是没见过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还没婚配。  “这么还要我跟着这些人一起诗啊词的。”  麻烦死了!  敷衍写了一首诗,终于忍到宴席结束,林云娇一上马车就哭了:“我再也不想来了!”  “怎么了?娇儿。”  林云娇生气地说:“王爷王爷王爷,说了多少次王爷,一次都没见到!”  “不是这个太太就是那个奶奶,我腰都要弯断了。今天还要作诗,我最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郑氏道:“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林云娇咬牙:“再来我就一头碰死!”  说的是气话,但是心里就是有气。  郑氏变了脸色,想骂她没出息,又担心刺激到女儿,就哄着她说:“好好好,下次不来了。”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叹气道:“你这样子,怎么嫁王爷?”  林云娇懒得说话了,要是嫁王爷这么麻烦,她还不想嫁了呢。  马车到了林府,母女俩都不说话了,直到回jsg了内院,林云娇赶紧跑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扶我起来,出去逛逛。”  林云娇睡不着,穿起衣裳出去,问道:“林云婉她没有去老夫人那边吧?”  她太无聊了,想去找这个嫡姐。  不管找她干什么,总之要找她。  丫鬟服侍她起来,说:“奴婢不知道。”  林云娇就出门,往碧溪堂去了,居然又碰到了文海。  这回他可没跑,像是刚从她父亲书房出去,不知道捂着胸口在嘀咕什么。  “喂……文……表哥。”  林云娇叫住他。  文海回头,瞪大了眼睛,想跑,想起林云娇说的话,又不敢跑了,讪讪地走过去作揖:“表妹。”  林云娇看着他怀里的东西,就问道:“你揣着什么呢?”  文海皱了皱眉。  这个二小姐,怎么胆子这么大!就这么和男人说话。他听说大家闺秀都是不敢这样大胆的。  但他怂,低着头说:“没、没什么。”  是他的文章,拿给姨父指点,姨父表面温和,却把他的文章批评的一无是处。  “我都看到了,拿出来给我看看。”  林云娇伸手要。  文海捂着胸口说不给。  林云娇就笑话他:“你是做的太差,不敢给吧!”  文海瞪了她一眼,羞恼道:“我做的极好!我就是不给你看!”  他实在气不过,踩了她一脚就跑了。  这个二小姐,说话也太刻薄了。  林云娇傻眼了。  “他踩我!他竟然敢踩我!”  文海是打定主意不再来后院了,二小姐也别想再拿剪刀吓唬他。  第二天,蔺云婉去给郑氏请安的时候,没想到见到了林云娇,林云娇居然比她还先来。  “太太。”  蔺云婉福身,文母依旧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听说大小姐花样子描得很好,我有个花样子描得不满意,大小姐正好过来帮我描一个吧!”  文母已经把花样子拿出来了。  蔺云婉:“……”  是文母想讨好她吧?怎么还让她帮忙做事?到底是谁讨好谁?  她直接就拒绝了:“凡嬷嬷给我还留了作业。文姨母,我今天不能帮您了。”  文母脸色一僵,看着蔺云婉的手腕,问她:“怎么不戴姨母送你的金镯子?是不喜欢?”  蔺云婉淡笑:“变形了,不便戴了。”  文母脸色都不对了。  林云娇居然也在旁边说:“就是啊,那么轻,怎么戴啊。”  文母:“……”  郑氏瞪了女儿一眼,本来很高兴女儿今天过来请安,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她暗暗掐了林云娇一把,说:“是你姨母的心意,你怎么和你姨母说话的?”  林云娇不满,什么姨母啊,不过是个破落户。  这种亲戚她才看不上。  “太太,表少爷来请安了。”  林云娇眼睛顿时发亮,奚落的话也不想说了。  郑氏高兴道:“快去请进来。”  文海低头进来,他总是低着头,不想看林府的这些女人。  尤其是听到二小姐的声音,他转头都想走的,但是怕母亲骂他。  “母亲,林姨母。”  “都是一家人,文海,你快过来坐吧!”  文海还是坐到了郑氏下首,和蔺云婉、林云娇对坐着,他不敢抬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蔺云婉起来说:“太太……”  她是不想待了,郑氏和林华彬夫妻也别想硬撮合她跟文海了。  郑氏不想让她走,打断她说:“你跟着凡嬷嬷学了这么些日子,管家的事却没有人教你。别急着走,在我这里好好学学理家的事情。”  文母在旁边就说:“嫡母做成你这样可真是不容易。云婉这可是你的福气呀!”  郑氏满意地笑了笑。  她就是要听这种话,最好再广泛地传出去,看外面的人还怎么说她不好!  蔺云婉暗暗发笑,这戏做的,最差的戏班子都唱不出这种拙劣的折子戏。  她也不戳穿,顺水推舟就道:“听老夫人和凡嬷嬷说过,管家最重要的就是用人。我想在府里挑一个得力的在旁边协助我。”  郑氏拨去碧溪堂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可用的。  而且她要找一个手长的丫鬟,替她把手伸到外面去,伸到林姑娘的外祖苏家去。  郑氏脸色一僵,说:“你现在就学着用人,还太早了。”  没想到这个继女,主意还挺大的!  居然一上来就想在林府内宅人事上动心思,想得美。  林云娇没心思听这些事,她就看文海坐在这里干什么。  却看到那个傻子,只敢他自己的脚尖。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嘟哝。第176章 心里有人  第176章  “太太,我没有管家的经验,不知什么时候学用人才不算早?”  蔺云婉一脸疑惑,似乎真的就是好奇而已。  郑氏捏了捏帕子,没有立刻回话。  这种事情,她作为嫡母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的,但她心虚,就想不到去反驳了,抿着唇就说:“……一步步来。理家没有一步登天的道理。”  蔺云婉淡淡一笑,也就不追问了。  文母坐在旁边,眼珠子转了转……郑氏根本就不疼这个继女,还说会给厚嫁妆把继女嫁出去,郑氏答应的事,真的会做到吗?  她又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点都不看蔺云婉,真的是……胆子太小了!  “文海。”  “啊……娘?您叫我?”  文海站起来,低着头。  文母扯了扯嘴角,她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没男子气概了!  她不得不帮儿子一把,就道:“你桌上的点心,是你姨母单单给你的,不过你怎么好一个人吃独食?还不给你妹妹也尝尝?”  这可是林府的点心,林家的小姐哪有尝不到的?  文海想不到拒绝母亲,就老老实实地端着点心站起来,却不知道先给哪个妹妹。  范妈妈进来了,欠身回禀:“太太,金银的掌柜过来送账本了。”  这都是范妈妈办老了的事情,郑氏从来不担心,她只要知情,偶尔抽查一下就行了。  “你去替我收了。”  “是。”  蔺云婉就趁机站起来说:“太太,我同和范妈妈一起去,看看她是怎么收账本的。”  刚还说着要教继女管家,机会这不就来了。  郑氏就不好硬拦,“去吧!”  蔺云婉和范妈妈一起走了。  文海端着点心,没得选了,送到林云娇面前,低声道:“……表妹吃点心。”  “嘁。”  林云娇不接,也不许丫鬟去接。  文海脸都羞红了,默默念着,好男不和女斗。  他把点心放到林云娇面前,就坐了回去,十分的局促。  郑氏看着他就烦,打发了文母和林云娇,范妈妈也回来了,就问她:“收账的事情,大小姐学得怎么样?”  范妈妈顿了顿,才说:“大小姐就坐在那里听,什么都不问奴婢。我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  “当然是没听懂了!”  “要是坐在那里就知道怎么看账本了,我这十几二十年的管家本事白学了!”  范妈妈附和道:“太太说的有理。”  郑氏想到文海,皱眉说:“真是个不成器的!话都不敢和云婉说。这还怎么成亲。”  范妈妈道:“这可不怪表少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老爷不肯点头,老爷要是点了头,表少爷做什么事那都是成器的!”  “太太,您还是得在老爷身上下功夫。”  郑氏眼睛一亮,笑道:“是这个道理。她一个姑娘家,管她同不同意……还是要想办法让老爷同意。”  又十分的忧心:“可不能让她学管家……得赶紧把她打发出去!”  “她说要挑个丫鬟,这件事你就帮着办了。免得她去老爷跟前告状。”  “她如今在老夫人面前也十分得脸,还不知道背后怎么排揎我的。”  总得做点面子功夫。  范妈妈宽慰郑氏:“……大小姐不敢的,老太太也不会让大小姐做这种没规矩的事。”  郑氏还是焦心。  她这个继母如今名声不好,别的她不怕,要是耽误了娇儿的亲事,那可怎么办?  林华彬下了衙门回来,先去的书房,才到郑氏这里。  郑氏抓着机会,赶紧说蔺云婉的事情:“老爷您不知道,大小姐现在和文海那孩子可亲近了。”  林华彬不相信。  云婉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已经拒绝过了,怎么会再看得上文海?  可能是赵敬易把这丫头养的心高气傲了,看不上小秀才。  虽然他觉得文海配云婉是够了的。  “老爷,您别不信。您叫来兆妈妈问一问,云婉最近经常到我那里去请安,您可知道为什么?”  郑氏卖力说服丈夫。  林华彬笑:“怎么还卖关子了?一气说了吧!”  郑氏给他宽衣,边说边笑:“因为文海那孩子常常过来陪着我和他母亲,云婉才过来了。”  “早些时候,云婉不知道文海这孩子老实本分,又有才华。姑娘家又害羞,纵然改变了心意,那也是不好明说的,但她要是没有这个意思,也不会天天到我这里来了。”  “您想想,大小姐在凡嬷嬷那里学了一天的课,还要拼着赶过来见文jsg海,难道真的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林华彬还真有点被说动了。  郑氏娇嗔道:“您啊,毕竟是个男人。根本不懂小姑娘的心思。”  “成亲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姑娘家自己开口?”  “从来都是听从父母的意思,古来如此,那都是有道理的。”  林华彬沉思了片刻,道:“你说的对。”  说到底不还是要赵敬易说了算?  他何不直接去找赵敬易?为什么要等那丫头点头?  只要赵敬易满意了,谢他了,不就行了!  “老爷,咱们娇儿可也不小了啊,总不能一直为云婉耽……嗯?我说的对?”  郑氏话说到一半,人都愣了。  怎么又变成她说的对了!  她心里大喜,高声笑道:“那您是同意这门婚事了?!”  林华彬没有点头,他也不换衣服了,穿上衣服就说:“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在家用饭。”  他精神抖擞地走的。  其实文海是个不错的夫婿,一点恶劣之处都没有,实在是良配。  云婉毕竟只是个闺阁女儿,等嫁过去以后就知道他用心良苦了。  赵敬易到时候又要怎么谢他?  “姑娘,范妈妈刚才过来说,明儿让您去议事厅里挑丫鬟。”  惜若进来传话,却看到蔺云婉拿着一支金钗出神。  “姑娘?”  蔺云婉放下金钗,顿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  她收起金钗,心里有点躁意。  前世做了二十年的当家主母,操持内宅,养育孩子,体恤丈夫。  一个妇人该做的她全都做了。  她却从来不是真正的妇人,也不知道心里有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第177章 想娶妻  第177章  “珩儿,你父皇母后可是又催来了!”  赵敬易把皇后写过来的信,递给齐令珩看。  齐令珩拿了并不看,上面写什么,他心里都猜得到。  赵敬易叹气道:“你可别叫舅舅为难。今年都过去一半了,你自己在京城里怎么和你父皇母后说的,你可不要忘了。”  他答应过父皇,今年之内把婚事定下来。  “舅舅,我没忘。”  齐令珩的声音显得低沉,他道:“再容我些时间。”  赵敬易点点头,外面有仆人站在廊下说:“老爷,林大人来了。”  “这时候来?”  赵敬易看了看天色,这不都快到用膳时间了,来干什么?  不过以他们俩的关系,就是不见也不能随便打发了,他就起来吩咐说:“先请林大人到……”  齐令珩却跟着站起来:“舅舅,你不如先听听他说什么。”  赵敬易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女儿身上,嘀咕道:“别是我那个丫头有什么事。”  那个姑娘他也是亲眼见过的,印象十分不错。  他改口吩咐丫鬟:“带林大人到前厅里去等我,就说我换身衣服来。”  其实他是不想换衣服的,而是还想和齐令珩商议:“珩儿,那你母后的信,你说我……我怎么回?”  齐令珩:“舅舅你实话实说吧。”  “怎么说?”  齐令珩微微一笑:“就说……说我已经想娶妻了。”  “……嗯?!”  想娶妻了?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赵敬易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道理,可这是个什么道理,要不是欺君的话,那就是动真格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齐令珩身边追着问:“你想娶谁?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齐令珩觉得舅舅靠的太近了,退了一步,道:“小舅,你还有客人,先见了客人再说。”  赵敬易抓耳挠腮道:“你这说的,我可都没心思见客了!”  要是问清楚了,可不就有消息回给他姐姐了,那姐姐姐夫也就不会骂他了不是吗!  齐令珩却已经要走了,走之前还特别提醒赵敬易:“林华彬要是过来说那个姑娘的婚事,舅舅你不要被他蒙骗了。那个姑娘,她……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  “她的事,她自有主张。”  赵敬易说:“这我明白。”  既然是他名义上的女儿,婚姻大事也不是林华彬说了算的。  说完了才去前厅里见林华彬,刚过去就看到林华彬脸上已经有了笑容,当然他一直是喜欢笑着的一个人,但不像现在,是满脸图谋的笑。  “贤弟,吃饭了不曾?”  赵敬易也不急着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心思浅,总是写在脸上,容易被人猜出来。  先看看林华彬想说什么吧!  要是和王爷说的一样,林华彬过来找他说女儿的婚事,那可他可要打起精神了。  “赵兄,是这样。我呢是为了云婉那丫头的事情来的,你也知道,我自己的女儿年纪不小了,云婉丫头现在在外面看起来也是二十岁了。”  “我想着她的婚事,实在是耽误不得了。我家里也还有个小的也待嫁,赵兄你又……”  林华彬试探着看着赵敬易一眼,十分无奈地说:“你又一直不提云婉的事情,内人今日又催促,我只好厚着脸皮上门,赵兄你不要怪我多事啊。”  还真让外甥说对了,为了云婉婚事来的。  赵敬易暗暗提防上了,但是说话还是很客气的:“那怎么会。”  他内疚道:“耽误了你家小女儿的婚事,是我的不是。”  确实是他的不对,没想到林华彬自己还有女儿呢。  赵敬易就说:“这样,你先给好侄女把婚事说着,云婉这里嘛……我晚些日子再给你答复。我保证,绝不耽搁小侄女出嫁。你家女儿婚事一旦有了苗头,云婉的事我就给你准信了,成不成?”  都没听说林华彬女儿备嫁的事情,从定了婚约到过六礼,少不得要半年的时间。  半年还不够他的假女儿说定婚事了?  林华彬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赵敬易是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他的云娇为什么不嫁,全江潜适龄的姑娘们为什么不嫁,赵敬易心里没有数吗?  这么催着他女儿出嫁,是什么意思?  “不急。云娇的婚事还早,今天来是想和赵兄你说说云婉的事。”  林华彬可没有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他有点紧张地握了握手,道:“是这样,我看中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赵兄你要是不嫌弃,我倒是想着把他说给云婉。”  “这样你也少了一桩心事,不是吗?”  赵敬易刚想喝茶,放下茶杯好奇地看过去:“这年轻人有多好?你说说看。”  他的好外甥说了,云婉丫头一般人配不上,林华彬要是真看中了好的,怎么不行呢?  林华彬一听就来劲儿了,高兴地说:“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十分的上进。长相也不错。”  他仔细地说:“是内子的一个外甥,我对这孩子很熟悉,从小品性就端正,不是我夸口,赵兄你亲眼见一见就知道了,这孩子啊……还有当年我祖父的七分品格。”  “假以时日,少不得本事在我之上。”  听起来是不错的,林华彬的祖父,当年也是江潜响当当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林家。  赵敬易便问道:“他如今中了举人还是进士?”  林华彬嘴角一抽,道:“……赵兄,我这个外甥才十八岁。”  “哦,那就只是个秀才了?”  林华彬默了默,然后点了点头。  赵敬易撇了撇嘴角,说:“秀才遍地都是。这算什么不错!”  林华彬便说:“明年他就参加科考了,说不得就……”  赵敬易道:“那不是明年的事吗?等明年,他拿了功名再说吧!”  林华彬讪讪笑了笑。  这个赵敬易,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难道是不满意文海?  应该不是,赵敬易要是不满,当场就说了。赵敬易没有直接说不好,说明还是看得上文海的条件。  林华彬决定再试着劝服他:“明年再说,恐怕就迟了。我那个外甥年纪也不小了,要是中了举人……”  那就是香饽饽了!  赵敬易忽然皱眉道:“你把他说的这么好,好像我女儿不费劲抢,都轮不上她了。那你怎么不说给你自己的女儿?”  林华彬:“……”  赵敬易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林贤弟,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怎么这样?总是把主意打到我女儿的头上。”  幸好有珩儿提醒他,不然他还想不到怀疑林华彬。  赵敬易站起来怒道:“怎么,你林府已经养不起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了?”  “那你不早说!我大不了冒着被夫人骂的风险,我自己养了!”  “酒坊你也还给我算了。”  林华彬连忙起来安抚赵敬易:“赵兄,你不要生气。你这就把我想坏了。我怎么舍得委屈侄女,我就是对我自己的亲侄女也没有这么好的。”  “唉!实话和你说吧,我家娇儿愚钝,只当我那文海外甥是她亲表哥,云婉她……她好像对文海十分的上心。”  “这种事,姑娘家不好开口,我既是她伯伯,又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我怎么能不为她出这个头?”  赵敬易瞪大眼睛不说话了。  “真的吗?”  林华彬道:“你亲自问一问jsg不就知道了?”  还说:“女孩儿家害羞,只要她不是生气地回绝了,那多半是同意了的。”  赵敬易静静地坐下了,想了很久,才道:“好吧。你先让我见一见她。”  要是真的,他也不能棒打鸳鸯了。  “你趁早的安排吧!要是丫头果真有这个心,我做父亲的就不耽误她了。”  赵敬易急得头疼,说:“唉,你是不知,王爷也预备着娶妻了,你说两件事怎么碰在一起了?”  林华彬急步上前:“王爷要娶妻了?”  他怎么没听说!  赵敬易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这、这是从没想过他的女儿云娇吗?  枉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第178章 急了  第178章  “赵兄,王爷要娶妻这么大的事,你、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赵敬易两手一摊,道:“我说什么呢?我也是才知道啊。”  他摸了摸脑门子,说:“这也不干你的事啊!你怎么比我还急?”  林华彬有点失态了,勉强地笑了笑,说:“这……这……我们林家在江潜也是有些名声的,王爷娶妻的事情,我们多多少少要帮点忙。”  “临时才知道,这不是怕耽误了王爷的好事吗?”  赵敬易拍他胸膛,笑着说:“算你们有心。不过别操心了,王爷自己心里有数,还有王嬷嬷帮忙把持着,你们林家不出力,那也没什么的。”  林华彬笑容十分僵硬。  他倒是想出力气了。  赵敬易似乎真的很发愁,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走吧走吧,去吃饭了。”  林华彬有点没有胃口了,赵家的饭菜,口味酸辣,他其实也吃不惯的,就说:“……不了。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一点事,今天就不陪赵兄了。”  赵敬易真的饿了,心里也发愁齐令珩的婚事,也懒得和林华彬虚与委蛇,就道:“那我可不留你了。”  还不忘记催林华彬:“你可快点让我见见我女儿,好长时间没见,我心里很想她。”  “我记着了。”  两人相互作揖,赵家的下人领着林华彬出去了。  赵敬易转头回去,没走几步就看到齐令珩还没走,他吓了一跳,抱着柱子问:“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又觉得自己是个做舅舅的,这么容易就被吓到,真是没舅舅的气魄!  他赶紧松开手,轻咳两声说:“天都黑了,你怎么也不提一盏灯?”  齐令珩微笑说:“我想了想,我不留下,没有人陪舅舅喝酒。亲自过来接舅舅,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没来得及提灯。”  “是吗?”  赵敬易不信,接他怎么用走那么久?把天都走黑了。  “你偷听我和林华彬说话是不是!”  赵敬易可算明白了,好外甥没事可不会来接他的。  齐令珩笑了笑,和赵敬易一起往内院走,和他说:“舅舅见云婉的时候,记得和我说。”  “怎么,你也要见她?”  赵敬易觉得有点稀奇。  齐令珩一本正经地说:“她家里人让我交一些东西给她。”这是假话。  赵敬易信以为真了,就问:“她怎么还有家人?家人现在何处?怎么撂下手不管她的死活了?她马上可是要嫁人了!家人还是不出面吗?”  齐令珩默了默,道:“急什么,都还没有的事。”  赵敬易一头雾水:“什么有的没有的事?”  齐令珩道:“她嫁人还没有呢。”  赵敬易:“你怎知没有?我告诉你,林华彬才说的,她啊,已经有看中的男子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气齐令珩,他还挤眉弄眼道:“听说是个十分不错的年轻人,嘿,我这马上又多个便宜女婿了。”  “你听他骗你。”  “云婉如何看得上那种人,连个进士都不是。”  齐令珩声音十分低冷,不耐听这种话,走得更快了。  赵敬易摸了摸后脑勺:“……还说你没偷听?”  他大步追上去。  齐令珩淡淡一笑,他可没说这种话。  \\  “什么?王爷要娶妻了!”  林华彬一回来就和郑氏说了,郑氏十分的惊讶,瘫坐在贵妃榻上,两眼瞪大了:“这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她死死拽着丈夫的袖子问:“谁家的姑娘?”  林华彬胳膊抻得疼,拉开郑氏的手,皱眉说:“我也不知道。”  他坐在床榻上叹气:“看赵敬易那样子,不是我们林府的人。”  郑氏有点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王爷选的妃?还是王嬷嬷选的王妃?”  “王爷才来江潜多长时间啊,我们连他的面都没见着,怎么就定了王妃的人选呢?”  林华彬苦思一阵子,自言自语说:“也许没有定下,是我想错了。”  郑氏顿时觉得还有希望,坐起来问:“老爷,那您可得好好想想!”  “王爷既然明确有了娶妻打算,要是人选还没定下,那您可要为咱们娇儿下一番功夫了!”  林华彬捏着眉心,把自己和赵敬易的对话又回忆了一遍,说给郑氏听。  郑氏攥着帕子深思半天,忽而拍掌笑了:“我说老爷你啊。你肯定想错了,王爷是预备娶娶谁不是还没定吗?”  林华彬也有点心动了。  郑氏挽着他的胳膊说:“老爷,别多想了,快想办法去打听,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吧!您最好能见一见王爷,当面问一问。”  林华彬皱眉:“王爷是那么好见的?”  但心里是很想见一见王爷的,都来江潜那么久了,王爷恐怕还不知道他这号人物。  他可是赵敬易的好友,实在不该这样的。  “老爷,太太,姑娘来了。”  郑氏拧眉不悦地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嗓门不小,外面的蔺云婉听得见。  林华彬就道:“是我让她来的,你先休息,我和云婉有话说。”  “哎……”  郑氏正说的起劲儿,林华彬已经走了。  她咬了咬牙,啐道:“没眼色的小蹄子!”  “老爷。”  蔺云婉福身行礼。  林华彬温和地说:“你和我来。”  带着蔺云婉去书房说话,蔺云婉一路心神不宁的,到了书房才忍不住问:“老爷,您刚才和太太说,王爷要娶妻了?”  林华彬看了她一眼。  蔺云婉解释道:“我到了有一会儿了,您和太太在说话,丫鬟就没有去通传。”  他们夫妻俩声音又大,想听不到都难。  林华彬也就点头道:“嗯,你父亲亲口和我说的。”  他坐下之后,顿了顿,才道:“云婉啊,人各有命。王爷虽说是你表哥,但现在和你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了。”  蔺云婉挑眉:“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林华彬笑了笑,也不直言,只说:“我早和你说过,文海就是个极好的孩子。”  想必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做人不能心比天高。更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第179章 挑人  第179章  林华彬是很少和蔺云婉说重话的,他也觉得是不是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太严格了,又笑了笑道:“伯伯不过是和你随便聊一聊,你不要往心里去。”  蔺云婉脸色淡淡的,内心也很沉静。  她先不理会林华彬几近于侮辱的敲打,一针见血地问:“林伯伯您似乎想让二小姐和王府结亲?可是王爷既然要娶妻了,云娇妹妹难道过去做小吗?”  “就算是做小。云娇妹妹的年纪,也等不到给王爷做妾了。”  “王爷成婚,从筹备婚礼到迎娶王妃过府,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  “有了新王妃,王爷头一年也是不可能纳妾的,那不是明摆着打王妃的脸吗?”  “这么一算,云娇妹妹还要等两年左右。”  林华彬脸上笑容淡了。  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要是桓王看中的不是他女儿,他还想让娇儿嫁过去,除非是给王爷做小。  以林府的家世,嫡女给桓王做小那也是体面的。  但哪个父亲舍得让亲生女儿给人做小?  他也不想落得个攀附权贵的臭名声啊。  “云婉你有什么高见?”  林华彬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想问一问蔺云婉的意思。她能分析的这么明白,说不定有什么想法。  “没有。”  蔺云婉福了身,不想待了。  可林华彬的话还没有说完,他道:“你父亲要见你。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提前跟凡嬷嬷告假。”  蔺云婉想了想,便道:“三日之后吧。”  林华彬说:“那便三日之后。”  想到郑氏说的话,他又怕是郑氏是糊弄自己,就问蔺云婉:“……听太太说,你常常去太太那里坐,和你文海表弟见过好几次?”  蔺云婉顿了顿,一下子就想明白林华彬的用意……赵敬易不会无事想见她,难道是因为她和文海?  那她就更要见赵敬易了。  不然什么都由得林华彬和郑氏两口子说了算。  “是。”  蔺云婉十分干脆地回答。  林华彬笑了笑,挥手说:“去吧。”  蔺云婉漏夜回碧溪堂,惜若提着一盏灯在前面带路。  到了院子里,惜若灭了灯进屋,蔺云婉吩咐她:“准备几个小荷包,装点银锞子进去。”jsg  “明天要挑丫鬟,用得上。”  “是。”  惜若去找蔺云婉的钱匣子。进林府之后,她们也有用钱的地方,兑了一些银子和银锞子装了满满一小匣子。  用秤称了差不多的重量,放到几个荷包里。  “姑娘,装好了。”  蔺云婉闭目躺在榻上,淡淡地道:“再替我准备一份……”  惜若半天等不到下文,走过去问:“一份什么?”  蔺云婉抿了抿唇,道:“没什么。”  王爷若真要娶妻,也不会那么快,就算要给他贺礼,也不急在这个时候。  第二天,范妈妈一早过来催促:“姑娘,丫头都在议事厅等着了。”  蔺云婉也没让她多等,一出门也是梳妆打扮好了的,就道:“范妈妈带路。”  范妈妈带着她过去,议事厅外面的院子里站了乌泱泱一群丫鬟,年纪最大的看着有十七了,但是身材粗笨,眼神也比较呆滞。  惜若握了握拳,看了范妈妈一眼。  这种丫鬟很快就要放出府的,怎么也拿来给姑娘挑?  范妈妈只当没看到,笑着说:“姑娘里面去坐。”  蔺云婉进去时候,几个黄毛丫头踮起脚尖看,惜若直接黑了脸。  “姑娘,那几个小都也是没有办法用的。”  才八九岁,能调教出来吗?  范妈妈笑嘻嘻上前:“姑娘,这都是奴婢挑了顶好的让您来选。”  蔺云婉看都不看她,平静地道:“看出来了。”  范妈妈反而愣了。  看出什么来了?  她不自信地扫了一眼外面的丫鬟,惜若不客气道:“看出来范妈妈您调教人的水平了。难怪……”  范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臊得发红。  蔺云婉不想跟她打口舌官司,就吩咐道:“范妈妈,让家生子站左边,买进来的站右边。”  范妈妈憋着气,出去传话。  暗暗道:“身份不高,谱儿摆的怪大,都比得上当家太太的派头了……”  看你今天能挑出个什么东西来!  “可听见了姑娘的话?家生的站左边,不是家生的往右边去。”  丫头们很快分成了两边儿,两种丫头各占一半。  一般像林府这种有家底的人家,家生子是最多的,但林府二房不同,所以家生子只有一半的数量。  家生的丫头们,小声嘀咕:“……这是不想要咱们吧?”  “那是当然的呀。大小姐肯定是挑陪嫁丫鬟了,咱们家生的拖泥带水,家里人怎么着都和太太沾着边儿,大小姐肯定不要的。”  家生丫头顿时垂头丧气的。  “太太虽然不宠爱大小姐,好歹也是二等三等丫鬟的身份。大小姐身边也没有几个亲信,唉……”  还以为可以就此得道升天的。  倒是有一个丫鬟,目不斜视,始终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话。  范妈妈回头,道:“等姑娘示下。”  蔺云婉继续说:“家生的一个接一个过来,自己说说自己的事。”  范妈妈也十分意外:“您要挑家生的?”  家生的不光手长,好的也早就被老爷太太和各处管事妈妈给用了,可挑不出来好的了。  惜若道:“你就按大小姐的吩咐办。”  “……是。”  范妈妈叫来家生的,头一个丫鬟还没进来的时候,她便问:“姑娘,您要家生丫头说什么呢?”  蔺云婉不疾不徐道:“说说自己家里的人口,和当差的过往,擅长做什么事。”  范妈妈点点头,走到廊下大声和丫鬟们说了,然后问第一个进来的丫头:“听见了?”  “听到了。”  丫头十分的紧张,低着头进去了。  范妈妈站在门口,心里直犯嘀咕:“……还真有大小姐的派头,这是被凡嬷嬷调教出来了?”  她再看看坐在议事厅主位上的大小姐。  “好像和刚进府的时候,不一样了……”  怎么感觉矜贵了许多呢!  这要是配文海表少爷,可太便宜他了!第180章 再见  第180章  “奴、奴婢爹娘,一个是马房的,一个是粗使的。”  丫头回了话,惜若看了蔺云婉一眼,见蔺云婉没什么反应,就和丫头说:“下去吧。”  连续问了七八个丫头,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头发梳得干净利落,眼睛生得明亮。  “叫什么?”  蔺云婉问她。  “奴婢翠沁。”  翠沁一上来就打算说自己的身世,没想到姑娘特意问了她的名字。  蔺云婉点点头,惜若就让翠沁继续说。  翠沁说的很缓慢,但是口齿清晰,说完了就低着头不乱看了。  惜若看向蔺云婉,蔺云婉点了点头,道:“就她了。”  翠沁十分惊讶,但还是没有敢抬头。  惜若递了一个荷包过去,笑着说:“还不谢姑娘?”  翠沁双手接了荷包,傻傻地走到蔺云婉面前磕头:“奴婢谢大小姐!”  惜若又去给范妈妈荷包,剩下的赏给了议事厅里帮忙的丫鬟婆子。  蔺云婉和惜若悄悄地说了几句话,便吩咐道:“你先带她回碧溪堂,我去老夫人那里上课了。”  “是。”  惜若带着翠沁回去,蔺云婉赶到凡嬷嬷那里上课。  “姑娘来了,今天教你学点新东西。”  凡嬷嬷带着蔺云婉进了耳房里,说:“姑娘自己挑吧。”  琴棋书画,在凡嬷嬷的眼里,蔺云婉现在略会写一些字,其他的都是一窍不通的。  耳房里摆着琴一把,棋盘一张,还有彩色的颜料。  蔺云婉走进去问:“嬷嬷觉得我学什么好?”  她真诚地看着凡嬷嬷。  凡嬷嬷走到棋盘和琴面前,犹豫了一会儿,笑着说:“姑娘学抚琴吧。”  “嬷嬷有什么深意吗?”  凡嬷嬷笑道:“凡是个常人,听了音律哪有不喜欢的?”  “这音律更能悦人,也能让人悦己。姑娘之前学的都是为了自己,也学一学怎么让别人高兴的技艺。”  蔺云婉笑了笑。  琴棋书画,她唯一不精通的,就是琴了。  她自谦道:“恐怕这么短的时间,学不到悦人的地步。”  凡嬷嬷却说:“姑娘不要妄自菲薄。”  又问蔺云婉:“姑娘的课业交给我。”  蔺云婉交了作业,凡嬷嬷检查过,一直在点头,就说:“姑娘请坐。”  从宫商角徵羽开始教她。  学了一天,下课走的时候,凡嬷嬷少有地提点了蔺云婉一句:“姑娘今天心里有事?”  蔺云婉微愣,便道:“我正和太太学管家的事,今早刚挑了个丫鬟,已经到我的碧溪堂去了,我还没有单独和她见一面。”  凡嬷嬷微微一笑,说:“挑贴身的丫鬟,那是要谨慎的。说不好就是陪伴姑娘一辈子的人。”  “正是。”  蔺云婉福身道:“凡嬷嬷,晚辈告退。”  就走了。  回了碧溪堂,看到翠沁规规矩矩地在厢房里待着,惜若赶过来说:“姑娘。”跟着蔺云婉进了上房,才低声说:“您让我打听的事情,都打听好了。”  蔺云婉坐在榻上,细细地问:“翠沁的老子娘都是三代的家生子,人看着也不蠢笨,怎么到现在都没得到重用?”  惜若说:“他们一家子,可是从老夫人那里出来的人。”  “分家的时候分给了咱们老爷,太太不喜欢用老太太的人,又不敢把婆婆的人给打发了,老爷肯定也不会同意赶走老太太的人。就一直留在府里冷落着。”  “把翠沁姑娘也冷落了。”  蔺云婉点点头,道:“这像太太做得出来的事情。”  “听说翠沁还有个兄长,现在在什么地方当差?”  惜若便说:“在大房的前院帮着管事跑腿儿,翠沁说她哥哥只做点杂事,在主子们面前不太得脸。”  蔺云婉点了点头,十分满意:“这才好。又是个跑腿的,想去哪里都成。”  又问惜若:“你觉得翠沁怎么样?”  惜若毫不吝啬说翠沁的好话:“早上在议事厅里,别的家生子,总是有些傲气,翠沁姑娘可能因为老子娘的原因,在二房这里从小受气长大,一点傲气都没有。”  “奴婢问她的身世,不管是提到老太太那边,还是太太这边,她都没有一点不满。”  蔺云婉也夸赞翠沁:“是个好姑娘。”  “您要留她了?”  蔺云婉点头:“去给她布置房间吧,让她今晚就过来伺候。”  半个时辰后,翠沁才过来。  蔺云婉和她说:“去库房里把我的一张琴搬出来。”那是她进府的时候,林华彬给她东西……当然不是赵敬易出手送的了。  翠沁带着人去搬琴,放在一张长桌上。  蔺云婉坐在窗台下抚琴,听起来像初学的人拨弄琴弦,很笨拙。  翠沁上茶的时候,斗胆说:“……姑娘要是烦躁了,先喝口茶?”  蔺云婉停下手,笑着问她:“你怎么看出我烦躁?”  翠沁道:“奴婢听出来的。”她说:“奴婢小的时候,常常听出嫁的大小姐弹琴。”  蔺云婉淡笑,听说那位也是凡嬷嬷调教出来的,自然也是学了琴棋书画的。  “我是有一件烦心事。”  蔺云婉故意叹气。  翠沁忽然十分的紧张,她知道,机会来了!  “姑娘有什么吩咐jsg,奴婢竭尽全力也要为您做办成。”  蔺云婉看着她,却不说话。  翠沁抿了抿唇,忽然跪下道:“姑娘,奴婢初来乍到,不敢求姑娘立刻信任奴婢,但是姑娘至少可以试一试奴婢的本事。”  蔺云婉淡笑道:“你有本事,也得我敢用才行。”  翠沁想了想,就说:“奴婢和您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奴婢的老子娘和兄弟,那都是过着没了盼头的日子,但是奴婢不想这样。奴婢想跟着姑娘走!”  蔺云婉点了点头,道:“这是实话。”  翠沁局促地笑了笑,不知道大小姐是不是真的相信她了,她搓了搓手,迫不及待想帮蔺云婉分忧解难。  “可听说过苏家?”  “听说过!”翠沁瞪了瞪眼睛,这可是姑娘的外祖家。  蔺云婉吩咐说:“你父母是家生子,兄长是前院办事的,去打听清楚,苏家现在在哪里落脚。”  苏家当年与林府结亲之后,家族蒙难,一族败落。  林姑娘生母一去世,两族就断了来往,蔺云婉过来之后,也就从没见过苏家人,也没听说过苏家人的消息。  翠沁重重地点头:“奴婢这就去!”还不忘表忠心:“姑娘放心,奴婢不会和人说一个字的。”  蔺云婉“嗯”了一声。  她并不担心翠沁说出去,她要打听外祖家的事,理所当然。就是外面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关系。  她不关心自己的外祖家,外面的人才会奇怪。  翠沁没有那么快带消息回来,蔺云婉就先去了一趟赵敬易的私园。  林华彬坐着马车,亲自送蔺云婉到园子里面,说:“和你父亲好好说,马车在外面等你。伯伯就先走了。”  “好。”  蔺云婉带着惜若往里面走,还是上次花市里的那座园子,两个人走得深了,看到阿福站在了院子外面。  来见她的不是赵敬易,是齐令珩!  蔺云婉停下了脚步。第181章 心动  第181章  阿福听到动静出来请:“姑娘,王爷在里面等着您。”  蔺云婉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见不到赵敬易,话也要传给他的。不然林华彬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的婚事。  “王爷。”  推门进去,她看到齐令珩站在窗台前,给台子上的几盆花浇水。  齐令珩放下水壶,示意她去桌前坐着。  一张大桌子上,摆着厚厚一摞册子,都是金漆的红封皮,很是喜庆。  “这是什么?”  蔺云婉知道,不会是平白无故摆在这里的。  齐令珩道:“你打开看看。”  他也不坐下,负手而立,看着蔺云婉。  蔺云婉翻开册子,里面都是物品的名称,东西太多了,这要是都摆出来,琳琅满目看不过来了。  但也很好辨认,是用来干什么的。  “红釉鸳鸯茶盏一套、鸾凤拔步床一张……”  不是鸳鸯就是鸾凤,一看就是王爷成亲的用的东西。  蔺云婉合上册子,抬头问道:“这是您给准王妃下的聘礼?”  齐令珩颔首,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蔺云婉把册子放了回去,淡笑道:“这怎么能由我说了算。王爷身边不是有宫里跟来的嬷嬷吗?这种事情,您不用问我的。王嬷嬷比我老练。”  “怎么能不问你?”  齐令珩斟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蔺云婉的面前。  天气热,他有些渴了,修长的手指,捏住茶杯端起来,稳稳地送到唇边。  这座私园十分的凉爽,但外面还是少不了鸣叫的蝉。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屋子里就十分的安静。  蔺云婉默然地看着齐令珩。  他仿佛没感觉到她的注视,喝完茶,轻轻放下茶杯,才看着她的眼睛,疑惑笑着:“怎么了?”  蔺云婉轻抿嘴角,什么话都没有说。  很久之后才在心里暗暗道,原来王爷想娶的人,还是她。  “云婉。”  齐令珩知道蔺云婉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但他今天可不打算白来。  他轻声道:“嫁给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麻烦。”  蔺云婉觉得齐令珩离得太近,她脖子都觉得热了。  她往窗台边走了几步,去看台子上的花。  夏天常开的荷花、栀子,都是极香的,香气飘散在园子的各个角落里,几株盆里的花就没什么味道了。  齐令珩在她背后不疾不徐地说:“你若担心我父皇母后那里,实在是多余了。”  “你大费周折想嫁严敬宗,也不过是盼着回京和你母亲弟弟团聚。”  “你想过没有?他有能力护着你,但他果真又愿意护住你?”  “就算他愿意,又要几年的功夫他才会同意迁到京城?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  “你等的起,你的母亲呢?”  “做桓王妃就不一样了,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云婉,你这么聪明,怎么样更划算,你是清楚的。”  蔺云婉背对着齐令珩,其实以她的身份,是绝对不可以背对着王爷的。  她转过身来,冲着他笑了笑:“便宜都被我占尽了,那王爷您呢?”  齐令珩也笑道:“桓王妃可不是个轻松差事。”  他怕她又退却了,连忙说:“……但也不是十分艰难,凭你的聪明一定应付的了。应付不了的时候,也还有我。”  “我会一直替你撑腰。”  蔺云婉心里感动,但目光很清淡:“王爷,我还是不同意呢?”  “您没定下婚事就来了封地,帝后如何放心?您一定是在他们面前许过诺的。”  他想怎么收场?最后不得不另娶了吧。  齐令珩默了默,道:“蔺云婉。我若是挟恩图报,你答不答应?”  “本王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逼迫女人的一天。”  他捏了捏藏背后的手骨,眼神变得十分霸道:“我知这样做很无耻。但要是这办法在你这里可以奏效的话……”  “我就算无耻一次又如何?”  蔺云婉愣了愣。  他就完全没想过另娶?  她缓过神,走到那些高高的册子面前,纤细的手指压在红色的封皮上,越发的白皙如玉。  “您给我这么丰厚的聘礼,为我扫除后顾之忧,帮我和家人团聚,替我谋划未来。”  蔺云婉笑吟吟地看着齐令珩:“王爷,您这是挟恩图报吗?”  她报效他什么了?  不一直都是他在帮她吗?  蔺云婉并没有觉得自己被胁迫了,她反而是看到了一颗真诚炙热的心。  齐令珩哑口无言,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心中道不明的悸动。  蔺云婉的声音清浅温柔:“王爷,您心里有我。是吗。”  齐令珩意识到些什么,心口咚咚地跳。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走到她身边,顿了顿,才低声问道:“云婉,你这是答应了?”  蔺云婉点了点头。  齐令珩脸色不变,眼神却欣喜若狂。  蔺云婉微微一笑:“好处都被您说尽了,我要是再不同意,那也太不知好歹了。”  齐令珩笑她:“就这样吗?”  蔺云婉忍笑:“就这样。”  他们从小相识,王爷帮了她这么多,又是她从京城到江潜,唯一熟悉的人。说一点都不心动是假的。  但她不愿意亲口说出来,自己对他的感觉。  说完,蔺云婉侧身朝门边走过去,好像要离开了。  “你就这么回去了?”  蔺云婉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是我插得上手的?”  想必该安排的,他早就有主意了吧。  这倒是的,成亲的事情,他不用她操什么心。  齐令珩就说:“林华彬和我舅舅说,你看上他妻子的外甥,还想嫁给他。”  “这是怎么回事?”  蔺云婉叹气道:“我一开始想嫁给谁,您知道的。”  “林华彬和他妻子郑氏无聊罢了。”  齐令珩就故意问:“现在还想嫁吗?”  蔺云婉看了他一眼:“……您也挺无聊的。”  “告辞了。”  她刚屈膝,就听他说:“等等。”  齐令珩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  蔺云婉还不习惯和他亲近,都没有去接他的东西。  齐令珩抓住她的手腕,把荷包放在她掌心里,说:“这是我的私印。你先拿着。”  蔺云婉握了握,十分的沉重,硌手,是金印。  虽然很可能用不上,她还是先收了起来。  齐令珩送她出去,还道:“你先在林府里等一等。”  “嗯。”  蔺云婉和他说:“您做的顺其自然一些。”  她可不想突然就把林府的人都吓死了,到时候说不定就有人怀疑什么。  齐令珩想了想,淡笑道:“知道了。”  蔺云婉回到林府,林华彬找她问话:“和你父亲已经说好了?”  蔺云婉也不急着透露消息,含糊道:“说好了。他说在筹备了,让伯伯您给他点时间。”  林华彬很高兴:“那就好。”  等到云婉的婚事定下了,赵敬易怎么也欠他一个大人情,再去提云娇和桓王的婚事,那就容易多了。第182章 找到  第182章  “姑娘,翠沁姑娘回来了。”  惜若挑起帘子传话。  蔺云婉放下书,从榻上坐起来,道:“让她进来。”  翠沁一进来,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赶回来之后直奔碧溪堂,都没jsg有来得及洗漱。  她双眼莹亮,声音很低却很兴奋:“姑娘!”  蔺云婉温声说:“有什么话都不急说,你先去梳洗梳洗。”  翠沁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点点头说:“奴婢等会儿再过来。”  惜若带着她去洗漱了半个时辰,再过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湿的,披在肩膀上,十分乌黑。  蔺云婉让人给她准备了点心和茶水。  翠沁坐在绣墩上,仰着脸就道:“奴婢请我哥哥这几天往外跑了一趟,找到了苏家的人。”  “苏家的人现在在哪里?”  蔺云婉十分的好奇,当年明扬江潜的富商,掌握着江潜大半的商铺,怎么就一点踪迹都没有了。  翠沁说:“苏老爷自从原来的生意败了之后,想在澄州重新做药材生意,后来去了好多个地方,听说前年又住到澄州去了。”  “姑娘也是打听的十分巧合,苏老爷上个月回来祭拜过苏家的祖宗,苏家老家有人见过苏老爷。”  “现在苏老爷应该是又回澄州了。”  翠沁往前坐了一点,继续道:“澄州离咱们江潜其实不远,不过两地口音不通,路也不好走,两边来往的人很少。苏老爷要是不回来一趟,谁都不知道他跑澄州去了!”  “哥哥出去之后,奴婢在哥嫂家等了一天一夜,天不亮见了哥哥,就赶来回您的话了。”  蔺云婉打量着翠沁明亮的眼睛,淡笑着问:“这么说,你哥哥见到苏老爷了?”  翠沁重重地点头:“不只是见到了。我哥说,苏老爷愿意见姑娘!”  太好了!  蔺云婉心里很高兴,笑着和惜若说:“翠沁的事情办得好,赏她十两银子。赏她哥哥十五两。”  惜若转身去称银子。  翠沁还不敢要,站起来摆手:“大小姐,这、这太多了!”  她帮大小姐办事,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大小姐,照戏文里的说法,这是奴婢交的投名状。怎么能要您的赏钱?”  惜若称了两个荷包的银子,拿到翠沁手里,让她掂量掂量重量,中气十足地说:“帮姑娘办事,好儿多着。要是办得好,好儿更多着!”  翠沁一手一个荷包,觉得手腕都被压下去了……好重!  他们一家子在林府里做奴婢,一年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啊!  “谢姑娘,谢谢姑娘!”  翠沁抱着银子,跪在地上磕头。  “看你眼睛都红了,等的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吧?”  蔺云婉扶起翠沁说:“回去休息吧。”  翠沁问蔺云婉:“大小姐,奴婢能……告一天假吗?”她掂了掂怀里的银子说:“奴婢想把这个拿回去给哥哥嫂子。”  蔺云婉就和她开玩笑:“都给你哥嫂吗?”  翠沁护犊子似的,把自己的那份银子揣了起来,摇头说:“不给!这是奴婢给自己和爹娘攒的。”  惜若笑着带她出去,回来的时候和蔺云婉说:“姑娘,翠沁真好玩儿。”  蔺云婉笑了笑。  翠沁刚开始还很老成,还是今天开始活泼了,确实十分可爱。  “姑娘,您要见苏老爷吗?”  蔺云婉点头:“要见的。”  她摩挲着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道:“当年苏家给林姑娘母亲的嫁妆,现在的林府可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不过苏家肯定留着大姑奶奶的嫁妆单子。”  “苏家当年可是巨富之家,要不然饥荒的时候,林老夫人也不会做主让二老爷娶商户苏家的女儿,一起救济一府百姓。”  “林姑娘的生母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林府,才三四年的时间就去世了。她们母女两个能花掉多少嫁妆?”  惜若心中也为林姑娘母女两个惋惜。  “姑娘您想怎么样?”  蔺云婉手边放的是一本朝廷的律法书,还有江潜的地方志。  她点了点桌上的几本书,道:“我翻了好几天,江潜这边和京城差不多。出嫁女如果去世,嫁妆全由嫡子继承。要是没有嫡子有嫡女,做嫡女的嫁妆也是可以的,但娘家一样可以追回部分嫁妆。”  “若无嫡子也无嫡女,苏家给的嫁妆,除去出嫁女用掉的部分,全都要归还苏家。”  蔺云婉顿了顿,淡淡地说:“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物归原主。”  惜若想通了一点事情,愤怒道:“难怪老爷这么容易就答应让收您做他的女儿,恐怕没有您,老爷也不会将林姑娘的死公之于众吧!”  “说不得还真得找个假女儿来顶替林姑娘。”  要不然苏家还要想办法追回这笔嫁妆,老爷和太太怎么可能舍得割肉呢?  蔺云婉把整个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嘲讽一笑:“老爷真是失算。要是早点在先太太名下过继嫡子,这笔嫁妆苏家也要不回去了。”  “可惜那时候老爷正和林老夫人较劲,不愿意收妾室,心里只有太太。连个庶子都没有。”  “否则以林府的手段,必然要过继一个庶子当林姑娘的弟弟。”  惜若没想到这么深,但蔺云婉一说,她就知道有道理的。  她有些担心道:“这都过去十几年了,姑娘,您说老爷和太太会不会把林姑娘母亲的嫁妆都用光了?”  “那不至于。”  蔺云婉认真地想了想,便道:“大房和三房都没有拿二房的东西,二房只有老爷太太和二小姐三个人过的富裕,还是不敢张扬的富裕。”  “这都花不了多少银子。”  她淡笑道:“你没听林姑娘的乳母形容吗?苏府的富,那是富得流油,王公府邸都比得上的。”  惜若回想起郑氏平常的打扮,就道:“花不完,那是花了不少。老爷太太也不怕亏良心。太便宜他们了!”  蔺云婉不担心这个。  “只要有册子在,老爷太太花了多少就要吐出来多少。”  “苏家姑娘的嫁妆,虽然这些年没有人提,但整个江潜哪家心里不明白的?真要告上公堂,林府要是不如数拿出来,那就别要脸了!”  “咱们老爷也就是欺负苏老爷太好面子,这些年不敢登亲家的门。”  “否则这笔钱早就该物归原主。”  蔺云婉让惜若把江潜的地方志都收起来,她去给郑氏请安。  “去看看太太,太太总是打扮的那么华美,说不定哪天就见不到她那样子了。”第183章 红鸾星  第183章  “太太。”  蔺云婉来给郑氏请安,但是却先看了林云娇一眼。  她低下头,笑了笑。  惜若一脸疑惑,没看出什么来。  蔺云婉暗暗道,她这个便宜妹妹还真是转性了啊。每次都比她来得早。  “云婉,坐吧。”  郑氏也懒得折磨蔺云婉了,文海母子都在这里,多么难得的机会,还是让他们好好亲近一番,早早把婚事定下来。  “是。”  蔺云婉坐下,林云娇看她一眼,轻哼了一声。  “几日不见,妹妹变漂亮了许多。”  蔺云婉反常地夸奖林云娇。  她脸一红,眨着眼骄矜地问道:“是吗?”  蔺云婉淡笑说:“是啊。”  这个嫡姐,怎么还知道夸人了呢?  林云娇心里犯嘀咕,但心里十分高兴,她今天可算没有白打扮,连她嫡姐都看到了,那……就算是瞎子也该看出来她的美貌了吧!  倒是郑氏,听了这话打量自己的女儿,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  “娇儿,你过来。”  郑氏让林云娇坐到自己身边来,平常女儿都是坐她身边的,怎么最近爱和云婉坐一起了?  云娇起身,坐在郑氏身边。  郑氏端详着林云娇,林云娇撒娇:“娘,您看什么呢!这还有客人。”  看什么?看女儿怎么忽然脸色红润了!  她女儿本来就长得娇美,但今天精心打扮过,柳眉檀口,顾盼神飞,比平常漂亮多了。  难道女儿终于想通,这才有心打扮了?  郑氏不便在亲戚面前说什么,也就不提这事。  文母少不得卖郑氏一个好,笑着道:“二小姐长得像您,就是不打扮也好看的。”  林云娇扭头看文母:“谢姨母夸奖。”  她有点得意,还有点故意放下身段和文母讲话的意思。  文母自己都愣了一下。  今天的二小姐,也太好说话了!  蔺云婉笑而不语,看看她发现了什么。  今天真是来对了。  郑氏心里觉得奇怪,但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女儿终于和以前一样了,这可是好事!  “云婉,你文海表弟的诗做得很好。你不会作诗在赵家可是让我好没面子,正好向你文海表弟请教请教。”  “免得以后再去什么宴席,你还是不会作诗,白惹人家笑话,以为我们林府的姑娘,肚子里没有墨水。”  刚放下女儿的事,她就急着撮合蔺云婉和文海。  蔺云婉不买账:“太太,男女有别,我这个年纪还和表弟学诗,这……恐怕不太好吧。”  不等郑氏说什么,林云娇已经接上话了:“就是。”  她低声嘀咕:“娘,要学也是我先学,轮得到她?”  郑氏瞪了林云娇一眼。  这个傻丫头!  看不出来她是想快点把蔺云婉打发出jsg林府吗?  那文海是个什么好的?  这也要去争。  郑氏继续说:“厢房里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都是自家人,云婉你不用讲究那么多。”  林云娇咬了咬唇,不满道:“娘!”  郑氏白了她一眼,让她别在这时候多事。  蔺云婉脸色很为难:“太太,我跟着凡嬷嬷已经学了很多东西,妹妹却不跟着凡嬷嬷上课了。”  “太太要是觉得不用避嫌的,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妹妹吧。”  “谁要你让了!”  林云娇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她现在听不得“让”字,尤其是从蔺云婉嘴巴里说出来,真是让她冒火。  默不作声的文海,一下子心里就慌了。  他赶紧站起来作揖:“姨母,娘,我、我、我学艺不精,教不了姐姐妹妹们,我先告退了……”  郑氏和文母还没说什么,他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  “就说不该乱掺和女人的事……”  文海捂着咚咚跳的心口离开,他最怕的就是女人之间的事情,小人与女子难教养啊,动不动就动手,可是会要了他的命啊!  郑氏看着还在抖动的帘门,傻眼了。  真是个怂包。  烂泥扶不上墙!  林云娇站起来低哼了一声,臭着脸福身:“女儿身体不适,告退。”  带着脾气就走了。  郑氏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把女儿抓回来斥骂的冲动。  娇儿才刚恢复好,万一再气的绝食,她可怎么劝?  别动怒,别动怒……  蔺云婉也没有必要再坐下去。  “太太,告退。”  郑氏闭着眼挥挥手:“去吧去吧!”  要不是怕促不成这门婚事,她早就不客气了!  一下子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郑氏和文母。  大眼瞪小眼的,郑氏把怒气发到文母身上:“你也真是的,怎么把文海教成那个样子!一点都不顶事。”  “我都把云婉推到他眼前了,你还要我这个当姨母的怎么做?”  “难道我还要把人送到他”  郑氏忍了忍,没说出疯话。  文母讪讪道:“表姐,你别生气。这孩子一直很老实,我回去一定教教他。”  郑氏没好气道:“是得好好教教!过来多少回了,我只怕他连云婉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文母不敢回嘴。  因为郑氏说的对,她儿子胆子一直很小,要不是惹急了,遇到事情只知道躲。  “我累了。”  郑氏揉着太阳穴说。  文母麻利地站起来道:“表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也赶紧走了,回去给儿子讲道理,逼着他主动一点。  “果然……”  蔺云婉出来之后,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远远地跟在林云娇后面,看她在干什么。  惜若说:“姑娘,二小姐好像在跟踪表少爷。”  蔺云婉:“不是好像,是肯定。”  林云娇看似在闲逛,眼神却离不开文海。  她的红鸾星动了。  “不知道太太要是发现了,会怎么想。”  蔺云婉很好奇。  惜若低笑着说:“太太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想到那种情况,蔺云婉笑道:“二小姐还是个不省心的,等着看吧。”  第二天,蔺云婉还去凡嬷嬷那边学琴。  中间休息的时间,她到老夫人跟前去伺候茶水,林大太太过来了,给林老夫人请安,还报喜:“是个男胎。”  蔺云婉才知道,大老爷又添了个嫡孙。  林老夫人叹了口气,口里念佛,说:“你们房里头个嫡长孙夭折了好几年了,盼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又盼了个嫡出的小子。”  大太太也很高兴。  “是啊,再没有嫡出的,连我也坐不住了!”  林老夫人笑着道:“满月的宴席,要着手准备了。”  大太太就是为这个事来的,她问道:“您说请不请桓王?”  林老夫人辈分高,她做寿,请王爷无可厚非。  但家里添子,可请可不请的。  林老夫人想了想,就说:“请吧。王爷来不来都不打紧,咱们该做的样子要做出去。”  蔺云婉坐在琴台前,想着老夫人和大太太说的话,抚琴前有点走神。  他会来吗?  成亲的事,也不知道他准备的怎么样了。第184章 密谋  第184章  “老爷,这是大嫂子派人送过来的帖子。”  郑氏递给林华彬看。  林府三房毕竟分了家,各自操办大喜事的时候,还是要下帖子到兄弟家里。  林华彬接了帖子,问:“什么喜事?”  郑氏笑道:“您添嫡侄孙了。”  林华彬一脸笑容,随口一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请大哥喝这顿酒。”  郑氏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她的肚子不争气,连个嫡子都还没生出来,哪里还指望的上有嫡孙!  郑氏坐在榻上,默默地看着那烫金的喜帖。  林华彬也知道说错了话,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说:“别往心里去。我有你和娇儿足够了。”  他又不是没有庶子,嫡子庶子都有一样,当然郑氏再给他生一个,他也是高兴的。  “哼。”  郑氏眼睛红红的,说起孩子的事情,她还是颇为介意。  生不了嫡子,将来这份家业她打理的再好,那也是给小妾的儿子!  可眼下还有一个眼中钉。  “老爷,云婉的婚事我和您提过多次了,我看日子也不短了,是不是可以早点定下来了?”  看丈夫的脸色,继女最近应该没有告她的状。  郑氏就把自己都骗了 过去,说的跟真的一样:“最近云婉跟文海那孩子,真是越发的合得来,都要一起学作诗了。”  “我是觉得姑娘大了,还是要讲究一点,就没有同意他们一起作诗。”  “可我又不能一直管着云婉,我看还是早早把事情定下来,免得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老爷您脸上也难看啊。”  林华彬皱眉道:“云婉不会的。”  这点他还是看得出来,她十分懂得分寸。  要不然他也不敢接一个祸害进府,三个府里连着,他不光要担心自己女儿的名誉,还有侄女侄孙女侄媳妇们。  郑氏置气道:“一提起云婉的婚事,您就推三阻四!”  “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那您给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把云婉和文海的婚事定下来?”  林华彬沉了沉嘴角。  这事他要是说了算,他早就定下了。  他不也是在等赵敬易的消息吗?嫁女儿是大事,赵敬易知道了文海也总要去打听虚实,哪儿那么快?  “你别急,再等一段时间。”  林华彬也只能先敷衍一句,出门之前叮嘱她:“大哥家的喜宴,礼给重一点。这可是大哥唯一的嫡孙,不能轻视了。”  郑氏做这些事没话说,她忍了忍,才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林华彬一点头就走了。  郑氏没忍住,立刻就咬牙和范妈妈抱怨:“老爷到底为什么舍不得云婉嫁出去?”  范妈妈跟在郑氏身边好多年了,也是知道不少事的。  她走上前低声道:“难道是为了苏家的嫁妆?”  郑氏摇摇头:“苏家人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谁能来要嫁妆?”  “除非姓苏的她再活过来还差不多。那可真是见鬼了。”  范妈妈连连摆手,恨不得捂住郑氏的嘴巴。  “太太!这还可不兴说啊。”  “举头三尺有神明!”  郑氏不以为意:“要报应早就报应来了,我现在还会过的这么顺当?”  顺当?您也看不看看您生男胎多难。  范妈妈动了动嘴皮子,可没敢说这番心里话。  郑氏拿起大房送过的喜帖,看着穿肚兜的福娃娃,眼睛都痛,恨恨地说:“我看老爷就是信不过我,生怕我亏待了他的宝贝嫡女。”  “那我可等不了了!”  范妈妈眼皮子一直在跳,心里也慌:“太太,您打算怎么办?”  “生米煮成熟饭,让老爷想推也推不了。”  郑氏十分的坚决:“反正云婉是嫁定文海了,再拖下去也没有意思。”  范妈妈很想劝,她犹豫着说:“可是……”  她咬牙大胆地道:“外面已经说您对大小姐不怎么好。要是大小姐再和您的外甥发生这种事……这、这不是更加让人误会吗?”  “再说了,大小姐出了不好的事,二小姐又能讨着什么好?”  “您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郑氏瞪了范妈妈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蠢啊!谁会在自家门口拉屎撒尿?”  她拿起大房的喜帖,高举到范妈妈眼前。  “大房添孙子要办宴席,人多手杂的,当天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老夫人和嫂子她们发现云婉和文海搂搂抱抱的……这婚事不就定下来了?”  “事情出在大房,可不关我的事。事关林府所有女眷的声誉,都不用我出手,老太太亲自就把事情给处理好了。”  “她老人家不是厉害吗,在慈恩寺里差点把我的胆儿都吓破了,这点事小事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都是意外,可怪不到我这个做嫡母的头上。”  郑氏得意地笑了笑,她这一计可想的太完美了。  范妈妈觉得靠不住,她就说:“文海表少爷,他……他听您的吗?”jsg  那可是大怂货。  她很担心:“我看表少爷未必敢做这种事。”  郑氏冷冷一笑:“他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他跟他母亲可以从咱们府里滚出去了!”  “晦气!我不会真了招这种废物过来吧!”  范妈妈嘀咕,那可说不准。  郑氏心里焦急:“机会不等人。眼看娇儿一天大过一天……”王爷都有娶亲的意思了。  “云婉的心思也是越来越深,再待下去,我怕我跟老爷都管不住她了。”  “早送出去早好。”  就催促范妈妈:“去请姨太太过来。”  叫了文母过来商量,先是利诱。  郑氏十分悠闲地喝茶:“我那个嫡女,再不听话我也是疼的,老爷更疼她。嫁妆少不了她的。”  再威逼文母。  郑氏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摔,冷冷看着文母:“你儿子要是没有这个想法,趁早给我说清楚。别死乞白赖住着耽误我家姑娘的名声!”  文母早就心动到不行了,那是多少银钱啊。  她儿子就是明年中举,也赚不回来的银子吧!  “表姐,你别生气,我已经和文海说好了,昨晚就说好了,他都答应了,以后啊愿意主动去和大小姐亲近。”  文母上前去拉郑氏的袖子,一脸讨好的样子。  郑氏挑眉看她一眼:“真的?”  文母笑嘻嘻坐下:“真的。表姐你快和我说,到底要文海怎么做。我们家文海是一定要娶到大小姐的。”  郑氏朝范妈妈抬了抬下巴,范妈妈就出去守门了。第185章 夸赞  第185章  “你这是去哪里了?”  蔺云婉刚从外面回来,就被林云娇抓了个正着。  林云娇打量着她,看着蔺云婉身上穿的衣裳,皱眉道:“你今天不是去凡嬷嬷那里上课吧?”  这穿的可不是上课的衣裳,淡色的织花上襦,青色挑线裙,虽然素雅,但是也很庄重。  像是去见什么客人。  其实林云娇猜对了。  蔺云婉今天出去见了两个人,她也不慌,淡淡地说:“凡嬷嬷教我练琴,家里的那把不好,我今天出去挑了一把新的。”  “琴呢?”  蔺云婉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要换弦调弦才送过来。”  “是吗……”  林云娇自己嘀咕着。  蔺云婉反过去问她:“今天这么热,妹妹你出来干什么?”她看了一下周围,除了院墙还是院墙,就道:“这里有一棵树,一点阴凉的地方都没有。”  轮到林云娇心慌了。  这里是不凉快,但是院墙后面就是文海表哥住的地方,站在这里听得见他朗朗的读书声。  那个呆子,一会儿声音大,一会儿声音小,像是打瞌睡似的。  还怪有意思的。  林云娇心虚地说:“我……我本来要到园子里去,路过这里就碰到了你。”  “你让开,挡着我的路了。”  她推开蔺云婉,带着丫鬟嚣张地走了。  蔺云婉站在原地,听到院墙后面传来一阵读书声,读的是《易经》里的内容。  惜若道:“姑娘,这里晒,咱们回去吧。”  蔺云婉点点头,一起回去了。  翠沁守在院子里面,她年纪算不得大,但是年少却老成,见蔺云婉回来,快步过来迎接,边走边说:“大小姐,碧溪堂的花都浇了,到处都洒扫过。丫鬟婆子们做完事情就都回房了,您的屋子没有人进来过。”  “做得很好。”  蔺云婉一进去,翠沁就端茶倒水,做事行云流水。  “院子的丫鬟婆子们,还服管教吗?”  蔺云婉口渴了,喝了一口茶。  翠沁点头:“有您吩咐,她们哪里敢不服管教?”  蔺云婉笑:“那我以后出门,院子就交给你看着了。”  以前都是人走了就把门锁死了,或者留惜若在院子里,其实很不方便,现在多了一个翠沁,她就放心多了。  翠沁十分的忠心,好像立刻就要献出自己的一切本事:“您放心!奴婢看院子还是会的。”  又谨慎地小声问:“大小姐今天出去见到苏老爷了吗?”  事情是翠沁的哥嫂帮忙安排的,蔺云婉没有麻烦齐令珩。  她微微一笑:“见到了。”  蔺云婉心情好,多说了两句:“舅舅老了许多,已经不像是生活优渥的人了。”  翠沁不认识苏老爷,但也心里跟着发酸。  蔺云婉就和翠沁说点高兴的:“舅舅说,等我成亲的时候要来参加我的婚宴。”  “呀!那太好了!”  翠沁红着脸道:“那姑娘您可要快点……快点嫁人!”  她也快到及笄的年龄,知道这种事不能挂在嘴边,说了一句就不敢说了。  蔺云婉淡淡笑了笑,问她府里的事情。  “太太和文姨母今天干什么了?”  林云娇敢到处乱跑,说明郑氏和文母都被绊住了,不然她怎么敢这么大的胆子。  翠沁十分的能干,她给蔺云婉添了茶水,道:“不知道干了什么,关上门说了大半天的话。”  她低声说:“……平常太太都要歇午觉,今天觉都不睡了,和姨太太两个待了好长的时间!”  蔺云婉心下冷笑,平静地说:“大伯母嫡孙子的满月酒马上就要到了,太太坐不住了。”  翠沁还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好奇地问:“小少爷的满月酒和太太、姨太太有什么干系?”  她想不明白。  蔺云婉也不急着说清楚,又问道:“太太身边的范妈妈有没有出去?”  翠沁有自己的小姐妹,那是她的耳报神。  她说:“没有。天气太热了,范妈妈躲懒呢,都不想到太太跟前去伺候了。”  “范妈妈趁着太太和姨太太说的时候,跑回去睡觉了。就留了个丫头在台阶下听差遣。”  “整好太太没叫她,范妈妈在家里睡了一大天。”  惜若听了半天,忍不住和翠沁说:“你真是能干。”  因为她不是林府的人,府里的人还很提防着她,有些事她能打听,有些事她却打听不了。  问多了太太知道了,也是个麻烦。  翠沁的脸又红了,谦虚地说:“我是家生子嘛,惜若姐姐你有你的本事,也是我拍马也赶不上不的。”  蔺云婉笑了笑:“好了。回去休息吧。”  翠沁放下茶壶就走了。  惜若耳力好,等脚步声远了,才低声道:“姑娘,大房宴席就在近前了,太太只和姨太太两个私底下勾搭,怎么没有动静?”  她要做的事就是护着蔺云婉,这次郑氏不像是有小动作,她比蔺云婉还担心。  蔺云婉想了想,十分淡然地道:“太太想害我,又不想担责任。偏偏林府已经分了家,大房的丫鬟婆子不听她的差遣,她想在大房府里动手,必定不能设下太复杂的圈套。”  “只能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惜若想不到那么深,就问了:“姑娘已经猜到了?”  蔺云婉摇摇头:“手段太多了,不好说是哪一种。”  “我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您。”“”  想到今天去见王爷,王爷和姑娘相谈甚欢,还说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她绝不能让姑娘在这时候出事。  惜若越发的谨慎。  不日,到了大房嫡孙满月酒的日子。  蔺云婉起来梳洗打扮了,还去林老夫人那边和凡嬷嬷学习。  西林府里的太太,还有世交家的太太奶奶们,过来拜见老夫人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琴声。  “这是谁在弹琴?”  林老夫人笑着道:“老二家的大姑娘,云婉。跟着凡嬷嬷粗学点没用的本事。”  就有人买账了:“这还叫没用的本事啊!那我家的丫头在家里就是对驴弹琴了。”  “我听姑娘的琴音十分不俗,确实学的好。老太太还不叫过来我们见见,这么好的宝贝藏着干什么!”  “就是。”  林老夫人一向不喜欢热闹的,今天难得见了客人,还让客人们听到了琴音,大家都顺坡下驴十分给面子。  蔺云婉来的时候,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善意。第186章 上钩  第186章  “好个出挑的丫头。难怪老太太藏着掖着,舍不得给我们看!”  世交家的太太一张口,屋子里的女眷们顿时笑了起来。  蔺云婉低下头,微微抿唇。  正是有说有笑的时候,听到丫鬟说:“老夫人,二太太来了。”  丫鬟引着郑氏就进来给林老夫人请安,她又装模作样走到蔺云婉面前,拉着云婉泛红的手指头,心疼地说:“云婉,我给你的护手膏,怎么没有抹上?”  郑氏什么时候给她护手膏了?  蔺云婉淡淡一笑,她是不想在老夫人面前闹事的,就没有戳破郑氏,顺着话就道:“油膏伤琴弦,不能抹的。”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是真的关心继女吗?  屋子里的太太奶奶们笑而不语。  郑氏还在那里苦口婆心似的:“不练琴的时候,一定要抹上的,姑娘家的手就是第二张脸,可得好好保养。”  蔺云婉屈膝:“是。”也算请了安。  林老夫人的脸色,自从郑氏进来之后就淡淡的。  西林府里的太太们十分会看眼色,带头道:“好了,咱们也来久了,只怕大嫂jsg子在花厅里等闷了,都快过去吧!”  凡嬷嬷也出来说:“老太太您该吃药了。”  宾客们就这么散了。  郑氏和西林府里的太太奶奶们不熟稔,最后才走的,带着蔺云婉一起刚出老夫人的院子,就碰到了过来请安的林华彬。  “老爷,您怎么来了?”  林华彬道:“大哥说老太太今天醒得早,我想着嫂子们也该走了,就过来请安。”  他来的正是时候。  郑氏道:“那您快进去,老太太要吃药了。”  林华彬点点头,快步进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  “这么快?”  郑氏瞪了瞪眼,别是挨骂了。  林华彬倒是没有挨骂的样子,脸色十分温和:“老太太在吃药,我请了个安就出来了。”  “快走吧,别打搅老夫人了。”  林华彬看着蔺云婉还在一边,才想起来问:“娇儿呢?怎么不给老夫人来请安?”  郑氏脸色很不自在。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说:“……娇儿她早起肚子疼,我让她晚点来。免得冲撞了老夫人不是?”  林华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很和蔼地道:“晚点来也是要来的。今天可是大房的大日子,那么多亲戚都看着。”  “是,妾身知道。”  郑氏态度十分的好。  蔺云婉看着他们夫妻俩人心隔肚皮的说话,觉得可笑。  老爷真是一点都没看出太太的意图?  要是没什么不好的心思,太太怎么会不让林云娇过来请安呢?白白放过那么好的尽孝机会。  “云婉啊,我这会儿要去花厅里见你大伯母和你三婶子,你替我去接你文姨母回去。”  郑氏忽然就说。  蔺云婉心里冷笑,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  林华彬有点惊讶:“你怎么把她也带过来了?”还有点不满:“……她是个生脸,你也不怕老夫人和大嫂子不高兴。”  是您心里不高兴吧!  不就是看不上我娘家的亲戚吗?  郑氏忍了忍,和和气气地笑着说:“文海不是都跟着您来了吗,我那个表妹说是要给老夫人请个安,还说没见识过林府大园子是什么样子,我就带她过来瞧瞧。”  “给老夫人请安,这是应该的。”  林华彬脸色好了点,又想着文母看了林府的花园,岂不是乡下人上天宫的感觉?心里觉得舒服,也就不计较了。  只是狐疑:“既是请安,怎么不见她人?”  郑氏懊恼道:“这不正要云婉去接她回去吗逛了一半扭了脚,我要丫鬟送她回去,她说动不了,我说请大夫过去看看,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不过是咱们家的远房客人,怎么好在大房里兴师动众呢?”  “我从那边门里穿过花园过来,急着给老夫人请安,就把她留在园子的荷花池边了。”  郑氏当着林华彬的面就催道:“云婉,我这还赶着去给你大伯母大嫂子贺喜,你快去接了你姨母回咱们府里。”  蔺云婉看了郑氏一眼,缓缓地道:“太太,我让丫鬟去吧。宾客那么多,我和妹妹要是都不在您身边,这不太好吧。”  她身后站着惜若。  郑氏冷笑:“有什么不好的?那可是你姨母,是你长辈。你跑个腿都跑不成了?”  蔺云婉看了一眼林华彬。  这么拙劣的手段!  她就不信,老爷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华彬脸色还是很好的:“云婉,你就去一趟。”  他心里当然知道妻子是想撮合云婉和文海这两个孩子。  说不准文海母亲以后就是云婉的婆婆了!  现在不抓着机会讨好文海的母亲,还等什么时候?  林华彬笑了笑,也是一样的态度:“毕竟是你的长辈,小孩子家勤快孝顺些,不妨事。”  蔺云婉也就无话可说了。  屈膝走了。  蔺云婉和惜若一起往园子那边走,林府三房相互之间的都是通的,只不过加了门隔开。  平常侧门都是不开的,今天开宴席,几扇门都开了。  花园侧门正通林府二房,走过去就看到翠沁在长满了皂角的亭子底下等着。  翠沁看到蔺云婉,快步上前道:“二小姐带着丫头来了!”  蔺云婉脸色淡淡的:“去和二小姐说”  说什么呢?  就说郑氏和她说的话。  “太太都说了是长辈,作晚辈的应该要送一送,那二小姐过去送也是应该的。”  至于送完了会发生什么事,她就不知道了。  翠沁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转身就去找林云娇,她也是个会装的,跑到林云娇面前的时候,慌慌慌张,像是出了什么泼天大祸。  “二、二小姐,姨太太扭伤了!”  林云娇精心打扮过了,身上都是香粉的味道,蹙眉问:“扭伤了又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还要把人抬回去?”  又一想,毕竟是文海表哥的母亲,她坐视不理,不太好吧……  林云娇脸色微红,看着翠沁忽然问道:“咦。你不是她身边的丫头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林云娇觉得不对劲。第187章 好戏看  第187章  “回二小姐。文姨太太扭了脚,太太原是让大小姐过去接姨太太回咱们府里。但是大小姐忽然肚子疼,奴婢就只好过来找别的人帮忙。就碰到了您。”  翠沁说话十分平稳,一点都不像是在说假话。  她好像还有点怕林云娇,低着头道:“二小姐,您要是不方便过去,奴婢就去找兆妈妈。奴婢告退。”  “慢着!”  林云娇十分扭捏地道:“我又没说我不去,快点带我去看看吧。”  “可别在荷花池边出了什么事……”  那可是文海的母亲,真有个好歹,那个死呆子还不得哭死。  翠沁转身说:“二小姐,奴婢带您去。”  林云娇跟着走到荷花池边,果然看到岸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妇人,摘了一顶荷叶,盖在头顶上,脸色晒得发红,嘴唇却干得发白。  “文姨母。”  林云娇喊了一声。  文母闻声回头,看到林云娇就像见了鬼一样,她直接就站起来了,慌慌张张地问:“二、二小姐!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  林云娇皱眉:“怎么我来接姨母,你还不高兴?”  就这么看重她的嫡姐吗?  “咦,你的腿不是扭伤了吗!你不疼了?”  文母哎哟道:“疼啊,疼。我疼。不过疼的是脚踝,站一会儿倒是无妨,哎,这又站不住了。”  就坐下了。  林云娇就说:“姨母,太阳这么大,坐这里像什么样子?我送你回去吧。”  哼,看那个呆子怎么谢她!  文母脸色十分的古怪,摆手说:“……不用了,你母亲说喊了云婉过来接我,我要是跟着你走了,云婉没看到我,我怕她心里着急。”  林云娇冷哼了一声。  说了半天,还是想让云婉来接啊!  她偏不答应。  林云娇上前扭着文母的胳膊,冷冷道:“姨母你最好还是跟我走吧,云……我姐姐她肚子疼,来不了了。”  她已经有点生气了,要不是看在文海那个呆子的份上,她才不会和他母亲说这么多的废话!  “你到底走不走?!”  林云娇实在没有耐心。  文母胳膊都疼了,还是跟着站起来,连声说:“走,走,我走。”  她低着头,很没精神的样子,嘀咕着:“哎哟……热死了。头都晕了。谢谢二小姐好心来接我。”  “哼。”  林云娇咬着唇,粉面含春。  她却不知道,文母已经心乱如麻。  老天爷,怎么来的是二小姐!她该怎么办?  表姐已经跟她说好了,一会儿就安排文海进内院拜见老夫人的理由,路过园子里的荷花池,她一听到连着三声的猫叫,就赶紧把人给带下水去。  这……  文母抬头打量着林云娇,那是一张很像郑氏的脸,长得也很漂亮。  “姨母看什么呢?你都扭到一次了,还不看着脚下,再扭着另一只脚,我可就扶不了你了。”  林云娇蹙了蹙眉。  文海的母亲怎么是这种人啊!真没点眼力见。  文母讪讪一笑。  脑子里闪过新的念头,二小姐多受宠啊!那可是郑氏和林华彬的心头肉,又是他们夫妻两个的独女,嫁妆少得了吗?  但是得罪了郑氏和林华彬,从今以后她和儿子可别再想踏入林家的大门了。  “咦,哪里来的猫叫?”  林云娇竖起耳朵。  文母顿时张望着,还没看到人影,但是确实听到了三声猫叫。  “热死了,走吧!”  林云娇拽着文母说。  文母身上汗如雨下,和林云娇一起沿着荷花池往园子外面走,要是不出意外,儿子已经快来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不成……”  文母暗暗道:“绝不能错过了。”  她咬着牙,牢牢抓住林云娇的胳膊,高声道:“哎哟!好疼!”  身子一歪,就往荷花池里倒过去。  林云娇甩都甩不开,只听她一声刺耳的尖叫。  噗通噗通噗通几声,双双落水。  林云娇的丫鬟吓得原地呆住了,翠沁年纪小,反而十分先大声喊道:“来人啊!jsg来人啊!姨太太和二小姐落水了!”  翠沁推了林云娇的丫鬟一把,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人!”丫鬟提着裙子赶紧找了个方向跑了。  她去旁边找长棍子捞人。  文海跟着范妈妈赶过来,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他早就心慌了,飞奔到岸边,朝着水里大喊:“娘!娘!娘!”  水里的人溺水的时候,是喊不出来的。  林云娇可不会水,呛了好久口池水,眼睛都睁不开了。  文母是会水的,本来浮在水面上,但林云娇一直按着她的肩膀和脑袋,害她也喝了几口水,呛得鼻子十分难受。  “表少爷,您光喊有什么用!您会不会水?要是会水您快下去救人啊!”  翠沁催道。  “哦哦哦。”  文海想不了那么多,脱了鞋子就要跳下去。  范妈妈慌慌张张过来道:“先救大小姐!先救大小姐!”  文海愣了一会儿。  两个人落水?到底先救谁?  范妈妈照着他脑门子就拍了一下:“你娘会水你看不出来啊!还不快去救大小姐!”  翠沁也跟着说:“救了小姐,姨太太就没事了。”  文海这才想起来,他从小就在水边长大。  他娘是也会水的。  “噗通。”  文海跳下去救人,正好也是林云娇快没力气的时候了,他就抱着她的腰,带着人游上岸。  文母也自己游上来了。  等到林云娇出了水面,抹去了脸上的头发跟水草,哇哇大哭起来。  很快大哭就变成了小声委屈地哭。  林云娇看着旁边也湿了全身的文海,眼睛都是红的。  “你……文表哥你……你……”  她的身子,刚才都被表哥给碰完了!  “我不活了!”  林云娇差点就想寻死。  范妈妈才傻眼了,脸色苍白地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问:“二、二小姐!怎、怎么是你!”  林云娇捂着脸哭着。  范妈妈碰都不敢再碰林云娇了,老天爷啊,落水的人怎么变成二小姐了!  她发抖地问文母:“接你的人怎么是二小姐!大小姐……她、她上哪儿去了?!”  老爷太太要是知道了……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范妈妈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蔺云婉藏在不远处,脸色十分冷淡。  “原来是想让我落水?”  郑氏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荷花池不远处,已经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惜若笑眯眯地说:“姑娘,这下有好戏看了。”第188章 跳水  第188章  “王爷,这边请。”  林华彬跟着他大哥一起,给齐令珩带路,去给林老夫人请安。  兄弟二人,春光满面。  王爷竟然主动和他们家老太太请安!这也太给脸面了。  齐令珩边走边问:“老夫人最近身体可还好?”  林大爷已经和王爷说过好几次话了,眼看着二弟急着上前,他也就不说话了,让林华彬和王爷聊聊。  “回王爷,老夫人身体还好,不过有些老毛病,平常要吃一些保养的药。”  齐令珩微微一笑:“本王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搅了老太太?”  林华彬连忙说:“怎么会!老夫人高兴还来不及。”  到了拐弯的地方,林华彬殷勤地说:“王爷这边请。”  让齐令珩先一步过去。  齐令珩还问凡嬷嬷安,“早些年凡嬷嬷在燕老王妃身边伺候过,本王小的时候与燕老王妃有过几面之缘。”  至于凡嬷嬷,他其实压根不认识。  但是听说这位嬷嬷最近在教蔺云婉,他少不得问一问。  林华彬颇觉受宠若惊,桓王爷似乎一下子就对林府上心了很多啊!  他迟迟不回话。  大老爷才接上话:“凡嬷嬷跟着老太太颐养天年,一样的好。”  齐令珩顿了顿,道:“那就好。”  路过花园子的侧门,就看到一个婆子六神无主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小姐落水了!有没有人啊!”  齐令珩等人都站定了,那婆子跑出来之后摔倒在地上,面无血色。  林大老爷皱着眉呵斥质问:“跑什么!你刚才说谁落水了!在哪里落的水?”  婆子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回话:“二、二房的小姐,掉进荷花池了,她的丫鬟跑过来喊人,可奴婢不会水啊!”  看向林华彬:“怎么听着像是你家的丫头?怎么跑到荷花池边去了?”  林华彬脸色一变,胡子抖了抖。  刚才云婉去接文海的母亲了,那说的不就是云婉吗!  “糟了,是云婉!”  他心中一沉,这可怎么和赵敬易交代!  “大哥,你先带王爷,我”  “王爷!您……您……”  林华彬话音刚落,齐令珩已经没影了。  他和兄长面面相觑。  “大哥,这……”  王爷怎么往林府花园里跑了!  林大老爷也是一脸呆愣,来不及细细想,拧眉说:“快跟过去看看,王爷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我们整个林府吃不了兜着走!”  林华彬心里一惊,手脚发凉,颤抖着说:“……快去看看!”  云婉不过是赵敬易的私生女,落水之后救起来了倒也没事,就算救不起来,那也是意外。  他一直以为凌香的事情,是赵敬易出手的。  但他上次到赵家过去,赵敬易一个字都没提,这可不像赵敬易的性格。  说明赵敬易根本不会为了一个私生女怎么样。  桓王就不一样了。  “王爷万不能有事啊……”  到时候别说是林府了,就是整个江潜都得天翻地覆。  “桓王跟着添什么乱。”  林华彬忍不住责怪。  荷花池边,乱糟糟的一团。  范妈妈晕了,林云娇哭哭啼啼,还没缓过劲儿,文海傻傻地看着林云娇,喃喃道:“不是大小姐吗?怎么是你?”  林云娇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你还有脸说……我……我都……被你……”  文母得逞了,可是得逞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也是手忙脚乱的。  她说:“二、二小姐,要不你先回家里去。这么一身湿哒哒的,可别病了。”  心里却想着,郑氏早就跟她说好了,差不多时候就要带人过来了。  快点来啊!  撞个正着,板上钉钉了,这婚事就稳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蔺云婉一直旁观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直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蔺云婉大吃一惊:“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惜若定睛一看:“真的是王爷。”  “一定是来找我的。”  蔺云婉也不躲了,赶紧现身过去。  齐令珩跑了一路,微微喘气,直到远远地看到蔺云婉,终于眯着眼冷静了下来。  他无奈地笑了笑。  关心则乱,是他冲动了。  凭她的聪明,怎么可能被人设计落水?  蔺云婉看着齐令珩失态的那样子,也猜到他匆忙跑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相视一笑。  蔺云婉轻轻抿唇,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既然来都来了……  那又何必再大费周章促成他们的婚事?  眼前就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云娇,你怎么样了?”  蔺云婉快步走过去关心林云娇。  林云娇正是受惊吓,没有缓过劲儿的时候,她听到蔺云婉的声音,用力一推,大吼道:“滚开!”  “啊”  蔺云婉落水了!  林云娇傻眼了,她没想把云婉推进水里啊。  她站在岸边,愣愣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想笑。  落水好啊,不能她一个人落水丢人不是吗?  文海也吓到了,呵斥林云娇:“你、你你怎么能把你姐姐推进水里!”  “会死人的!”  林云娇瞪他一眼:“要你管!你给我站住!我不准你救她!”  他还想碰两个女子的身子,想得美。  文海犹豫着看向文母。  文母更傻眼,这、这怎么两个都落水了,她儿子难道要把一对姐妹花都娶了?  “噗通”  一道人影落入水中,荷花池面,带着荷香的池水飞溅。  “这是谁啊?”  林云娇呆呆地看着跳入水中的男子,都忘了自己一身的水,湿漉漉的衣服还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少女的曲线。  林大老爷和林华彬兄弟两个也跟了过来,惊慌失措大喊着:“王爷!王爷!王爷!”  林云娇和文海、文母齐齐回头,看到林府两个大老爷都出现了,吓得魂飞魄散。  林云娇更是不知道往哪里躲,她身上衣服还是湿的!  “文海。快、快把王爷拉上来!”  林华彬惊惶地吩咐。  林大老爷顾不得那么多了,亲自下水去捞人。林华彬也怕桓王在林府出事,帮着一起拉齐令珩上岸。  “二小姐就在那边。”  林云娇丫鬟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过来,哭哭啼啼地和管事妈妈们说话。  一大群的人涌现在荷花池边。  齐令珩抱着蔺云婉从水里出来。  阿福从人群里钻出来,赶紧送上齐令珩的衣裳,给他套在外面。  齐令珩却把衣服盖在了蔺云婉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拢在怀中,不让人看到半点不该看的。  他冷眼看着林大老爷,沉声吩咐:“清场。本王和林姑娘要去更衣。”  林大老爷jsg拖着湿了的下半身,呆呆地点头:“是,是,是。”  出了这么大的事,早惊动了林老夫人。  大太太赶过来处置事情,准备客房和衣裳、热水。  林云娇也跟着去了,但她已经忘了自己落水的事,满脑子都只记得她父亲称呼那个年轻矜贵的男子王爷。  “桓王,他是桓王,竟然是桓王!”  “这么说,桓王救了……我的嫡长姐?”  林云娇彻底哑巴了。第189章 安顿  第189章  “都安顿好了?”  林老夫人双手死死地攥着一串佛珠。  林府几个当家做主的老爷太太,都站在她眼前了。  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出来。  大太太先回的话:“回老夫人,都安顿好了。”  林大老爷特别地说:“王爷已经在沐浴更衣了,已经去请江潜的府医来了。”  林老夫人的心还提在嗓子眼儿。  她睁开眼问大儿子:“王爷瞧着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  林大老爷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说:“王爷捞了云婉就上来了,没什么事。水都没呛着。”  “那就太好了。”  林老夫人松了一大口气,她眼神忽然凌厉:“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把王爷带到荷花池边干什么?!”  她瞪着两个儿子说:“王爷要是真在我们家出了点意外,你们两个担当的起吗?!”  这次的意外,实在惊心动魄,她老人家都吓得不轻。  林大老爷作揖道:“母亲,是儿子的错。”  林华彬也只好低头说:“……母亲,是儿子们粗疏了。”  凡嬷嬷过去给林老夫人顺气,小声道:“可不怪两位老爷,是王爷自己要赶去救人的。”  林老夫人才看着两个儿子,她只问长子:“王爷自己跑过去的?”  林大老爷点头说:“荷花池有人喊叫,王爷就过去了。我和二弟想拦都来不及。”  林老夫人看向凡嬷嬷。  王爷乃是至尊之躯,怎么会莽撞地跑去救人?  这可说不通。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  林府前院和后院的花厅,都还十分的热闹。  林大夫人道:“老夫人,这前院和后院的客人都还等着……”  “你急什么。”  林老夫人道:“满院的客人加起来,也没有王爷要紧。”  “先等王爷更衣完了再说。”  林大夫人低头道:“是。”  心里却还在为另一件事焦心。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林府两个姑娘都落水了,王爷和郑氏的外甥分别救了她们,姑娘的清白可就没有了!  但是老夫人都不提,谁都不敢提。  林华彬脸色阴沉,在屋子里踱步。  郑氏赶来了,面无血色地闯了进来,都没向老夫人请安,就抓住林华彬问:“我听说,我们家两个姑娘都落水了?!”  她和文母商量的,明明是把云婉推进水里就行了啊。  怎么两个都落水了!  林华彬一脸的晦气:“……是的。”  “我、我听说王爷也跳下水救人了?”  “是!”  郑氏张了张唇,颤声问:“那、那王爷救的是云娇还是……还是 ……”  “是云婉。”  林华彬低声说。  郑氏眼前一黑,差点晕了。  林华彬扶着她,皱眉道:“你……你真是!你来添什么乱。”  郑氏哭着道:“怎、怎么是云婉?怎么会是她?”  这下全完了!  林老夫人冷眼扫过去,问道:“怎么不能是云婉?”  郑氏抬头,才发现老太太这里气氛十分低沉,她好像说错话了。  林华彬催她:“还不给老夫人请安?”  郑氏抹了眼泪,起来福身:“请老夫人安。”  她的腿还是软的,半靠在林华彬身上。  林华彬也是怕她摔了出丑,向老太太求饶。  林老夫人冷脸道:“坐下吧。”  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她问大儿媳妇:“园子里怎么没有值守的婆子?就算是姑娘落水,也轮不到两个男人去救。”  大夫人懊悔又忐忑:“……前后院人手不够,我把花园里的婆子也调出去用,但也只空了那么片刻,就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她们送完了东西,立刻就要回去的。”  “是儿媳妇的错,不知道就那么会儿功夫,还真就出岔子了!”  大太太眼看要跪下,凡嬷嬷连忙去拦:“大太太这是干什么!您是林府宗妇,即便有做的不好的,也有老夫人教您。可不能跪。”  这一跪,脸都没了。  大太太哭的满脸是泪。  当家这么多年,她什么时候出过这么大的差错?  郑氏在旁边低了头,故意揉捏自己的眉心,看都不敢看林老夫人和大太太。  ……不知道老妖婆有没有在看她。  林老夫人淡淡地收回目光,和大儿媳妇说:“后院还有客人,你快重新梳洗了去吧,这里有我。”  大太太也是经过风浪的人,虽然头上钗环乱了,很快就打起精神说:“儿媳妇告退。”  带着心腹就去梳洗换衣服,先招待今天过来吃满月酒的客人。  没过多久,齐令珩沐浴了从客房出来。  林大老爷和林华彬兄弟二人,都在外面候着。  齐令珩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和林大老爷说:“你嫡孙的满月酒本王还没喝,不请本王去喝酒吗?”  林大老爷惶恐地说:“请。王爷这边请。”  带着齐令珩去前院十分清净的一间院子,王爷当然不会和一般人同座,在座都是够得上和王爷说话的人。  直到酒席散了,齐令珩还去给林老夫人请了个安。  他有些醉了,所以很快就离开了。  林大老爷和林华彬送完王爷回来,都是一脸愁苦。  “王爷从头到尾可都是没有提过救人的事……”  大老爷叹气道:“母亲,您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林老夫人捏着佛珠说:“我也说不准。”  林华彬着急地道:“母亲,您刚才就没有问一问王爷?”  “王爷已经醉了。我怎么问?万一王爷当时答应了, 回头说是醉言,林府怎么办?云婉怎么办?”  林老夫人没好气道:“姑娘失节是小,处置的方法多了去了。得罪了王爷,你们的官途就走到头了!”  林大老爷心里担心的厉害。  林华彬胡子也发抖:“母亲,那您的意思是……把云婉她……送到尼姑庵去?”  林老夫人十分镇定:“不急。王爷醉了,明日王爷也该清醒了。”  “王爷既然救了你的女儿,你上门道谢也是应该的。”  “先谢了王爷,要是王爷没有纳妾的意思……”  林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府里那么多姑娘,也就嫡长孙女和云婉是她最中意的,她们两个都很聪明沉稳,天生做一府宗妇的料子。  “那就送到庵里去吧。”  林华彬没敢答应。  这要真是他的女儿也就罢了,那可是赵敬易的女儿。  他还是先和赵敬易说吧!  “说不定王爷就是知道那是他表妹,才跳水救下她。”  “那事情就好办了。”  “云婉给桓王做个妾室,似乎也不算亏待她。”  赵敬易不会生气吧。  林华彬独自回府的路上就想通了,只是很惋惜:“怎么不是文海呢……”  要是文海救了云婉,桓王救了云娇,那不就完美了!第190章 怎么嫁  第190章  “太太怎么不在院子里?”  林华彬一回来,看到上房空空如也,脑袋都大了。  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郑氏回来之后不待在院子里,到处跑什么?  丫鬟说:“太太去文姨太太的院子的里了。”  既然是在文海母亲住的院子里,他一个姐夫就不方便过去了。  林华彬挑帘子进去,吩咐丫鬟:“去催太太回来。”  丫鬟屈膝:“是。”  院子里十分的冷清,范妈妈不在了,小丫鬟们也怕受到牵连,能不出面的都不出面了。  郑氏还在和文母吵架。  这是她的家,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郑氏掐着文母的脖子,丫鬟都不敢拉开她。  她目眦欲裂:“你!你怎么敢把我的女儿推进水里!”  文母挣扎着说:“表姐,冤枉啊!不信你去问范妈妈,真不是我!”  “云娇自己就滑进去了,我本来……咳咳……想救她,我自己也跌倒了。”  人都翻白眼儿了。  再掐下去,那可真要出人命了。  丫鬟才上手拉开郑氏:“太太,您有话好好说。姨太太喘不过气了!”  郑氏也累了。  她平常都不做什么力气活儿的,这会儿手都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怨恨地看着文母。  文母头发乱糟糟的,她也从床上爬起来,喘着气哭道:“表姐。真不怪我……文海那孩子也是心善,看到云娇落水,怕她淹死才跳下去救人啊。”  “表姐你要是怪我家文海不该救云娇,我们……”  “我们这就走。”  “不打扰表姐和表姐夫了。”  文母作势站起来,去收拾行李。  郑氏看她那样子就头疼,没好气道:“你给停下!”  她无可奈何地说:“你敢走试试!”  文母转过身,可怜巴巴地看着郑氏,呜呜哭道:“表姐,那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郑氏jsg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我信你!你算计了我的娇儿,你还在这儿给我卖惨!”  郑氏十分的心痛。  “现在府里的人都知道云娇和云婉落水被人救了,你要是这时候把文海带走了……”  她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文母看了看郑氏,小声地说:“二小姐出身高贵,嫁我家文海那是委屈了。”  委屈个屁。  她儿子十多岁就中了秀才!以后说不得就要拜相入阁,娶这么个刁蛮的小姐,才是委屈她儿子了!  文母见郑氏眼神不对,又改口说:“……我家文海当然配不上二小姐。不过林府家大业大,想再给二小姐找个良配也不是难事。大不了放低些身段就是了。”  说得倒是容易!良配有那么好找吗?  郑氏气得肝火大旺。  林华彬派来的丫鬟在外面高声喊着:“太太,老爷请您回去。”  郑氏头疼得厉害,回头冲外面吼:“和老爷说,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是。”  丫鬟走了。  郑氏也累了,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才起身冷冷地瞪着文母:“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你和文海要是敢离开林府半步,看我不扒了你们的俩的皮!”  文母当下十分温顺:“表姐你放心,你不让我走,我是不会走的。”  明明是很听话的样子,郑氏却觉得十分恶心。  她扭头带着丫鬟走了。  文母冷笑着:“还敢在我面前摆款儿。等嫁到我们文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母女!”  她喊丫鬟进来:“快把这里面收拾了啊,都是在林府吃闲饭啊?”  丫头们跑着进来。  文母心里很高兴,过不了多久,这些丫鬟就要叫她一声“老夫人”了吧!  “女子名节比命还重要!”  郑氏想起文母说的话,心如刀割。  “云娇是别想再嫁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就是嫁到那等读书有出息的穷秀才举人家里,人家说不定还要挑剔云娇不贞不洁了!”  “还良配……哪里来的良配!”  “我的娇儿怎么受得了?”  这么一想,郑氏也不急着回去见林华彬了,和丫鬟说:“先去二小姐那里瞧瞧。”  虽说派了兆妈妈和丫鬟去守着了,还不知女儿怎么的要死要活。  “兆妈妈,娇儿怎么样了?”  郑氏赶过去,先找兆妈妈问话。她的心像是架在火上烤。  兆妈妈脸色平静:“太太放心,二小姐没什么事。就是呛水难受。”  又说:“大夫也来看过了,身子也没什么事。”  郑氏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怎么会这样呢?  自己女儿的性格,她是最清楚的了,云娇怎么不闹了?  “娇儿。”  郑氏赶进去看,林云娇正在用饭,已经吃了半碗。  “娘。”  林云娇放下碗。  郑氏笑着说:“怎么不吃了?要是饿了,就再吃点。”  林云娇放下碗筷下榻,说:“我不吃了。没胃口。”  郑氏看着碗里的饭……也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  她又不忍心说重话,坐过去抱着女儿就哭。  “都怪娘。”  “怪您什么?”  林云娇还以为自己落水是意外。  郑氏哪里敢说实话?  她擦了眼泪道:“……怪娘没把你带在身边,没让人看好你。”  林云娇却善解人意地说:“娘,那不是意外嘛。谁都不想的。”  郑氏觉得古怪,但是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紧紧抱着林云娇,温柔地安慰她:“你放心。我和你爹都不会把你就那么……低嫁给一个穷秀才!”  林云娇咬了咬唇。  “娘,可是,可是文海表哥救了我。我都……再嫁给别人,能行吗?”  郑氏动了大气:“怎么不行!你可是林府的嫡小姐!”  林云娇忽然问:“那姐姐呢?王爷救了她,她会不会嫁给王爷啊?”  这可说到郑氏的心窝上。  她讥笑道:“想得美!王爷是什么身份?她嫁过去,她配吗?做个妾室都便宜她了。”  林云娇眨眨眼:“可是她给王爷做妾室,身份也不低啊。桓王爷的妾室那也是侧妃。以后咱们要是见了她,是不是还要给她请安啊?”  她嘟哝道:“我才不想给她请安!”  郑氏道:“你放一百个心!王爷瞧不上她。你爹不是说了吗,王爷都要娶妻了,哪儿能这么快又纳妾?”  林云娇就问了:“那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失了贞洁的女子你没听说过?送到尼姑庵里,青灯古佛的过一生。或者勒死了事。”  郑氏越说越高兴。  这可不怪她,她原本是想给继女找门好婚事,谁让继女自己没福气。  “这样啊……”  “娘,那我嫁给文海表哥,也不是不可以。”  林云娇一脸天真地看着郑氏。  郑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女儿问:“你刚才说什么?”  “反正她是死定了。”林云娇娇羞笑着:“女儿才不要和她过一样的日子,嫁给文海表哥”  “你给我住口!”  郑氏给了林云娇一耳光。  林云娇愣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郑氏,大哭了起来。第191章 正妃  第191章  “给我把门看好了!”  “从今天开始,二小姐要是敢迈出院子门一步,你们这院子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打死或发卖!”  郑氏动了大怒,从里面出来就发了一通火。  兆妈妈都吓到了,走过去问:“太太,怎么了?”  郑氏喘着气道:“兆妈妈。我刚说的话,你听清楚了?”  兆妈妈茫然点头:“听清楚了。”  郑氏也不多说,只道:“你照着办就是了。范妈妈病了,娇儿就先交给你了。”  兆妈妈:“……是。”  也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现在她是二房里唯一可以主事的管事妈妈了。  郑氏回了院子,和林华彬也是大吵一架。  郑氏是不情愿女儿嫁给文海,更不敢提林云娇也愿意嫁给文海的说辞。  林华彬本来就看不上文海。  “事到如今,云娇不嫁还能怎么办?你不要名声,我林府其他的人还要脸!”  他指着郑氏说:“还不都是你,引狼入室!”  “他们两个扫把星要是不来,我的娇儿也不会出这种事了!”  “要不是扶文海的母亲,娇儿怎么会落水?哪个婆子救不了娇儿,偏要他文海去救!”  林华彬恨不得撕了文海母子。  “他们母子要是没有一点算计,我才不信!”  他怒拂袖子,在屋子里踱步。  郑氏大气不敢出。  丈夫要是知道,事情都是她谋划的……  她就趴在桌子上低声抽泣。  “怎么会这样……”  她害了自己的女儿啊!  林华彬还不知道郑氏的想法,反而过去安慰她:“好了。都怪文母他们母子,和你又没有关系。我虽然怨他们,又不是要怪你。”  “云娇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是你的掌上明珠。我知你疼她不比我少。”  郑氏越发的心虚。  “老爷……”  “先洗漱了睡吧。明天我和大哥还要去一趟桓王府。”  还不知道桓王是什么意思,林华彬心里烦得很。  郑氏只能先听丈夫的。  但是这一夜,夫妻俩谁也没有睡着。  只有蔺云婉睡得香。  惜若给她放下帐子,笑道:“姑娘可以安心睡了,最迟明天,就要有好消息了。”  要不是怕答应的太快,林府的人怀疑。  王爷巴不得今天就把婚事定下来吧!  “你也早点休息。”  蔺云婉淡淡地道:“以后这林府的事,就更多了。”  从养在乡下的嫡女,一朝变成桓王正妃,林华彬夫妇,还不得吓破胆儿?  翌日。  林华彬先赶去林老夫人院子里,和林大老爷碰面。  也是在林老夫人跟前一起商量出个统一的口径。  “母亲,您看这么说行吗?”  林华彬想了彻夜,才想到一番不怎么冒犯,还十分委婉地能表达林府想法的说辞。  林老夫人听了半天,闭着眼想了想,道:“就这么说吧。”  她叮嘱林华彬:“其他的话,就让你大哥来说。他比你稳重,遇到意外的事情,也不容易犯错。”  林华彬心里不痛快。  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不如大哥吗?  昨天王爷落水,大哥不也是吓坏了?  不过他已经忘记,林大老爷当时就果决地下水去捞桓王了。  “好了,早去早回吧。”  林老夫人打发他们。  “是。”  兄弟两个异口同声,带着十分厚重的谢礼去了桓王府。  凡嬷嬷等人走了,才说:“我看二老爷那样子,还不知道昨天的事,是二太太动的手脚。”  “我也看出来了。”  林老夫人道:“他要是知道了,就不敢这么坦然地过来了。”  凡嬷嬷摇摇头,不赞同地说:“二太太瞒得好!”  林老夫人目光冷厉,拍了拍桌子:“她的胆子也是太大了!”  “老夫人,您打算怎么处置二太太?”  林老夫人冷笑:“先不着急,看看王爷怎么说。”  “要是现在就处置了郑氏,一旦传出去,外面的人都知道是我们林府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府被人骂不是最要紧的,王爷要是疑心林府故意算计他,那林家可jsg就有好果子吃了。”  凡嬷嬷想了想,正是这个道理。  “那等两个姑娘婚事都落定了再说。”  林老夫人却叹了口气:“我和你说实话,我心里是真没底。”  凡嬷嬷坐下问:“两个姑娘的婚事,您想怎么样办呢?”  “云娇的婚事不打紧。嫁给她亲娘的外甥也不算委屈她。好坏都怪不了别人,都是她娘造的孽。”  “我就怕王爷不要云婉。”  凡嬷嬷不这么想,她宽慰老太太:“王爷要是看不中姑娘,也就不会去救了。”  林老夫人顿了顿,冷静地道:“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王爷为什么要救云婉?真是无意救的?”  “你真没发现吗,这丫头学东西太快了!”  凡嬷嬷不说话了。  像这样的天赋异禀,她也是头一次见。  林老夫人道:“你有机会好好留心她。”  凡嬷嬷想了想,轻声说:“我知道了。”  也不用去找别人,林府二房的兆妈妈她很熟悉,就去找了她先打听林云娇的事情。  凡嬷嬷说:“老太太担心得饭都吃不下。”  兆妈妈心里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不是一个两个姑娘的名声,是全府女眷的声誉问题。  她说:“……二小姐现在很乖。二太太看得也紧,您宽宽老太太的心,老爷太太肯定会好好处置的。”  凡嬷嬷就问蔺云婉的事情:“大小姐平常,是不是都在碧溪堂里一门心思学习?”  兆妈妈笑道:“是啊!”  她是个轻易看不起人的妈妈,但是大小姐她真的没话说。  “大小姐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写。到现在啊,已经知书达理,不光读书认字,连琴都会弹了。我可真是佩服。”  “嬷嬷,您是不知道。大小姐平常用的笔啊纸的,比老爷用的还多!”  凡嬷嬷便问:“你这里有没有大小姐用完不要的废纸?我想看看大小姐从前写的东西。”  “哦,有的。”  兆妈妈想起来了:“以前大小姐让府里人帮忙买香料,写过几个字。”  和银钱有关的东西,那都是有记录的。  凡嬷嬷看了一眼那字迹,不动声色折起来,还和兆妈妈说:“我想让大小姐再精进一些,要是还有大小姐写的不怎么好的旧纸,你就拿来给我吧。”  “这没问题。”  老夫人面前的人,兆妈妈还是要买账的,只不过凡嬷嬷走了,她却纳闷了。  “直接找大小姐要不就是了?怎么让我偷着找呢?”  但兆妈妈还是决定给凡嬷嬷这个面子。  凡嬷嬷回到林老夫人院子里,本来想说这张纸上字迹的事情,没有想到两个老爷已经回来了。  里面动静大得吓人。  好像是谁打碎了一只杯盏,声音十分清脆,听着像是老太太常用的那套青花瓷茶具,那可是老太太的心头好!  “你再说一遍!”  林老夫人不可置信地问两个儿子。  林华彬是不会说话了,林大老爷道:“母亲,王爷说,说要娶云婉为正妃,不日就来提亲下聘。”  凡嬷嬷也呆呆地站在外面了。第192章 发现了  第192章  “王爷亲口说要娶云婉为……正妃?”  林老夫人不敢信,手里的杯子掉地上去了。  凡嬷嬷听到的就是这一声脆响。  她悄悄地走进去,林老夫人看到她了,瞥了一眼,继续和两个儿子说话。  凡嬷嬷就静静地坐在旁边,其实连她也惊呆了。  半个时辰后,林府两兄弟离开了。  林老夫人才渐渐回过神,她闭着眼问凡嬷嬷:“你怎么看?”  凡嬷嬷拿出袖子里藏着的那一张纸,说:“您先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  凡嬷嬷:“大小姐刚进府里的时候写的字。”  林老夫人看了半天,也觉得不对了。  她迟疑道:“这不像是不会写字的人。”  凡嬷嬷笑了:“会写和不会写的人,写出来的字总之是不一样的,大小姐这很有可能用左手写的。”  别人看不出来,她精于书法,细看就能看出不同的地方了。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  她又拿着那张纸,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合上纸张,淡淡地问道:“你觉得是云婉……还是老二瞒着我?”  凡嬷嬷想了想,道:“大小姐没有这个本事,而且二老爷府里有什么可图的?您还是问问二老爷吧!”  “问他?他那么容易就和我说实话,那就不是我儿子了!”  林老夫人心里有了想法:“你再找点东西出来,这个不能算。”  她冷冷地道:“铁证如山,我看他还想怎么说。”  凡嬷嬷也是这么想的,质问也要有可靠的证据。  “老夫人,现在王爷想娶大小姐,恐怕又是个麻烦事。”  凡嬷嬷说:“林府可没有拒绝桓王的资格。大小姐要身世不清白,林府也少不了麻烦。”  林老夫人捻着佛珠,冷静地说:“先等等看。桓王府也不会真的一上来就提亲下聘的。”  “桓王是除太子之外唯一的嫡出,说不得以后就是王储。那桓王妃就是……”  她顿了顿:“王妃将来就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宫里挑人的时候,不会含糊的。”  凡嬷嬷点头:“听说帝后派了一位姓王的嬷嬷过来,想必相看桓王妃,就是她来掌眼了。”  “说不得后日就来了,也是件棘手的事。”  林老夫人就道:“得让大太太提前准备着。”  两人猜想的不错,第二天桓王府就下了帖子,王嬷嬷明日过来。  林府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家里要出个王妃了,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布置宴客之处。  大夫人生怕再出事,亲自盯着灶上和值班的婆子丫鬟们。  二房那边也忙活起来。  凡嬷嬷过来和郑氏说:“王嬷嬷虽然说是过来拜见老夫人的,但也是为了见大小姐。二太太可得把大小姐体面地带过去,别让人看了笑话。”  林老夫人怕郑氏又动歪心思,特意让凡嬷嬷过来传话。  郑氏昨天一整晚都没睡着。  丈夫居然说,那死丫头要当桓王正妃了!  “怎么可能!老爷您是不是听错了?”  郑氏问了林华彬一整夜。  林华彬也想不明白,因为他看桓王的样子,完全不知道云婉是赵敬易私生女的事,无论他怎么暗示,桓王都毫无反应。  说明桓王就是自己想娶云婉。  他也问王爷,到底为了什么要娶云婉为妃,难道真因为姑娘家的名节?  “王爷如此娶妃,会不会太……草率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张嘴就实话实说了。  齐令珩却沉了脸:“林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林华彬已经吓坏了。  林大老爷站出来说:“王爷,愚弟只是觉得小侄女配不上王爷,没有别的意思。”  齐令珩脸色才好起来:“听闻林家的小姐正跟着老王妃身边的凡嬷嬷学习,知书达理又通晓音律。怎么不堪为妃?林大人也不必看轻了自家的侄女。”  “王爷说的是。”  林大老爷就给弟弟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不要再多嘴了。  兄弟俩走之后,心照不宣的觉得,王爷怕不是看中了云婉的美貌。  林华彬回来也和郑氏这么说的,他十分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郑氏更睡不着了。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睡不好了!  “老爷,王爷救的要是我家娇儿娇儿长得也美啊!那当王妃的岂不就是咱们的女儿了!”  林华彬心里也很堵,脑子也乱,不想理她。  郑氏生熬了一个晚上,现在见凡嬷嬷的时候,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她心里嫉恨极了,但她名义上是嫡母,带嫡女去相看,是她该做的事情。  就掐着手掌心和凡嬷嬷说:“您让老夫人放心,我明天会带着云婉盛装过去的,绝不会让林府丢脸。”  凡嬷嬷道:“也不用盛装,端庄些就行了。”  “宫里来的人,未必讲究奢华,端庄贤淑才是第一个要看的。”  郑氏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直到凡嬷嬷走了,她还精神恍惚,不知道怎么会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是我害了云娇……”  “是我帮了云婉?”  丫鬟进来说:“太太,范妈妈醒了。”  郑氏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问,就道:“她要是好了,快让过来见我!”  她还没有问清楚,明明去接文海母亲的是云婉,怎么会变成她的娇儿了?  一点小小的原因,却害得她的娇儿和云婉,从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凭什么!  凡嬷嬷出林华彬宅院的时候,兆妈妈追了过来。  “凡嬷嬷,这是大小姐以前练字,没烧干净的纸。”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您拿去看看。”  宣纸早就烧成了灰烬,只剩一个泛黄的角,但正好有一个半的字。  凡嬷嬷接手一看,先不说什么,只问兆妈妈:“这是大小姐房里的,没弄错?”  “没有。”  兆妈妈就说:“大小姐房里的纸灰最多了,丫头常常要去收拾,我都认得那装灰的铜盆,错不了。”  她本来不想说的,还是忍不住道:“……像这种鬼画符啊,也jsg只有大小姐会写。老爷都不写的。”  这可不是鬼画符。  凡嬷嬷也不和不懂的人说太多,她十分客气地道:“多谢了。”  带着那一点点烧黄的纸,回去找林老夫人。  “您看看,这是什么。”  尽管只有一个半字,林老夫人还是认出来了,她紧紧地捏着纸的一角,咬牙说:“这可不是一个乡下丫头能写出来的东西。”第193章 相看  第193章  “大小姐,明天王嬷嬷过来,您可要好好梳妆去见客。”  兆妈妈笑眯眯送了好几套衣服过来,还有崭新的头面,都是江潜时下最流行的样式。  她还很耐心地说:“大小姐,这一支点翠步摇是最华贵的。是老爷做主送过来的。”  惜若上前去打趣兆妈妈:“您以前可不会说这么细致的。”  兆妈妈讪讪一笑。  谁不是看人下菜碟儿呢!  不过她也不在乎惜若的打趣,就这么两天的时间,整个江潜都传开了,林府二房大小姐要当桓王妃了!  就连她都跟着沾光。  这点玩笑算什么?  “你退下吧。”  蔺云婉声音淡淡的,这几天过来的人太多了。大房三房的妹妹嫂子们,抱着孩子上门,还有西林府里的太太奶奶也说要来看她。  她已经觉得累了。  兆妈妈恭敬地道:“老奴先下去了,大小姐有什么吩咐,随时和老奴说。”  惜若笑了笑。  翠沁也抿了抿唇角,等人走了才低声道:“从没见过兆妈妈这么……”  “这么狗腿子。”  惜若道。  两个丫鬟笑了起来,蔺云婉也淡笑着,这种人多了,她早就见够了。  “替我试试衣服和妆容。”  蔺云婉起来坐到铜镜前。  “明天王嬷嬷要过来,不能出差错。”  那是帝后的心腹。  虽然齐令珩跟她说,就当做她是第一次待嫁的姑娘就行了,不用太担心,但她还是想做的更好一点。  她不想总是他一个人在操心这些事。  翌日。  蔺云婉清早过去给林老夫人请安,除了大太太和三太太,也没有别的人了。  “老夫人。”  蔺云婉和郑氏一起过去请安,郑氏脸色恹恹的,一下子就老了五岁。  林老夫人不耐烦看郑氏这样,十分冷淡地说:“你坐后面去吧。”  转头就冲蔺云婉笑:“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蔺云婉点头坐了过去。  王嬷嬷来的很早,她们这里才坐定,王嬷嬷就来了。  凡嬷嬷亲自去接的王嬷嬷。  两个人都在皇室主子身边伺候过,有很多话说,一路走来,有说有笑。  进了厅里,连林老夫人也起身迎接王嬷嬷。  “老太太可别这么客气,您年纪大了,快坐吧!”  一番客气之后,王嬷嬷就和林老夫人同座了。  蔺云婉退到大太太身边。  王嬷嬷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满厅里只有一个年轻姑娘,想也知道,那就是二房的嫡长女林云婉。  说了一会儿话,王嬷嬷见蔺云婉举止还算端庄,才主动问起来:“姑娘几年多大了?”  林老夫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生母去的早,身子又不好,听人说养在乡下身体结实,就养在乡下了。”  “为了身子耽误了婚事,今年有十八了。”  王嬷嬷淡淡一笑:“那可不小了。”  林老夫人笑而不语。  这些事都是传开了的,王嬷嬷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要亲眼看看林府的态度罢了。  凡嬷嬷也过来凑趣:“大小姐是个聪明的,我闲着也是闲着,教了她几天读书识字,女工音律。”  王嬷嬷笑:“记得燕王妃最喜欢听琴了。您调教出来的,琴艺必然不差。”  林老夫人就说:“嬷嬷要是不嫌弃,就让云婉谈一曲。琴都是现成的。”  王嬷嬷正是想听一听,笑道:“那就累一累姑娘吧!”  凡嬷嬷带着蔺云婉去了隔壁屋里。  她拍了拍蔺云婉的肩膀,低声道:“姑娘可别藏拙,能弹多好就多好。”  蔺云婉看了凡嬷嬷一眼。  还没看出什么,凡嬷嬷为了避嫌,已经出去了。  她坐在琴前,抚了一首名曲。  她的琴技不算高超,不过还算入耳。  “老夫人,嬷嬷。”  蔺云婉出去之后,又坐在了大太太身边。  王嬷嬷似乎很满意,笑着道:“闻弦歌而知雅意,我是听出来姑娘琴声里的雅意了。”  林老夫人笑了笑。  这已经算个不错的评价了。  王嬷嬷在和林老夫人、大太太聊天的时候,也会和蔺云婉说上几句话。  半日功夫下来,两边相谈甚欢。  只有郑氏浑身就跟长满了虱子一样,十分难受。  她明明是嫡母,却是这场相看里面最无足轻重的人!王嬷嬷就像是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  “打扰久了,老太太,我就先告辞了。”  王嬷嬷起身想走了。  林老夫人客气挽留着,王嬷嬷又是推辞,老太太就只能和凡嬷嬷一起,带着三个儿媳妇一起去送王嬷嬷。  王嬷嬷走了,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倒不是心情不好,只是心思太重,实在笑不出来。  林老夫人和儿媳妇们说:“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她和凡嬷嬷一起回去,在路上就先讨论起来:“你看王嬷嬷是怎么个态度?”  凡嬷嬷思忖片刻,道:“王嬷嬷看起来还挺满意咱们姑娘的。”  “姑娘琴艺不精,但她这般出身……能弹成这样已是难得。我看王嬷嬷好像也很喜欢姑娘的谈吐,否则也不会坐到现在。”  林老夫人点头:“我和你一样的想法。”  她叹气道:“走吧,先回去看看云婉老二回来了没有?”  昨晚她就想见二儿子,但是林华彬不知去了哪里,就推到王嬷嬷之后再见二儿子。  “丫头说二老爷已经回了,王嬷嬷走了,二老爷也该来了。”  两个人说着,已经在院门口和林华彬撞个正着。  “母亲。”  林华彬作揖,要去扶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推开他,冷淡地问道:“昨晚去了哪里?”  “呃……”  当然去见赵敬易了!  但是林华彬不好说这个事,就道:“先进去再说吧。”  赵敬易比他还稀里糊涂,真不知道怎么当爹的!  这里面的情况,和老太太也是说不清楚的。  林老夫人冷冷看他一眼:“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让丫鬟关了院门,和林华彬关上门说话。  蔺云婉就在隔壁屋子里,两个房间只有一帘之隔。蔺云婉就知道,老夫人这是有意让她听到。  但是又不让她出去,一定是不想正面问她了。  她挑开帘子看到了林华彬,先看看他们要说什么吧。  只见林老夫人拿出一张小纸,林华彬看的眉头发皱。  蔺云婉心里有点不好的感觉。第194章 白送  第194章  “母亲,这是什么东西?”  林华彬一眼还没看出来。  林老夫人没好气道:“你认真看看。你读了十多年的书,这个你不会不认得。”  林华彬重新辨认。  他纳闷说:“这不是黄庭坚的《诸上座帖》吗?谁写的,怎么烧成这样了?”  这可是狂草中的极品。  他年轻的时候也仿写过,不过写的还不如这张烧毁了的纸上的出彩。  “你不知道吗?这是你女儿云婉写的。”  林老夫人冷眼看着二儿子。  林华彬愣了一下,半天不说话。  林老夫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吧,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云婉写的出来这种狂草,还用得上凡嬷嬷教什么?”  “她都能教凡嬷嬷了!”  “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华彬看着那张纸发呆,抬头问林老夫人:“母亲,这……这真是云婉写的?”  凡嬷嬷和他说:“是的。”  林华彬傻眼了。  他也太小看赵敬易的私生女了!  这、这都给她请的什么老师开蒙啊,怎么能教出这种学生!  “我……这……”  林华彬还是支支吾吾的。  他答应过赵敬易,谁都不说的。  林华彬低头道:“母亲,这个,我,我……我不是故意瞒着您。我也是怕云婉回府太高调,就让她不要太出头……”  “你还在骗我!”  林老夫人道:“我不是问你云婉为什么要藏拙,我是在问你,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林华彬沉默不语。  林老夫人缓缓地道:“你不说也不要紧。但我们林府是不可能让这样的姑娘嫁到王府里去。”  谁知道云婉曾经经历过什么事?  一个不好,连累的是整个林府。  林华彬害怕了,他蹙眉道:“母亲,王嬷嬷今天都来过了。您没有说,但是儿子看得出来,您应该觉得王嬷嬷是很满意云婉的。”  “这时候您说不让云婉嫁了……”  “由不得您说了算了。”  林老夫人淡淡道:“是吗。暴毙了的死人,王府要吗。”  林华彬吓得脸都白了。  他埋头说:“母亲。云婉是……是赵敬易的女儿。他不便接回府里养,就让我接到府里来养着。”  “什么?”  林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她的孙女从小遇到过隐士高人,学了一身的本事。比如二儿子jsg偷偷在外面对孙女做了什么,又怕郑氏知道,才不得不瞒着。  凡嬷嬷也是吓到了,扯着笑容问:“二老爷您糊涂了吧。这、姑娘怎么会是赵大人的女儿?”  “姑娘是先二太太生的,这大家都知道的呀!”  林老夫人心都寒了。  她顿了顿,才轻声地问:“云婉呢?云婉呢!”  她的孙女林云婉去了哪里?  “已经死了。”  林华彬低声说。  林老夫人和凡嬷嬷沉默了许久。  “所以你就让‘云婉’又活过来了?”林老夫人吐了一口闷气:“孩子葬哪里了?”  林华彬道:“还在那片山上。”  林老夫人咬牙道:“你是真敢啊!”  她抬手打了林华彬一巴掌。  毕竟儿子已经是个老爷了,老夫人并没有真的打到脸,打在他脖子上,擦着下巴打过去。  林华彬不敢看自己的母亲。  “你昨晚就是去见赵敬易了?云婉的婚事,他怎么说?”  林华彬道:“……他很高兴。没说什么。”  林老夫人哼了一声。  两个蠢货!  “既然她父亲已经做了主,事情你也做到这份上了,送佛送到西吧。”  林老夫人说:“你走吧。”  林华彬巴不得走,作揖告退。  蔺云婉挑帘子出来,跪在蒲团上:“老夫人,我……辜负您了。”  林老夫人再看她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她更温和,更慈祥了,扶着蔺云婉起来,温柔地道:“好孩子,这不怪你。是我的儿子不争气,没有良心而已。”  蔺云婉低着头。  心情十分复杂。  林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说:“王嬷嬷肯定很满意你的,安心待嫁吧。”  还说:“你来林府也是我们福气。好孩子,林府不会亏待你的。”  蔺云婉点了点头。  林老夫人还跟她说:“好孩子,姑娘家一定要有个好名声,你是要做王妃的人,以后你还是每天过来和凡嬷嬷学东西,出嫁之前能学多少学多少。”  再过来就不是真的让蔺云婉学什么,而是做样子给旁人看,以后到了王府,凡事有个说法。  “是。晚辈谢过老夫人。”  林老夫人真有点累了,就道:“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  蔺云婉告退走了。  林老夫人闭着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凡嬷嬷担心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林小姐她……也是个苦命的。您就别想了。”  “我不是在想这个。”  林老夫人放下手,目光十分凌厉:“你仔细想想,赵敬易像是会弄出私生女的人吗?赵家的家风允许他做这种事吗?”  凡嬷嬷想了想:“赵大人一向只喜欢走鸡斗狗。赵家也不会出这种丑事吧!就算有,赵夫人也不会容不下一个早晚要出嫁的姑娘。何必要送到咱们府里。”  林老夫人淡笑:“我就说无缘无故的,王爷怎么会救我们林家的姑娘。老二到现在还不知得罪了谁,这不是很清楚了吗。”  “从头到尾,这事就和赵敬易就没什么关系。”  凡嬷嬷惊呼:“是王爷!”  林老夫人平静地道:“你我都装作不知道就是。”  “王爷这是白送一个王妃到我林府。”  “我们把云婉厚嫁出去,以后林府就是桓王妃的娘家。有什么不合算的?”  她笑了笑,喝了口茶水。  凡嬷嬷问道:“二老爷也不说?”  林老夫人冷哼一声,态度很明白。  犯不着和蠢儿子说太多。  林老夫人跟凡嬷嬷道:“我得亲自去老大和老大媳妇说说,盯着点儿老二那边,别再想动歪心思。”  凡嬷嬷笑:“有大爷和大太太出手,您就不用担心了。”  林老夫人嗯了一声,想到自己的亲孙女,还是有点遗憾的。  “给那孩子也做场法事吧,以后想法子移到林家祖坟里去,我林府的孩子,不能做了孤魂野鬼。”  “阿弥陀佛。”  林老夫人闭眼捻了捻佛珠。  桓王府。  王嬷嬷回来之后,齐令珩和赵敬易夫妻俩都在了。  “嬷嬷,林府姑娘怎么样?”  赵夫人好奇地问。  王嬷嬷笑道:“很好。”  和凡嬷嬷想的一样。  王嬷嬷道:“我本来怕林姑娘从小没有母亲教养,总会有点不好。没想到知书达理,音律也是不错的。”  蔺云婉作为林府二房嫡女,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  赵敬易比谁都高兴:“那是不是可以请娘娘和皇上下旨了!”  王嬷嬷点头,赞同了国舅的想法。  齐令珩起来道:“辛苦嬷嬷了。”  也回书房,去给帝后写了一封信,吩咐阿福:“八百里加急送到宫内。”  阿福就问:“不和嬷嬷还有国舅爷的一起送吗?”  齐令珩摇头,淡淡一笑说:“父皇母后先看到我的信,再看嬷嬷和舅舅舅母的信,就会更满意云婉,更满意这门婚事。”第195章 纳采  第195章  “姑娘,您怎么了?”  蔺云婉从林老夫人那里回来之后,脸色有些不好。  惜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蔺云婉和惜若回了房里,关上门说话:“老爷实在是太……”  太蠢了!  老夫人不过是随便诈一诈林华彬,他就和盘托出。  一张烧毁的临帖而已,难道还不好编吗?  她淡淡地道:“老夫人知道我是赵大人的私生女了。”  惜若默了默。  蔺云婉道:“拿纸笔过来,这事要告诉王爷。”  惜若去拿东西,蔺云婉也捏了捏眉心,现在事情已经变得她无法预料了。  “姑娘,您别太担心。我看老夫人并不是个糊涂人。即便知道的再多,也不会随便说什么的。”  蔺云婉自己倒了清水进砚台,自己研墨。  “我虽不想声张我的身世,但我并非担心老夫人把我的事声张出去。”  惜若就不明白了:“那您在担心什么?”  蔺云婉淡淡道:“我住进林府,并不是什么难事。”  “赵大人送我进来,不过是欠了老爷一个人情。一座银楼,一间酒坊就足够还清了。”  “老夫人却比老爷老谋深算的多。她一旦猜到这是王爷的意思,那就是王爷和林氏一族的事情。”  意义就不一样了。  惜若懂了:“您是怕林氏族人以后挟恩图报?那……银楼酒坊这种银子上的东西,就不够还的了。”  蔺云婉就是这个意思。  “我倒也不是不想还情。林老夫人也是个有分寸的人。”  不然也不会立刻就对她更热情。  “不过林氏一族的人那么多,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  她曾是当家主母,习惯了深谋远虑。  蔺云婉无奈道:“还是老爷和太太这种人容易打交道。”  惜若想了想,说:“姑娘真会骂人。”  蔺云婉笑了笑。  给齐令珩去了一封信,蔺云婉就开始收拾自己的碧溪堂了。  她吩咐翠沁:“把收拾过我屋子里污秽东西的丫头婆子都找出来。”  “是。”  问了半个时辰,蔺云婉就确定那张纸是怎么流出去的了。  丫头也是无辜的,吓得要死,还在为自己辩解:“姑娘,奴婢就、就是和平常一样,把院子里所有的污秽东西送出去给人收拾……”  那时候蔺云婉和惜若出门了,翠沁还没过来。  东西到了后院统一处理的地方,都是兆妈妈在管的。  凡嬷嬷要那东西,兆妈妈就从灰堆里面扒拉出来,给了出去。  丫头都哭了。  蔺云婉温声说:“起来吧。我不是要责罚你。”  丫头擦了擦脸,还以为要受罚呢。  蔺云婉告诉翠沁:“以后管我的东西,就要像这样,没有我的吩咐,一张纸都不能流出去。”  翠沁很聪明,想了想, 就说:“奴婢明白。以后您房里的一根线,都要过了奴婢的眼睛才能离了这院子。”  蔺云婉点头,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  “碧溪堂很大,谁都难免有疏忽的地方。翠沁,你要学着去用丫头,管丫头。”  “要做到连你都不在的时候,院子里就和主子在的时候一样。”  以后她还要教翠沁怎么管事的。  翠沁还没学过这么复杂的东西,她点点头,默默地揣摩蔺云婉说的话。  蔺云婉却已经在想她和齐令珩的婚事了。  进了屋子,惜若问蔺云婉:“姑娘想把翠沁当陪嫁丫鬟带走?”  蔺云婉嗯了一声,说:“老太太都知道我的事了,我要是走的太干净,老太太和老爷心里会不舒服。我也不想做的这么绝情。”  “翠沁就很好,就带她吧。”  惜若也挺喜欢翠沁的,就道:“幸好您提前挑了翠沁,林府以后想塞人都不行了。”  蔺云婉笑了笑。  那也是不可能的,但凡有机会,林府怎么会不塞人?  不过这都是小事,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若是帝后同意王爷与我的婚事,亲王大婚……恐怕要回京城。”  蔺云婉心里开始忐忑。  她闭着眼,想起了母亲和弟弟的样子,她很想念他们。  但现在就去面对帝后,面对可能被认出来的风波,她还没有把握。  惜若知道她的担忧,轻声说:“不是有王爷在吗。”  蔺云婉笑jsg笑。  齐令珩都不怕,她怕什么。  以后做了夫妻,就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晾干了信,蔺云婉和惜若说:“这几天府里不太平,你过几天再送出去。”  “是。”  几天后,惜若天不亮就出门了。  虽然京城里还没有来消息,但是林府觉得蔺云婉出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私底下已经开始调度人手,空出银钱,为她的婚事做准备。  惜若送了信回来,笑着说:“除了门房婆子,都没人认出来我是碧溪堂的人。都匆匆忙忙的,顾不上看奴婢。”  她出门出的很顺利,还带来回来了齐令珩的一封信。  蔺云婉拆开一看,淡淡一笑。  王爷怎么是这么不正经的一个人。  问她着不着急嫁给他。  她着什么急?  正经事他却只说了短短一句,说他知晓了,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蔺云婉只是看信上的字迹,都能想到他云淡风轻,不把林府放在眼里样子。  “把我的绣绷拿过来。”  这几天她一直在抚琴的,惜若拿了绣绷过来就问:“您不弹琴了吗?”  蔺云婉穿针引线,无奈笑道:“王爷想要一个荷包。”  他说别的男子都有。  意思就是,他也得有。  “我都收他的私印了,也还他一件东西吧。”  也是拿他没办法了。  蔺云婉找了张平常做的多花样子,照着绣出来,做荷包的绣面。  八月初,京城里来人了。  朝廷里派了礼部的人,到林府来纳采。  婚事终于真正的定了下来,桓王娶妃,轰动了整个江潜。  外面到处都在传。  “林家的姑娘真是福大命大,落水被王爷救了,这就成了王妃了!”  “林家哪房姑娘啊?”  “二房的。”  至于二房有几个小姐,是哪位小姐,外面的人就不知道了。  林府热闹极了,郑氏却消瘦了一圈。  她气得脸色都差了很多,还在范妈妈继续斥骂:“这个贱人!她就是故意害娇儿!要不是她把娇儿骗过去,桓王要娶的就是我的娇儿了!”  范妈妈自从那一次落水之后,人就没什么精神了。  她不想得罪桓王妃。  太太骂什么,她听着就是了,也不插嘴了。  而且她隐约有个感觉,就算大小姐不是桓王妃,太太也斗不过大小姐的。  郑氏忽然站起来,咬牙道:“不行……她凭什么是桓王妃,我的娇儿也不能嫁给文海。一定是错了,她们应该反过来才对!”  真是疯魔了。  范妈妈劝道:“太太,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您就别……”  郑氏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继女要是想秋后算账,可不会找自己亲爹和林府的人,继女只会找她这个继母算账。  以后她和女儿还有好日子过吗!  “礼部的人什么时候过来问名?”  郑氏头疼,没有去林老夫人那边,但是这种消息,府里应该是传开了。  范妈妈也很关注这件事,全江潜的人都关注,她哪儿能不跟着上心呢?  她道:“太太,说是在中秋之后,十六的就过来问名。”  郑氏愣了愣:“这么急?”  亲王娶亲那都是很慢的。  范妈妈说:“可能日子今年八月十六日子好吧!”  郑氏想别的事情去了,喃喃道:“十六问名……”  问名就是礼部过来问准王妃的生母和生辰八字,如果被问名的人换成她的娇儿呢?到时候把娇儿的八字送过去。  想到这里,她自己眼皮子都一跳。  不管了,为了女儿,为了自己,一定要试一试的。  郑氏去找林华彬商议。第196章 问名  第196章  “我看你是疯了吧!”  林华彬一把推开郑氏,她是没有想到,妻子居然想得出这么荒唐的主意。  他怒道:“把云婉的生辰八字换成云娇的,亏你也敢说!”  “老夫人要是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郑氏心里也怕。  但是再怕,那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总比以后看着继女高嫁,担惊受怕一辈子好啊。  她也不来软磨了,冷哼一声道:“老爷,您也不想想,大小姐要是成了桓王妃,以后知道了苏家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办!”  “那么的多银子……府里可是拿不出来了。”  “我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您!”  这些年不止是她爱衣裳首饰,林华彬在密室里收藏的古玩字画,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林华彬愣了一下。  他气消了一些,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才说:“这个你不要担心,没事的。云婉再怎么样也是我的女儿,你又是她的嫡母,她不敢把你我怎么样。”  “别说是王妃,就是皇帝皇后那也要遵从孝道。”  “没道理一嫁到王府里,就拿生父嫡母开刀。”  他不敢跟郑氏说,苏家的银子和现在这个女儿根本就关系。  云婉根本动不了苏家的银子。  “可是老爷……”  “好了,不要再说了。”  郑氏有口难言,他当然不担心他自己了!  林华彬神色温和地道:“问名之后就要定日子了,日子一定,婚事也就快了。你是嫡母,拿出嫡母的派头来,别整天和云婉过不去。”  “她嫁的好,你也脸上有光不是吗?”  郑氏绞着帕子,眼睛都红了。  她一开口就哭了:“她是嫁的好了,可怜我的娇儿……”  提起这个,林华彬心里也很难受。  他抱着郑氏安慰:“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多想了。云婉的婚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快点把她厚嫁出去,再来好好操办娇儿的婚事吧。”  “操办?和谁操办?”  郑氏十分的不甘:“难道您已经想好了?”  林华彬默了默,说:“让云娇也嫁了吧。大不了……我以后好好提携文海。我看他也是个上进的孩子,说不定以后中了举人进士,也是前途无量的。”  总比绞了头发当姑子好。  “老爷!”  郑氏咬牙切齿,文海哪里配得上云娇啊!  “你呀,别哭哭啼啼了,这几天来的客人多,叫人看到了笑话。”  “大哥那里还有客,我先去陪大哥了。”  林华彬给郑氏擦了擦眼泪才离开。  他实在不想再和郑氏纠缠,老夫人说得对,送佛送到西算了,早日把云婉的婚事办好了算了。  郑氏仍是心有不甘。  她看着丈夫的背影,冷笑道:“说到底还是不疼娇儿。”  不过她最了解丈夫的性格了。  “不逼你一把是不行了……”  “我就想看,生米煮成熟饭了,你们还怎么说!”  郑氏去见林云娇。  兆妈妈守在外面,她走过去问:“二小姐最近怎么样?”  兆妈妈说:“好得很。就是吃的不多。”  但是和她平常闹腾的样子,那还是不一样的。  郑氏心里五味杂陈,她打发了丫头们,进去看林云娇。  林云娇正在屋子里摘花瓣,把刚刚长出来的菊花花瓣,一瓣瓣扯下来。  听到声音,她抬头看了一眼,本来想喊一声,气鼓鼓低下头,扔了手里的菊花,狠狠踩烂。  “您来干什么!”  她背对着郑氏。  上次她只是说可以嫁给文海表哥,娘就打了她一耳光。  从小到大,娘什么时候打过她啊。  而且文海表哥……也没有那么不堪吧!  “你给我坐下。”  郑氏很严肃,她很少这个样子。  林云娇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不情不愿地坐下。  “没时间了。娇儿,你的婚事娘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郑氏闭了闭眼,咬牙问:“娇儿,娘问你,你是真的想嫁给文海,还是愿意……”  “嫁给谁?”  林云娇一脸茫然,她又有点生气了:“都这个时候了,我愿不愿意还有什么用!”  “你愿不愿意嫁给王爷?”  郑氏说。  林云娇愣住了:“娘,您在说什么啊?王爷救的又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嫁给王爷。”  郑氏道:“你就别管了,你就说你想不想嫁?”  “想……吧。”  林云娇心里很别扭。  本来嫁给文海表哥没有什么,可是嫡姐却是嫁给了桓王,她就心有不甘了。  她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做王妃和秀才娘子,哪个更好呢?  “想就行了。”  郑氏起来说:“你给我好好待在院子里,该绣花就绣花,该读书就读书。不许再见文海他们母子!”  “我明天就把他们轰出去。”  “娘!”  林云娇有点心急。  她这几天也在打听府里的动静,不过兆妈妈看的严,打听不到什么。  但她还是知道,文海表哥一直住在林府。  现在她娘要赶走文海表哥,是想干什么?  郑氏按着她坐下。  “你给我记着,你要是不想永远都被云婉压一头,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走之前,她还是摸了摸女儿的脸颊,轻声嘱咐:“乖乖吃饭,瘦成这样,出嫁了也不好看。”  “娘……”  林云娇想追出去,但是郑氏一走,就让人把门给关了起来。  她心里很不安。  “娘要干什么?”  她以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却觉得未来很迷茫。  “文海表哥,都怪你!”  林云娇还想大闹一场,但是她犹豫了。  她自己都不jsg知道想闹出个什么结果。  “当桓王妃还是……嫁给文海表哥?”  她不知道。  八月十五,林府三房的人一起过中秋,赏月。  这次还请了西林府里的人过来,十分的热闹。  蔺云婉抚琴,和妹妹嫂子们一起作诗,很出风头,这也是老夫人和凡嬷嬷的意思。  她现在的名声太平庸了,出嫁之前,总得再出挑一点,才配得上桓王妃的身份。  所幸都不是难事。  中秋宴席散的很愉快。  第二天,礼部的人从江潜驿站里过来问名,也很顺利。  林老夫人晚上叫了蔺云婉过去用晚膳,她换了衣服去的时候,听到林华彬在里面和老夫人说:“母亲。云娇的婚事也是拖不得了,儿子想……想把她和云婉的婚事一起办了。”  林老夫人冷笑:“是你的主意,还是郑氏的主意?”  林华彬低头说:“是儿子和她一起商量的。我总不能把别人的女儿照顾的好好的,却亏待自己的女儿。”  林老夫人没给他面子:“你难道还亏待少了吗?”  那个都成孤魂野鬼了!  林华彬一脸愧色。  母子两个一直在言语交锋。  蔺云婉在外面等了会儿。  不知道郑氏和林华彬又打的什么主意,老夫人会不会同意。第197章 嫁妆单  第197章  “老夫人。”  蔺云婉进去给老太太请安。  林华彬看了蔺云婉一眼,他温和地笑了笑,因为心虚,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就跟老夫人作揖。  “母亲,儿子先告退了。”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等他一走,也不瞒着蔺云婉,和她说:“你家太太想让云娇和你同时出嫁。”  蔺云婉微微一笑。  “父母之命,太太和老爷想什么时候把云娇嫁出去,我就不能左右了。”  林老夫人就道:“你放心吧。我也知道你们家太太那个人……肯定不安好心的。”  蔺云婉笑了笑。  老夫人有些时候说话,还是真是直率。  就听她又说:“要是这回不让她如意,往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她既然想让云娇和你一起出嫁,那就嫁吧!”  看来老夫人已经看透郑氏想干什么了。  蔺云婉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林老夫人慈祥地笑着:“好孩子,安心的待嫁吧。”  还亲热地拍了拍蔺云婉的手背,在她走的时候,说:“礼部的人已经过来问完名,再就是等合了八字,下聘、定婚期了。聘礼一下,后面的事情就都快了。”  “以后有的你忙的,王嬷嬷还要过来教养你礼仪。凡嬷嬷这里,往后你有空就过来,没空别来了,别把自己累着。”  蔺云婉点点头。  林老夫人还一副仁慈心肠地说:“我看你身边就两个常常跟着的丫头,还有一个都不到及笄的年纪,也太小了点。我给你留心几个稳重的大丫头,这样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果然是要塞人的。  蔺云婉婉拒了:“老夫人,这两个丫鬟就很得用了,尤其是翠沁,年纪虽然小,却很稳重的。再多了我也管束不过来。”  其实老夫人挑的丫头,又哪里需要管束?  那都是调教好了的。  林老夫人也不强迫她,很和气地说:“就依着你。以后要是觉得丫头不够用,随时过来和我说。”  “多谢老夫人。”  蔺云婉陪着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天黑之后才回碧溪堂。  她在灯下做荷包。  翠沁进来点了好几盏灯。  惜若坐下来问:“姑娘,太太要把二小姐和您一起嫁出去,您不担心?”  蔺云婉手里的针线没有停下来。  “老太太心里有数,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淡淡一笑:“太太还斗不过老夫人。要不是投鼠忌器,老夫人当年也不会同意太太嫁进门吧。”  “现在就没有投鼠忌器一说了。”  林华彬和整个林氏一族比起来,哪个更重要,老太太心里有一杆很清晰的秤。  翠沁打了个哈切,但她怕蔺云婉看到了,努力忍着。  蔺云婉看见她眼里的水光,就说:“好了,你回去休息吧。看一天院子你也累了。”  翠沁十分不好意思。  惜若起来说:“翠沁妹妹,你快回去吧!晚上就换我伺候了。”  翠沁还不想走的,惜若却说:“明天你可早点来,我不想早起了。”  翠沁才干脆地说好。  惜若关上门,蔺云婉微微叹息,道:“我现在记挂的,只有林姑娘的事……”  几天之后,蔺云婉恰好听说了一件事。  “凡嬷嬷不在?”  她去找凡嬷嬷的时候,听到凡嬷嬷身边的小丫鬟说:“回姑娘,嬷嬷去还愿了。三四天之后才回来。”  蔺云婉也没说什么,和惜若一起回去了。  “凡嬷嬷怎么这个时候走了?”  惜若都觉得不对劲。  蔺云婉想了想,就说:“和凡嬷嬷在一起这么久,从没听说她单独去上香还愿的事情。”  “现在林府又是多事的时候,老夫人身体不怎么样,很多事大太太拿不定主意,都得凡嬷嬷帮忙撑着。”  “看来凡嬷嬷是替老夫人去办一件不得不办,又不能声张的事情了。”  惜若道:“是什么事?老夫人都不能让大太太知道吗?”  这可是林府的当家主母。  蔺云婉淡声说:“是我和林姑娘的事吧。”  惜若明白了。  过几天凡嬷嬷回来了,蔺云婉过去学琴,闻到了凡嬷嬷身上有一股味道,很浓烈的香火味。  从凡嬷嬷这里离开的时候,惜若就问:“嬷嬷身上的味道太浓了。”  蔺云婉说:“不光太浓了,还有纸钱味……”  惜若回忆着刚才的味道,低头嗅了嗅,摇头说:“奴婢没有闻出来。”  蔺云婉鼻子灵,抓住一丝气味就知道从什么东西上来的。  她笃定地说:“凡嬷嬷替老夫人去给林姑娘做法事了。”  惜若默了默,道:“这样林姑娘就能安息了吗?”  “不能吧。”  蔺云婉一路沉默回到碧溪堂,才目光柔然地说:“林府要是真为她好,就应该把属于她母亲东西,还给苏家。”  只是做一场法事,给亡魂一个安息的地方,真的有用吗?  她可不这么认为。  没过几天,桓王府过来送合八字的结果。  那是不必说的,王嬷嬷笑逐颜开:“合得极好!”  林府也很满意,高高兴兴送走了桓王府的人,林老夫人拿主意说:“王府里再来人就是下聘了,都到我那里去吧,商量商量云婉的嫁妆。”  林华彬和郑氏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各怀鬼胎。  蔺云婉是不能听这个的,她一直躲在屏风后面,这是老夫人允许的,说嫁妆的事,她就要回避了。  “我们回去。”  她低声和惜若说了,回去把绣好的荷包给惜若,道:“送给王爷吧。”  “再替我去见见苏老爷。”  惜若这次去了足足半天才回来,先是和蔺云婉说了苏老爷的事情:“当年的嫁妆单子,都整理好了。”  “苏老爷还说,该准备的,他都准备了。让姑娘放心。”  蔺云婉刚点头,就见惜若十分的为难。  “怎么了?”  惜若道:“王爷让奴婢提前和您说,您和王爷的婚礼不必回京。”  蔺云婉愣道:“不回京在哪里办?”  现在回京肯定很棘手,离她“死”的时间还太短了。  她蹙眉说:“可是亲王成亲,都是要祭拜天地,拜见和帝后。帝后是不可能离京的。”第198章 聘礼  第198章  “这是王府的聘礼单子,云婉,你也看看。”  礼部和王府的人一起过来送完聘礼,林老夫人就把蔺云婉叫了过来。  册子堆在桌子上,厚厚的好几摞。  蔺云婉随便翻了翻,都是顶好的东西……而且她已经看过了。  上一次见齐令珩的时候,他就让她帮忙掌眼。  “老夫人,老爷,太太,我看过了。”  她看的很随便,林府的人却不敢随便。  林华彬一脸的笑容,林老夫人也是说:“这些都是王爷给你的,到时候都添到你的嫁妆里面,一并带过去。”  郑氏想着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一下子就愣住了。  “都带过去吗?”  她急不可耐地道:“姑娘的嫁妆,哪有这么置办的啊!多少得留下来一点,咱们府里再添些……”  “够了。”  林华彬皱眉说:“都听老夫人的。”  郑氏讪讪坐正了身子。  她暗暗地想,带就带去吧!谁说一定就落到继女手上了?  “都回去吧。”  林老夫人一副累了的样子。  郑氏巴不得要回去看看册子上的东西,本来就不想留了。  “老夫人,儿媳妇告退。”  她第一个就站起来了。  林华彬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端着茶杯继续喝。  看来老爷是不打算走了。  蔺云婉也跟着起来告辞,不在这里打扰他们母子说话。  林老夫人没有立刻去休息。  王府聘礼都下了……  接着就是嫁妆的事情,必须要谈一谈的。  “你和郑氏,给云婉的嫁妆备好了?”  儿子不主动说,林老夫人就自己问了。  林华彬道:“正想送给您粗粗过目一番。”  他从袖jsg子里掏出厚厚的一叠纸,这是誊写过后的结果。  林老夫人看了又看,冷眼问道:“就这些?”  林华彬低了头,低声说:“您知道,云婉她毕竟……不是我亲生的。”  “苏家的银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老夫人喝茶,不看儿子。  嗓子润了,她才说:“云婉一出嫁,苏家抬过来的嫁妆,可就彻底落在你手上了。不给云婉是你怎么想的?”  林华彬语气温和地说:“……儿子还没怎么想。”  就是不愿意给了。  以前苏氏还有亲生女儿云婉活着,这笔银子该是林华彬保管着,谁也不好说什么。  可现在云婉都不在林家了。  “行了,你回去吧。”  “是,儿子告退。”  林华彬走了。  林老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  “我这还没死,他也不肯看在我的份上,扶持林氏。”  “我看等我一死,这家是真得分了。”  当初就是怕兄弟阋墙,她才做主分家。  凡嬷嬷就说:“二老爷是实打实要出银子的人,当然不肯了。”  林老夫人冷笑:“有银子就行了吗?”  “他以后就没有儿子没有孙子?要是没有他大哥,他的银子想送都送不出去。”  凡嬷嬷不置可否。  谁说不是?二老爷也精明,可惜精明的不是地方。  林老夫人说:“你快去帮云婉清点聘礼吧!”  她冷笑道:“你看郑氏刚才的眼神,都发红了……”  “真不知道这夫妻两个怎么想的,手里握着那么多的银子,还跟没见过好的似的。”  凡嬷嬷却是要说句实在话了:“再好那也没有王府送过来的好。”  有些东西,林府这样的人家,一辈子也见不上的。  她也担心去晚了出事,快步赶去二房。  郑氏果然已经和碧溪堂的人起了争执。  她一个主母,不能和丫头们吵架,范妈妈在前面说:“聘礼从来都是嫡母老爷保管,先搬去太太院子里。谁让你们往大小姐院子里搬的?”  做事的婆子们说:“兆妈妈吩咐的啊。”  范妈妈瞪了她们一眼:“兆妈妈现在都越过太太了?”  婆子支支吾吾的:“……兆妈妈的意思,那就是老爷的意思啊!”  蔺云婉赶过来了。  她淡笑问:“太太要保管王府的聘礼吗?”  郑氏和范妈妈,一起转身看着她。  蔺云婉是没想到,郑氏还在这点事情上折腾。看来王府的富贵,真是让郑氏很眼红啊。  “女孩儿的聘礼,向来都是嫡母保管的。”  说着郑氏就让人搬了。第199章 添妆  第199章  “二太太,你住的院子恐怕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凡嬷嬷赶过来和郑氏说:“东西就搬到碧溪堂里去吧。”  郑氏很生气。  这可是二房!凡嬷嬷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凡嬷嬷知道郑氏不服,搬出了老太太。  郑氏捏着帕子, 吸了一口冷气,要笑不笑地说:“那好吧!老夫人有吩咐,就听老夫人的。”  范妈妈还愣在原地。  她先走一步,回头斥道:“还不回去!”  范妈妈挥挥手,带着院子里的婆子丫鬟走了。  郑氏咬牙低声道:“……就让你先拿着!”  反正迟早是要吐出来的。  “多谢凡嬷嬷。”  蔺云婉屈膝,向凡嬷嬷道谢。  凡嬷嬷笑笑,也没有说什么。  兆妈妈姗姗来迟。  凡嬷嬷催着她赶紧帮忙,把王府送来的聘礼搬到碧溪堂里放好。  蔺云婉想请凡嬷嬷进去喝茶。  凡嬷嬷说不用,就急着回去伺候老夫人了。  “看来老夫人是真的已经知道咱们太太的心思了。”  蔺云婉淡淡一笑。  惜若想了想,就说:“可是太太还不明白,老夫人已经盯上她了。”  蔺云婉很放心老夫人做事。  她慵懒地躺在榻上,继续动针线,给齐令珩再做一双冬天用的护膝。  “等我出嫁的时候,天就冷了……”  郑氏回了院子,气还没有顺,范妈妈出去了一趟,就进来说:“太太,文家已经合完八字,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合得极好,三天后就来下聘了。”  定了文海和云娇的婚事之后,文海母子就离开林府,在附近租了一间宅院住着,等着娶云娇过门。  这是郑氏的意思。  文母白白得到个林府的儿媳妇,求之不得呀,第二天就搬出去,请了媒婆上门,紧赶着王府的动作,这会儿也快下聘了。  郑氏没好气道:“来就来了,到了时候再提醒我早些起来就是。”  心里很看不上文海母子。  他们能给多少聘礼?  看的下去的茶具都没有一套吧!  不过这些东西以后可不是给她女儿用的……  这么一想,心里也不气了。  等到林华彬过来跟她谈继女嫁妆的时候,她倒很大方:“云婉这些年也是吃了很多苦头的,外面也总是说我亏待她。嫁妆上,再不能短了她。”  “老爷,怎么丰厚怎么来吧!”  林华彬狐疑地看着她。  妻子什么时候转性了?  但他很乐意看到这一幕,温和笑着:“你有这种心胸,那就好说了。”  郑氏笑笑。  这种时候大方一点有什么关系?  夫妻两个最后敲定下二房这边给云婉的嫁妆。  以及,苏氏死前留下来的嫁妆。  林华彬那是一个字都没有提的。  郑氏就问:“老爷,那苏家的东西……”  林华彬指着桌上的册子,淡淡地说:“这些已经不算亏待她了。”  郑氏窃喜。  但她担心老太太出手,她这个婆母,总是坏她的好事!  “老夫人同意?”  林华彬颔首。  郑氏笑了笑,“老太太这回还算明事理……”  “其实给了也不怕,还不都是我娇儿的。”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林华彬看见郑氏那种眼神,就有点警惕。  郑氏连忙说:“我是想着,亲戚们还要过来给云婉、云娇添妆,到时候在老太太屋里还是在咱们这儿。”  说到这个,林华彬道:“老夫人屋里吧!西林府里好多亲戚都要来,你一个人招待不了,得大嫂和老夫人帮着点儿。”  郑氏也没说什么。  \\  “云逸!”  蔺云婉一觉醒来,额头上都是汗。  今天是惜若守夜,举着蜡烛就照过来:“姑娘,怎么了?”  蔺云婉坐舒服了,淡笑道:“没事。”  就是梦到弟弟叫她,笑容得意地跟她说话,就像他前些年过县试的样子,十分开心。  “惜若,今天什么日子?”  惜若就说:“已经是下旬的第一天了。”  今年八月是有一场乡试的,再过几天就该出乡试的结果了。  不过云逸还那么小,今年应该不会参加乡试才对。  长弓读书读的晚,更不会参加今年的乡试。  “今年的院试都不知道云逸过了没有。”  “信里都没有听他提起过,那应该是没有过。”  蔺云婉兀自摇头笑着。  “真是奇怪,怎么会梦到云逸过了乡试……”  惜若看她一脸喜色,就道:“反正是好兆头,说明有喜事啊。”  天也快亮了。  今天是林府亲戚过来给她添妆的日子,董双霜也要过来。  蔺云婉坐在铜镜前面,微微一笑:“算是有喜事吧。”  梳了妆,就去了林老夫人那边。  郑氏和林云娇也一起过去,林云娇最近瘦了很多,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嚣张。  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了,林老夫人也就夸了她一句:“你倒端庄了很多。”  林云娇心事重重,愣了愣才道谢。  又坐到郑氏身边,低下头。  她娘说,可以让她做桓王妃,她刚开始是很高兴的,可是越等越是难受。  “我若做了桓王妃,那谁嫁给文海表哥?”  林云娇看向了蔺云婉。  她抿了抿唇角,心情很复杂。  “老太太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自家人,我们疼两个姑娘些,那也是应该的。”  西林府里的太太们,已经说说笑笑着,给了两个姑娘压箱子的东西。  出手也是阔绰的。  蔺云婉和林云娇过去谢她们,还一起用了午宴。  林华彬和临大老爷在前院招待客人,也喝的很尽兴。  他有点醉了,一身的酒气,听不清小厮说什么。  一心想着嫁女儿的高兴。  云婉嫁了,苏氏的嫁妆,以后就名正言顺了。  直到小厮大声说:“二老爷,苏家来人了。”  他才醒神,放下酒杯问:“谁来了?”  “苏家,大小姐的舅舅,说是给大小姐添妆!”  林华彬愣住了。  消息传去内院,林老夫人还在和西林府里的人说话,就听婆子道:“苏家来人了。苏老爷和苏夫人带着公子和小姐来给……给……云婉姑娘添妆来了。”  林老夫人拧了拧眉,很快就笑着道:“亲家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心里却是不安的。  自从苏氏死了之后,苏家已经很多年不上林府的门。当年她曾让大儿子亲自去苏府,苏家大老爷还是十分的固执,不愿意攀附林家。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第200章 对嫁妆  第200章  “请老夫人安。”  苏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年纪也是不小了,和林云娇一样jsg的大。  林老夫人笑了笑,吩咐丫鬟:“还不给亲家太太置座。”  苏夫人抬起头,虽然是商户出身,可是人却柔弱,有种书香门第娇小姐的感觉。  包括她一双儿女也是的,十分的规矩。  蔺云婉过去请安。  “云婉见过舅母,表弟,表妹。”  两个小的才敢动了动脚步,转身见礼,兄妹两个齐声说:“见过大表姐。”  蔺云婉扶了他们一把。  “老夫人。”  苏夫人看了一眼蔺云婉,就和林老夫人继续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太会说话。我们家老爷也是很多年没有给您请安了,难得过来一趟,想给您请安。”  林老夫人仿佛很为难。  毕竟是个外男,若是年纪小的哥儿,那还好说,苏老爷都几十岁了。  大太太就起来说:“苏太太啊,可不巧了,今儿家里都是女眷,我看舅老爷……”  苏夫人也不说话,带着一双儿女给苏老夫人磕头。  她抬起头,很局促地说:“老太太,妾身嘴笨。但是老爷就这么一个亲妹子,一个外甥女,这都要出嫁了……”  苏家和林府多年不来往,但姻亲关系确实断不了的。  还有那么大的一笔银子的事呢!  西林府的大太太,带头就说:“听说园子里桂花开了,我们瞧瞧去。”  女眷们,就都一起走了。  苏老夫人也无话可说了,就让凡嬷嬷扶着苏夫人起来,和气地说:“亲戚一场,你们多年不来,这回云婉出嫁既然来了,我是要见一见的。”  就跟大太太说:“去请吧!”  丫鬟去请了苏老爷进二门,一路引到老夫人面前。  一个瘸腿的男子进来,身材高大,衣服穿的干净整洁,但不是绫罗也不是绸缎。  虽说是商人,却有侠士的气度。  苏老爷一瘸一拐进来,给林老夫人请安:“老太太。”  “舅老爷,你的腿……”  林老夫人十分意外。  苏老爷不怎么在乎地说:“行商坐贾,总有点意外的。”他拍了拍自己瘸了的大腿,说:“已经好了,就留下点老毛病了,不碍事。”  林老夫人就笑着说:“舅老爷坐吧!”  蔺云婉过去请安:“云婉拜见舅舅。”  她跪了下来,丫鬟都来不及放蒲团。  苏老爷捻着自己的胡子,笑了笑:“都要嫁到王府了,还跟舅舅一个粗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苏夫人的一双儿女扶着蔺云婉站起来。  蔺云婉也坐下了。  郑氏和她女儿云娇都没有走,母女坐在最边缘的地方,心里不是滋味。  她现在才是嫡母。  应该是郑家的舅舅过来添妆吧!  郑氏的脸紧绷着,一句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外面,林华彬已经醒酒了。  他想亲自去见自己的大舅哥的,就问小厮:“人呢?”  小厮说:“……舅老爷去见老夫人了。”  林华彬脚下生风,边走边问:“舅老爷是怎么来的?带了什么没有?”  早不来,晚不来。  这是想要回苏氏的嫁妆吗?  那是不可能的!  当年两家早就说好了,苏氏人都嫁来了,嫁妆就是林府的。  小厮都快跟不上林华彬了,快步跑着说:“没有带什么。舅老爷和舅太太,就带着表少爷、表姑娘来的。”  空手来的?  那也不像是添妆啊!  林华彬心里越来越狐疑,走到老夫人院门口,直接就闯进去了。  “老夫人。”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林华彬又给苏老爷见礼,他有官职在身,很客气地点了点头:“大舅哥。”  苏老爷自知身份低贱。  他扶着椅子站起来作揖:“林大人。”  林华彬也看到舅哥的腿不太好,他就像没看到一样,笑着说:“大舅哥,坐着说吧。一家人不要见外,别叫什么大人了。”  苏老爷从善如流地改口:“耽误妹夫你待客了。”  “不妨事。”  双双坐下。  苏老爷和林老夫人说:“老太太,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们这次来是给云婉添妆的。”  可是你们也没有带东西来呀!  大家心里觉得奇怪。  就见苏老爷从袖管里拿出一叠银子,笑得很实在:“这些年也没有攒下什么拿的出手的,这点银票就是我们对云婉的心意,给云婉压箱子的钱。”  林家人是不好意思接的。  苏大人手里拿着银票,胳膊伸了半天不能动。  惜若上只好前去拿,握在手里很厚,每一张银票都不小,最少也是五十两的。  “姑娘……”  这是收还是不收?  郑氏也够着脑袋看了一眼,心里犯嘀咕。  “不是说这些年都穷死了吗……”  “哪儿来的这么多银票?”  林华彬微微一笑:“云婉,还不谢谢你舅舅?”  蔺云婉正要起身的,苏老爷摆手说:“一家人,不用讲那么多虚礼。”  林老夫人笑了笑:“既然舅老爷都这么说了,云婉,你就收了吧,到底是你舅舅的心意。”  蔺云婉点点头,屈膝道谢,又和惜若低声说:“放进箱子里。”  和其他亲戚们压箱子的东西,放在一起。  “舅老爷难得上门一次,留下来和客人们一起用饭吧!”  林老夫人笑着说。  苏老爷可没有这个意思,他道:“家里还有活计,我们是不方便久留的。”  这就要走了吗?  林华彬心底窃喜,但明面上也想再挽留。  就听苏老爷一脸正气地道:“说完正事,我们就回去。”  “妹夫,我多嘴问一句。我妹妹的嫁妆,是不是都留给云婉了?”  话音一落,林华彬的脸色都不对了!  林老夫人和郑氏,也都神态不自然。  苏老爷好像还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只管说下去:“云婉没出嫁,我妹妹的嫁妆留在林府,那是应该的。现在云婉出嫁了……都留给云婉,我也是同意的。”  “不过我得和你们对一对云婉的嫁妆单子。”  林华彬支支吾吾地说:“这……大舅哥你这说的也太突然了,云婉的母亲留的嫁妆,一时半会儿也对不完啊。”  “你这来的太匆忙,总该提前和我们说一声,我也好派人整理了……”  苏老爷摆手说:“用不着那么麻烦。”  “当年给我妹妹的嫁妆,家里都是记录在册的。我也让人带来了,就在你们林府外面的马车里。对单子的人手我也带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对了单子吧!”  册子带了,人手都有了。  苏家这可不是突然过来的,这是早就准备夺走苏氏的嫁妆吧!  林华彬脸色阴沉。  郑氏也有点儿懵。  林老夫人倒是镇定,她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舅老爷都带册子来了,那就搬进来对册子吧。”  她平静地开口。  林华彬急了:“母亲!”  郑氏都跟着急眼,对什么对呀!那还对得上吗?  这个老太太怎么敢说这种话。  林云娇咬了咬唇。  苏氏的嫁妆很多吗?  哼。她从小锦衣玉食,什么宝贝没见过啊,谁稀罕苏氏那点嫁妆。第201章 退还  第201章  “檀木雕花拔步床一张、鸳鸯瓷枕一对、红绿宝石十八颗……”  苏老爷让人搬了册子进来,请了原先的管事妈妈过来帮忙。  林老夫人闭眼听着。  林华彬夫妻两个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云娇的嘴唇也变白了,还有点颤抖……怎么越听越熟悉!  还有很多东西,是她娘和她住的院子里在用的器具。  她还以为是她爹家里的,怎么会是苏氏的!  “苏家还真是巨富,不愧是当年江潜第一富商……”  蔺云婉低声说着。  惜若也大吃一惊,苏家原来这么有钱,给出嫁的女儿的嫁妆都这么丰厚。  “可怜林小姐却……”  过的那么凄苦。  苏氏当年的嫁妆太多了,要是像这样念下去,不知道还要念到什么时候。  林老夫人听不下去了。  “好了,舅老爷让人别念了。”  苏老爷让管事妈妈退下。  林老夫人低声吩咐身侧的大丫鬟,让她随便抽了几本册子出来。  “纸都泛黄,墨迹也是多年前的。”  “虽然保存的好,但是看得出来,这册子确实是旧年的墨迹,而不是造假的。”  凡嬷嬷低头看着册子,在老太太耳边说话。  林老夫人点点头,合上册子说:“舅老爷不用对了,苏家拿来多少,我们都认。”  苏家也没有这个胆子造假。  “老夫人深明大义。”  苏老爷夫妻俩起来行礼。  苏老爷还说:“当年我妹子嫁到府上,生下云婉没有多久就去世了。想来她一个妇道人家,那两三年也用不了多少东西。”  他随便撕掉了现银册子里面的一张纸,说:“那就请妹夫你把剩下的这些,都添到云婉嫁妆里。”  林华彬脸色还算平静,身上却汗如雨下。  他站起来,讪讪道:“……好,好。这个应该的,我也知道的。”  心里慌的不行了。  他府里哪还有这么多的东西!怎么可能添到云婉嫁妆里面?  可是不答应添给云婉,那可就要退还给苏家。  他跟云婉还能私底下再商量,他跟苏家可就没得jsg商量了,一个不好就要闹到公堂之上。  林府可就没脸了!  “大舅子,这些册子我们林府也留了三份的。你不用担心,我肯定都如数添到云婉的嫁妆里。”  林华彬笑眯眯的,看都不敢看云婉。  这些嫁妆他肯定不会添给云婉,恐怕在这个便宜女儿眼里,自己已经是个虚伪小人了!  那也没办法,总比白给苏家那么多银子好啊。  先硬着头皮应下来,把苏家的瘟神打发走了再说。  “我不能要。”  蔺云婉安静了半天,忽然就开口说话了。  林华彬愣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她。  连郑氏都傻眼了,这么多的嫁妆,说不要就不要?  她忍不住站起来劝道:“傻孩子!你这是说什么傻话?这是给你的嫁妆,你怎么能不要?”  蔺云婉不理郑氏。  她看着林华彬说:“老爷,我不能要。”  他心知肚明,她是假的“云”婉,所以她怎么能要苏家的嫁妆呢?  她拒绝是理所当然的啊。  林华彬急了,两步并做一步走过来,有点语无伦次了:“你、你这个孩子!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还想装?  “老爷。”  蔺云婉站起来屈膝:“我也是读过朝廷律法的,生母若有嫡子,我有嫡兄,嫡兄继承了便罢了。我一个外嫁的女儿,哪要的了那么多的嫁妆?”  “于情于理都不合。”  “云婉多年不曾在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身边尽过孝,要是再拿了这笔嫁妆……”  她叹气道:“老爷让我以后怎么做人?我倒罢了,只怕连累王爷。”  桓王妃是不能被戳脊梁骨的。  蔺云婉和苏老爷说:“舅舅,这笔嫁妆,云婉真的不能要。”  她也没有说让苏家收回,怎么处置,就看苏家和林府怎么商量了。  蔺云婉退了回去,已经事不关己了似的。  “这……”  苏老爷看着林老夫人,又看了看林华彬。  林华彬现在骑虎难下。  全给苏家,他给不起,就是给的起也不想割肉。假女儿又不敢要!林府没有脸,也没有资格昧下。  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按律法来办。  但林府的人怎么可能同意!  屋子里静悄悄的。  林老夫人攥着一串佛珠,沉声开口:“各拿一半吧。”  “母亲!”  林华彬不知道怎么办了,但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那是很不满的一声。  林老夫人看都不看二儿子。  她擅自做了决定,和苏老爷说:“老二先媳妇的嫁妆,退还一半给苏家。另一半留给云婉做嫁妆,舅老爷你看怎么样?”  苏老爷起来笑着说:“听凭老夫人做主。”  蔺云婉却是不愿意的。  她之前和苏老爷可不是这样商量的。  “舅舅,老夫人……”  蔺云婉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一厘都不想要。  “云婉,这件事你就听长辈的话。”  林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周全的想法。  “老夫人。”  蔺云婉蹙了蹙眉。  林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云婉,你以后是要嫁进王府的人。这笔嫁妆,你拿着比谁都合适。钱财说穿了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记住,以后这笔钱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蔺云婉愣了愣。  听老太太这个意思,是真的要把嫁妆给她?  苏老爷走过来笑着说:“云婉,舅舅和你们家老夫人想的一样。本来就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你就拿着吧,你要是再推三阻四,舅舅就不高兴了。”  林老夫人不给蔺云婉拒绝的机会。  她笑着吩咐林华彬:“快,带舅老爷到前院去喝酒吧!亲家远道而来,你可要好好招待。”  还跟苏老爷说:“云婉出嫁那日,舅老爷全家都要来的啊!”  “一定一定。”  苏老爷带着全家老小给老太太行礼告退。  林华彬脸色却是黑沉沉的,那么多的东西,他怎么拿的出来!  又怕苏家人看出端倪,硬着头皮带路:“大舅哥,请。”他还和郑氏道:“还不快带云婉的舅母去用饭。”  郑氏缓过神,僵笑着带人过去。  心里早就扑通扑通跳着,有种恍惚的感觉。  真、真要退还苏家那么多东西?  ……这可怎么办!  天都要塌了。第202章 婚期  第202章  “老夫人。”  林云娇都走了,只剩下蔺云婉。  她是没有想到,林老夫人居然会破釜沉舟,承诺下各拿一半。  也就是说,当年苏氏的嫁妆,林府还是如数还回去,只不过有一半到了她手里。  “云婉,该说的话我刚才都说了,你也不必多想,我说的都是真的。”  蔺云婉点着头,她是知道老太太不会说瞎话的。  林老夫人温和笑道:“你的朋友不是也要给你压箱子吗?回去吧,我也想歇一歇了。”  “是。”  蔺云婉屈膝离开。  人都走光了,林老夫人才揉了揉太阳穴,和凡嬷嬷说:“……我的眼睛怎么花了。”  凡嬷嬷叹气,等了半天才说:“您这么为二老爷出头做主,以后怎么办您想好了吗?”  “苏氏当年带过来的嫁妆,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老夫人也深深地叹着气。  她怎么会猜不到,自己那个自私自利的蠢儿子,恐怕手里也就只剩下一半可以拿出来物归原主。  “给不了全数,也得给一半苏家吧!”  林老夫人颇有深意地说:“否则你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凡嬷嬷不置可否。  她扶着老夫人去休息,还说:“您真的好好歇歇了,二老爷喝完了酒恐怕还要过来的。”  那又是一场暴风雨。  “我知道。”  林老夫人目光淡然地去休息。  自己造的孽,也是没办法了。  天色刚刚黑一点,林华彬和亲戚们喝完了酒,衣服都没有换,就赶到老夫人这里。  他明面上不敢发脾气,说话语气却不怎么好。  “您是深明大义了,您想没想过儿子,那么多的银子……儿子这些年上下打点,也不可能一分不动的啊。”  “您一张口就是退还一半。唉,您怎么知道儿子心里的苦。”  林老夫人静静看着二儿子,等他一口气说完了,才问道:“说完了吗?还有什么想说的,你全都说完。”  林华彬脸色铁青:“儿子说完了。”  林老夫人平静地说:“我只问你三句话。”  “您想问什么就问吧!”  林华彬还一脸的不服气。  “你和苏氏有嫡子吗?”  “要是上了公堂,你有本事买通江潜知府包庇吗?你的女儿‘云婉’会帮着你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吗?”  “你想退苏氏还全部的嫁妆吗?”  林华彬脑子顿时清醒了。  这可不是他想不想退还的问题,而是他必须退还!  要不是老太太做主,云婉只要执意不要,苏家要是闹上公堂,那就不只是给一半了……  “母亲,儿子……儿子……”  林老夫人言辞犀利地说:“当年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  “苏氏死后,嫁妆是分文不动的,也没用在住乡下的云婉身上。你想赖都没的赖。”  “路都是你自己的堵死的,怪不了别人。”  林华彬羞愧难当,无力地低着头,垂手道:“母亲,儿子错了。”  林老夫人不说话。  林华彬抬头打量一眼老太太,红着脸问:“母亲,儿子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老夫人顿了顿,才道:“苏氏的嫁妆,还剩多少?”  “一……一半吧!”  林华彬听不到老夫人的声音,心里打鼓,他说:“苏氏名下的铺子太多了,有些经营不善,儿子就兑出去了,或者改做别的,没有做好,也就只能再兑了。”  “还有些东西么……”  “够了。别说了。”  林老夫人一脸的烦躁,道:“先紧着云婉的嫁妆给吧!”  “给云婉做嫁妆?!”  林华彬看老太太的脸色,可不像在开玩笑,就问:“真给啊?”  林老夫人冷笑道:“你是觉得你能瞒得过桓王,还是瞒得过你大舅哥?”  桓王和云婉,那都不可能帮他背黑锅。  苏老爷也不是好糊弄的。  林华彬嗫嚅着,总想说点什么,脑子却像一团浆糊。  他已经陷在一种焦灼里了。  林老夫人抚平袖子上淡淡的褶子,想点醒他:“你的大舅哥,可比云婉和桓王好说话多了。你自己掂量。”  “那就听您的吧。”  林华彬还是十分为难:“那、那给苏家的那一半,儿子怎么办呢?”  他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林老夫人也是想过的,就道:“你府里该搬的搬,本来就不该你和郑氏、云娇拿的东西,该卖的卖,该拿出来的就拿出来。”  林华彬很不情愿,还在想办法推辞:“母亲,可这样和原来的嫁妆单子也不可能完全对的上。”  要是能少给,或者不给就好了!  “苏家不是小气的人。就算不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你还上差不多的银子,以后再慢慢补偿,总能说的过去的。”  苏老夫人闭了闭眼,很不耐烦了:“别再啰嗦了!去叫你大哥和三弟过来吧。”  这是要请大哥和三弟帮忙了?  林华彬松了jsg口气,说:“儿子这就去。”  林老夫人失望地摇摇头。  凡嬷嬷也无奈道:“二老爷还以为您想让大老爷和三老爷为他兜底吧。”  “他想得美。”  林老夫人还没有老糊涂,她冷声道:“当年是他生怕兄弟们拿了苏氏的财产,闹着要分家。我已经依着他分了。现在还想让老大老三为他收拾烂摊子,痴人说梦!”  她往后靠了靠,叹了口气:“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咱们林家还是得顾点林氏一族的脸面。但他欠苏氏的,还得他自己去还。”  凡嬷嬷暗暗叹气。  这个母亲难做呀!  不过最可怜的,还是苏氏和她那早逝的女儿。  “怎么站着等我?”  蔺云婉回到碧溪堂,看到董双霜肚子已经圆润显怀了。  董双霜笑着说:“我是坐累了,才出来走走的,正好你就回来了。”  两个人携手进去,翠沁正好在换茶。  “云婉,你可吓死我了!”  董双霜拉着蔺云婉的手,说:“冷不丁就听说你要嫁给桓王,我还以为是假的!”  直到蔺云婉写信给她。  两个人有说有笑,董双霜虽然觉得蔺云婉的婚事很让人惊奇,不过她更关心云婉过的好不好。  “家里有老夫人,我的日子是极好的。你怎么样?”  董双霜淡漠地提起丈夫:“他已经不能动了,发脾气的时候就是砸点东西,我已经和姐儿搬到另一间院子去了。”  她摸着肚子笑:“老夫人天天去求神拜佛,保佑我这一胎是个男孩儿。”  “你是不知道,我家老夫人现在对我和姐儿都大方的不得了。天天山珍海味,各种补品往我这里送。”  蔺云婉十分好奇:“你们家老夫人不管自己儿子的赌账,却还舍得给你补身子?”  董双霜也觉得可笑:“你以为卢家没有银子吗?”  “卢家家底不薄的,生意做的很远。不过老太太不舍得给赌棍儿子。现在就全指望着我肚子里的这个了……”  蔺云婉若有所思。  董双霜看着她问:“怎么了?”  蔺云婉笑:“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董双霜有点茫然。  蔺云婉就说:“别忘了,卢家三代单传,你嫁进去本来就是要做当家主母的。”  “主母……”  董双霜喃喃低语,她从没想过,要做她婆婆做的事!  但是她有两个孩子了,她必须要做。  云婉与齐令珩的婚期定在了冬月初。  林府里“热闹”了几天。  除了碧溪堂,二房里到处都在搬东西,基本上都是在往外搬,很少是往里面搬的。  对外说是给姑娘置办嫁妆,林府自己人都知道,二房那是在还债。  “太太没有闹?”  蔺云婉听了几天的动静,觉得郑氏太安静了,安静的不正常。  翠沁说:“太太没和老爷闹。倒是二小姐,和搬东西的婆子丫头们吵过架,可是太太一过去,二小姐就老实了。”  蔺云婉笑:“二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她是最讨厌别人抢她的东西了。”  可不是么,林云娇看着别人搬走她用惯了的东西,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郑氏匆忙赶过来,一句话就按住了她。  “你想不想当桓王妃了?”  母女俩关上门说话,郑氏嘀嘀咕咕半天,最后说:“……现在搬出去的,那都不算什么。以后你去了桓王府,比这更好的都有。”  “而且这些东西不过是暂时搬走,以后还是你的。”  林云娇脸上还挂着泪痕。  “娘,真的吗?”  郑氏擦掉她的眼泪,说:“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云娇将信将疑。  她嘟哝道:“可是娘,我用的东西怎么会都是云婉她母亲留下的呢……”  郑氏动了动嘴皮子,也没有说出原因。  “乖。你听娘的就行了。娘会让你永远都过上好日子。”  林云娇点了点头。  等她娘一走,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文海表哥。  “表哥……”  她娘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一直在骗她?第203章 出嫁  第203章  “这、这么多东西,都是大小姐的嫁妆吗?”  翠沁都傻眼了。  自从大小姐和桓王的婚事定下来之后,风言风语太多了,她也听说过大小姐嫁妆丰厚,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啊!  “这还只是王爷下的聘礼,和姑娘自己手里的,先夫人留给姑娘的还没有搬出来呢。”  惜若搓了搓手。  “真冷。”  已经到冬月了,明天就是蔺云婉出嫁的日子,江潜也开始冷了。  和京城的冷不一样,江潜是湿冷,冷到骨子里似的。  翠沁已经习惯江潜的冬月像这样冷。  她呵出一口雾气,瞪大眼睛看着流水一样搬出去的嫁妆,说:“这得搬到什么时候?不是,这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搬到王府去,才搬得完啊?”  姑娘出嫁,嫁妆先行。  明天一大早,兆妈妈要先带了翠沁和嫁妆去王府,替新妇铺床,安置嫁妆。  但是这么多的嫁妆……  惜若看着翠沁,很同情地说:“只怕你和兆妈妈,子时之后就要动身了。”  翠沁咽了咽口水道:“我不怕早起。”  她今晚压根就没有打算睡。  “我进去看看姑娘。”  蔺云婉正在听凡嬷嬷说话。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都是些规训妇人的话,但是最重要的是教新妇怎么和丈夫度过新婚之夜。  凡嬷嬷拿出一本《避火图》,放在床上,低声说:“我先和姑娘粗讲一讲。”  看到上面缠绵悱恻的男女,蔺云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是第一次看《避火图》了,但也仅仅只是看过而已。  这辈子可就不同了。  嫁给齐令珩,那就不只是看看了……  想到明天就要出嫁,她有点心猿意马。  “姑娘可听明白了?”  蔺云婉实在看不下去,又不能不听的,就低头说:“明白了。您别讲了吧!”  闺阁女儿,那都是害羞的。  凡嬷嬷合上《避火图》,笑着说:“我就说这么多,姑娘自己琢磨琢磨。”  把东西塞到了她的枕头底下。  蔺云婉待不下去了。  “嬷嬷,我出去看看嫁妆整理的怎么样了?”  凡嬷嬷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姑娘去吧!”  蔺云婉一出去就看到了翠沁,便问她话。  翠沁就说:“差、差不多了。”  她刚才也听了一些,蔺云婉也没说什么,都是她的贴身丫鬟,一点都不懂也是不行的。  “我去看看。”  蔺云婉走到碧溪堂的院子里,也是吓了一跳。  她知道自己嫁妆多,但是没有想到加起来摆在院子里,会有这么多!  都用绑着大红色绸布的担子装好了,一担一担地摆在院子里。  担子装不了的,比如屏风和椅子,就绑着团花红绸布,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的嫁妆。  惜若过来说:“姑娘,那些是王府的聘礼,那些是先太太的嫁妆里的,那些是亲朋好友们压的箱子,还有平常您攒下来的,那些是您刚回来的时候……”王爷给的。  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蔺云婉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手,就问:“府里人都到我这里来了?”  惜若说:“老夫人让大太太也派了人手过来帮忙。”  不然真是忙不过来了。  蔺云婉淡淡地说:“……二小姐那里帮忙的人,就不多了。”  翠沁上前来道:“奴婢去看过了,只有五个人。”  因为林云娇嫁妆少,用不上太多人。  所以都要出嫁了,她还在屋子里发脾气。  “就这么点嫁妆!怎么会只有这么点!”  她真是气得不轻。  郑氏还要赶过来安抚女儿,又怕别人听到了,焦头烂额地说:“忘了娘和你说什么了?”  林云娇哭着道:“嫁妆少我不在意,可是我原来的东西,为什么你和爹还要我都拿出来给她啊!”  因为那就是苏氏的东西!  苏氏的女儿要出嫁了,不还给云婉怎么办?  “娇儿,别闹了。一会儿范妈妈就过来和你讲女子新婚之夜的事情,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郑氏今天还要去招待客人,实在没有时间在这里和女儿说这种细节。  “听娘的话。等过了明天,就都不一样了!”  郑氏信誓旦旦的。  范妈妈来了,手里也是拿着什么东西,用布面的东西裹着。  林云娇擦了擦脸,和范妈妈去了里面说话。  听的她一张脸羞红。  这个晚上,林老夫人也是没有睡着,整个林府都灯火通明。  蔺云婉还是准备睡一会儿。  惜若忍了个哈欠,说:“过一个多时辰,我叫您起来吃点东西。明天一天可是没吃没喝,又不能休息的。”  蔺云婉就躺下了,枕头底下还有那本《避火图》,枕的她心神不宁。  还是让惜若拿去箱子底下放着,才安稳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但惜若说她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外面已经和白天一样的热闹。  她听到外面有人手在搬嫁妆了。  “姑娘起了没有?”  外面有嬷嬷带着丫鬟过来给她上妆了。  老夫人还派了大房和三房的人过来陪蔺云婉,也都在jsg外面说这话了。  惜若出去接她们进来。  蔺云婉起来行礼,却看到人群里面没有郑氏。  都这个时候了,郑氏好像还没有什么动静。  她是不相信郑氏会忍得住的。  光是从郑氏手里交出来的苏氏的财产,都能让她痛不欲生吧……  郑氏到底想怎么做呢?  “大伯母,三婶。”  蔺云婉又给嬷嬷还有其他的亲戚们见礼,没多久林大太太就说:“好了,快别耽误姑娘上妆。”  嬷嬷扶着她坐在镜子前面,给她上新娘子的妆容。  一张惨白的脸,一点都看不出本来的相貌。  蔺云婉上辈子就这么打扮过,她自己都觉得吓人。  这会儿照着镜子,一下就有点明白郑氏的打算了!  “姑娘,王爷迎亲来了。”  从凌晨坐到黄昏,齐令珩跟文家亲迎的人马终于到了。  喜婆也进来笑着大声说:“新娘子,吉时快到了!”  众人簇拥着蔺云婉,说:“快去前厅吧!老夫人二老爷二太太都等着了。”  蔺云婉盖着盖头起身,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是郑氏最后的机会了吧?  如果错过现在,郑氏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第204章 迎亲  第204章  “姑娘,小心脚下。”  惜若扶着蔺云婉出去,喜婆就在前面。  外面在敲锣打鼓,蔺云婉感觉到自己离二门是越来越近了,等过了穿堂,出了二门,到了前院正厅去拜别父母和老夫人,她就要和王爷一起走了。  “姑娘,二小姐也来了!”  惜若低声地说。  蔺云婉道:“女子黄昏时出嫁,她当然也要赶时辰的。”  两个喜婆在前面带路,都是一边走一边说吉利的话。  快到穿堂的时候,蔺云婉脚步慢了点。  “惜若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惜若嗅了嗅,摇头说:“没有。”  但她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姑娘,二小姐的打扮……好像和您是一样的。”  蔺云婉不明白:“什么一样?”  新妇穿一样的嫁衣,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不值得惜若特地提一嘴。  惜若自己从小练武,看人很注意身形,就道:“二小姐没有您高,现在穿着喜服,盖着盖头,和您一样的高。都看不出和您的区别了!”  蔺云婉想通之后笑了笑:“看不出来就对了。”  她问惜若:“快到穿堂了吧?”  “前面就是了。”  蔺云婉低声道:“虽然有老夫人……但咱们还是小心点。”  “是。”  惜若扶着蔺云婉,越发的小心翼翼。  一路走到穿堂,喜婆在前面,蔺云婉的脚刚跨进去,里面就着火了!  “走、走水了!”  丫鬟大喊。  穿堂里铺了红毯,一股松油的味道。  火一下子就沿着红毯烧了起来,吓得两个喜婆和没有经验的丫鬟们惊慌失措。  “快扑火啊!还愣着干什么!快扑火!”  范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指挥着穿堂的人灭火。  两个喜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眼瞪小眼。  惜若扶着蔺云婉。  她一脸严肃说:“姑娘,您先跟着我退出去。”  生怕里面的火烧到了蔺云婉的喜服。  “惜若,这时候可不能退了。”  蔺云婉冷笑道:“太太就是想趁乱先把二小姐送出去,好顶替了我,和王爷一起拜别双亲,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想换回来也晚了!”  “啊?”  惜若瞪了瞪眼睛,亏太太想的出来!  这种馊主意要是被王爷知道了……  果然就看到混乱之中,有人扶着二小姐要穿过去!  惜若有点着急了:“姑娘,不好!二小姐想先过去!”  虽然是馊主意,可真的让郑氏做成,那还真就不好办了。  有火海隔着,前厅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换了新妇。  “别着急。”  蔺云婉是不怕的,这种馊主意,漏洞可太多了。  “抓住二小姐的喜婆,没有喜婆我看她怎么过去。”  惜若嗯了一声,还没出手,凡嬷嬷来了,带着人手,手里都拿着东西,眨眼功夫就把火给扑灭了。  “姑娘,凡嬷嬷来了!”  蔺云婉听到声音,闻到外面的味道也变了。  火已经熄灭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只有范妈妈傻眼了。  她可还没有把二小姐先送出去!  凡嬷嬷是不管她了,走到蔺云婉面前说:“大姑娘,吉时快到了,你赶紧过去吧!”  “唉!”  范妈妈慌了,说:“这、这红毯都烧焦了,姑娘别把衣服弄脏了。”  凡嬷嬷冷眼看着她说:“脏的不脏的,都得紧着大姑娘先过去。总不能让王爷一直等着。”  她身后有人过来重新铺了一层干净的红毯。  惜若扶着蔺云婉踩着新红毯,和喜婆一起,一路出了穿堂,把乱糟糟的一切都甩在了脑后。  范妈妈人都僵了。  这是她办砸的第二件事了!  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凡嬷嬷催喜婆:“还不送二小姐出去拜别双亲?”  林云娇的喜婆才回了神,带着林云娇走了。  凡嬷嬷才去会一会范妈妈,她笑了笑,脸上有酒窝的人,总是很亲和的。  范妈妈却吓得不敢动。  “凡嬷嬷……”  能这么快速的解决一场火灾,说明凡嬷嬷什么都知道了!  “嬷嬷,您……您……”  您是怎么知道的!  凡嬷嬷淡淡地道:“你去告诉二太太,二太太能在大房的花园里出手做脏事,别人难道就不能在她的宅院里做点什么吗?”  范妈妈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也就是说,二太太密谋的事情,老夫人一开始就知道了!而且是什么都知道了!  二太太这下可完了!  前院正厅。  惜若扶着蔺云婉过去拜别双亲和老夫人。  郑氏坐在前面惴惴不安,她攥着帕子,让自己有一张笑脸。  也就这一回了,等事情都落定了,谁都没办法了!  桓王妃的位置是她的娇儿的,那些嫁妆也都是她娇儿的了,继女就让她去文家过苦日子吧!  “都快起来吧!”  林老夫人催着齐令珩和蔺云婉起来。  那毕竟是桓王爷,怎么好多拜他们?  喜婆扶着蔺云婉站起来,她循着声音,走到林老夫人面前,屈膝拜别。  “老夫人,谢谢您……”  虽说林家老夫人一心以家族为重,有自己的私心,但老太太也帮了她很多。  这份恩情她是记得的。  林老夫人欣慰地笑:“好孩子,以后多回来看看我老婆子就是了。”  “晚辈会的。”  两个人低语着,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不断,其他人听不见她们说什么。  但郑氏怔住了。  她的云娇绝对不会和单独去和老太太说话啊!  “这……”  这不应该啊!  难道盖头底下不是她的娇儿?  “你干什么?”  郑氏站了起来,林华彬拽了她一把。郑氏愣愣的。  喜婆已经在催“新妇出门”,牵着蔺云婉就走了,外面锣鼓开道,大房的长孙背着蔺云婉出门子,上了大花轿。  林云娇也跟着喜婆来了。  郑氏听到低低的一声,带着哭腔的“娘”,茶杯都没接稳……  这个才是她的娇儿!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  林华彬接了茶杯,扶了扶郑氏的手腕,不高兴地呵斥她:“这么多亲戚看着,孩子给你敬茶呢!”  郑氏行尸走肉一样,喝了茶,话都忘了说了,眼看着女儿出了门,跑回去找范妈妈。  等她的却是凡嬷嬷。  “二太太,咱们去见老太太吧!”第205章 洞房花烛  第205章  “没事吧?云婉。”  蔺云婉上花轿之后,齐令珩没有急着上马,他扶着轿门,声音十分低沉。  “没事。”  齐令珩点头嗯了一声,才松手去骑马,喜婆才敢大声说:“起轿!”  轿身一动,蔺云婉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她扶了扶轿壁,在轿子上坐稳了,不让头冠倾倒。  心里还牵挂着齐令珩刚才的关怀。  他难道看出她在林府的事情了?  她是不想让他为过去的事情再操心了,不过这一路并不好受,蔺云婉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个事情。  不知道轿子走了多久,外面一直在吹吹打打。  她腰都坐疼了,才听到惜若低声说:“姑娘,快到了。”  “落轿!”  喜婆喊了一声,轿子稳稳当当停下来,蔺云婉被扶下了轿子。  她跟着喜婆走进王府前厅,拜了堂。  本来他们还要去拜见帝后,以及后宫嫔妃。  但这是在江潜,就没有这些步骤了。  “送入洞房!”  听着喜婆一声接一声的话,蔺云婉跟着动脚步,很快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再不是惜若的手了!  那是一双白却温和有力的手,手掌很大,握的她不能动了。  “这边走。”  齐令珩微微含笑,在吵闹的人群里面,声音还是很低沉。  蔺云婉跟着他,步步走入他们的新院子,也就是他们的新房。  齐令珩在这边可没有太多的亲戚,闹洞房的也只有赵家的几个孩子,就是小孩儿那也是不敢造次的。  “王爷,挑喜帕吧!”  “看新娘子咯!”  “嘻嘻让我看看王妃表嫂长什么样子!”  蔺云婉眼前一点点亮起来,就看到jsg齐令珩也穿着大红织金的喜服,挺拔地站在她面前。  他放下喜秤,淡笑看着喜婆。  喜婆很知趣地端上来一碗汤圆,让蔺云婉吃。  蔺云婉尝了一口,说:“生的……”  喜婆笑眯眯地说:“这可是新娘子自己说要生的啊!”  这是新妇进门之后,必经的场景了,还是引得王府里的亲眷和孩子们大笑不止。  蔺云婉脸色微微泛红。  但是妆容太厚重,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的。  喝了合卺酒,该经历的都经历了,齐令珩仿佛听到谁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像是没听到一样,捏了捏一个表弟的脸蛋,笑着说:“我去前厅的时候,你可不准欺负你表嫂。”  这话可不是说给一个小孩子听的。  这是说给大人听的。  赵家一个年长的女眷就笑道:“王爷您快去喝酒吧!有我们在,这些孩子可不敢闹王妃的。”  齐令珩颔首,离开之后回头看了蔺云婉一眼才舍得走。  就有人打趣:“瞧瞧王爷的眼神啊……”  看着温和,却那么的灼热,好像要把人烫穿了。  蔺云婉低着头,嘴边抿着笑。  都是些老桥段了,但她总得配合一下。  “新娘子害羞了!”  刚才说话的妇人过来自己介绍:“王妃,我是您舅母的妹妹。”  赵敬易的小姨子。  蔺云婉就称呼了一声“姨母”。  有这位姨母在,蔺云婉还真是省了很多事,姨母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把屋子里的大人小孩儿全都打发了。  她偷偷地和蔺云婉说:“……王爷早就交代过了,让您早点洗漱了休息,用膳。”  “多谢了。”  蔺云婉站起来屈膝,脑袋上顶着的头冠,脖子手腕上的各种首饰,累的都抬不起头了。  “这有什么谢的,王妃您歇了吧,我就先去喝喜酒了。”  “姨母慢走。”  蔺云婉让惜若送她。  姨母一走,她这新房就彻底清净了,蔺云婉坐在床榻上,松了一口气,说:“帮我都摘了吧。”  脖子都受不了了。  惜若手不如翠沁那么巧,翠沁进来了,笑着说:“王妃,奴婢来。”  惜若打趣她:“你改口倒是快。”  蔺云婉也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奶奶太太夫人堆里打转,争破天了也就是个老夫人,现在却是王妃了。  她还不习惯别人这么叫她,翠沁这么一叫,她才有点又嫁人的感觉了。  “王妃,席面送进来了。”  惜若听到外面有声音,就出去看了一眼,是齐令珩让阿福送过来的席面。  阿福站在外面,也是笑嘻嘻的:“给王妃请安。”  “进来吧。”  蔺云婉吩咐阿福。  阿福带着人过来放席面,蔺云婉已经放下了头发,一头青丝披在脑后,还有点卷,样子十分的慵懒。  “这种日子,你怎么不跟着王爷?到我这里来送什么席面。”  阿福是齐令珩最贴身的太监,这时候正要去前厅帮忙才是。  阿福笑道:“王爷说了,先紧着您的事安排。让奴婢送了席面再过来问问,院子里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又说:“王爷留了几个稳重可靠的人手,就在外面候着,王妃您这儿要是有用人的地方,只管使唤。”  惜若搓了搓手,笑道:“王爷真是体贴,什么都想到了。”  蔺云婉也是觉得很贴心,就说:“我知道了,要人的时候我再叫进来。”  现在是顾不上去见新人了。  阿福也知趣地退下去。  翠沁去给蔺云婉布菜,说嫁妆的事情:“都给你归入库里了,就在后面的倒座房。兆妈妈手脚利落,一丝都不错的!”  “奴婢和奴婢的母亲,都跟着对过两遍了,没什么问题。”  又说了些其他杂事,和她来王府的见闻,都是好事,没有半点不好的。  翠沁就像到了更满意的一个新家,眉飞色舞。  蔺云婉点点头,吃了一点东西就不吃了。  惜若问:“王妃,您就吃这么点?不饿了吗?”  “早就饿过头了。”  现在累的只想睡觉了,可没有胃口。  但也不是睡觉的时候,还要去洗漱,换身干净的衣服。  蔺云婉吩咐丫鬟伺候她沐浴。  王府里有浴池,她在池子里差点睡着了,这里面的水太舒服了……  “云婉,不冷吗?”  蔺云婉半睁开眼睛,看到了齐令珩。  想到自己现在还没穿衣服,她一下就醒了神。  “王爷?”  蔺云婉伸手去抓,没抓到东西,有点不自在地问:“您这么快就喝完了?”  真希望这里面烛光太暗,水面花瓣太多,王爷看不到什么。  两个丫头也是的,王爷一进来她们居然都出去了,也不知道叫醒她。  “他们不敢灌我喝酒。”  齐令珩走近浴池子,抓了件她的大毛披风,弯腰说:“出来。”  蔺云婉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您还是先出去吧,我很快就好……”  他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  齐令珩拉着她从水里出来,裹了披风在她身上。  他怕她冷,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大步走回新房,丫头婆子别说抬头了,眼皮都不敢睁开!  回到新房的时候,蔺云婉身上已经快干了。  就是可惜了那件大毛披风,恐怕不能再用了。第206章 要水  第206章  擦干身子,躺进被子里。  蔺云婉担心拜见公婆的事情。  “皇上和娘娘远在京城,我们虽在江潜成了亲,何时回京拜见他们?今年过年吗?”  齐令珩手里拿着剪刀,也是绑了红绸布的。  新房里的一切,都十分喜庆,入目全是喜气盈盈的红色。  就听他说:“过年也不回去。”  蔺云婉很惊讶:“在江潜过年?”  这个时候,齐令珩不喜欢丫鬟进来打扰,自己去一根一根地剪了红烛的烛芯。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剪床榻左侧纱罩里的蜡烛。  “藩王无召不得入京,也不能离开封地。我若不在江潜过年,那可是谋逆之罪。”  蔺云婉当然晓得这点。  但帝后那么宠爱齐令珩,回不回去,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她想了想,就知道一定是他背后又做了什么。  “王爷,您用了什么办法让帝后答应您不回京?”  齐令珩正拎起纱罩,顿了顿,看着她笑了笑。  他也不说自己做了什么。  “你要是不想,几年之内都不必回京。你用不着适应宫里的繁文缛节,用不着侍奉公婆,也没有七嘴八舌的妯娌。不好吗?”  说着,走到右侧纱罩面前,却放下了剪刀,留了幽幽的一盏纱灯。  蔺云婉还真就顺着他话想下去。  这才刚成亲,她还没有熟悉桓王妃的身份,暂不回京,当然好了。  “云婉,别想了。”  齐令珩单膝跪在床沿,放下床上的红帐,他温和的声音忽然低沉又沙哑:“你还是想想今晚的事吧。”  红帐在夜里颜色更深一些,蔺云婉的眼前就暗了,几乎看不到什么。  但她却把他清隽的眉眼,看得很清楚。  一晚上叫了三次水,值夜的丫头头皮都是紧的。  ……  蔺云婉睡到快午时才醒。  她是很少起这么晚的,醒来还有点不习惯。  “醒了?”  齐令珩已经坐在床对面的榻上,喝茶看书。  蔺云婉又吓了一跳,她揉了揉额……都已经成亲了。  她松了口气,轻声喊道:“王爷,您起的真早。”  齐令珩觉得她紧张,就问她饿不饿,又想到吃点好克化的会舒服点,又问:“想喝粥吗?”  蔺云婉很快就适应。  在桓王府,比在陆家和林家,都舒服多了。  她起来梳洗,淡笑说:“不想喝粥。”  先是丫鬟进来伺候,翠沁和惜若过来给她梳妆,最后齐令珩过来,拿起眉笔,说:“我给你画眉吧。”  蔺云婉让丫鬟先出去。  她握着他的手腕,笑问:“您会吗?”  “我看父皇给母后画过。”  他就觉得不会太难。  蔺云婉闭着眼,说:“那您画吧。”  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齐令珩还真有点紧张了。  但他的丹青也是拿的出手的,画眉有什么难的。  “好了吗?”  蔺云婉本来不想打击王爷做丈夫的乐趣。  但她等了半天了,眉毛上痒得很。  “……好了。”  齐令珩放下眉笔。  蔺云婉对镜子看了看,笑了笑:“不难看。”  齐令珩负手而笑。  就说他丹青拿的出手的,画眉也不难,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下笔。  夫妻两一起用了午膳,蔺云婉听说王嬷嬷还住在桓王府,就说:“王爷,我是不是还要去向嬷嬷请一道安?”  “嬷嬷是母后十分信任的人,去看看嬷嬷也成。”  齐令珩放了碗筷,说:“不过嬷嬷再过几天就要回京了,你以后不用和她打交道。”  蔺云婉惊道:“嬷嬷这就走了?”  江潜离京城那么远,帝后不留眼线在他们身边吗?  齐令珩淡淡地道:“都有桓王妃了,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身上的温和气质,一点都没有了,十分的霸道。  他是不允许别人在他的地方插手。  蔺云婉感觉到一种舒心和安心。  一起去见了王嬷嬷,就看到王jsg嬷嬷屋子里摆设都空了,她已经简单收拾过行李了。  “王妃。”  王嬷嬷屈膝。  她虽然宫婢,却是皇后身边的人,蔺云婉连忙扶她起来,道:“您折煞我了。”  王嬷嬷笑了笑,两人握着手一起坐下。  蔺云婉和嬷嬷也没有什么说的,坐了不了一会儿就走了。  和齐令珩一起回主院的时候,她屏退左右,低声问道:“……嬷嬷也不用过来收拾床铺?”  新婚之夜,婆婆都会派人过去收新妇落红。  蔺云婉是没有落红的。  她自己也听说过一点,十几岁的小姑娘才有落红,她这般年纪……是不会有了。  但是却没有听王嬷嬷询问,甚至没有一点质疑。  齐令珩微微一笑:“刚和你说就忘了?嬷嬷都要走了,王府里的事用不着她管。”  他顿了顿,说:“桓王妃以后府里就托付给你了。”  蔺云婉点点头,桓王府里人口单薄,比陆家好管多了。  她想把桓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在话下。  但有一件事,她还是要说一下的。  蔺云婉回了屋,才淡淡说:“王爷,我昨日之前……不曾圆过房。”  齐令珩微微愕然。  蔺云婉心想,她说的不够清楚?  她轻声叹气,问道:“王爷,您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不用了。”  齐令珩声音低低的。  新婚头两天,也没有什么急事非做不可。  夫妻俩一直待在桓王府里,第三天回门的时候,蔺云婉发现齐令珩脸上总是有道不明的笑容。  蔺云婉看着他,不太明白:“您笑什么?”  “王爷您很想去林府?”  齐令珩摇摇头,笑了笑:“还疼吗?”  他在马车里,握住了她的手。  蔺云婉脸色泛红,疼也不会告诉他啊。  这才刚成亲,她跟他还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她把手抽回来,说:“您还是想想等下怎么和林家人打交道吧。”  林华彬和郑氏,一对掉进钱眼的夫妻,听他们说话都觉得晦气。  齐令珩是从来不把这种人放在眼里的。  他忍不住又去握住蔺云婉的手,还不许她抽回去。  “王爷?”  蔺云婉觉得齐令珩奇怪,她手都快被握出汗了,想想又觉得只是小事,随他去了。  齐令珩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要不是娶了她,他都不知道,他是那么的喜欢和她亲近。第207章 回门了  第207章  “老夫人?”  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回了林府二房,没想到林老夫人居然在这里等他们。  她过去屈膝行礼。  “你已经是王妃了。”  林老夫人起身,扶着蔺云婉站起来,按道理来说,她是不能受王妃的礼了。  齐令珩也只是客气地颔首致意。  旁边的林华彬,虽是父亲,却像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一样。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怎么说他也是王爷名义上的岳父吧!  “都坐。”  林老夫人和蔺云婉说:“你……二妹妹马上也要到了。”  坐下之后,蔺云婉觉得十分冷清,她问道:“太太怎么不在?”  又少了林云娇,林府二房只有两个庶子,姨娘又是不怎么露面的,真是清净多了。  林华彬没有说话,还是林老夫人淡淡地说:“太太病了。”  蔺云婉应该问一下太太的事,林老夫人就说:“也不是大病,你不用记挂在心里,也不用去侍疾了。”  这就彻底没蔺云婉什么事了。  但她心里知道,郑氏怎么会突然就病了?老夫人特意过来,怕是郑氏已经被责罚了吧!  “爹,娘!”  林云娇风风火火进来,文海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她一看到家里有陌生男子,吓了一跳。  林华彬就呵斥她:“怎么嫁了人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林云娇愣了一下,收敛了自己的言行,因为看到林老夫人,就过去先请安:“老夫人。”  林老夫人道:“还不给王爷和王妃见礼。”  她没有说是姐姐姐夫。  林云娇心里也很清楚,她和蔺云婉才不是亲姐妹,两个人是仇人还差不多!  她咬了咬牙,走过去,道:“王爷,王妃。”  齐令珩没什么反应。  他和女眷是不讲话的。  文海在林华彬的眼神逼迫下,也过去请安:“王爷,王妃。”  蔺云婉就淡淡道:“妹妹,妹夫。”  两对小夫妻都坐下了,蔺云婉在林老夫人身边坐着,林云娇很不安分,也是疑惑地问林华彬:“爹,我娘呢?”  林华彬敷衍她两句,让她不要再问了,就上赶着去和齐令珩说话。  他是想说点公事的。  自从中举入了仕途,他在江潜清水衙门里已经待了很多年了,假女儿出嫁又挖去了他那么的财宝,害得他欠下大哥三弟许多银子。  都是白纸黑字写了欠条的,要是不想办法还上去,以后他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王爷,我有个幕僚,正好就是从榆林县来的。”  “榆林县可不止有榆钱膏、榆钱香饼,榆林县的河堤年年都在修,听说今年又要开始修……”  本来说到江潜美食,林华彬就提到河堤上去。  林老夫人最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了,他一般是不会得罪人的,但有油水的地方,他能捞就捞一把。  听说他变卖了很多心爱的字画古玩,这是逼急了吧!  不过她不会把人情用在这种事情上。  林老夫人笑着提点林华彬:“你又不管河堤,提那个做什么。我们又都是妇道人家,不懂你们官场上的事,多和我这个老婆子说说家常吧!”  林华彬讪讪道:“……是。”  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母亲怎么拆他的台?  蔺云婉继续和林老夫人说江潜的美食,齐令珩耐心听着,偶尔问上两句。  文海不敢讲话。  林云娇则觉得,这已经不像她的家了!也没有心情说话。  她一心想着快点说完了,好去看看郑氏。  林老夫人没有留蔺云婉和齐令珩用饭的打算,她先是说乏了,叹气道:“身子不如以前咯。”  她的丫鬟过来说:“老夫人,您该回去吃药了。”  林老夫人就说要走了。  蔺云婉说:“我送您。”  她都要去了,齐令珩还能在这里坐着?  他跟着站起来,温声道:“我也送您。”  “王爷……”  林华彬有点着急,这、他还没和女婿说上几句话,怎么就急着走了。  他现在是王爷的岳父,他、他急什么啊!  他要摆老丈人的谱,王爷怎么说也该买账吧!  “王爷。”  林华彬一脸正色。  林老夫人扫了他一眼,说:“你也送我回去吧!老二,你是不是已经好多年都没伺候过我服药了。”  “……是。”  林华彬有点心虚。他都多大年纪了,这种小事不是有下人做吗?  林云娇站起来说:“老夫人,母亲病了,我和夫……先去看我母亲。”  “嗯。”  林老夫人点头,没有留他们两个。  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送老夫人出去,他们两个倒是很细心,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搀扶着老太太出去。  林华彬也跟了过去。  林云娇隐隐约约听到齐令珩说话:“听王妃的……看王妃的意思……”  老夫人笑着打趣:“王爷可太宠着王妃了。”  齐令珩觉得理所当然:“既是夫妻了,事事以王妃为先。”  声音远去,林云娇看了看木讷的文海,哼了一声。  文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又生气了!  “哎……”  想到他们的新婚之夜,他身上被挠的血印子呀……  算了,好男不和女斗。  “你还愣着干什么!”  林云娇杀了个回马枪,瞪着文海。  文海本来还在沉思,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跟上。  他小声地问:“娘、娘子,我们去哪里?”  “你个蠢货,我娘病了你没有听到?当然是去看我娘了!”  “哦、哦!”  文海想到自己的岳母,抓耳挠腮。  “姨母怎么舍得把云娇妹妹嫁给我……”  在林府住了那么长的时间,他自己是知道的,姨母一向看不上他。  虽说他救了云娇,但以林府的家世……  姨母恐怕是勉为其难同意这门婚事的,这下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岳母了。  “禁足?谁敢禁我娘的足?!”  林云娇一过去,就看到婆子看守郑氏的院子。  她皱眉道:“范妈妈呢?我要见范妈妈!”  她见下人总行了吧!  干粗活的婆子说话不怎么客气:“范妈妈?哈哈哈哈哈,二姑奶奶去爪哇国找她吧!”  林云娇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才两天不回家,自己家就变成这样了啊!第208章 恐惧  第208章  “你们新婚燕尔,就别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王府恐怕还有不少事情等着王妃打理,早些回去吧!”  林老夫人没有留蔺云婉和齐令珩用饭的意思。  蔺云婉和齐令珩也就不多逗留了,别了老太太和林华彬,转头去了一趟苏家。  林华彬差点和林老夫人吵起来。  他拿着药碗,脸色不怎么好看。  林老夫人冷笑:“不想服侍我就把碗放下。”  “母亲说jsg的什么话,儿子服侍您是应该的。”  林华彬还拿着药碗,脸上有虚伪的笑意。  林老夫人歪在贵妃榻上,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就是怪我拦着你跟王爷说话。”  林华彬忍不住了,没好气道:“您也看到了,王爷对云婉极好。我可是王爷的岳……”  “你还真把自己当王爷的岳父啊!”  林老夫人声音有些大,林华彬忽然愣住了。  “老二,你是王爷的岳父吗?”  林华彬想了想,他怎么忘了,那不是他的女儿,云婉是赵敬易的女儿。  他的女儿早就死了。  他在奢望什么?  林华彬闭了闭眼,咬牙说:“母亲,我虽不是王妃的父亲,我也帮过王妃。这份恩情她总该……”总该要还的吧!  林老夫人笑了,又是那种睿智的人看蠢笨人的笑容。  林华彬脸色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知道,他在母亲心里总是不如大哥和三弟,母亲一向看不起他。  老太太也知道,儿子这才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不要紧。  不管儿子怎么想,她只要儿子知趣点,别想仗着王爷岳父的身份作威作福。  “老二。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我要让你禁足郑氏?”  林华彬摇头。  提到这个,他还一头雾水,孩子回门的时候,怎么能把做嫡母的禁足?  但老夫人那时候发了好大的火,甚至让他把郑氏送到庄子上去的意思,他就只能先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去做。  “知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娶云婉?”  林华彬觉得莫名其妙:“母亲,这不是人尽皆知吗?云婉落水……”  “就是偶然促成了这门婚事啊。”  林老夫人冷眼看着儿子说:“我要是告诉你,这不是个偶然呢?”  林华彬摇头:“事情是在我林家发生,王爷绝不可能早有计划。”  “何况赵敬易他、他也没和我提过。”  林老夫人不说话了。  明明耳边很安静,林华彬觉得脑子嗡嗡响。  他喃喃道:“不是偶然?不是……偶然……”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赵敬易那个爹当的就很奇怪,虽然他对云婉很好,可不像个亲爹。  王爷又对云婉好的太过分了!  又是正妃身份,又是事事以她为先。那是一般丈夫做得到的吗!  他自己也是男人,做过丈夫。  他固然宠爱郑氏,可是也不会说让郑氏真的为所欲为。  “母亲……您是说……”  林华彬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会不会,不是赵敬易送私生女到林家,而是王爷送王妃到林家?  这本来是好事,是大喜事。  可林老夫人她说了一句话。  “郑氏想把云婉嫁给文海,又怕自己有麻烦,就在大哥的内院动手,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让云娇不得不嫁文海。”  林华彬瞪大了眼睛。  “郑氏?又是郑氏?”  “我的云娇……我的娇儿!”  他十分的愤怒,他一直就看不上文海,难道真是郑氏害他们的女儿不得不嫁给文海那个穷秀才吗!  林老夫人继续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郑氏出来见王爷的原因。”  “能让她以嫡母身份送嫁,我已经在维护你的脸面了!”  “你说她该不该禁足!”  林华彬没话说了。  郑氏得罪了桓王,桓王还没怪罪,他们真该谢天谢地了。  林老夫人又是一声冷笑:“你以为郑氏就这么得罪桓王和桓王妃的吗?这都不算什么。”  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林华彬人已经呆了。  “害云婉落水……烧穿堂只是为了让云婉和云娇换嫁?”  他听着老夫人的说法,笑声很荒谬。  他知道郑氏骄纵,但他没想过,郑氏胆子这么大!  林华彬咬牙切齿:“换嫁……这是死罪啊!”  王爷婚事过了明路,那是皇帝下的旨意,郑氏居然敢这么做。  他脑子里混乱的很,咽了一口气下去,声音有点发抖:“母亲,您不会骗儿子吧。”  他的枕边到底是个什么人!  “你要不要亲自审问?”  和上次在慈恩寺里发生的事情一样,以林老夫人的作风,那是人证物证都齐了,才会说这种话。  “不用了,母亲。”  今天是女儿回门的日子,林华彬一点喜悦都没有了,他深吸一口气,说:“母亲您好好休息,儿子先告退了。”放下药碗走了。  他要好好问问郑氏,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林老夫人乏力地靠在贵妃榻上,已经没有力气吃药了。  凡嬷嬷进来摸了药碗,说:“哎,药都凉了。我让丫头去热一热。”  林老夫人摆摆手:“算了,今天不吃了。”  每次和二儿子说完话,她心情就不好。  凡嬷嬷还是让人把药拿出去热着,药还是要吃的,不过现在就不吃了。  她刚才在外面也听了半天,就问:“您何不跟二老爷说个彻底?您只说二太太的不好,好像都是二太太的错,恐怕二老爷还抱有侥幸的心。”  “你还是不知道他这个人。”  林老夫人笑道:“我这个儿子心思最重,最爱多想。我越是不点透他也惹怒过桓王,桓王早就对他下过手这件事,由着他自己去琢磨,他反而胆战心惊,再不敢摆岳父的谱。”  “我要是跟他说穿了,说不得哪天他就厚着脸皮上门道歉,又坏了我的好事。”  凡嬷嬷听了之后,深思一会儿才笑了。  二老爷还真是这种人!  “知子莫若母。我是不如您看的清楚。”  最后还是劝着林老夫人吃了药。  林华彬气冲冲回了府里。  林云娇也正是要找他的,她努嘴问:“爹,您为什么要禁足我娘,娘她怎么了?”  林华彬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你就是这么和父亲说话的?”  也是被娇惯坏了!  林云娇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骂了,十分委屈。  林华彬在气头上,说话很不客气:“你已经嫁人了!还没点妇道人家的样子。以后你婆婆教你规矩,有你吃苦的时候!”  这也是实话。  女子出嫁,哪有不顺从丈夫和婆婆的?  他就是太宠爱郑氏了,郑氏才敢做出那些事,要不是老太太压着,每一件都是捅破天的大祸!  “爹,您、您怎么了……”  林云娇哭了,她才嫁出去几天啊,回来家里就大变样了!  林华彬没有心情管女儿,他疾步去见郑氏了。第209章 夜夜叫水  第209章  “老爷?”  郑氏一见到林华彬,委屈地哭了。  她走过去诉苦:“今天可是娇儿回门的日子,老太太怎么能把我禁足!”  “娇儿从小就在我眼前长大,没有受过一点委屈。文家连房子都是租赁的,娇儿带去的嫁妆又不多,她……怎么吃的了那个苦啊!”  郑氏心疼女儿,提起来是真伤心,眼泪止都止不住。  林华彬就像没有听到似的,冷眼看着她。  郑氏半天听不到丈夫的安抚,不由心虚。  她擦了擦眼泪,看着林华彬。  老夫人肯定把她放火的事情说了,不过又没有证据,她就是死也不会认的!  “老爷……”  郑氏伸手去扯林华彬的衣袖。  夫妻这么多年,她还像刚过门的神态,林华彬却一把甩开了她,又推了她一把,冷冷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老夫人果然是说了啊。  郑氏摔在床上,她坐起来伤心地说:“老太太说什么,您都信,您都忘了,您小的时候老太太是怎么对您的。她要是真的心里有你……”  林华彬也不反驳郑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郑氏却有种心慌的感觉,每次她提起这个事情,丈夫都很耿耿于怀的样子,现在怎么用那种不在乎的眼神看着她?  他难道不怪老夫人了?  看来不是再说陈年往事的时候了。  “老爷,我……”  郑氏打起精神,没有忘记一个做母亲的,应该做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林华彬的正房妻子,她是云娇的母亲。  云娇的婚事,她非要插手不可。  “老爷,我看文海他根本就不是云娇的良配。”  郑氏一本正经地说。  这下换林华彬脸色不对劲了,他几乎吃了一惊。  “你在说什么?娇儿嫁都嫁过去了,你现在才说这种话!你早干什么去了!”  郑氏也知道,自己很难自圆其说。  她定了定神,道:“老爷,我那是做了个糊涂的决定。我现在想明白了,云娇吃不了去文家的苦。”  “您也不想想,娇儿是怎么长大的,文家是她待的地方吗!”  林华彬怒极了,反而冷静了。  他温和笑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看到丈夫脸色一好,郑氏就胆大了。  她脱口而出:“让他们和离啊!”  郑氏说:“让云娇跟文海和离,我们又不是养不起娇儿!”  “让她嫁给文海过过苦日子,还不如我们养娇儿一辈子。”  女儿出嫁的这两天,她也是心乱如麻。  她也盘算过,大不了养女儿十年八年,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再给她找个好的。  “呵呵。”  林华彬莫名地笑了笑,不是冷笑,也不是jsg嘲笑。  “郑嫣。是你害娇儿嫁给文海的!要不是你跟你表妹合谋,娇儿会落水吗?你现在还想害她?!”  他掐了掐郑氏的脖子。  始终还是不忍心下重手,还是放开了她。  林华彬冷眼看着郑氏,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允许我的女儿和离、被休,除非她不再是我林氏的人。”  “文海是我林家的姑爷,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郑氏呆呆地看着丈夫,大气都不敢出。  林华彬拂袖而去。  郑氏趴在床上缓不过神来,忽听到伤心的一声“娘”,回头一看,女儿就站在门帘外面。  林云娇咬着唇,流着眼泪。  “原来是您……是您和姨母一起让我落水的?”  她本来可以不用这么丢脸地嫁出去,原来是她娘害的!  “娇儿……娇儿!”  郑氏追上去,婆子们把门关了,很冷漠地说:“太太,没有老爷的吩咐,您不能出去。”  郑氏拍着门,心急如焚。  \\  “舅舅。”  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到了苏家。  苏老爷和苏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过来待客。  苏老爷腿脚不方便,很难为情地说:“王爷,王妃,您二位不要和小民客气了,请上座。”  他做了一辈子的商人,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入了皇室,那也君臣有别。  何况王妃只是自己的外甥女。  齐令珩却不拘小节地说:“您二位一同入座吧!”  一起用了午饭。  苏夫人不怎么习惯这种场面,她很拘谨,就想带着孩子走了。  但是也没有忘记给红包。  她还怕蔺云婉看不上,哆嗦着给出去的。  蔺云婉笑着收了,给两个孩子各一份厚礼,说:“一直想给表弟表妹准备见面礼,上次相见不是时候,这回舅母不要推辞了。”  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谢了蔺云婉,就出去了。  蔺云婉和齐令珩这次过来,也不是说闲话的。  “舅舅,林府答应给您的我生母的嫁妆,兑现了吗?”  苏老爷笑了笑,不怎么好开口。  他这人就这个性格,自尊心强,也不喜欢说人坏话。  蔺云婉心里有数了。  苏老爷顿了顿,就说:“没有全数兑现,但是你大伯说的对,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来嘛!”  蔺云婉叹气摇头。  林氏一族在外名声固然不错,但是跟他们打交道的人,那也不是各个都能得到好处。  像苏老爷这种性格,恐怕还要吃亏。  蔺云婉就直说了:“舅舅,我不止是想让您拿到您该拿的,我还想让您帮我和王爷一些忙。”  “王妃,我、我能帮得上你什么?”  蔺云婉微微一笑:“说来话长,我以后和您慢慢说吧!但是林家该和您兑现的东西,您不能马虎了。”  她说:“您从小跟在外祖父面前,耳濡目染,该怎么做生意您很清楚的,我就不多说了。”  “总之……以后我和王爷在封地上的一些事情,就要托付给您了。”  苏老爷一下子就犹豫了。  他不是不想答应,只是……  他低头说:“王妃,我恐怕……我恐怕我做不好……”  “王妃和王爷有所不知,这些年我……”  他经历过太多挫折,再站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蔺云婉就道:“您可别忘了,当年外祖父在的时候,大家是怎么评价他的。”  想到父亲,想到当年的苏家。  苏老爷心动了。  “王妃,王爷,我……我竭力一试!”  这就够了。  蔺云婉和齐令珩没多久就离开了。  回府之后,齐令珩才问蔺云婉:“你怎么那么看重苏家人?”  “因为苏家比林家好用。”  蔺云婉反问齐令珩:“王爷难道以为,我嫁给您是进来吃白饭的?”  她不止要打理好自己的嫁妆,还要打理好整个王府,和他一起让江潜变得更好。  “您笑什么?”  蔺云婉发觉齐令珩盯着她一直轻笑。  齐令珩拉着她的手,道:“得贤妻如此,我不该笑吗?”  他站起来,牵着她往床边走。  新婚第一个月,王府主院,夜夜叫水……第210章 惬意  第210章  “听说二小姐和文姑爷是圆房了。”  翠沁回了一趟林府见她家人。  她一家现在都受到了重用,当然也知道很多林家的事情。  翠沁零零碎碎说了很多,最后说到了林云娇身上。  她还道:“不过二小姐那个婆婆是个厉害的,听说二小姐天天和她吵架。”  蔺云婉放下手里账册,有点兴趣了。  “她还敢顶撞自己的婆婆?胆子不小。”  有孝道压着,林云娇就算是回家哭诉,林府没有一个人会帮她说话的。  现在郑氏也没有说话的余地了,她还能依靠谁?  翠沁叹气:“就是呀。听说回了几次娘家,老爷刚开始还帮二小姐说话,后来就不去了,二小姐再回来,他就把二小姐赶回去了。”  惜若和林云娇也打过交道,知道二小姐是怎么样的人。  她不屑地说:“二小姐做出的那些事情,老爷也没有办法帮她说话吧!”  翠沁纳闷地道:“听说二小姐回来还跟太太吵过架,吵了之后再也不去见太太,回家有事都只找老爷了。”  蔺云婉和惜若对视一眼。  惜若笑了:“看来太太自食恶果了!”  “当初想害王妃,没想到害了自己的女儿,现在二小姐知道了真相,一定恨死二太太了。”  翠沁已经在林家听了太多郑氏母女的事情了,她都听腻味了。  “奴婢出去提一盆炭进来。”  外面飘着大雪,屋子里却很温暖,烧了大半天,炭也快用完了。  翠沁刚出去,阿福就来了。  他进来说:“王妃,王爷说舅老爷那边请您用饭,让您梳妆了过去。”  齐令珩这时候在衙门里。  惜若挑帘子出去问:“王爷回来吗?”  “王爷说来不及回,让王妃先过去。王爷直接从衙门里去赵府。”  “知道了。”  惜若进去拿了手炉子,塞到阿福手里,说:“瞧您冷的。坐下来喝杯茶暖暖吧!”  阿福抱了手炉子,笑嘻嘻说:“热茶奴婢就不喝了,王妃,奴婢告退。”  蔺云婉在里面应了一声。  桌子上摆的都是王府的账册,从京城王府里一起搬过来的,摆了满满一间屋子。  惜若弯腰收拾几本,说:“您改天再看吧!”  蔺云婉点头,有点心事的样子。  王府的账,不能说不好,但也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王爷一直没有娶妻,内务没有人真的能放手打理,不够好也是正常的。  “够了。这支簪就不要戴了。”  蔺云婉坐在铜镜前,觉得也不用打扮的太庄重了。  翠沁拿着点翠的簪子有点犹豫:“可是王爷说您明艳如朝阳,就是要盛装才好看的。”  “王爷这么说过?我怎么不知道。”  蔺云婉有点惊讶。  翠沁就把簪子簪到了蔺云婉头发上,笑着说:“王爷说了呀,不过不是当着您的面说的。”  就是某一日,随口和她的贴身丫鬟说了而已。  蔺云婉心情极好,出门的时候脸上笑吟吟的。  下人套了马车,她从前门出去,看到另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王爷的马车怎么在这里?”  蔺云婉踩着雪下台阶,丫头扶着她。  齐令珩从马车里下来,过来牵着她的手。  “您不是不回来吗?”  蔺云婉十分惊喜。  齐令珩等的就是她这幅样子,低笑道:“我让阿福骗你的。”  上了马车,蔺云婉有点无奈的样子:“您都多大了,还和我开玩笑。”  齐令珩吩咐马车走,靠在车内,淡笑道:“怎么,就准你逗我,我就不能逗你了?”  “我什么时候逗您……”  蔺云婉忽然想起来,王爷第一次来她家的时候,她明知道他身份不凡,还问他“你是哪家的小孩儿?怎么偷跑到我家来了?”,还问他是不是贼子。  他当时还要抬头看她,不服输地站在台阶上,说他是皇子,皇上的嫡子。  但他早就没有以前那种天家贵胄,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高傲样子了。  “王爷未免太记仇了。”  蔺云婉抿唇淡笑。  “我一向是这样是的。”  齐令珩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问道:“所以和我说说,你在林府受了什么委屈?”  蔺云婉一愣。  虽不知道他提的是哪一件事,但他怎么还惦记着?  齐令珩提醒她:“你我新婚当日,我看你有些不对。成亲一个多月了,王妃你提都没和我提过。”  蔺云婉淡淡一笑:“只是小事,用着您操心的。”  齐令珩声音温柔低沉:“云婉,我想为你操心。”  蔺云婉定睛看着他,红着脸移开眼。  真不知他是怎么好意思常说这样的话……  车马徐徐,蔺云婉也紧紧握住他的手,与自己的夫君十指紧扣。  到了赵家,夫妻两人才松手。  “难为王爷王妃大雪天还过来了。”  赵夫人吩咐丫鬟过去给他们两个脱斗篷。  齐令珩淡笑道:“我和云婉来看舅母舅舅,是应该的。”  蔺云婉过去见礼:“舅母。舅舅。”  赵敬易已经等不及了,放下暖手jsg炉就说:“快快快!锅子已经烫热了,就等你们了。”  他从外面学了个新鲜的吃东西方法,一时兴趣就把外甥和外甥媳妇叫来了。  大家一起坐下吃热锅子,新鲜的羊牛肉。  酒足饭饱,移到暖阁去说话,赵敬易看着他们小夫妻恩爱样子,喝过酒,本来就有点醉了,晕乎乎地起了个念头。  怎么就那么巧,他外甥把这个女子送到他面前,又娶了她?  “舅舅那锅子不错。”  齐令珩和蔺云婉回了王府,也想让厨房里照着他舅舅请他们吃的锅子,做一桌一样的晚膳出来。  “舅舅养的鹦鹉和八哥也不错。”  蔺云婉有点调侃的意思。  早听说皇后的这个弟弟十分不羁,真是眼见为实。  齐令珩笑道:“小舅从来如此。”  天色不早,蔺云婉有点累了,先去洗漱。  天气冷,谁都熬不住的,齐令珩也不打算再去书房,洗漱了回来看到蔺云婉很有闲情逸致地在抚琴。  “离京之后,很久没有听到这般悦耳的《广陵散》了。”  一曲毕,蔺云婉命丫鬟收起琴,感慨道:“我也是许久没有……”  “没有什么?”  蔺云婉笑道:“没有过这么惬意的日子了。”  齐令珩轻叹一声,说:“也还是有一件烦心的事。”  蔺云婉正色问:“什么事?”  就听他意味深长地说:“我还没有子嗣。”  蔺云婉:“……”第211章 过年  第211章  “王爷在写什么?”  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蔺云婉看到齐令珩这几天都在书房写东西,看着像是一样的奏本。  她放下一盅汤,说:“您都写好几日了。”  齐令珩揉揉眉心,实在是写累了。  他说:“给父皇母后的新年贺表。”  蔺云婉走过去,问:“王爷,我能看吗?”  “当然可以。”  齐令珩失笑,拿起贺表给她看。  蔺云婉看了一眼。  以王爷的才华,上贺表又不是什么难事。  桌子旁边还放着宫里来的信,也都是随便放着的,她也都看了。  看完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帝后在信里催生。  而王爷似乎还在什么时候保证过,会尽快满足他们得皇孙的愿望。  ……难怪今年的贺表不好写。  齐令珩站起来,走到她身侧。  他抱着她的腰,抚上她平坦的小腹,低声说:“现在知道夫君我的难处了?”  蔺云婉转头笑:“还不是怪您自己,子嗣天赐,您怎么能和帝后保证我们什么时候有孩子呢?”  “我要不这么说,今年过年你可就得去见你的公婆了。”  齐令珩本来想捏一下她的脸,见她转身之际,簪子有点歪了,为她拨正。  蔺云婉知道他是在她为她考虑,现在回京,确实不是时候。  她走到书桌前,提笔,也写了一封贺表。  收笔的时候,她说:“丑媳妇也还是要见公婆,妾身也上一份贺表,聊表敬意。”  齐令珩过去一看,贺表上就差明明白白写着“罪己状”了。  她这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这可不行,这怎么能怪王妃一人。”  “是本王无用。”  齐令珩和她开玩笑呢,两人成婚之初,就请大夫上门把过脉,身体都是好好的,不过子嗣的事情,确实急不来,帝后再怎么着急,那也急不来。  他提笔,补完了自己那份贺表的后半部分。  “王妃有罪,那本王也不能幸免。”  也是一份罪己状的写法。  等到晾干了,齐令珩让阿福快点送出京。  “过不了几天,京城那边就要封路了,不要在路上做任何耽搁。”  阿福拿着贺表,说:“奴婢明白!”  江潜驿站快马加鞭,把两份贺表送到京城。  桓王送回京的东西,一根羽毛都是直接送到御前或后宫之中。  景顺帝与赵皇后一起看了儿子儿媳妇的两份贺表。  景顺帝十分的满意,笑着说:“还真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情深似海啊。”  皇后也很满意,两份贺表里的柔情蜜意,她是再清楚不过。  儿媳妇的文采也是很不错的,不愧是林氏嫡女。  “照这样下去,皇上您还怕没有皇孙吗?”  景顺帝颔首,也给儿子儿媳妇回了一封信,和很丰厚的赏赐,并让人带话:“王妃要是为朕的大周诞下皇嫡孙,朕重重有赏!”  赵皇后也是要赏的,赏赐之余,她倒是很好奇:“不知林府嫡小姐是怎么降服珩儿的。”  她那个儿子,看着听话,实际上很恣意妄为。  景顺帝也是满肚子的疑问,但是王嬷嬷回京之后,也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  他便捋龙须,沉吟片刻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必是如此。”  赵皇后不觉得是这样。  京城多的是国色天香之人,也没见儿子倾心于谁。  但儿子终于娶亲,也了结他们做父皇母后的一桩心事,暂且不去计较那么多了。  “珩儿说林氏体弱,今年就不折腾他们了,等到明年……妾身要见见我那儿媳妇了。”  景顺帝也很想见,他还笑说:“要是带着朕的皇孙一同进京,那就最好了。”  帝后二人有说有笑,外面宫女进来说:“皇上,前朝太子求见。”  景顺帝拧了拧眉:“他身体病弱,大风大雪的过来干什么?去,让人护送太子即刻回去。再让陈太医去太子府上把了平安脉过来,无论有没有事,都过来禀了朕。”  宫女告退:“是。”  继续听赵皇后新谱的曲。  “太子,皇上有事在身,还说风雪大,让奴婢带人护送您回去。”  来的是景顺帝最贴身的太监。  太子仰望皇城风雪,朱墙青瓦上白茫茫一片,他咳嗽两声,笑道:“父皇说的是,风雪太大了。太大了……”  “替本宫问父皇安。”  “是。”  太子府的人搀扶着太子离宫。  陈太医去给太子把了平安脉,记录了脉案,送到景顺帝面前,详细地说了说。  之后,珍稀的药材又是流水一样送到太子府。  \\  “云婉,你看,父皇母后很高兴。母后还说你有才情。”  齐令珩收到帝后的信,就献宝拿到蔺云婉的面前。  蔺云婉笑道:“还不是托王爷您的福。帝后是爱屋及乌。”  她也没想到,帝后宠爱王爷,就像普通人家宠爱幼子一般。  说到父母宠爱,再看到桌子上的家书,蔺云婉忽然间神情落寞。  “怎么了?”  齐令珩也变了脸色,刚还说的高高兴兴,不知她怎么就有点忧伤。  蔺云婉淡淡一笑:“没什么。”  她岔开话题,道:“王爷,惜若年纪不小了。她本来是王府的丫头,我对她的背景一概不知,但想着她也到了应该婚配的年纪。您看呢?”  “惜若已经是你的丫头了,心都在你身上。你想怎么样安排,就怎么安排她。”  蔺云婉道:“我只是怕委屈了她。”  齐令珩笑道:“我还没见过你委屈你身边的哪个丫头。”  除了新婚之夜,他不准丫头们吵醒浴池里的她,每次他过来,惜若和翠沁两个丫头,都是即刻去通传的。  蔺云婉就只好说:“那我就捡合适的去处,把惜若给安顿了。”  还有其他庶务人事,都是要一并处理了。  齐令珩今天还要去见省中官员,坐了没片刻就走了。  蔺云婉就在王府议事厅里,见了外院铺子、庄子上,所有在外经营的掌柜、庄头等人。  “管束这些人要恩威并济,不过也快过年了,先不说什么晦气的话,等翻过年了再说。”  蔺云婉和惜若还有翠沁说话。  翠沁就道:“回王妃,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蔺云婉点头:“赏下去吧。”  临近新年,王府内外的人,全部都得了赏赐。  蔺云婉还把王府与江潜官员、世家大族,还有京中权贵之间的人情往来,整理的清清楚楚,一家一户,毫不出错地送出去了新年贺礼。  繁忙琐碎之中,还听说了一个好消息,董双霜快生了。  翠沁笑嘻嘻地说:“说是已经请了稳婆在家里住着,就是正月里的事了。”  蔺云婉笑道:“让人去慈恩寺捐五百两的香油银子吧!”  到了年底,又去捐了两笔银子,蔺云婉偶然还听说,苏家也去捐过两笔。第212章 元宵节  第212章  “妾身见过王妃。”  大年初二,蔺云婉来了林府,没见到郑氏,却见到一位姨娘。  说起来也不是新面孔,只不过林华彬的几个姨娘一直很少露面,突然出来,她就像看到新人一样。  “蔓姨娘。”  蔺云婉是不用给一个姨娘见礼的,她道:“姨娘你坐吧。”  蔓姨娘很懂事,她走到蔺云婉身边,站的不近不远,一脸温柔的笑容。  “妾身不坐。”  蔓姨娘给蔺云婉添茶。  她是老爷的姨娘,有孝道在,其实不用做这种事的。  “老爷去给老夫人请安了,王妃等一等,老爷知道您和王爷要回家来,很快就过来。”  蔓姨娘虽然比蔺云婉大了好几岁,又不是个小辈,但风韵犹存。  她十分自觉地远离齐令珩,除了刚进jsg来见了礼,都没有多看王爷一眼。  蔺云婉觉得这个蔓姨娘有意思。  “家里的事现在是姨娘在管?”  蔓姨娘很谦虚地说:“妾身身份低微,怎么能管家里的事?老爷交给了兆妈妈管,只不过让妾身跟着学点规矩,免得见了客人闹笑话丢人。”  其实她就是在管林华彬的内宅。  蔺云婉淡淡一笑:“我记得蔓姨娘的儿子,是弟弟里面年纪最大的吧?”  也就是林华彬的长子了。  蔓姨娘说:“是。”她低着头,不敢和蔺云婉对视。  蔺云婉笑而不语。  这个蔓姨娘,还是很懂生存之道的。  “姨娘,太太现在在什么地方?”  蔓姨娘犹豫了一下才说:“太太她……去庄子上养病了。”  蔺云婉挑眉。  林华彬还真狠得下心赶走郑氏?看来像动真格的了。  “姨娘知不知道老爷为什么把太太赶走?”  蔓姨娘当然知道了,但是她不会直说的。  “听说是老爷和太太起了争执,老爷第二天就把太太送走了。”  她又怕得罪蔺云婉,索性再说明白一点:“太太当年没能嫁给老爷的时候,不是在家里绝食吗,听说是郑家要把太太嫁给一个商人,太太见过了之后觉得商人不如老爷长的俊朗,所以才不肯……”  翠沁和惜若都瞪大了眼睛。  这、这……  老爷肯定厌弃太太,再也不会宠爱太太了!  蔺云婉也是很意外。  “老爷。”  林华彬回来了,蔓姨娘听到丫鬟的声音,赶紧闭上嘴。  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见了他,还是没有用午饭,回门不到一个时辰,就匆忙走了。  “您怎么不留王爷和王妃用饭?”  蔓姨娘伺候林华彬喝茶,柔声地问。  “不要问你不该问的事。”  林华彬脸色很冷淡,经历过郑氏,他是知道了,对女人不能太宠。  蔓姨娘也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  她坐下来说:“妾身让厨房备了午饭,一会儿二姑奶奶回来,您总要陪她用一顿饭吧?”  林华彬脸色缓和了一些,才说:“嗯。做几道文海喜欢吃的菜。”  虽然看不上女婿,但现在无人可用,无人可信,自己的女婿总比外人好。  他现在还欠了大哥三弟不少银子,以后可有的还了。  “你那个便宜老爷,想扶他的妾室?”  齐令珩十分费解。  他冷淡的眼神里,有一点点嘲讽的意思:“宠妾灭妻,我朝重罪。他是不想做官了吧。”  蔺云婉却笑了笑:“他也不想的。”  她不是在为林华彬辩解。  “怎么说?”  蔺云婉道:“林老爷若要再娶,除非休了郑氏或者郑氏死了。他现在休妻不光是丑事,对他亲生女儿不好,也证明他当年执意娶郑氏一事做错了。”  “王爷您不知道林二老爷这个人,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做错的,那就只能这么拖着。”  齐令珩觉得好笑:“所以就扶一个妾室?”  真是蠢人做的蠢事!  蔺云婉道:“内宅的事情,总要有人打理,只有下人可不行。”  “这个蔓姨娘……”  想到姨娘刚才待客的样子,她说:“还是很知道的分寸的。她的独子都几岁了,她能忍到现在才出头,说明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不能小看了她。”  齐令珩笑道:“不能小看才麻烦了。”  谁说不是?  蔺云婉淡笑道:“这也是林二老爷的报应。苏氏与林姑娘死了都不得安宁,郑氏被赶去了庄子上,他却还好好的。”  这不公平。  有了蔓姨娘和她的儿子,他的内宅那就不好说了。  林华彬已经和兄弟们已经分了家,将来真有点什么事,仕途不保,报应也在他一个人头上。  “我看林家老太太不会坐视不理。”  齐令珩和林老夫人也是交过手的人,知道那是个很精明的老太太。  蔺云婉却笑了:“您还是不懂一个母亲的无奈,她管的好家族,却未必管得好自己的每一个儿子。”  “二老爷要是听老夫人的,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蔺云婉说完看向齐令珩,他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微微笑着。  “王爷?您在想什么?”  齐令珩低声笑了:“慈母多败儿。云婉,你以后要做慈母,我可就做严父了。”  蔺云婉轻笑:“好。”  元宵节,齐令珩不在江潜,林府办了一场元宵宴席,十分的隆重热闹,请了蔺云婉过去猜灯谜,吃元宵。  西林府里的人也都来了,还有其他世交家的女眷,和一些新面孔。  蔺云婉打扮的不怎么奢华。  “请王妃写一个灯谜。”  兆妈妈捧了笔墨过来,林家三房同办元宵宴,她也跟着过来帮忙。  蔺云婉提笔,就写了一道谜,又给了彩头,一只水头很好的玉镯,她说:“先猜中的得彩头。”  兆妈妈笑眯眯拿了灯谜,让人抄录了贴在三只元宵花灯上。  “哎!这道谜题设的好呀,文采极好,用词精妙。谁提的谜?”  两府小姐公子,都兴致勃勃的。  兆妈妈十分得意地说:“当然是我们家王妃了!”  “王妃会作诗?”  兆妈妈帮忙宣扬:“你们不知道,王妃跟着凡嬷嬷进的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难怪!”  “王妃还真是深藏不露!”  “我也是今儿才听说,王妃精通诗词……”  还有人偷偷把谜题抄录了,传出去给外面的人猜。  元宵刚刚过完,齐令珩就带着谜题和谜底回来了。  “这是你在元宵节上提的?”  青天白日,他提着一盏灯笼回来,里面没有点蜡烛。  蔺云婉一看谜题,正是她提的,好奇道:“怎么在你手里?”  齐令珩笑道:“我一路回来,看到好多读书人在猜这道谜题。”  蔺云婉觉得有趣:“我随手之作而已。”  “王妃随手为之,现在满江潜可都知道你才情一绝。”  齐令珩微微眯眼,颇有几分得意。  蔺云婉笑:“多谢王爷捧场。”  光有才名还不够,她和王爷在江潜还要有仁心,才能得民心。  她已经是齐令珩之妻,藩王之妃,就要以封地百姓为先。  夫妻谈到夜里,床笫之间,齐令珩忽低声问:“这个月葵水没来?”  蔺云婉掐了掐日子,该是今天了,她蹙眉道:“没有。”  近日宴席应酬多,要不是齐令珩,她还真忘了。  齐令珩翻身,不敢再压在她身上,深吸一口气,哑声说:“……先睡吧。”  “明天我让大夫过来为你把脉。”  蔺云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第213章 团聚  第213章  “王妃如何?”  大夫过来给蔺云婉号脉,齐令珩今天是有公务的,但是他不舍得走,在内室等到大夫号了脉,挑帘子进来问。  大夫年事已高,低头作揖说:“回王爷,没有喜脉。”  “不过……王妃身体倒是很好。”  齐令珩闻言一笑:“来人,赏。”  翠沁赏了银子,还送大夫出去。  蔺云婉放下袖子,无奈笑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快去忙吧。”  齐令珩点点头,本来已经走了,回过头又说:“只要你身体无碍,怎样都是好的。”  蔺云婉目光顿时柔和了许多。  “王妃。”  没过多久,惜若进来报喜:“董夫人生了,是个小子!”  传口信的人就在外面。  “男孩儿啊?”  真是求什么来什么。  蔺云婉替董双霜高兴:“她现在儿女双全了。”  卢荣又不能动了,卢家老夫人还不得把唯一的孙子当眼珠子一样疼爱。  “孕妇刚生产,那是最弱的时候了。”  蔺云婉想了想,就说:“惜若,你亲自去送些进补的药,再送一些孩子的东西。问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就说……桓王府想帮这孩子记名。”  “是!”  惜若第二天去了一趟卢家。  董双霜一见惜若,大松了一口气,因为生产很顺利,她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笑着问:“王妃好吗?”  “劳董夫人惦记,我们王妃很好。”  惜若就把蔺云婉的吩咐转达了。  董双霜忽然就落泪,她知道,王妃这是想替她撑腰,王妃是怕她婆婆过来抢她的儿子。  有了桓王妃的记挂,她婆婆就是想抢她儿子,也要掂量掂量。  董双霜吩咐丫鬟:“把少爷的八字写给惜若姑娘。”  丫鬟去写了小少爷的八字,给了惜若。  一个月后,卢家办了满月酒,蔺云婉也去了。  林府竟然也送了一份贺礼。  蔺云婉还为这孩子亲自写了一份贺表,贺表传出去,她的才情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回了府里,看到马车已经回了王府。  她大步朝主院走过去,看到又从主院那边过来的仆人,就问:“王爷回来了?”  婆子说:“回王妃,王爷回,带了客人,在书房。”  蔺云婉转头,去齐令珩的书房。  她都不知道,自己步子走的有多快。  翠沁刚满的十四岁,腿没有蔺云婉和惜若那么长,跑的费劲,终于追上惜若,喘着气说:“王妃呢?”  惜若指着书房后面的湖心小筑,说:“王妃坐船过去了。”  翠沁嘟哝:“王妃走的好急jsg。不知有没有人上岛去伺候茶水?”  她左顾右盼,也没看到船只,两条船都已经到岸对面了。  惜若摸鼻子笑:“榆林县年年水灾,今年水位又上涨,王爷都出去一个月了,王妃能不急吗?”  翠沁若有所思:“……从没见王妃这样急的。”  “你想想,王爷都是怎么对王妃的?将心比心,王爷出去那么久,王妃能不挂心吗?”  惜若不觉得奇怪,她是早就跟在蔺云婉身边的,什么都知道。  翠沁点点头。  她是林府家生子,主子也见多了,还真没有像王爷这样宠爱王妃的男主子。  “云婉,手给我。”  齐令珩在湖心小筑会客,听到外面有水声,才看到下人划船送蔺云婉过来了。  他即刻出来,扶蔺云婉上岸。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齐令珩道:“你刚去赴宴我就回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去接客人了,归期不定,就没有和你说。”  “什么客?我方便见吗?”  蔺云婉知道里面有客人,如果不合适,她也不是必要见里面那人的。  齐令珩笑了笑:“你去看看不就不知道了。”  扣着蔺云婉的五指,带着她往里面去。  “您弄什么玄虚……”  蔺云婉一头雾水。  她一进去,就看到临水的窗边站着一个少年,戴着斗笠,瘦长的背影,但是很挺拔,虽然是少年,双肩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好像很老成。  是……谁?  蔺云婉不敢认,她松开齐令珩的手,心都要跳出来了。  少年转身,眉目俊逸。  蔺云逸取下斗笠,微微一笑:“姐姐。”  “云……云逸!”  蔺云婉大步跨过去,几乎是扑了到弟弟身上,揽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竟然已经比她都高了!  “云逸……”  她声音颤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京城与江潜,两地相隔数里,她还以为恐怕要等个一两年,甚至更久,才能看到母亲和弟弟。  蔺云逸也是忍了又忍的,这会儿有点忍不住了,哽咽喊着:“长姐……”  齐令珩悄悄出去,关上门。  外面还是白茫茫一片,不过并没有很乏味。  里面姐弟两人叙话半个时辰,蔺云婉才开门出来,道:“王爷,您快进来吧!”  齐令珩颔首,进去和他们一起喝茶。  蔺云婉的眼睛是红的,他给她斟茶,递过去的时候,握了握她的手。  “王爷,您出去一个月,就是为了接云逸过来?”  齐令珩放下茶杯,说:“也不全是。父皇命我兼修河道,我在榆林待了大半个月,京城那边的路都解封了,云逸写信说想过来‘游学’,我就带着阿福去接他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顺路的事。”  蔺云婉看了看蔺云逸。  蔺云逸笑起来,眼睛还和以前一样亮,但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少年的骄傲轻狂,已经在长姐“死”后消失不见了。  他温声说:“姐姐,姐夫在路上把我照顾的很好。”  蔺云婉心里很高兴,不过现在不是说报答王爷的时候。  她就问蔺云逸:“你的先生允许你出来游学?”  蔺云逸摸了摸鼻子说:“我只出来半个多月嘛,又不是一直游学。”  其实就是为了来看蔺云婉的。  蔺云逸在信里听说姐姐大婚,不能过来十分的遗憾,又怕有人起疑心,尤其是陆家的人,陆家的人就像疯了一样,总是盯着蔺家。  他就只能说是出来游学了。  “长姐,我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读书了,我在鸣山书院。”  蔺云逸很高兴地说:“长弓也在那里。”  “长弓已经能进鸣山书院读书了?”  蔺云婉十分惊讶。第214章 怀孕  第214章  “长弓年纪还那么小,县试都没考过,他能进鸣山书院吗?”  蔺云逸道:“长姐你不知道,现在陆家就长弓一个出息的苗子,陆……陆家举全家之力,供养长弓读书。”  不知托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银子,才勉强把人送到鸣山书院。  “这未必是好事。”  蔺云婉担心拔苗助长,反而拖累了长弓的学习。  “长姐,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他平常偶有交流,我看他学的很不错,就是太刻苦了些,人很清瘦。”  蔺云婉笑:“他这个孩子就是这样,头悬梁锥刺股都不知道疼的。”  该说的说完了,蔺云婉问弟弟:“你打算在江潜留几日?”  蔺云逸抿了抿唇,眨着眼说:“最多留三四日。”  他瞧着蔺云婉,说出自己的忧虑:“我和娘都担心你,要是不过来亲眼看看,我和娘都放不下心。”  “现在看也看了,长姐我不能多留了。”  蔺云婉知道,弟弟都是为了自己好。  要是和武定侯主母长相一模一样的桓王妃,出现在蔺家嫡子身边,那也是说不去的事情。  她温柔地道:“江潜也是有不少风物和京城不同,既然来都来了,姐姐带你出去四处看看。”  齐令珩微笑问道:“王妃用不用我舍命陪君子?”  蔺云婉看他一眼:“王爷您同来,不过命就不要您的了。”  蔺云逸也忍俊不禁:“姐夫,姐姐还托您照顾,您的命还是留给我长姐吧!”  大家有说有笑,在湖心小筑用了晚饭。  回宅院的时候,湖对面的灯映在水面上,十分静谧。  “长姐,我就先去休息了。”  “去吧。”  蔺云逸向齐令珩作揖:“姐夫一路辛劳,同姐姐早早休息。”  齐令珩颔首。  阿福带着蔺云逸走远了,齐令珩才揽着蔺云婉的肩膀,低声说:“我们也回去。”  夫妻俩一起回了主院,蔺云婉心事重重的。  “在想什么?”  蔺云婉想到自己和云逸说的话,叹气道:“云逸和我说家里一切都好,我知道他……他就是报喜不报忧。”  她取下头上的簪子,剔了剔蜡芯,蜡烛更明亮了。  蔺云婉淡淡道:“云逸说葛宝儿还在陆家,也就是说兴国公府认下她了。否则陆家不可能再留下她。”  “葛宝儿野心勃勃,但眼界狭隘又小肚鸡肠。身后有了依靠,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云逸肯定有很多事没有和我说。”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齐令珩拿过她手里的簪子,擦掉燎上去的黑油烟,温声说:“京里的事有我,你不要担心。”  四目相对,蔺云婉找出一块封存很久的豹子尾玉佩。  “王爷,请您帮我找一个人。”  齐令珩认得那块玉佩,疑惑地问:“谁?”  蔺云婉暂且没有回答。  次日,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带着蔺云逸低调地出门,在江潜逛了逛。  他们还一起去慈恩寺祈福。  时间过得很快,蔺云逸离开的日子已经到了。  码头人来人往,不比他们乔装出门,蔺云婉一个女眷,在码头上肯定十分惹人注目。  齐令珩就说:“你在家中,我去送小舅子。”  蔺云婉点头,把他们送到二门上。  蔺云逸十分的不舍,但他已经大了,不能和姐姐搂搂抱抱。  他走到蔺云婉身边,声音很低:“长姐,你在这边好好的。你好好的,我和娘才会好好的。”  “我知道。”  蔺云逸暗暗握拳,咬牙说:“你等我等我长大。”  “长姐,有朝一日我会和父亲一样的!”  “我……知道。”  蔺云婉有点哽咽了。  阿福在外面催。  齐令珩就带着蔺云逸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蔺云婉默默地落着泪。  但她心里是高兴的。  云逸要是不来这一趟,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云逸,蔺家要是在京城里有什么难处,你写信给我。”  “这里还有几个我的人,都很可靠,来不及写信到江潜的时候,你就先去找他们。”  齐令珩递出去一张纸。  上面写的都是他私交很好的大臣,有文臣有武将。  蔺云逸也懂事了,他知道这张纸上写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这可能是姐夫手里的底牌。  他看都不看,就推回去。  “姐夫,男子汉大丈夫,若事事都要靠人,我以后怎么为我姐姐,为我家人撑腰?”  蔺云逸狭促地笑:“还是说姐夫你信不过我?”  他轻哼一声道:“您可不要忘了我父亲、我姐姐,都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父亲的儿子,姐姐的弟弟,我定然不输他们的。”  “明白了。”  齐令珩撕了那张纸,拍了拍他的肩,淡笑着说:“你们姐弟俩真像。”  有一样的固执,和倔强。  蔺云逸轻声说:“还有一个也像呢……”  他外甥长弓,不止是字写的像他姐姐,有时候行事也像。  齐令珩知道那个孩子。  他在寺里偶然看到过一次。  送走蔺云逸,齐令珩又去了衙门,天象昭示今年是个灾年。  本省几个县里的河堤堰口乃是重中之重。  他身为江潜府的藩王,不可能袖手旁观。  蔺云婉一个人守着王府,一手打理内外庶务。  她叫来前院的管事打听:“我听说,王府外面带头巡逻的,是江潜卫指挥使的儿子?”  齐令珩每次出门,除了王府护院,jsg还会和江潜衙门里打招呼,派人经常过来巡逻。  蔺云婉经常让前院的人,给他们准备茶水吃食。  有几次出门,看到马背上有个一表人才的兵,很是吸引惜若的目光。  管事回话道:“回王妃,那是江潜卫指挥使徐彪的嫡幼子,徐天佑。”  蔺云婉就派人去打听了徐家,还有徐天佑的事情。  “是个武痴,未曾娶妻,武的一手好枪。”  蔺云婉听完,笑看着惜若:“听到了?”  “王妃……”  惜若微微脸红。  蔺云婉笑说:“女大当嫁,就算害羞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惜若好像在考虑。  蔺云婉耐心地等惜若自己想清楚。  惜若想了半天却是说:“王妃,能让奴婢和他过几招吗?”  翠沁直接笑出声:“惜若姐姐,你是嫁人,不是上阵杀敌啊。”  蔺云婉忍俊不禁,最后还是随了惜若的想法,说:“我让人去问问他的意思。”  翠沁捂着嘴笑。  她是没见过这么相看的!  她出去收了蔺云婉贴身的衣物进来,忽然想到:“王妃,您这个月葵水又没来,要不要再请大夫把平安脉?”  “可能是累着了……”  这两个月,她见了很多个管事,还要抽时间去各个庄子、店铺里亲眼看看。  但身累心却不累。  蔺云婉不大当回事,吩咐丫鬟:“去请大夫来。不必告诉王爷,免得王爷分心。”  “是。”  然而这一号脉,却是喜脉。  “恭喜王妃,您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第215章 显怀  第215章  “我怀孕了?大夫没有号错脉?”  大夫很笃定地说:“王妃您放心,草民号过无数次喜脉,不会有错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又是一位老府医了。  蔺云婉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十分的平坦。  送走府医,两个丫鬟一进来就变得轻手轻脚的,生怕吵到了蔺云婉。  翠沁小声地问:“……王妃,要派人去告诉王爷吗?”  蔺云婉说:“不着急。”  这是她第一次怀孕,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既想告诉齐令珩,又不想说。  “大夫不是说了吗,过了头三个月,胎象才慢慢稳下来,等稳了再说。”  蔺云婉特意嘱咐她们:“你们都先不要提这件事。”  两个丫鬟往心里去了,等到齐令珩回来的时候,都没说这件喜事。  齐令珩也是太忙了,回来看了看蔺云婉,用了一顿饭就要走了。  他也没有发现,他想亲密的时候,蔺云婉在推拒:“王爷难得回来,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还以为她只是心疼他累了。  “听说榆林周边几个县里比这儿冷,您不要以为天气回暖,就少穿衣裳。”  蔺云婉去给他找了一些厚披风,放在箱笼里。  齐令珩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忽然很喜欢王府,喜欢他们这个家。  蔺云婉一边收拾他的东西,一边絮絮叨叨嘱咐。  她抬头一看,齐令珩正看着她微笑。  “王爷笑什么。”  蔺云婉亲自盖上箱笼,吩咐人抬出去,放到齐令珩随行的马车上。  “没笑什么,只是觉得……有你在王府里,心里很安定。”  齐令珩起来笑着。  蔺云婉给他系上一件披风,淡笑道:“看来榆林修河堤的事情很棘手?王爷都念家了。”  “我一直念家。”  齐令珩忽然紧紧抱着她,很舍不得走。  “熏的什么香?”  蔺云婉说:“没有用香了,是佛手柑的味道。”  她指了指屋子里摆着佛手柑,因为摆的远,香气忽远忽近,一下子还闻不出来是它的香气。  齐令珩还是松开手。  他浅浅和她提了一句:“河堤堰口好修,有的是好料和好工,难的是和里面的官员周旋。”  朝廷里的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用在河道河堤上的银子层层剥削,真正能用来做事的,可就不多了。  这些蔺云婉也明白。  王爷初来江潜,想把事情做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点点头:“您去吧。”  “走了。”  齐令珩拍拍她的肩,让她不要送,外面还在刮风,他不想让她受冷。  “王妃?”  翠沁进来换茶水,看到蔺云婉在发呆,便问:“您担心王爷的公务?”  蔺云婉想到腹中孩子,顿了顿道:“咱们不要给王爷添麻烦。”  她拿起剪刀,随手剪了个孩子用的花样子,说:“去拿我的绣绷过来。”  想安心地给孩子做肚兜和虎头鞋。  半月之后,齐令珩风尘仆仆地回了,才终于发现,蔺云婉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肉,看她不怎么动筷子。  他也没有立刻说什么,等到用完了饭,才拉着她到怀里,玩笑着审问:“你是怎么了?不熏香不上妆,现在吃东西也挑挑拣拣的。”  蔺云婉不想坐在他怀里。  齐令珩双臂收紧,动都不让她动,还低声问:“……知道我这半个月出去见识了什么吗?”  “王妃,你老实点。”  蔺云婉不挣扎了,笑着问:“那王爷您觉得是怎么回事?”  齐令珩摇头:“我怎么知道?”  夫妻两个打了半天太极,蔺云婉忽然就道:“我有身孕了。”  齐令珩愣了一瞬,才喜不自禁:“你有孩子了?”  “嗯。”  蔺云婉喜忧参半地说:“才不到三个月,本来想等到三个月之后再和您说。”  看他敏锐的样子,等不到三个月了。  齐令珩松开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力气都不敢太重,怕压着孩子。  “难怪……”  他很快想起了上次回来的时候,她就是不让他碰的。  齐令珩又抱着她,低声道:“云婉,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以后这种事,我想早点知道。”  蔺云婉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一夜无梦。  晚上也没有再叫水。  “王爷您还出门吗?”  早上起来用了早膳,夫妻俩一起到园子里散步。  齐令珩说不用再一去半个月了,蔺云婉就跟他提了惜若的婚事。  “我派人去打听过,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为人呆板了点。但他的人品做丈夫是很好的。”  齐令珩听说是卫指挥使的嫡幼子,道:“和惜若也是门当户对了。”  他做主说:“惜若年纪不小,就别耽误了,早早给她操办了。”  蔺云婉点头,就把这事吩咐了下去,但最后都是她亲自把关。  她没有委屈惜若,用了一间体面的屋子,丰厚的嫁妆,在六月的时候,就把惜若给嫁了出去。  夫妻俩在家里相处了一段时间,蔺云婉的肚子也日渐大了。  “小心,这里有门槛。”  齐令珩忍不住去抱蔺云婉过门槛。  蔺云婉推开他,笑着说:“妾身的腿还是抬的起来的。”  只是肚子挺着,有时候确实看不见脚下的路。  两个人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翠沁就过来说:“王妃,董夫人来了。”  董双霜出了月子,休养好了身体,偶尔会带着姐儿过来给蔺云婉说话解闷。  齐令珩知道女眷之间要说体己话,他便道:“我送你回去,正好也要出去见几个人了。”  蔺云婉点点头,回了院子,齐令珩避嫌,没有去见董双霜,直接去了书房。  “双霜,你出来了哥儿给谁带?”  上次她来的时候,就提过,她的婆婆果然还是忍不住想抢孩子。  董双霜道:“我婆婆又把哥儿抱过去了,不过我们说好了,我家里的时候,哥儿必须给我教养。”  她硬气地说:“我和婆婆说了,王妃也是很喜欢我们家哥儿的,婆婆她就不敢把哥儿抢过去不送回来了。”  蔺云婉十分欣慰。  她是不介意董双霜借她的势,就怕董双霜太软弱,总是被婆婆拿捏着。  “你家药铺子里怎么样了?”  蔺云婉说起了正事。  陆家是做药铺生意的,底下有几个大掌柜,很会打理医馆。  董双霜就道:“王妃您说的那些药,我让他们有多少收多少,江潜周围几个府的,基本上能买到的都买过来了。”  自从怀了孩子,她就开始学管家,管生意上的事情。  现在在卢家也是说得上话的了。  卢老夫人看在孙子的份上,那也不敢不听儿媳妇的。  董双霜十分疑惑:“王妃,那都是治疫病的药材,您要收了干什么?”  蔺云婉想了想,才说:“榆林周围几个县,年年水灾……就怕用得上。”  董双霜说:“不是早就修好了河堤吗?去年都没什么事,今年也没有事吧!”  蔺云婉淡笑:“但愿。”  她们才说完,第二天就下了大雨,连续半个月,下的人心神不宁。  就像天象显示的一样,恐怕是个灾年。  蔺云婉感觉到齐令珩的烦躁。  她给他送了一盅安神汤过去。  齐令珩端起来,一口口喝了,还跟她开玩笑:“怎么每次你送过来的就格外香?”  蔺云婉的手搭在他肩上,笑道:“还不是因为每次只有我送过来的,您才喝。”  厨房送来的,他每次尝都没有尝。  齐令珩微微一笑。  他很少跟她说烦心的事,她却什么都明白。  蔺云婉刚想开解他,阿福jsg急匆匆进来了:“王爷……”他看到蔺云婉,住口不说了,但是脸色却很着急。  “你先去前院。”  齐令珩吩咐阿福。  蔺云婉就说:“不用了。王爷,我自己先回去。”  齐令珩喊了翠沁过来,严肃道:“好好照顾王妃。”  “是。”  翠沁扶着蔺云婉离开,她听到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河堤……决了……”。第216章 水灾  第216章  “今晚就走?会不会太急了?”  蔺云婉想说,东西都没收拾好。  不过她最担心的并不是东西收拾不好,走的这么急,肯定是出事了。  齐令珩按着她肩膀,宽慰她:“你还担心外面的人会委屈了我?”  那肯定不会的。  蔺云婉就提醒道:“您不要亲自去河堤,要是真决堤严重,村民们可是不管不顾的,那时候讲不了礼法,别伤着您自己。”  “我知道。”  齐令珩温和地说:“早料到安排的再好,总会有意外的。我自有对策。”  他叹了口气,摸着她鼓起来的肚子说:“本来应该陪着你和孩子的……”  但他是大周的藩王,在他封地上的事情,他不能置之不理。  父皇把他封在此地,也不是让他单纯享乐来的。  “王爷去吧,我和孩子在家等着您回来。”  齐令珩颔首,在白天见过几个官员和幕僚之后,漏夜走了。  蔺云婉现在才开始孕吐,吃什么吐什么。  翠沁看了都心疼,内院管事的吕妈妈看了,请了大夫过来,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妃现在能不用药,尽量不用药。实在胃里难受,吃点温和的食物,切不可乱吃。”  蔺云婉脸色苍白,没什么力气和大夫说话,道了谢又想吐了。  才不过三天,气色已经不怎么好了。  董双霜来看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蔺云婉淡笑道:“我没什么事。你怎么来了?”  她每次过来都带姐儿,这次却没有带孩子,刚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点匆忙神色,现在却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董双霜眼神闪烁地说:“没什么事……姐儿出疹子了,我亲自到铺子里去取药材,顺路过来看看您。”  “你想瞒我?”  蔺云婉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已经看出来有事了,你现在要是不说,我一会儿出去派人打听也能打听的到。”  卢家的药铺,自从卢荣出事之后,开的顺风顺水,董双霜贸然过来找她,肯定不是为了家事。  那就只能是为了公事。  董双霜见瞒不过去了,就只能说了实话:“有别省流民到了江潜。听说各个府都不接收流民,知府们把人堵在城外。”  “王爷在江潜就藩,流民就都跑到江潜城门外……”  蔺云婉有点惊讶:“别省流民?”  水灾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从别省过来的流民,不可能是坐马车,只能靠双腿走过来,那得走多远!  背井离乡到江潜,天灾恐怕已经严重到骇人听闻的地步了!  “知府开城门了吗?”  蔺云婉现在就关心这个。  董双霜知道她很担心,就说:“王妃您别急,您还怀着孩子!”  “知府没有放人进来,毕竟江潜百姓也害怕。”  “但知府已经在城门外设粥朋救济,林氏还有其他大族,都过去设粥棚了。”  蔺云婉很快就冷静下来。  “王爷已经不在江潜了,灾民不能死在王爷封地,但江潜大族不会一直施粥救人的,天灾之后就是人祸……”  这些她都要替齐令珩考虑到。  要是灾民都死在江潜,不止是民心尽失,传回京城里,也是桓王无能。  “双霜,我要你帮我。”  蔺云婉坚定地说。  董双霜点头:“王妃,我自当是……万死不辞的!”  蔺云婉亲自去了赵家,然后去了苏家。  她把嫁妆里的现银都先拿了出来,还有能用得上的,也都搬到了苏家。  “舅舅,救灾的事情,就仰仗您了。救民要紧,这些东西您就不要推辞了。”  苏老爷看着蔺云婉大着个肚子,也不敢让她操太多心,就把事情揽下来了。  “王妃放心,铺子里米粮还够撑着。”  “再加上这些,我不能保证灾民都吃饱,但我能保证到江潜来的灾民都不会饿死。”  蔺云婉最后是去了林府。  她并不是来求林老夫人的,而是说:“苏家有米粮铺子,我就托付了一些事给苏家……听说林家和苏家后来是有生意往来的,就劳烦您让老爷们帮着上上心了。”  林老夫人心里是有点不情愿的。  他们林家也设粥棚救济灾民了,但王妃这一开口,那就不是设棚施粥那点钱了。  但这种关头,也由不得她拒绝。  林老夫人只能保证:“不用王妃嘱咐,这个林家不会推辞。”  银子是花定了,名声不能只给苏家。  林老夫人叫来三个儿子,交代说:“……这次给苏家结账,结一笔是一笔。但是送到灾民手里的东西,记得打着林府和苏家的名义。咱们林家在前面,苏家在后面。”  银子花出去了,就要花的值得。  林华彬最擅长这个了,他一口答应了。  林老夫人叫住他:“老二,我听说你名下还有一间酒坊?”  那是赵敬易给他的。  林华彬脸色有点尴尬:“母亲,这……是半间。”  林老夫人盘算着什么东西,点头着说:“半间就半间吧!有多少银子你都先拿出来。让酒坊的人都别酿酒了,帮着做点有用的事情。”  林华彬:“……是。”  他是硬着头皮答应的,心里还一直纳闷着,老夫人怎么知道他手里有酒坊?  “明明谁也没说啊。”  他连郑氏都没有说。  “王妃,已经在下雨了,您真的还要去城门附近吗?”  翠沁看着天上的雨水,手里撑的伞都快挡不住了。  蔺云婉让她先上马车,闭目说:“听说青鸥书院的学生也被拦在了城门外,就怕知府连他们都一起不放进来。他们很多都是江潜本地人,出身书香门第或者大族,最容易出事了……”  翠沁知道自己劝不了,就只能和蔺云婉一起去了。  徐天佑冒着雨,骑马过来,带着惜若。  惜若下马,脱了蓑衣,在马车外面,说:“您还怀着孩子,我不放您自己过去。”  “惜若,你怎么来了?你夫家……”  惜若示意她背后站着的徐天佑,笑着说:“就是他送我来的。”  徐家没有大的规矩,徐天佑自己就在城门内帮忙,当然知道是什么情况,听说王妃正在江潜城内活动,就把惜若给送来了。  蔺云婉微微点头致意,就带着惜若一起去了。  她上了城门,看到外面流民遍地,很多个青衫学生,他们身上的蓑衣都脱下来盖在地上,不知道盖了什么东西,站成一群,在城下嘶吼。第217章 坐镇  第217章  “出什么事了?”  惜若看到城楼底下,青衫学生带头,嘴里呼号着什么,那群饿的眼睛发红的灾民,竟然都被鼓动起来,强撑着过来冲城门。  江潜府的一个同知,本来是带路人,看着城下的书生和灾民,头都大了。  他皱着眉,指着那群书生,大为光火:“那些个迂腐书生!从早上就闹着要把书先送进来,可这道口子不能开啊。”  “城门一旦开了,灾民都涌进来,城内还不得乱了!”  同知十分愤怒,拂袖道:“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他们却不知道为朝廷分忧,反而带头惹事,真是……该好好打他们一顿!”  蔺云婉看着青鸥书院学生们脱下来的蓑衣。  原来盖着的是书啊。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惜若也是听不惯这个同知说的话,便道:“读书人爱书,理所应当。就像武将爱宝驹。虽然书生们做事急躁了点,但这位大人,您也是从读书人过来的。”  怎么一点都没有同情心?  同知看了惜若一眼,憋得脸红。  他现在可是江潜府的同知!和那些书生能一样吗?  他要顾及的是江潜的百姓!  城门外面的人,已经在城外了,那就是他们的命里有这一劫。  同知见桓王妃竟然没有训斥丫头,被仆妇们团团围住,就像是没听到丫头出言不逊一样。  他忍着怒气作揖说:“王妃,下面乱成这样,下官不能坐视不理。此处不是女眷好待的地方,您还是……”  这是想脱身,还想把蔺云婉赶走。  惜若皱了皱眉。  这可是王爷封地,大小政务王爷都有资格过问!  王夫妻一体,爷不在,王妃如何不能代替王爷主持大局?  “惜若,我们下去。”  “是。”  蔺云婉先带着丫鬟仆妇去了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惜若有点着急:“王妃,您真不过问了?”  “我要是不管,怎么会还挺着个肚子,坐在这里?”  惜若心里稍安,拍脑袋道:“奴婢真是急糊涂了。”  蔺云婉淡笑:“你是急糊涂了,都出嫁了,已经不是桓王府的丫头了。徐三奶奶。”  惜若低头笑。  她这不是才刚出嫁不久,徐家世代武将jsg,现在还是武将,规矩上又不像那些大族。  蔺云婉淡淡地说:“江潜府一年交二十多万担的税粮,从三品的衙门,府同知就有七个,还有知府和几个通判。多的是做事的人。”  “刚才那个蠢货一心只管自己的官帽,不过江潜应该不会各个官员都是这样,再等等看。”  “那些书经不起水泡,书生们肯定会越来越着急,熬不到明天早上。若是明早还无事,就说明没事了。”  “妇人不得干政,我们能不出面,最好还是不出面。”  惜若像是立刻有了主心骨,道:“明白了。”  她偶尔也出去看看外面的雨水。  翠沁奉茶进来,小声说:“王妃,可以喝了。”  蔺云婉眼睛里有点疲倦,喝茶醒了醒神,就在休息处等了半个时辰。  然后出事了。  惜若出去看了一圈回来,脸色凝重:“王妃,他们……他们派了那个同知出去和青鸥书院的书生交涉,但是没有谈好。”  “同知大人就派了衙门和卫所的人出去,武力镇压那些书生。”  说到这里,惜若都哆嗦了:“就怕有愣头青硬闯……”  翠沁年纪小,也是吓到了:“那、那岂不是要出人命。”  惜若就是怕这个。  不止她怕,谁都怕!但江潜衙门是绝对不会把那些人放进城的。  蔺云婉心里一沉,肚子都有点抽痛。  她捂了捂肚子,皱眉说:“知府的胆子也太大了!”  一个同知是不敢做这种决定,只是个背锅的人。  惜若急步上前,蹲下来道:“王妃,您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再大也没有您和王爷的孩子要紧,要不您还是先……”  “我没事。”  蔺云婉说:“去拿笔墨纸砚,把你丈夫徐天佑也叫过来。”  王妃这样吩咐,看来是什么都想好了。  惜若犹豫了一下,还是重重点头:“好。”  翠沁去找笔墨,惜若找了徐天佑过来。  蔺云婉提笔,写了几张纸的东西。  因为太黑了,翠沁一直在旁边举着油灯。蔺云婉也是写的眼眶干涩。  她一手行草,速速写完了,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枚金印,盖在最后一张纸上。  蔺云婉和屏风外面的徐天佑道:“这上面盖了王爷的私印,你看完了立刻拿到江潜知府面前,就说是王爷的意思。帮着知府一起按纸上写的一件件落实下去。”  但齐令珩不在江潜,人人都知道。  蔺云婉也晓得瞒不过去,就交代徐天佑:“别的就不用多说,不听令者,不论身份,全都羁押到府衙!”  徐天佑抱拳:“下官尊令。”  惜若拿了纸递给丈夫。  徐天佑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字,很难为情地说:“……王妃,下官不怎么认识字。”  惜若看到丈夫笨拙的样子,低声道:“我念给你听。”  蔺云婉在屏风那头,看着他们夫妻俩交头接耳,淡淡地笑了。  “王妃,下官都听懂,也记住了。”  蔺云婉点头:“你去吧。”  徐天佑把几张纸都塞到怀里,生怕打湿了。心里想着,就算是军户,以后也还是要读点书了。  王妃这种读书人,果然是值得敬佩的。  还有他的妻,亦然。  知府也是一夜不敢睡的,他也怕丢乌纱帽,根本睡不着!  听说江潜卫指挥使的嫡子要过来见他,不耐烦摆手:“区区一个莽夫,这时候过来添什么乱!”  他的幕僚却说:“大人,您最好还是见一见,说是带了桓王爷的亲笔信过来。”  “桓王?他不是去榆林那附近还没有回来吗?”  幕僚靠过去低声道:“徐天佑娶了桓王妃的贴身丫鬟,无论如何,您最好还是见一见。”  知府才挥袖道:“那见吧!”  他有点不屑地说:“本官倒要看看,一个莽夫和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想干什么。”  徐天佑进来了,三言两句说清楚了他的来意。  他把纸拍在知府面前,道:“王爷的命令,都写在这里了。”  知府看了看,心里很是震撼。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怎么想的出这般周全对策?  但他猜到是王妃的意思,不愿意听一个妇道人家的命令,脸色就很平静:“王爷人都不在……”  徐天佑才不管那么多。  他虽呆了些,但跟惜若是一样的性格,抽出佩刀,冷脸道:“上面盖了王爷的印,就是王爷的意思。违抗王爷命令者,当堂羁押!”  知府看着最后一张纸上的桓王印,和徐天佑的刀,心里打鼓。  “既然是王爷的命令,下官……下官自当听从……”  知府还是屈服了,不过没有忘记为自己撇清关系:“下官之后做事,可都是听王爷的吩咐。这张留了王爷私印的文书,我就留下了。”  徐天佑本来就没有拿走的意思,他冷脸催促:“你快点带我去办事!多耽误一刻,多一刻出人命的危险。”  知府起身了。第218章 救济  第218章  “好香啊……”  熬到半夜,翠沁打了会儿瞌睡,却被外面的味道香醒了。  惜若也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告诉翠沁:“外面在搭棚子熬米粥了。”  很浓的米香味。  翠沁走到蔺云婉身边,问:“王妃,是您让徐大人吩咐人去熬的?”  蔺云婉也睡不着了。  她把身上的毯子扯下来,只盖在胸口往下,说:“外面的灾民等了那么久,闻到米香肯定就顾不上冲城门的事。”  翠沁也是挨过饿的人,她道:“然后出去施粥,就能先稳住他们了。”  蔺云婉点点头。  惜若和翠沁说:“现在建避雨的地方来不及了,王妃还安排了人出去收城外住户的宅子,搭建避雨的棚子。”  听到这里,翠沁的心才放下来,她开心地说:“有了躲雨的地方,他们就不会闹,王爷也该回来了……”  蔺云婉安静地捧着热茶。  要是一切顺利,等到齐令珩回来主持大局,江潜这次就没什么事了。  没多久,外面有一道更声。  惜若目光明亮:“过子时了,雨好像也小了很多。”  蔺云婉起身说:“出去看看。”  翠沁也想出去,赶紧给蔺云婉拿了蓑衣,还有油纸伞。  主仆一起,上了城楼。  雨天路滑,后面还跟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帮忙看着蔺云婉。  “王妃您看!”  “米粥一车车出去了,灾民都散开,只有青鸥书院的书生们了。”  底下都是火把,亮堂堂一片,人头到处攒动。  蔺云婉看着铺着蓑衣的地方,那些读书人还是不愿意离开自己守护的书籍。  徐天佑骑马过去,带了一队人手,严肃地和书生们说:“都去吃粥!这些我们会搬到城内去,但是你们不能进去。”  青鸥书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有一个书生冲出来说:“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把我们关在外面这么久!我不信你们能保管好我们的书!”  徐天佑提枪了。  但是他没有指着那个鲁莽的书生,而是紧紧握在手里,忍着自己的怒气,大声道:“就你们在淋雨?我和我的弟兄们也淋了几天的雨!”  “要不是有……上面人的吩咐……老子根本用不着过来淋雨骗你!”  青鸥书院的书生们松动了。  有个浑身湿哒哒的书生出来问:“敢问大人,是谁的吩咐?”  “夏晋,你不要和他说那么多!谁知道他是不是骗我们的!”  夏晋转身和自己的同窗们说:“他要是真想骗我们,确实没有必要辛苦搬这一回。”  “大家看看那边,粥棚搭起来了,我们是读圣贤书的人,现在既然已经保住了圣贤书,就应该去做圣贤人,而不是在这里耽误时间。”  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一下子带动了其他的人。  “对啊。大家要是还有力气,不如去帮忙施粥。”  “粥看着是够了,但是人手还不够,老人、孩子、妇人,那都还饿着肚子呢!”  徐天佑看着夏晋,握枪的手松了点。  这群书生,也不全都是蠢货。  夏晋高声道:“书就交给他们吧!我们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要是书本真有闪失,我们再去计较不迟。”  有人认识徐天佑,就说:“我认识他!他是江潜卫指挥使的嫡子,徐天佑,要是咱们的书都毁了,咱们事后再去找他!”  “既然这样……咱们走吧走吧!”  书生们渐渐散了,几个不服气的,那也不成气候了。  夏晋还没有走,他向徐天佑作揖:“多谢。”  徐天佑道:“应该是我谢谢你。足下出自是江潜哪个世家?”  夏晋道:“我姓夏,是豫地人,现在举家都在京城,独身来江潜求学。”  徐天佑冲他抱拳,说:“小夏先生,这些书就交给我们了,你也去吃点东西吧。”  夏晋点点头,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敢问大人,是哪位大人吩咐你们来护送书进城的?”  马儿打了个响嚏,太冷了。  徐天佑本来不想说的,他看了一眼城楼上,妻子果然陪着王妃过来看城楼下的情况了。  他脸色平静地道:“桓王妃jsg。”  徐天佑和兄弟们说:“都动手搬!小心别把书掉水里,这些书也太潮了,进城了铺一层干草再放着。”  夏晋犹然心里震惊。  “桓王妃?”  不是官员,不是大族有头有脸的子弟,是桓王妃!  他也跟着徐天佑看向城楼上,那火光映着一个妇人,都不用走近看,就知道她风华绝代。  “王妃……”  “一定是位读书,爱书的王妃。”  夏晋忽然想起蔺氏死了的嫡女。  他也想到了江潜望族林氏的嫡女,自从慈恩寺偶然见过之后,他再也没有缘分再见她一面,再后来就是听说林氏嫡女嫁给了桓王。  而桓王,曾是蔺太傅的学生。  “会不会……”  夏晋喉咙哽住,不会这么巧吧!  他仰头看着那女子,竟然笑了。  “要真是她,她没有死……那不是好事吗。”  夏晋走到同窗们的身边,饿着肚子,帮忙施粥。  他们饥肠辘辘,他们暗暗咽口水,不过他们还是满面笑容。  “林家的粥棚,桓王府的粥棚,卢家的粥棚,还有张家徐家陈家……”  灾民和书生们,把那些施粥的人家,记的清清楚楚。  城内官员们也在做记录。  这些以后可都是他们的政绩,也是这些施粥氏族的荣耀。  蔺云婉那里也有一份。  她皱眉道:“没有苏家?”  怎么可能呢,她早就跟苏家人交代过了,而且苏老爷那个仗义善良的性格,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惜若道:“我去打听打听。”  她找了徐天佑问,徐天佑搬完书,就守在城门口,负责米粥车马人手进出的事情。  他翻了翻册子,道:“苏家的粥车和林府一起出去的,只有两个人。”  惜若原话传给了蔺云婉。  蔺云婉摇头道:“定是林府主动说包揽了这事,算在两家人头上,实际上施粥的时候,又只提林家不提苏家。苏家才去了两个人,能顶什么事?还不是憋屈地看着。”  惜若一针见血地说:“这笔银子却是从他们欠苏家的账里出的。”  蔺云婉道:“先去把苏家的招子加在桓王府的棚子旁边,你再去找人把苏老爷和他儿子请过来。”  惜若叹气:“苏老爷在林家手里,净是吃大亏。”  蔺云婉不能冷眼看着,但她也不能每次都出手提点,还得是苏老爷自己知道提防才行。第219章 救灾2  第219章  “王妃,苏家人到了。”  翠沁进来说。  蔺云婉睁开眼,眼睛已经有红血丝了。  她撑着身体起来,道:“来的这么快?”  离她吩咐下去的时间,还没有多久。  翠沁道:“苏老爷和苏少爷本来就在来的路上,咱们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是苏家舅老爷听说您在这里,一路打听过来,又怕这么晚了打扰您休息,让奴婢来通传一声。”  “没什么打扰的,快让舅舅和表弟进来吧。”  他们名义上是一家人,就没有太多避嫌的地方了。  翠沁转身出去,带着苏老爷就进来了。  苏老爷跟儿子两个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蓑衣,这一路过来,也是着急忙慌,气都没喘一口。  “王妃。”  苏少爷也作揖:“王妃。”  蔺云婉和苏老爷长话短说:“舅舅,您和林府一起施粥的事情,现在外面的人只知道有林府,而不知有苏家。”  “以后您还想在江潜再重操祖宗旧业,没有名声是不行的。”  苏老爷惭愧道:“这我知道……”  他叹了口气,始终不想和林府闹的太难看,他说:“我总是想着,林府是王妃娘家,你母亲也进了林家的祖坟。都是自己人。”  蔺云婉无奈道:“您把林府当自己人,林府把您当自己人了吗?”  苏老爷低着头,想了想,下定决心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担心地道:“王妃不用为这点小事操心,好好养身子。王妃和王爷的子嗣最要紧。”  蔺云婉点点头。  苏老爷带着儿子出去,爷俩也是带了苏家的仆人来的。  不过苏家是这半年回了江潜,才采买了新的仆人,原来旧的仆人,基本上都找不回来了。  “这些仆从都还是救灾的生手,你挑几个机灵的做小掌柜,其他的人就交给小掌柜管。”  苏老爷教儿子怎么用人,怎么做事。  父子俩很快就有了思路,带着自家十多个仆人,换了身方便辨认的衣服,从徐天佑那里出了城门,和林府的人一起施粥。  林华彬也赶来了,见了苏老爷,拉着他到旁边说:“大舅子,你看你怎么带着小外甥过来吃这种苦?快让孩子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了。”  苏老爷不干了:“你们家孩子能做的事,我儿子也吃的了这种苦。”  林华彬见他要走,拽着他的袖子说:“那、那这样,你们再开一个粥棚,咱们别搅和在一起。”  苏老爷推开他,冷笑道:“好啊。那你们林府把银子现在就还给我。”  提到银子,林华彬没话说了。  苏老爷一瘸一拐走到雨里,带着儿子和仆从做事。  天快亮的时候,蔺云婉小睡了半个时辰,听到打更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了。  “王妃?”  翠沁急忙走过来,她是不敢睡的,主子现在还大着肚子,她比谁都害怕。  蔺云婉打起精神问道:“雨停了吗?”  “还没有,但是已经只有毛毛细雨了。”  “那就好。”  翠沁去绞了一条热帕子进来给蔺云婉洗漱。  她道:“卢家坐堂的大夫来了六个,惜若姐姐半个时辰前带着他们出城,先去给孕妇、老人孩子看病。”  “那么多身弱的人挤在一起,恐怕也不妙。”  蔺云婉又担心地问:“收拾出干净地方给他们住了吗?”  翠沁也知道的不多,就说:“惜若姐姐说已经五间宅子了,能不能给病弱的先用,奴婢就不知道了……”  但她觉得,这种情况肯定是先紧着病重的先住着吧。  想到惜若夫妻俩的性格,蔺云婉也就不担心了。  “王妃,您也熬了大半夜,先吃点东西吧!”  翠沁又说:“只有粥了,您将就着点。”  平常在王府里,王妃都是吃的进贡燕窝。  蔺云婉不在意这个,吃了两碗粥,也觉得很香,和翠沁说:“你也去休息。”  她叫来吕妈妈,让她去打听外面的情况。  吕妈妈是王府内院的管事妈妈,她比翠沁就能干多了,因为年纪大,也更方便打听。  才出去半个时辰,回来和蔺云婉说了很多。  “人还没有安顿完,但是都吃上粥了。”  “他们也都累了,雨下的小,靠着粥棚附近就睡倒了。”  “知府和几个同知、通判,通通都站在城楼上,穿着官服,下面的百姓把他们的长相,看的是清清楚楚。还有那心思活络的,派了自己的人过去慰问灾民,顺便自报家门。名声也就出去了。”  蔺云婉听下来,脸色很平静。  不管他们都在做什么,总之昨晚没有出事,就是好的。  “他们派了人去给王爷报信没有?”  昨晚锁了城门,蔺云婉的人也出不去,后来开城门的时候,王府才去了两个护院。  但王府护院,肯定没有江潜衙门里的官员,熟悉这边的情况。  吕妈妈说:“知府已经悄悄遣了一队人马去接王爷回来。不过不知道王爷现在在哪里,就算是快也要一两天,要是慢的话,王爷得四五天的功夫才能回来。”  蔺云婉闭眼心里把事情过了一遍,就说:“这边再撑个三天没问题。”  再多几天,那就不行了。  江潜大族富户手里的粮,也不会全都拿出来救济灾民。  她到底只是个幕后军师,光靠桓王私印,城楼上的那些人不会一直听她的。  “王爷……”  蔺云婉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盼着齐令珩快点回来。  又等了两天,还是没有齐令珩的消息,翠沁有点着急了。  “王妃,要不您还是先回王府休养吧。”  像这么熬了几天,又听说城外面有些人生病了,翠沁很怕怀有身孕的蔺云婉出事。  但是蔺云婉现在放不开手了。  她不能直接去号令江潜官员,那些人也不会直接听她的。  知府也心知肚明,明面上他不能听王妃的,但是真不听,有些事就得他来担责任。  他就把大小事情,写在纸上,派人送进来。  这两日,蔺云婉手里的笔就没怎么停过。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累当然是累的,但没什么不适。  蔺云婉想了想,怕王府的人跟着担心,也不想伤及自己的身体和孩子,就温声和翠沁说:“这样,等到明天太阳下山的时候,王爷回不回来我都回王府。”  “你现在去看看惜若回来没有。”  翠沁松了口气,点头刚要出去,惜若急匆匆地进来。  “王妃,出事了。”  看惜若担忧的表情,蔺云婉就知道,这事情恐怕跟自己有关系。第220章 王妃功劳  第220章  “有人散播您的谣言!”  惜若十分生气。  蔺云婉已经猜到会这样,她不怎么jsg生气,很冷静地问惜若:“都说了什么?”  惜若学了几句,大意就是说这几天的事情都是桓王妃的意思,根本就不是桓王出的主意!  翠沁跟着拧眉。  惜若愤怒地说:“妇人是不能干政,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要不是您出面做主,外面能太平下来吗?!”  她是气的不行了,要不是丈夫劝她回来报信,她都恨不得抓几个人揍一顿。  蔺云婉笑道:“别生气。主意虽是我出的,但事情是底下的人做的,功劳不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  “衙役、世家、富商,还有那些书生,在外面淋雨,做的事情也比我多多了。”  “妇人不能插手政务,我确实插手了。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她站起来,按着惜若的肩膀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先等外面的灾民都安全温饱了……公道自在人心。”  翠沁也过来说:“惜若姐姐,还有王爷呢。”  惜若点头,心里的怒气去了一大半。  蔺云婉摸着她的脸颊说:“看你熬的,已经瘦了。城外的孕妇少不了你帮忙,快回去睡会儿吧。”  惜若去简陋的厢房里,倒头睡了。  第二天午时,还是没有齐令珩的消息。  “去接王爷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蔺云婉开始担心了。  几个县地处偏僻,齐令珩亲身涉险,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怕他出事。  翠沁摇了摇头,也是满眼忧虑。  撑了好几天,蔺云婉有点吃不消了,昨天唇色还好,今天已经有点苍白了。  翠沁忧心地说:“王妃,您的脸色不好看,请大夫来给您看看吧。”  蔺云婉摇头:“大夫都去了城外,现在为了我的脸色就叫过来,像什么样子?”  她知道翠沁不放心,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道:“说好了太阳下山我就走,再等等。”  翠沁也只能等太阳下山。  知府已经不派人往这边送消息了,不是他不想,是他不敢。  同僚们已经闹了起来。  “大人糊涂,王妃只是个妇人,您怎么、怎么能……”  知府才不会傻到承认,他拿出有桓王印章的纸张,说:“这可都是王爷的意思,白纸黑字写着,还有王爷的章。”  那些人可不买账,有骨头硬的,冷哼道:“王爷人呢!守了外面的灾民好几天,王爷影子都没见着!”  知府很为难,就吩咐身边的人:“去给王爷身边的人传话,请王爷过来主持大局。”  “我今天就看你能不能请来王爷!”  知府咳嗽两声,红着脸催促自己侍从:“还不快去!”  “是……”  又去了蔺云婉暂住的院子。  当然是请不到齐令珩的。  蔺云婉让齐令珩的幕僚先出面应付,那些官员也不怎么买账。  不仅如此,灾民那边不知怎么也有人为这个吵起来。  不过不是灾民不满,而是青鸥书院的学生,和其他的读书人。  灾民只管着填饱肚子,至于粥是谁做主给他们的,暂时顾不上了。  读书人吃饱了,聚在一起,听说桓王妃坐镇救灾,竟然敢号令文武官员,有的人就不满了。  “王妃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抛头露面?”  “就是,江潜衙门里那些官员干什么吃的!救灾这种事,还要听一个妇人的。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感慨完,书生端起粥碗,就想往嘴巴里送。  这几天帮忙救灾,他也是累坏了。  夏晋负气走过去,夺了对方手里的碗,冷冷道:“你不配吃!”  书生站起来,瞪着夏晋:“你抢我的粥干什么?还给我!”  现在是不缺粥了,但是排半个时辰才打的到一碗,现在的粥比金子都贵!  夏晋冷笑:“是你的粥?你睁大眼睛看看!”  碗底赫然一个“桓”字。  书生也懂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人嘲笑他:“你敢背后说桓王妃,你有种就别吃桓王府的粥啊!”  “就是。端碗吃粮,放碗骂娘。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书生犹然嘴硬:“我、我吃的桓王爷的粥!”还不忘和夏晋抢:“你给我!”  夏晋端着粥就去喂面黄肌瘦的小孩儿。  书生看着粥进了小孩儿嘴,也不好意思去抢。  他再去排队的时候,不排桓王府的粥棚了,跑去林府粥棚排队。  有人嘲笑他:“那是林府的,王妃娘家的粥棚。”  书生换去苏家,夏晋的同窗们笑嘻嘻地说:“苏家是王妃母族。”  “我、我去卢家总行了吧!”  书生气的脸红脖子粗,等他排到了卢家的粥棚,只听卢家下人道:“大爷您排别家,我们卢府不接济诋毁王妃的人。”  “你、你、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桓王桓王在城楼上!”  城楼底下热闹了起来,听说城楼上站着的是桓王,人人跑去看。  齐令珩一袭玄衣,肩上一件薄披风,墨发玉颜,十分矜贵俊逸。  他站在城楼上看了一眼,底下就有人跪了下来,高声叩拜。  他不在的时候,他的王妃将江潜内外,照顾的很好很好。  “阿福,下去了。”  齐令珩忍住心中翻涌,带着阿福先去会一会江潜官员。  日夜兼程,他的声音已经嘶哑。  大堂里面还在争论妇人插手政务之事,已经开始给蔺云婉扣帽子了。  “这就是妇人干政!我必要参上!”  齐令珩一进去,就听到这一句话。  他冷冷一笑:“你想参谁?”  官员纷纷转头,看到俊美但阴沉的一张脸,王爷动怒了!  “下官拜见桓王。”  大堂里跪了一片。  知府让了位置,齐令珩走过去,不紧不慢道:“本王身体不适,托王妃替本王传书盖印送出来,是谁不服?”  底下鸦雀无声。  齐令珩为蔺云婉正名:“本王忧虑江潜水灾,夜不能寐,王妃怀着身孕为本王、为江潜百姓出谋献策,得本王允许,才整理成书,一道道传下来。”  “而你们”  “不光心里没有百姓,也不为本王分忧,还在这里造谣生事。”  “你们究竟是想污蔑王妃,还是说……意在本王?”  他四两拨千斤地撇开了蔺云婉的责任,也不避谈她的功劳和聪慧。  官员们噤若寒蝉。  谁敢指责桓王啊!  太子一死,桓王就是天下之主!  “下官不敢!”  十几个官员异口同声。  齐令珩冷眼扫过去,沉默了一阵,才起身离开。  以知府为首的人,各个虚脱地坐在地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妃在哪里?”  齐令珩一回蔺云婉暂住的宅子,就急得不行。  她怀着身子,跟这群酒囊饭袋子打交道,他们还敢说她的不好!  吕妈妈跑起来都跟不上了,只能用声音在后面追:“王爷,王妃在主院,从长廊过去就是……”  齐令珩真的等不及了。第221章 审理  第221章  “王爷,您回来了。”  蔺云婉刚阖眸休息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没想到是齐令珩回来了!  他弯腰,二话不说扶着蔺云婉坐起来,温声说:“我回来了。”  “一个偏远的县城里出了点乱子,杀了几个……就耽搁了。”  齐令珩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回的这么晚,又不想在她面前说血腥的事情。  蔺云婉心里明白。  城门外不也差点出人命?  “这几天辛苦你了,云婉,我送你回去。”  蔺云婉还有点不放心,她急着说:“您不在的时候,我用了您的私印,现在江潜府衙里有一些……”  “我知道。”  齐令珩拿了一件蔺云婉穿的厚披风,给她披上系好了,垂眸说:“回来的路上我就听说了一些,放心吧,我先处置了一些。”  “现在还不是挨个料理的时候,等灾民安置好了……”  他眼里有一道寒光。  蔺云婉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齐令珩轻声说:“我先送你回去。”  蔺云婉不想拖后腿,就道:“王爷,您留在这儿坐镇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齐令珩坚持要送她。  “这里已经不缺人主持大局了,但我……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他不能把他的妻儿放在后面。  蔺云婉心里感到踏实,她点点头,让丫头们收拾好东西,一起回了桓王府。  她实在是累了,沐浴之后,在床榻上倒头就睡,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的午时。  翠沁看到她醒了,松了口气说:“您总算醒了!”  都吓死她了!  蔺云婉问了时辰,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摸着肚子说:“难得这孩子没有踢我。”  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她经常睡不好,昨晚却一夜好眠。  翠沁打水起来服侍蔺云婉洗漱,笑着说:“小世子也知道您辛苦,心疼您呢。”  蔺云婉笑:“你怎么知道是世子。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翠沁就说:“奴婢做梦梦到了,就是个小世子。”  她喜滋滋的,就觉得主子一定生个小世子。  蔺云婉饿的厉害,赶紧去用了午饭,本想让翠沁出去问问,齐令珩晚上回不回来。  翠沁就说:“王爷上午回来看过您,看您没有醒,茶都没jsg喝就走了。说是今晚恐怕回不来。”  蔺云婉也就以为齐令珩不回了。  想到城门外的那些人和救灾的事,她心里也不烦了,凭齐令珩的能力和地位,情况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半夜,蔺云婉已经睡了,齐令珩却回了。  他悄悄回来看了一眼蔺云婉,见她胳膊没有放进被子,轻轻给她放回去。  出来的时候嘱咐翠沁:“不用和王妃说。”  翠沁轻声道:“是。”  第二天蔺云婉自己感觉到半夜有人进来,但她早和翠沁交代过,她没有吩咐,晚上别近身惊扰她。  所以她的身边晚上没有丫鬟贴身伺候。  蔺云婉蹙眉问:“昨晚是王爷回来了?”  翠沁笑着说:“王爷半夜回来看了您就走了。”  她给蔺云婉端来安胎药。  蔺云婉抿唇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喝下药。  等到齐令珩回来休息的那日,蔺云婉和他一起用饭,散步,她就她知道他夜半回来的事情。  齐令珩牵着她的手,说:“我不回来,有的人被子都不会盖。”  “我踢被子了?”  蔺云婉不相信,她笑道:“妾身没有这个习惯,您别哄我。”  “你没有踢被子,你睡相老实。但你的胳膊总喜欢放外面。”  这倒是的……  蔺云婉就笑:“您从小养尊处优,也会照顾人?”  齐令珩看着她问:“你又什么时候学会的照顾人?”  “当然从照顾父母和弟弟开始。”  父亲生病那年,蔺云婉那是最先担起长女责任的时候。  齐令珩笑道:“我亦有父母亲人啊。”  蔺云婉微微出神。  只要有心,虽是皇室贵胄,也是会疼人的。  蔺云婉的产期在九月,宫中提前派了几个太医过来,其中还有两位妇科圣手。  她让太医给惜若也把了脉。  “是喜脉。”  惜若也有了。  蔺云婉身子太重,已经不方便起身,就让翠沁送太医出去,给了些打赏。  还催着惜若:“就不急着回去告诉你丈夫?”  惜若抿唇笑:“王爷今天召集了江潜和省里的官员在论赏罚,夫君没有那么快回来。”  蔺云婉稍微沉思了一下。  她是没有听齐令珩说赏罚官员的事情。  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江潜府衙。  文武官员坐了一堂。  齐令珩是主审官,副官是承宣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两司的都司。  藩王与两司会审的案子,十分复杂,连审了九天,定了初审。  官员议论纷纷。  “这何止是论功行赏,分明是……分明是……”  是维护桓王妃!  当时奉命行事的,那都赏了,违逆王妃命令,还造谣生事的,该抓的抓,该贬的贬。  “你可别乱说话,王爷赏了的,那确实做的好啊。王爷罚的边的,那也是铁证如山。”  总之,初审结果挑不出大错。  但明眼人都知道,桓王极其维护桓王妃。  “我看桓王不是偏私的人,否则也不会发落王妃的父亲啊。”  林华彬所在的清水衙门,没有守好责,整个衙门都挨了罚,他往后三年的评优是别想了。  初审出了结果,他还想去找齐令珩说道说道。  齐令珩身后跟着省级两司大员,林华彬插都插不进去。  他虽是“岳父”,在官场上却只是个无名小官,眼看着桓王越走越远,垂头叹气。  他这个岳父当的……  只有亏,没有赚的。  “王爷,那初审的卷宗,下官就这样递到京城里了。”  布政使都司毕恭毕敬。  齐令珩颔首,他脸色温和却没有笑意,好像在惦记什么。  两位都司对视一眼,不知道王爷这是……还有什么不满吗?  他们心底打鼓,不敢掉以轻心。  阿福找过来,在齐令珩耳边说了一句话,齐令珩脸色一变,匆忙和两个都司打了招呼就走了。  两位都司面面相觑。  “王爷这是……”  阿福告诉他们:“王妃生产了!”他急着追赶回去,和两位都司道:“两位大人请便,我就先回府里了。”  两个都司十分客气:“您去。”  阿福跑没影子了,二位都司才松了口气。  布政使都司抹了把冷汗,说:“……我就说最后堂审结案的时候,王爷都是点头了的。”  “原来是记挂王妃生产。”  提刑按察使都司拍了拍同僚肩膀,笑着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第222章 生产  第222章  “怎么还没生下来?”  齐令珩听到蔺云婉痛苦的喊叫声,心急如焚。  他拧眉道:“不是说已经发动了吗!怎么还没生下来?”  齐令珩很少直接发这么大的火气。  吕妈妈过来说:“王爷,产程就是顺利,也要两三个时辰的……”  齐令珩脸色不怎么平静。  他问吕妈妈:“已经过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  吕妈妈看王爷担心的样子,都不敢说出口。  齐令珩果然是没耐心等了,不顾劝阻,就进了产房。  他怕自己在里面吓到稳婆和女大夫,就站在屏风后面,像一株挺拔的青松。  “是……是王爷……吗……”  蔺云婉疼的汗如雨下,看到屏风后面出现一道影子。  翠沁吓得一直在发抖,点着头说:“是。是……”  蔺云婉忽然心定了一些。  她累到没有力气的时候,转头一看,齐令珩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到他把手藏在身后,肯定是握成拳头了。  她好像从他的手掌里汲取了力量。  这一辈子,她做什么都有人陪着了。  “王妃,用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蔺云婉眼前发黑,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啼哭,她累的闭上了眼睛。  产婆喊道:“恭喜王妃,恭喜王爷,是位小世子!”  世子和郡主的赏赐,那可不是不一样的!  稳婆产婆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都高兴的不得了。  蔺云婉听着她们的笑声,耳边蓦然出现一道低哑温和的嗓音:“云婉,辛苦你了。”  她睁不开眼,但是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头发,被齐令珩梳理去了后面。  蔺云婉生产很顺利。  第三天人就精神了,董双霜过来看她,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世子长的真好看。”  董双霜抱了抱孩子,笑着和蔺云婉说:“王妃您看,世子的皮肤真白。”  蔺云婉没看过很多刚出生的孩子,她好奇问董双霜:“你儿子刚出生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我家的小子刚生出来满脸皱纹。”  蔺云婉抱过孩子看了看,还真是挺白的。  但她和齐令珩都很白皙,想来儿子本来就白。  “王妃,世子取名了没有?”  蔺云婉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笑着说:“还没有。王爷说父皇会赐名。”  齐令珩回来了。  他这几天回的勤,董双霜来的也有一会儿了,她便避嫌说:“王妃,我改日再来看您。”  “翠沁。”  蔺云婉叫来丫头送客。  董双霜走了之后,齐令珩才进来看蔺云婉和孩子。  “王爷,父皇什么时候赐名?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叫这小家伙。”  齐令珩抱着她,看着儿子,顿了顿,很有深意地说:“……路途遥远,不过已经快了。”  蔺云婉觉得这回不止赐名这么简单,不知道王爷在卖关子。  一个月后,宫里的人才到江潜。  不光来了圣旨,还有震惊整个江潜的赏赐,上万的丝绸,上万的良驹,还给了几个庄子到蔺云婉名下。  “王妃,好多的丝绸啊!”  翠沁都看傻眼了,多到王府都堆不下!只能另外找地方去存着了。  蔺云婉看着厚厚的册子,全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也是很吃惊。  “王爷,这会不会太多了?”  蔺云婉疑惑地问齐令珩。  齐令珩却是笑:“你要是知道父皇母后多么喜欢你和我的孩子,就不会觉得多了。”  蔺云婉无奈地笑了一声。  之前救灾就用了很多银子,暗中又还了苏家一些,手里确实空虚了一些,宫里就来了厚赏。  “翠沁,带着人入库吧!”  “是。”  仆妇们先是忙了好几天,后来全部都整理妥当,用了几个月的时间。  事毕的那天晚上,蔺云婉还在感叹帝后出手太大方了。  齐令珩的脸埋在她身上,声音低哑:“为了齐载钧,你差点命都没了。”  “云婉,这是你应得的。”  蔺云婉身体也恢复好了,夜里又在叫水。  \\  “载钧,抓一个你喜欢的。”  齐载钧一岁了,齐令珩和蔺云婉给他办了抓周宴。  雪白的小团子,好奇地看着宾客,又低头看了看桌面上那些玩意,最后抓来抓去,什么都没抓。  他被乳母抱着,扭头去抓蔺云婉的头发。  齐令珩捏住他细胳膊,皱眉说:“抓错了。”  齐载钧怕爹,缩回手,什么都不抓了,最后弯腰去抓了蔺云婉怀里的荷包。  “哎哟,王妃这荷包里是什么呀?”  蔺云婉笑道:“一枚印章而已。”  “印章好啊……”  桓王世子抓的东西,就是抓一根草,也有人说吉利话的。  宴席散了,蔺云婉打开荷包,里面是齐令珩的私印。  她心有余悸地说:“载钧这孩子,手也是太不听jsg话了。”  齐令珩却笑道:“抓我的印章,怎么不好吗?”  蔺云婉看他一眼:“他的抓周宴,您可是要写信告诉父皇母后的,他们纵然疼爱您和载钧,就怕有人多心。”  毕竟是王爷的印章,象征着权利。  齐令珩不怎么在意这个。  蔺云婉想了想,就说:“听闻太子病情又重了些,太子妃似乎有了怀孕的迹象。”  孩子都生了一年了,她也对皇室里的事情,有了五六分了解。  太子病重是早就听说的事情,但太子妃怀孕,要是孩子生的下来,他们儿子齐载钧从现在开始就要安分守己。  齐令珩淡淡地道:“生的下来再说吧。”  抓周的事情传回京城,景顺帝倒是很高兴,赵皇后也开心。  帝后照样赏赐了很多东西过来。  这一年里,蔺云婉都习以为常了。  翠沁十分自豪:“世子满月了有赏,满百天有赏,满了六个月也有赏。帝后可真是宠爱咱们世子。”  蔺云婉也笑。  帝后的确很宠爱这个未曾谋面的孙子。  “阿福回来了没有?”  蔺云婉现在和母亲弟弟的书信往来,都是阿福在管。  云逸说等外甥周岁之后要过来探望他们母子,蔺云婉等了很久,这都快过年了,云逸却还没有过来的消息。  她有点担心。第223章 回京  第223章  “云逸不能来了?”  齐令珩有点意外,云逸早就说着想看他的亲外甥,如果不是实在走不开,不会不来的。  蔺云婉放下家书,说:“他在信里说,明年打算下场考科举,想安心念书,等考中了再过来。”  齐令珩知道她失望,就安慰她:“他有凌云志,是好事。”  蔺云婉淡淡一笑:“也是,从京城过来路途遥远,不能为了看我就耽误他举业。”  弟弟是蔺家这一房唯一的一个嫡子,承担着家族重任。  平常读书就不知道多累了,她不能再给弟弟添麻烦。  蔺云婉就给蔺云逸回了一封家书,也不提自己的思念之情,只让他和母亲保重身体。  “我拿去给阿福。”  齐令珩主动说替蔺云婉送家书。  蔺云婉没有疑心,就把家书给了齐令珩。  齐令珩在书房见的阿福,悄悄吩咐他:“打听清楚,云逸为什么突然就不过来。”  他是觉得有蹊跷的,但他不想蔺云婉担心,才没有在她面前提。  半个月后。  蔺云婉唱了几首词给齐载钧听,他就坐不住了。  “母妃,我,想玩,球。”  小孩子刚会说一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蔺云婉一看时辰也够了,就让乳母带着孩子出去玩儿。  她听说齐令珩已经回来,就在书房。  “王爷带了人回来没有?”  她怕齐令珩在见客,自己闯进去不太好。  翠沁道:“没有,只有阿福在王爷身边。”  阿福是自己人,蔺云婉就不避忌了。  她带着一盅暖汤过去,翠沁带了一把伞,刚到齐令珩的书房就下雪了,伞没有用上。  蔺云婉还没有敲门,听到里面在说话,就在门口站住了。  “云逸要说亲了?”  齐令珩还是有点惊讶的,想到小舅子的年纪,他又笑了:“也是该说亲了。”  “逸少爷说,亲事又没准儿,就不想提前和您还有王妃说。”  阿福笑道:“近年关,逸少爷已经相看两个姑娘了。”  齐令珩就问:“一个都没相看成?”  阿福回:“结两姓之好,又不是挑白菜,看一眼就能成。”  “也是。”  齐令珩觉得有道理,他说:“云逸既要读书,又要定亲,肯定忙的分身乏术。等他有好消息,再接他来江潜。”  总之蔺家没有出事就是最好的。  齐令珩不疾不徐地说:“先别告诉王妃。”  “是。”  蔺云婉悄悄离开了齐令珩的书房。  她满心欢喜地等到了八月,乡试的那几天,到慈恩寺里去祈福。  为江潜百姓,也为自己的弟弟。  九月乡试出了榜,阿福还亲自去京城里走了一趟。  蔺云婉翘首以盼。  齐令珩拍她的肩膀,笑道:“阿福日夜兼程,也得日落西山才能到。”  蔺云婉说:“我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云逸和我母亲了。”  齐令珩紧紧抱住她。  齐载钧跑进来,他已经快两岁了,插到两人中间,抱着蔺云婉的大腿说:“母妃,抱。”  齐令珩把儿子抱起来,道:“娘在等你舅舅的消息。别烦你娘。”  “舅舅?”  齐载钧好奇地问:“什么是舅舅?”  齐令珩就说赵敬易就是他舅舅,齐载钧十分喜欢赵敬易,笑嘻嘻和蔺云婉说:“舅舅,我要舅舅。”知道舅舅是娘那边的人,他就找自己的娘要舅舅。  夫妻俩笑了一会儿,轮流抱着齐载钧玩儿。  阿福果然在日落西山的时候到王府了,但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云逸没有过乡试?”  蔺云婉看着阿福的脸色,就知道结果了。  阿福点头,道:“没过。”  齐令珩安慰蔺云婉:“云逸还那么小,没有过也是人之常情。”  蔺云婉笑:“我明白。”  她也不是希望弟弟一下子就平步青云,读书入仕太顺利,也不是好事。  “可否过了院试?”  蔺云婉继续问。  阿福脸色有点奇怪,但还是平静地说:“也没有。”  “但逸少爷过了府试!”  阿福连忙找补。  蔺云婉微微蹙眉。  以她弟弟读书的能力,没有中举很正常,但院试没有过……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事影响了弟弟。  齐令珩安静了一会儿,就听蔺云婉问阿福:“云逸的婚事怎么样了?”  阿福愣了一下。  齐令珩也看向蔺云婉。  他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件事。  蔺云婉淡淡地道:“阿福,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阿福才低头说:“云逸少爷的婚事……没什么消息。”  蔺云婉没说什么话了。  齐令珩吩咐阿福:“下去吧。”  “是。”  齐载钧坐在榻上解五连环,他十分聪明,专心致志地试了几下,就解开了一个五连环。  他高兴地拍巴掌,举着五连环要给蔺云婉看。  蔺云婉笑了笑,摸了摸齐载钧的脑袋,等到晚上儿子困了,才把他送给乳母带着睡觉。  她坐在榻上沉思。  “云婉。”  齐令珩走到她身边。  蔺云婉靠在他怀里,闭眼道:“王爷,云逸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的话我是一句都不能再信了。”  “你想回京?”  齐令珩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蔺云婉很理智地摇头:“不急。我想找的人,不是还没有找到吗。您也先帮我查清楚,云逸为什么没有过府试。”  “总得准备万全了再回去。”  齐令珩:“好。”  半个月后,蔺云婉收到了一封蔺云逸送过来的家书。  同时齐令珩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  蔺云婉看完家书,淡淡地笑:“您看看,云逸说一切都好,他总说家里什么事都没有,可实际上呢,您派去的人怎么说的!”  她笑容越来越淡,怒气却越来越重!手都有点颤抖。  她以为自己“死了”,和武定侯府的债就没有了,她都想放过他们了,陆家的人居然还在纠缠啊!  齐令珩握了握蔺云婉冰凉的手,道:“云婉,你别怕……”  “怕?”  蔺云婉微微一笑:“有王爷在,怕的人应该是他们吧。”  她怎么可能会怕他们!  齐令珩握紧了她的手。  蔺云婉叹了口气,道:“先让云逸专心读书吧。”  她这一去,弟弟又要分心。  回京也不是说回就能回去的,还要皇帝下旨意,藩王和家眷才能离开封地。  齐载钧快五岁那年,又是科举之年。  京城里来了圣旨,召桓王与桓王妃回京。  “王爷与王妃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几年在桓王治下,政通人和。  桓王妃也是出了名的贤淑仁德,虽参政,但不乱政,不贪权,在江潜百姓心中,她的地位很是崇高。  江潜百姓十分不舍。  蔺云婉则在为齐载钧进宫的礼仪头疼。  “母妃,我真不能抱着皇祖父和皇祖母亲近吗?”  他远在江潜长大,不知道宫规森严,性子过于活泼。  以蔺云婉对儿子的了解,他说的抱着亲近,恐怕不是常人所理解的亲近。  蔺云婉严肃地道:“不行。”  齐载钧眨巴眼,十分惋惜。  “那和舅舅呢?”  齐载钧很兴奋。  蔺云婉叹气:“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舅舅要是揍你,我可不管的。”  这孩子不知怎么生来这般活泼,打过训斥过,规矩教过百遍,他不想听的地方,任人怎么教都不听。  齐令珩听到他们母子对话,便道:“你皇祖父和皇祖母舍不得揍你。”  蔺云婉看了他一眼:“王爷您还在这里煽风点火。”  “我和儿子说的是实话。”  齐令珩抱起齐载钧,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齐载钧听的笑眯眯的。  蔺云婉不知道他们父子在说什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而且马上就要见到弟弟和母亲了,她是不会让弟弟再重蹈覆辙!第224章 到京  第224jsg章  “王爷,王妃,林二老爷来了。”  蔺云婉闻言,吩咐翠沁:“先让他在穿堂里等着,我们马上过去。”  翠沁已经成亲了,梳了妇人发髻,调教了两个小丫鬟出来伺候蔺云婉,但平常内院大事,还是她辅佐蔺云婉。  她道:“奴婢这就过去。”  举手投足之间,比从前更加稳重大气,颇有大府仆妇的气度。  翠沁去见林华彬,略微交谈了几句,才回来和蔺云婉传话。  “王妃,二老爷过来是说,想请您和王爷过府,为您和王爷饯行。”  蔺云婉换了衣裳,对镜梳妆,淡淡地问:“还有呢?”  翠沁就说:“奴婢见二老爷好像……言语急迫,似乎是想打听您和王爷此去,还回不回来。”  蔺云婉笑了笑:“看来是想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  齐令珩让人抱走儿子,过去为她簪簪子。  他俯身道:“水灾事情之后,他在江潜的日子可不好过。”  “看来是按捺不住,把眼光放到京城去了。”  蔺云婉扶着簪子,觉得很满意,笑了笑:“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江潜好歹还有林氏一族做他的靠山,这样都出不了头,难道去了京城就能出头?”  齐令珩微笑。  蠢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是蠢的那个。  蔺云婉打扮好了,和齐令珩一起去见林华彬。  “二老爷。”  她进去先唤了一声,也是不必请安的,林华彬现在也不敢受她的礼,想作揖又犹豫,欠身道:“王爷,王妃。”  齐令珩让他坐。  林华彬十分忐忑,畏畏缩缩坐下。  这几年的官场生活实在不顺,在林府日子也很难过。  他连装温和都装不下去,已经有点喜怒无常了。  不过他并不敢在桓王和桓王妃面前发脾气。  林华彬满脸的笑容,说明来意:“听闻王爷王妃不日就要离开江潜,回京城了。”  蔺云婉早知道他的意思,就道:“旨意来的突然,我与王爷也不好耽搁了圣上旨意。就不麻烦二老爷为我们践行了。”  她这么一说,林华彬也不好为难。  但他要是现在不能跟去京城,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这都好几年了,他可从来没有在王爷面前摆谱,王爷王妃都要走了,他想让他们帮点忙,不过分吧!  林华彬也没有脸皮去委婉,索性直说:“王爷,王妃,我、我这几年在衙门里实在……实在是……做不出政绩。我自觉有愧,有心造福百姓,又不得志。想来是那衙门不适合我。”  “两位既要走,能不能走之前,将我也调离江潜?”  他生怕他们不答应,厚着脸皮咬牙说:“王妃,不管怎么说……我……我从未上门求过您二位,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桓王妃欠他林府的恩情,总要还的吧!  齐令珩:“本王心里有数,林二老爷放心。”  居然这么顺利?  这是林华彬没有想到的,他惊喜地看着齐令珩:“王爷,当真?”  齐令珩温和一笑:“当真。你在江潜沉寂几年,也是时候升迁了。但是眼下家里事情繁杂,林二老爷先回去等消息。”  他想了想,说了个确切的日子:“最迟我们离开江潜那日,你的调令就到。”  “王爷,下官、下官……”  这是要给他立马就升官了?  林华彬有点语无伦次。  “你先别激动。”  林华彬只好忍了忍,颤抖地说:“下官告退。”  蔺云婉等人走了,才问齐令珩:“王爷,您真要带他去京城?”  京城何等繁华,也更险恶。  “林华彬那个性格过去了,打着国舅的名声,是个麻烦。”  蔺云婉蹙眉道:“您没真的想带他去京城吧?”  做夫妻几年了,她已经有些了解他的为人。  齐令珩笑道:“他本来也只说要离开江潜,又没说要去京城。”  他笑吟吟去找齐载钧。  蔺云婉:“……”  她摇头为林华彬叹息:“大意了。”  桓王府仓促地办了一场践行宴,蔺云婉和齐令珩就带着行囊和仆妇们,先坐船走水路,换陆路再走水路上京。  那天很多人去码头送行。  林华彬也去了,他回到马车,很高兴和蔓姨娘说:“……等下去一趟衙门,我的调令也该到了。老爷我啊,就要升京官了!”  蔓姨娘将信将疑。  她是看穿了,这几年老爷在王妃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份量。  “到衙门去。”  等三辆船只都走了,林华彬带着蔓姨娘一起先去了衙门。  蔓姨娘在马车里等了半天,林华彬再出来的时候,脸色黑沉沉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老爷,怎么了?不是要当京官了吗?官职太小还是……”  林华彬沉默不语地回去,听说是告了假,三天三夜都没出门。  蔓姨娘却心情好了很多。  “母妃,我想钓鱼。”  齐载钧没有坐过大船,十分兴奋。  齐令珩说:“父王教你钓鱼。”  “父王会钓鱼?”  齐令珩拿上了鱼竿。  蔺云婉等他们父子俩都坐定了,鱼儿又半天不上钩,才和齐令珩低声说:“你把二老爷送到那种苦寒之地去,真是要他的命。”  林华彬是升官了,但是去了天涯海角那么远的地方,他过了大半辈子锦衣玉食的日子,根本就吃不消。  “他不应当折寿吗?”  齐令珩漫不经心地说。  林华彬手里间接地捏了两条人命。  蔺云婉淡笑:“在江潜还有老太太压着,他总不敢放肆。以后没有人管,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齐令珩漠然道:“本王留他一命。你和林府的事,就两清了。”  林老夫人这几年里,颇有几次过分的试探。  就看她是想留儿子的命,还是要别的。  蔺云婉微微一笑:“好一个一箭双雕。”  船上风声大,齐载钧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不满道:“父王,母妃,均儿也要听。”  齐令珩轻轻拧了拧他的耳朵说:“钓你的鱼。”  “母妃,父王揍我。”  齐载钧眼泪已经挤出来了。  蔺云婉假装没有看到,这孩子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跟团海绵似的好挤。  她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与此同时,林老夫人动了一场大怒,差点就撕了调令。  她问林华彬:“王爷怎么会突然把你调任到那种地方去?!”  林华彬颓然道:“母亲,是儿子……自己去求的。”  林老夫人:“……”  \\  紧赶慢赶二十来天,桓王一家子到京了。第225章 进宫  第225章  “云婉,我先和你去见了你母亲和弟弟,再带齐载钧进宫拜见父皇母后。”  齐令珩知道蔺云婉心里焦急。  从船只快到京城,她就和在路途中的时候不一样了,睡不着吃不好。  一定是太惦记她的家人了。  蔺云婉摇摇头:“这怎么行。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先进宫面圣吧!”  他们这次回京,还没下船,码头上就不知多少人盯着了。  齐令珩知道她一向谨慎,就不勉强她。  齐载钧晕船,吐了好几天,到了王府就睡了。  宫里早就派了人过来,先是帮忙收拾旧日王府,也过来派人提前传个话。  夫妻俩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哈欠连天的齐载钧进宫见景顺帝和赵皇后。  “儿臣。”  “儿媳。”  “携皇孙齐载钧,拜见父皇母后。”  夫妻俩盛装进宫,带着齐载钧在殿内叩拜。  座上帝后沉默许久。  蔺云婉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像是皇后的声音。  但景顺帝没有出声,想必内心也是不平静的。  景顺帝低声道:“起来吧。”  他吩咐太监:“赐座。”  赵皇后等不及了,待两人起来,连忙道:“快把皇孙带过来本宫仔细瞧瞧!”  掌印太监弯腰过去,笑眯眯地走到齐载钧面前,说:“小主子,您和奴婢过来见见您的皇祖母。”  齐载钧好奇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  又看了看远处高坐着的两位长辈,就跟两尊大佛似的。  他好奇地问:“母妃,那是神仙吗?”  蔺云婉低着头,瞥他一眼,道:“……是你皇祖父和皇祖母。”  但是他们身份太尊贵,也太高大了,就像寺庙里见过的金塑像。  齐令珩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眯眼说:“你皇祖母想亲近你,还不快去?”  齐载钧犹犹豫豫的。  他是个窝里横,真到了皇宫,人生地不熟,还有点害怕。  赵皇后攥着衣袖,克制自己的欢喜,微笑着说:“均儿,到皇祖母这里来。”  景顺帝脸色更威严:“齐载钧,你皇祖母和你说话,听到没有?你在家里怎么学的规矩?”  蔺云婉低了低头。  皇孙规矩学不好,那就是母亲的过错。  却听赵皇后为她解围:“孩子家还那么小,可怜还是在外吃着苦头长大的,规矩的事慢慢来。”  景顺帝极舒服的“哼”了一声。  他招招手:“齐载钧,到朕这里来。”  心里喜欢极了。  这个小子,简直和他儿子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到泛着星辉。  齐载钧小跑过去。  想到母妃教的规jsg矩,他也不急着到景顺帝身上去坐着,跪着行了大礼:“皇孙齐载钧,拜见皇祖父,拜见皇祖母。皇祖父祖母,万福金安,福寿永康。”  景顺帝大笑道:“你倒是口齿伶俐。”  他亲自弯腰,捞起孙子,抱在自己大腿上。  齐载钧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变高了。  他有点害怕,紧紧抱着景顺帝的胳膊。  等坐稳了,齐载钧就为自己的母妃解释:“皇祖父,母妃教了儿臣规矩,是儿臣刚才没有想起来。”  景顺帝故意逗他:“现在想起来了?”  齐载钧点头:“想起来啦。”  所以谁都不能怪他母妃不好。  赵皇后看着眼热,就说:“把孩子给臣妾抱抱。”  景顺帝很不舍得,但是皇后也是思念儿孙很长时间了,他就把孩子给抱了过去。  赵皇后仔细端详自己的亲孙子,越看越喜欢,在就大殿里笑了起来。  齐载钧觉得好玩儿,也抱着她的胳膊,笑眯眯问:“皇祖母,您笑什么?”  “笑你这个小淘气,现在才回京城,叫皇祖母好一顿想!”  齐载钧只管在赵皇后怀里笑。  “来人,赐宴坤宁宫。”  景顺帝盼这一天太久了,留了齐令珩和蔺云婉在坤宁宫用午饭。  因在皇后宫里,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摆上来的菜式有看的,也有很多能吃的。  大人不吃可以,小孩子可受不了。  景顺帝让御膳房做了十八道孩子能吃的菜。  一顿御膳用的是其乐融融。  用完了饭,移步暖阁去说话。  桓王和桓王妃无故是不能留宿皇宫的,但赵皇后和景顺帝实在舍不得孙子,眼看时候不早了,也舍不得放人。  齐令珩看着打瞌睡的儿子,就提醒赵皇后:“母后,均儿已经想睡了。您把他给乳母吧。”  赵皇后舍不得松手呀。  景顺帝也装没有听到。  蔺云婉只好说:“父皇,母后,均儿挑床,您这儿可有软被,铺几层给均儿睡会儿。”  “有啊。本宫床榻上就有现成的。”  赵皇后亲自抱着齐载钧去床上睡觉。  这都睡她的寝宫了,何不睡到明天早上再走?省得折腾孩子。  她是这么想的,和景顺帝对视了一眼。  景顺帝也是不错眼地盯着孙子,脸上还挂着笑容。  蔺云婉悄悄地扯了下齐令珩的袖子,示意他,他们俩该回家了。  她低声说:“把均儿乳母一起留在这里吧。”  齐载钧颔首,去和帝后告辞。  景顺帝和赵皇后一听说孙子留这儿,眼里已经没有儿子了。  景顺帝笑道:“是不早了,你们舟车劳顿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几日。”  “儿臣告退。”  “儿媳告退。”  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出宫,坐上马车回家。  齐令珩怕她担心,握着她的手道:“父皇母后只是喜欢均儿,过几天就送回来了。”  蔺云婉一点都不担心这个。  她笑道:“这个混世小魔王,我巴不得他去磨一下别人。”  天天照顾儿子,她也很头疼。  每天一醒来就听到“母妃母妃”,心烦的时候也想把齐载钧的嘴给堵上。  现在终于可以清净几天,她求之不得。  齐令珩低声笑道:“小魔王不在……”  他们夫妻之间,很多事也不用避讳了。  第二天,蔺云婉和齐令珩起的很晚。  翠沁进来伺候蔺云婉的梳妆的时候,说:“宫里来人了。”  “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个时辰了。”  蔺云婉有点紧张:“怎么不叫醒我?”  翠沁笑道:“是公公说不用吵您和王爷,就是代皇上来赏点东西,传个话。”  他们才刚到京城,真么快就又赏赐东西了?  蔺云婉换好了衣裳,和齐令珩一起出去接口谕。  掌印太监笑道:“小世子很得皇上娘娘喜欢,皇上娘娘想留世子多住几日,派奴婢过来知会一声,让王妃王爷别担心。”  蔺云婉不担心。  她有些惊讶地问:“世子?”  亲王之子,并非生下来就是世子,那都是要册封之后上了册才是真正的世子。  掌印太监道贺:“恭喜王妃,贺喜王爷。皇上说要封小主子为世子,也是让奴婢提前来透个信儿。”  蔺云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还是很体面地送走了掌印太监。  齐令珩见她在想事情,坐下来喝茶,轻声笑问:“现在不担心了?”  这是蔺云婉第一次见“姑舅”,也是第一次见天下至尊。  少不得要被处处审视。  昨天帝后没有说什么,但她心里知道,帝后心里已经有了评价。  端看帝后现在的态度,应该是满意她的。  蔺云婉微微一笑:“托王爷的福。”  齐令珩缓缓地道:“托咱们儿子的福。”  坤宁宫,赵皇后和齐载钧玩的不亦乐乎。  后宫嫔妃过来请安她都懒得见了,天天就在宫里含饴弄孙。  齐载钧也是很配合,“好玩儿,好吃,皇祖母,这个儿臣可以给母妃留一点吗?”  “当然可以。”  赵皇后笑道。  景顺帝下朝之后,处理完要务,直奔坤宁宫,哪里都不去了。  不过他来的晚,齐载钧已经睡了。  帝后站在床前,欣赏自己孙子的可爱模样,两人携手出去,赵皇后说:“均儿长得像他母妃。”  “朕觉得更像珩儿。”  他们俩还为这个问题争论了起来。  最后景顺帝忽然道:“朕怎么觉得,均儿的母妃……有点面熟。”  赵皇后也同意:“皇上这么一说,妾身也觉得均儿他母妃十分面善。”  她夸赞道:“林氏端庄,端庄之人端庄之相,京城里的女儿家大抵都这样,倒不稀奇。”  景顺帝点了点头。第226章 见家人  第226章  回京之后,蔺云婉给齐令珩熟悉的宗亲故交们都送了礼,还和他一起去赴了宴。  最后留了蔺家没有去。  当年蔺氏嫡女与武定侯府的事情,人尽皆知。  虽说事情过去很多年,但听说那些事情的人,就没有不同情蔺家的。  桓王回京,携王妃拜见师母,也说的过去。  他们去的十分低调。  蔺家也没有高调迎接。  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回去的时候,家里还是只有老母亲和弟弟,及几个家中老仆。  看着旧了的房梁瓦片,她心里酸楚异常。  “长……”  蔺云逸立马改口:“桓王妃,王爷,里面请。”  蔺云婉死死地攥着帕子,点点头,跟着蔺云逸进内院。  蔺夫人早就忍不住了,她看到女儿的那一刻,眼泪涌了出来。  她紧紧抱住蔺云婉,趴在女儿肩头大哭。  “我的儿,我的儿……你真的还……”  齐令珩自觉地避开了,蔺云逸带着他到隔壁去喝茶说话。  “云婉,让娘看看。”  蔺夫人泪流满面,她边哭边笑:“你弟弟总说你过的很好,可我看不到你,总觉得他在骗我。”  蔺云婉抹去眼泪,笑着说:“女儿的字,您不认得了?”  “那些家书,都是真的。”  蔺夫人哭着说:“云逸不让我留下你的字,每次看完就烧了。一烧成灰,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感觉像自己做了一场梦。”  “女儿不孝。”  蔺云婉泣不成声。  蔺夫人抱着女儿很长时间,才倾诉完。  好几年过去,她也更加冷静理智了。  蔺夫人拉着蔺云婉坐下,道:“好孩子,你过得好就行了。要是你总惦记我和你弟弟,反而给你添了麻烦,娘宁愿一辈子不见你。”  蔺云婉心里越发的难受。  蔺夫人知道,就算是现在相见了,那也不比以前,女儿可以光明正大喊她母亲,一家人想团聚就团聚。  她不想说些扫兴的话,就道:“这是你第一次带王爷回来,本来是你归宁的日子,娘也不能大张旗鼓准备什么,但是我亲手做了几道你小时候爱吃的菜。”  “江潜那边和咱们京城大不同吧!你肯定没吃上娘做的菜了。”  蔺云婉笑容酸涩:“您做的菜,别人就是学了模样也学不了精髓。”  母女俩又说了很多体己话。  蔺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悄声问蔺云婉:“王爷待你,果真很好?”  蔺云婉点头:“就像父亲待您一样。”  甚至比她父亲还要更温柔细心一些。  蔺夫人拍着她的手背,道:“夫婿体贴,最是难得。”  这些年过去,这么多的波折发生,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就道:“云婉,你大了。你也涅槃了,你和王爷怎么打算,你们俩就怎么去做吧!娘不问不管,但你弟弟永远是你的弟弟,娘永远是你的娘。蔺氏族里的人,咱们就不要指望了。”  蔺云婉点点头。  她随口问了几句族里的事,“族老们如今还好?”  当年她从武定侯府里出来,族人们也是出了力的。  蔺夫人叹气道:“好是好,不过光耀门庭从来不是易事,蔺氏现在也是越来越不成了。”  读书人也有读书人的矛盾,蔺氏一族也开始式微,没有真正可以挑大梁的人。  “不说这个了。”  蔺夫人不想谈家里的琐事。  蔺云婉关心她的眼睛:“您现在什么都看得见,流眼泪也没事了?jsg”  蔺夫人告诉她:“只要不去对着烈日看,成日的流泪,和平常老妇的眼睛,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她笑道:“厉七老爷心善,隔一两年回京的时候,还过来看看我。”  蔺云婉道:“是看在夏老夫人和王爷的面子上,他老人家才来的吧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我看着也还硬朗,还是很爱喝酒。云逸年年给他存酒,就在咱们院里那棵杏树下面埋着,等他回京了就取出来。”  蔺云婉很欣慰:“家里大小事,云逸都操持的很好。”  她还记挂着一件事,就问蔺夫人:“娘,三年前,云逸为什么没有去考试?”  蔺夫人愣了一下。  蔺云婉静静看着她。  蔺夫人叹息着说:“云逸不让我说,你自己去问他吧。”  “姐姐,你和娘还没有说完?”  蔺云逸进来了。  蔺云婉起身淡淡一笑:“说完了。云逸,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她脸上笑着,语气却很严肃。  蔺云逸好几年没和蔺云婉见面了,不知道哪里惹了姐姐生气,他看了齐令珩一眼。  想让姐夫帮帮他。  齐令珩轻咳一声,低声道:“云逸,你自求多福。”  蔺云逸无言以对。  和齐令珩擦肩而过的时候,道:“你这个姐夫,怎么这么靠不住。”  齐令珩淡笑着跟过去,“你姐姐要是想发火,齐载钧来了都没用,更何况是我。”第227章 好好谈谈  第227章  “姐……”  蔺云逸讪讪的。  蔺云婉温声说:“坐着说吧。”  蔺云逸开玩笑:“姐,你这样我不敢坐啊。”  齐令珩也跟着笑:“你姐让你坐,你就坐吧。”  蔺云逸这才坐下。  蔺云婉仔细打量着亲弟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弟弟又长大了很多。  五官变硬朗,褪去了少年气。  他的喉结也有男人的锋利感了。  “云逸,母亲说你婚事总是不顺,和姐姐说说,怎么一个两个的姑娘家,你都看不上?”  蔺夫人虽然持得了家,但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妇人。  现在家里的大小事,多半还是听蔺云逸的。  蔺云婉心里清楚,婚事是弟弟自己看不上,才接连作罢。  但弟弟一直不成婚,那也不像话。  蔺云逸默了默,便说:“长姐,不是我挑剔。”  他叹气说:“前两年与我相看的千金小姐,也不过十二三岁,天真烂漫。她们的父母也很宠爱她们,这样的姑娘好是好,但不是个可以掌家的人。”  “娘总是说,姑娘家温柔端庄就行了。长姐,我觉得不够。”  他亲眼看过自己姐姐在武定侯府经历过什么事情,他现在娶妻,绝不要软弱怯懦之女。  蔺云逸态度很坚定:“姐姐,一家主母与当家的男子一样的重要。”  蔺云婉十分惊讶。  她是没想到,弟弟考虑的这么深。  “有没有和母亲说你的想法?”  蔺云逸无奈道:“怎么没说。母亲说要娶这样识大体的妻子,要么是丧母的长女,照顾过弟弟妹妹,所以很懂事。但她们年纪比我大。要么是二嫁的妇人,年纪也比我大很多。”  “我倒是不挑剔,可娘她……”  他要为自己申辩:“也不全是我相看不上旁人,那也有人家挑我,嫌我的呀!”  蔺云婉下意识问:“挑你什么?”  她知道弟弟是个很宽和的人,要真有什么不好的,人家说了他自然会改。  蔺云逸抿抿唇,故作轻松:“今年还要下场考试,成亲的事再等等吧。”  “说到考试,云逸,三年前你怎么连童生试都没有过?你是没有考过,还是没有考?”  蔺云婉其实早就知道,弟弟不是没过,而是没有去考。  但弟弟如果不主动告诉她,她还是先装作不知道。  蔺云逸端起茶盏,喝了点茶水,淡淡地说:“拉肚子拉了几天,错过了考试。”  蔺云婉分外惋惜。  “没过童生试,就参加不了乡试。即便你上次乡试没有考中,有一次考试的经验,今年取中的把握总会更大一点。”  乡试三年一次,错过上次,实在是可惜!  蔺云婉忍了又忍,继续问下去:“是你自己吃坏东西,还是……和陆家的人有关?”  她掐紧了指甲。  齐令珩派回京的人查到了,当时庆哥儿陆长宗,刚好也进入鸣山书院读书,还被人打了一顿!陆家人去书院要说法没有要到,接着云逸就出事了。  这太巧了!  要说不是陆家把这笔账算到了云逸头上,她不相信。  蔺云逸淡声说:“长姐,没有证据的事,我不好乱说。”  想到陆长宗的模样,他讥笑着:“是不是陆家人害我,陆长宗最后也没有落到好处。要真是他,他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多的他就不肯再说。  他姐姐好不容易脱离了陆家,他不想姐姐为了他,再出什么事。  他要长姐一直过着现在幸福的日子。  不等蔺云婉再问下去。  蔺云逸很快就笑着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把我小外甥带来给我看看?”  知道弟弟不想再说下去。  蔺云婉顺着他的话说:“他现在忙得很,等他从宫里回来了,我再带给你看。”  蔺云婉和齐令珩,陪着蔺夫人与蔺云逸一起用了饭,还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蔺夫人要单独送蔺云婉,悄悄地和她说:“……云逸要强,他不肯告诉你,相看的人家都嫌我们家孤儿寡母,家底薄。”  清流清流,富得流油,那还能叫清流吗?  真到成亲这一步,哪家的父母眼睛都很明亮。  这些年,蔺家入不敷出,比以前更清贫。  而蔺云逸是绝对不会张口找姐姐姐夫接济的。  蔺云婉心中酸涩。  她安抚蔺夫人:“娘,银子的事情你们不要担心。”  这些年她在江潜还是赚了很多银子的。  蔺夫人连忙摆手:“可别!你弟弟和你父亲一样,脾气倔的呀!家里还过得下去,你自己的银子自己留着。”  她笑着说:“云逸的话也有道理。要是娶回来的妇人不能和他同甘共苦,光靠银子娶回家,以后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云婉,家里的事,你弟弟有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要操心了。”  蔺夫人面有喜色:“最近还有人牵线,要把常家的嫡女说给云逸。都定好了日子,五天之后就去寺里相看。”  “娘,刚才怎么没听您提?”  蔺云婉蹙眉。  蔺夫人看了看身后,见儿子没有跟过来,小声说:“你弟弟不让我提,说等事成了再告诉你,好让你高兴。”  蔺云婉暗暗叹息,虽然知道云逸是怕给她添麻烦。  但是帮不上家里,她心里也不好受。  蔺云婉好奇问道:“哪个常夫人?”  离开京城多年,这京城里的人情关系,她早就不清楚了。  蔺夫人说:“常府尹的妻子,才来京城两三年。你不认得。”  “但是听说他们家的长女知书达理,嫁的很好。幼女定然也不差。”  蔺云婉放心上了。  但她得先和云逸好好谈谈。  母女一起走到二门,蔺云逸看到自己母亲和姐姐的样子,就知道姐姐肯定知道一些家里的事。  他不高兴母亲总是和姐姐说这些。  蔺云婉拦在蔺云逸面前,没好气道:“云逸……”  蔺云逸打断她:“长姐。”  他眨着眼,可怜巴巴地说:“桓王妃也不是好当的。我再让你操心我的事,我岂不是无能?”  “好姐姐,你就让我这个做弟弟的,为你,也为家里撑着点。”  “云逸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跟我来这套了!”  知道她不吃硬的,就来软的。  蔺云婉真想拧他的耳朵。  抬起手又放下了。  弟弟毕竟大了。  蔺云逸笑眯眯地低头凑过去,“方法无好坏,管用就行。”  蔺云婉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柔声说:“别的我就不管了,但你成亲的事,我与母亲毕竟比你方便与内宅妇人结交,也比你知晓的多。你总要听一听我们的意思。”  蔺云逸点头:“听。姐你说的我都听。”  他还作揖:“那就指着姐姐给我寻一位良妻了。”  蔺云婉笑了笑,这才像弟弟从前的样子。  出了门,蔺云逸脸就变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恭送两人:“王爷,王妃。”  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上了马车。  齐令珩和蔺云逸说:“回吧。”  阿福吩咐车夫驾车回王府。  “云婉,苦了你了。”  到了府里,齐令珩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蔺云婉不知道为什么,笑着问:“我有什么苦?”  “丧父的长女,蔺家以前都靠你操持吧?”  今天看到她操心的样子,齐令珩都想不出来她在闺中做女孩儿的时候,都是怎么过的。  蔺云婉换了身衣裳,低头看账册,淡笑道:“王爷。为了家人,我并不觉得苦。”  她又道:“为了您和均儿,也不苦的。”  齐令珩微微失神,也淡淡笑了起来。第228章 撑腰  第228章  “你就认定是陆家做的?”  齐令珩知道蔺云婉jsg耿耿于怀。  科举是所有读书人入仕的最佳途径,错过一次就要再等三年,换了谁都放不下。  蔺云婉确实很笃定。  “陆家竟然把陆长宗也送进鸣山书院,鸣山书院以学风闻名,里面都是真正的读书人。陆家是什么门第?”  “陆长宗不学无术,都知道他是姨娘养大的。进去了被同窗排斥,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她冷笑道:“陆家把人送进去,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下场。陆长宗被人摸黑打了一顿,又不是云逸指使的。还不是陆家做事太让人瞧不起。要怪只能怪他们陆家自己太无耻!”  最后却算到了云逸头上。  “都在鸣山书院用饭,独独云逸拉了整整三天,要说没有人给他下药,我是不信的。”  蔺云婉可咽不下这口气。  齐令珩眯着眼道:“可惜书院里的读书人,都是十多个人同吃同住,到底是谁下的手,实在查不出来。”  最后只能是蔺云逸换一间屋子住。  所幸后来也没有出过事。  “公道自在人心。”  蔺云婉轻笑道:“陆家说动了兴国公府出面又怎么样。这笔账,大家不还是算到了陆长宗的头上。”  说到兴国公府。  齐令珩语气有些玩味儿:“真没想到,兴国公夫妇竟然认下了陆家的那个妾室。”  也不嫌丢脸。  陆老夫人把葛宝儿丢到兴国公府门口,国公府的人把她带去见了兴国公夫妇。  最后是兴国公夫人认下了女儿。  蔺云婉淡淡地道:“武定侯府宠妾灭妻的事情,现在人尽皆知。兴国公家也没敢明着认了她。”  “要不是她自己做了太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以兴国公府的门第,和兴国公夫妻的手腕,就算她给人做过妾室,改头换面变成嫡小姐,再嫁出去做正室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齐令珩也看不上这种做派。  他摇摇头道:“自甘堕落。”  蔺云婉看不明白,葛宝儿究竟贪恋武定侯府的什么。  她难道真的看不出来?陆长宗离了她这个生母,只会过得更好。有她在,陆长宗的人生只会越来越糟糕。  时候不早了。  蔺云婉梳完妆,起身道:“王爷,我先出去祈福了。”  说是祈福,其实是去见一见常夫人。  齐令珩和她一起出门,路上也是随口一问:“去哪个寺庙?”  “赤象寺。”  夫妻俩都不陌生。  他们就在赤象寺一起坐谈过。  蔺云婉边走边说:“那位常夫人和我母亲约的是五天之后在赤象寺相看,但我却打听到,常夫人提前了两天去赤象寺。”  她语气一顿:“据我所知,常夫人并不常去赤象寺。应该是有什么突然的事情。”  蔺云婉淡淡地说:“我又听人说兴国公夫人要去赤象寺。您说巧不巧。”  要说她们两人不是要见面,谁信?  这些女人的事情,齐令珩不感兴趣,他随便听了听,和蔺云婉分别的时候,替她正了正帷帽。  他在她耳边说:“云婉,云逸的事情,我忘了和你说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蔺云婉一脸好奇。  齐令珩低声道:“云逸被下毒之后,考生们都沉浸在考试的情绪里,本来不会注意是谁给云逸下的毒。但他们注意到了,还更加看不起陆长宗。”  蔺云婉愣道:“您是说,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人想帮云逸?”  齐令珩声音微沉:“陆家两个孩子都在鸣山书院,但只有次子被排斥,嫡长子却没有事。”  “我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也是忽然才想到这个细节。”  蔺云婉还在沉思。  是……长弓吗?  这也说得通。  齐令珩温柔地扶着她肩,徐徐道:“不管你认定是谁害了云逸,对也好,错也罢,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然也枉费你做我的桓王妃。”  要是这点事,还要受气,他这桓王也是白当了。  蔺云婉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还以为,他想劝她做事谨慎点,没有证据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葛宝儿的背后是兴国公府。  没想到他是想给她撑腰。  齐令珩温声催促她:“快上马车吧,我若回的早,到赤象寺去接你。”  蔺云婉点头。  坐上马车,她便不自觉地笑了。  到了赤象寺,故地重游,蔺云婉先去了一间偏殿。  “当年……”  她带长弓过来的时候,记得小沙弥说住持在题对联,让长弓也帮忙题一幅。  小沙弥说话很好听,她还捐了香油钱。  蔺云婉走到偏殿门口,果然看到了当年的那幅墨宝。  “竟然还在。”  她抬头看着旧了的对联,淡淡一笑。  弹指间,已经快七年了。第229章 旧人  第229章  “阿弥陀佛,女施主。”  沙弥从里面出来,双手合十行礼。  蔺云婉戴着帷帽,冲那沙弥微微欠身,道:“师傅。”  沙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墙上的对联,笑道:“施主,这是陆家大少爷少年时的墨宝。”  蔺云婉装作不知:“哪位陆家大少爷?”  沙弥有点惊讶:“施主难道不知道?武定侯府陆家大少爷。”  “听施主口音,似乎不是京城本地人。”  他便介绍道:“陆家大少爷陆长弓,是鸣山书院的学生,他的隶书写的一绝。现在已经是一字难求,他这幅墨宝在我寺已经留了七年。”  蔺云婉抬头看那稚嫩的笔迹,压制自己心里的惊讶。  “已经一字难求了吗……”  长弓的字现在该写成什么样子了!  她好像还记得当年在垂丝堂厢房里,一笔一划教长弓运笔的样子。  沙弥颇觉得荣幸,兴奋地说:“正是难求。本来住持想再求一幅陆大少爷墨宝,是陆大少爷说他这一幅是他人生中最难得的一幅,住持才作罢。一直张贴到现在,从不曾换过。”  所以对联都旧了。  蔺云婉微笑:“受教了。”  她带着翠沁和下人,去主殿里面祈福,等着常夫人过来,顺便再会一会兴国公府陈夫人。  \\  “大爷,您今天也要出门?”  葛宝儿虽是个妾室,打扮的却很奢华,根本就不是一个妾室该有的派头!  她听说陆争流要出门,急匆匆赶到垂丝堂。  陆争流已经换了衣裳,脸上蓄了胡子。  他早就没有以前的风流和高傲,年过而立,已经是颓然的中年人了。  陆争流语气十分冷淡:“来了一批瓷器,我去码头看看货。”  褫夺封号之后,陆家族里人心涣散,但他不得不维持家中生计。  现在靠着兴国公府的帮助,做起了商人做的事情。  “你来干什么?”  陆争流冷冷看着葛宝儿,他早就搬来了垂丝堂,但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皱着眉,十分厌恶:“我不是说了吗,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到这里来。”  葛宝儿很不满:“竹青能来,长弓可以来,怎么就只有我和庆儿不能来?”  她忍着怒气质问:“大爷,您就是看不惯我和庆儿!”  “随你怎么说。”  陆争流只是淡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葛宝儿一肚子的火气,但眼前的男人,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是她儿子的父亲。  现在陆家大小事,不都是听她的?  她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呢!  “大爷,您别生气。我不是想和您置气,我来是有事情想和您说。”  葛宝儿柔柔一笑。  她本来就长的清秀,虽也上了年纪,态度好起来的时候,也很可人。  葛宝儿拉着陆争流的袖子,轻声道:“是好事。”  陆争流推开她的手,淡淡地道:“说吧。”  葛宝儿咬了咬牙,强笑着:“三年前蔺云逸拉肚子没有考成试,婚事也被耽误了。鸣山书院的人都把这事冤到我庆儿的头上。”  “虽然不是庆儿做的,但是众口铄金,人人都这么说,我这个做娘的也是没办法了。”  陆争流玩味地看着她:“到底是不是你?”  他早就认定是她,不管她解释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但他就是要这么问。  “当然不是!”  葛宝儿气死了。  见她生气,陆争流也没有什么反应,脸颊上的胡子动都没动一下。  整张脸上在动的,只有他冷淡的眼睛。  葛宝儿负气坐下来,没好气道:“我知道,是不是我做的,大爷您都觉得是我的错。”  “现在是不是也不重要,我只想家里和和睦睦的。”  “听说顺天府尹家的常大人,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蔺云逸。我托了我母亲去见常夫人,帮蔺家说说好话。”  “这门婚事要是能成,两家最好能重修旧好。您去和蔺云逸说,让鸣山书院的学生,少欺负庆儿!”  陆争流笑了起来:“重修旧好?”  他似乎在嘲讽:“你读了几年书,还是没有读透啊。”  “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陆争流闭上了眼睛。  云婉死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后悔。  他不该啊,不该把葛宝儿接回来。  也不该放云婉和离……  他现在想和蔺家人说说话,想重新了解一下云婉的过往,他都没有资格。  葛宝儿脸色羞红。  她已经jsg在很努力的学做蔺云婉曾经做过的事情,陆家的人却总是不满意!  陆争流不满意,庆儿也不满意!  她怎么做都不完美。  “不管两家还能不能缓和关系,总之只要庆儿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愿意!”  葛宝儿坐不住了,留在这里真是如坐针毡。  她起身道:“我母亲今天就去赤象寺见常夫人,这个人情您记得传达给蔺家。”  陆争流面无表情地吩咐溪柳:“把这拿去烧了。”  葛宝儿刚坐过的垫子。  溪柳已经留在垂丝堂伺候七年了,也从少女变成了出嫁的妇人,她道:“是。”  葛宝儿回了院子。  丫鬟问她:“姨娘,您真的要夫人去帮蔺家说好话啊?”  葛宝儿冷笑:“怎么可能!”  “蔺云逸胆敢笼络那么多人一起欺负我的庆儿,我还帮他!凭什么!”  她咽不下这口气。  葛宝儿真是心有不甘,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了:“可我不得不表面这么做,不然大爷和庆儿,都更恨我……”  她想不明白,哽咽道:“我已经给了庆儿最好的。大爷想做什么生意,我每次都厚着脸皮求我父亲母亲帮他,我帮他管着这个破烂的家,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啊!”  葛宝儿恨死了:“七年了,没有一个人念着我的好!”  她哭着说:“她刚死的时候,天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都恨我……他们都恨我……”  “我的庆儿……我才是他亲娘啊!到现在都不肯叫我一声母亲。”  陆争流更是绝情。  每当她崩溃的时候,他只会轻描淡写地问:“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葛宝儿擦了擦眼泪,问丫鬟:“老夫人怎么样了?”  丫鬟说:“今天倒是吃了两顿。”  葛宝儿笑了起来:“去看看老夫人。”  陆老夫人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看见葛宝儿就像见了鬼。  她干瘪的手伸出去,却没有力气抓东西,嘶哑地喊着:“毒妇……去死……毒妇……去死……你下……地狱……”  葛宝儿摸了摸自己头上华丽的金钗。  她弯腰低声说:“不是您先给我下的毒吗?”  “我只是有样学样。生不如死,您不喜欢吗?”  陆老夫人张开嘴,流了很多口水。  “云婉……云婉……回来……云婉……”  葛宝儿冷笑:“她死了!她已经死了!”  老太太还在喊:“云婉,回来……回来……我错了……”  葛宝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  “大爷,不去码头了?”  车夫纳闷。  陆争流道:“去赤象寺。”  他不信葛宝儿有那么好心,但他……曾经是云逸的姐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云逸婚事总是耽搁着。第230章 呵斥  第230章  “就坐这儿吧!”  蔺云婉爬上赤象寺的山腰,在凉亭上站了会儿,就不想再往上去了。  翠沁和吕妈妈就吩咐丫头:“把垫子给夫人铺上。”  在外面都是不称呼“王妃”,免得引人耳目。  丫鬟们在亭子里铺了软垫,摆上茶炉,煮了一壶茶。  蔺云婉坐在凉亭上休息。  山下,一对妇人也在山上来。  兴国公府陈夫人挽着顺天府尹家的常夫人,两个人有说有笑。  常夫人其实受宠若惊。  兴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她只在亲朋好友的口中听说过,还从没想到真能攀附上陈家。  谁知道竟然陈夫人竟然这么好说话,才刚认识,对方就这般和气。  “陈夫人,您先请。”  陈夫人笑了笑:“客气什么,咱们一起上去。”  常夫人点点头。  两个妇人不常出门走动,体力没有下人那么好,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闲话。  陈夫人说起自己家侄女的婚事:“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少不得帮忙掌眼,你是不知道,这姑娘家的婚事,那可不比小爷的好说。”  常夫人一下子就想到自己女儿身上了。  她叹道:“可不是吗。”  陈夫人顺着这话就道:“你怎么也苦恼这个?听说你大女儿嫁的极好,公婆都是很通情达理的人家啊。”  常夫人无奈地说:“我家两个女儿,我还有个小女儿,今年刚及笄,她性格有点点骄纵……”  她也舍不得说自己的女儿的坏话,继续找补:“姑娘家没出嫁,多少都有点儿。等去了婆家,自然就好了。可就是这通情达理的婆家不好找呀。”  陈夫人笑笑不说话。  她身后的一位妈妈站出来,低声嘀咕:“听说常家不是正在和蔺家的少爷相看吗……”  这可把常夫人吓了一跳。  她看了一眼那位妈妈,脸色很谨慎:“这位妈妈,你从哪儿听说的?事关女孩儿家的名声,这话可不是胡说的!”  婚事没有落定之前,这种消息都是不能传出去的!  陈夫人拉着常夫人继续往上面爬,她拍了拍常夫人的手背,轻声说:“你别紧张。其实是这样,有人托了我家这位妈妈,想让我在你面前,帮蔺家那孩子说点好话。”  常夫人恍然大悟。  她还以为今天是偶遇!没想到根本就不是啊!  “陈夫人,您不早说!”  常夫人捂着心口,埋怨道:“您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蔺家那边口风不紧,到处传播此事,那我们常家可……”万万不能和这种人家做亲家的。  “没有没有。”  陈夫人连忙道。  常夫人一时也有好奇心,她道:“蔺家的孩子,我听人说很是不错,虽然家里孤儿寡母,但是他小小年纪在就在鸣山书院读书,在同窗们面前口碑很好。听说还是个孝顺有担当的孩子。”  “陈夫人,蔺家既然请人托到您面前来了,那您可见过那孩子?那孩子真像旁人说的那么好吗?”  陈夫人欲言又止。  常夫人有种不好的感觉,她紧张地问:“陈夫人,事关小女婚事,您可得有什么就和我说什么!”  宁错过了好的,那都不能遇到个坏的。  陈夫人无奈道:“我既然受人所托,有些话我是不方便说的。”  “常夫人,有些事您应该也听说了,您自己好好想一想就是。”  常夫人一听这话,脑子都一片空白。  这还真有了不得的事啊!  她冷静了一会儿,想了想蔺家有什么事。  “蔺小爷他他可怜的姐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吧。”  常夫人想到了蔺家嫡女,十分令人唏嘘的一个女子。  陈夫人道:“那是他姐姐的事。常家嫁女儿,那是要嫁蔺家的男子,跟蔺家死了的一个女子,有什么关系!你再想想。”  那就得往蔺云逸本人身上想。  常夫人沉思一会儿,皱眉道:“听说他才学出众,可是三年前那场科举,他不光没有考乡试,连童生试都没有过啊……”  越想越不对劲。  她看了陈夫人一眼,想求到一个真相。  陈夫人却冲她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不能说啊。”  常夫人急了:“您就和我说吧!”  陈夫人摇头,还是不答应。  她口风很紧,咬死了一句话:“我毕竟受人所托,没有办成就算了,怎么还能说别人家见不光的事?”  这可把常夫人急坏了。  她只好去问跟上来的那位妈妈。  那位妈妈看了一眼常夫人的眼色,走到陈夫人身边,低声道:“陈夫人,奴婢多嘴说几句,您随便听听。”  常夫人慌忙点头。  妈妈问她:“夫人知不知道,蔺家小爷三年前不是没有考中,是压根就没有去考试!”  “我知道,是因为他闹肚子了。”  这些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常夫人早就打听过。  “夫人可能不知道,鸣山书院的学生,就只有他一个人拉肚子。您说奇不奇怪?”  兴国公府的妈妈分析了一通:“无非是两种可能,他真吃坏了,他假吃坏了肚子。”  “这要是真的呢,说明他这个人命不好。这要是假的,那可就……”妈妈语气一顿,意味深长道:“就有很多说头了。”  常夫人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紧张问道:“妈妈,这可怎么说?”  妈妈低声道:“他若是被人害的,旁人何不去害别人?只害他一个?他要是自己不想去,才借故避开考试,您说他一个念书那么出众的人,为什么不去考试?”  “为什么……”  常夫人低喃,想了半天,脱口而出:“他不敢!”  肯定是心虚的人才不敢上考场见真章啊!  这蔺家小爷,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女儿要是嫁过去,不就是掉进虎狼窝了!  妈妈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有些人情关系,我们家夫人实在推脱不掉,但又不忍心看着您家如花似玉的女孩儿……”  陈夫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常夫人咬牙冷笑:“陈夫人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就算是这门婚事不成,我也会另找理由,让蔺家面子上好看,绝不让您难做!”  她实在是感激不尽:“陈夫人,您的恩情我记住了。您要是不嫌弃,家里有一尊小金佛……”  陈夫人笑着推辞:“你这就太客气了。”  常夫人庆幸自家女儿逃过一jsg劫,心有余悸地说:“应该的。”  眼看着两人快走到了凉亭,上面传来一道清淡又高高在上的声音,十分的年轻:“没想到竟然会有当家主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毁坏清流蔺家的名声。”  “蔺家那位小少爷,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般编排他?”  陈夫人和常夫人都吓了一跳。  两人往台阶上跨了一步,只看到亭子周围围着很多打扮低调但庄重的仆妇。  说话的那位年轻主子,却坐在凉亭里面,一点不露面。  陈夫人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她两步上前,道:“是谁在上面偷听墙角?”  吕妈妈冷眼看着陈夫人,呵斥道:“退下!”  陈夫人这才吓了一跳。  她是什么身份!她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在她面前这么放肆了!  国公府家仆上前,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家夫人说话?”  吕妈妈冷笑:“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我们夫人面前大呼小叫?”  陈夫人都气笑了。  “夫人”身份里面,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  公府家仆指着吕妈妈,高声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这可是”  “凭你是谁!”  翠沁出来白了对方一眼。  公府家仆和陈夫人都怒了,一个年轻的下人也敢给她们甩脸子,胆子也太大了!第231章 尊贵  第231章  “不知这位,是哪家府上的夫人?”  蔺云婉的架子实在不小,陈夫人谨慎了起来,给仆妇使眼色,让管事妈妈上前去问。  吕妈妈和翠沁拦在前面,看都不看兴国公府的妈妈。  亭前十分的安静。  蔺云婉温和柔婉的声音,便十分的清晰,她理都不理陈夫人,而是和常夫人说话:“这位夫人,有些事耳听为虚,您还是要自己亲眼所见才好。”  常夫人当然知道现在是神仙打架。  恐怕那上座的妇人,是王公贵族家的年轻媳妇子,不比兴国公府差。  但她担心女儿婚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常夫人上稍微前一步,很恭敬地问:“不知这位夫人是什么意思?”  蔺云婉依旧不露面。  她在仆妇身后,缓缓地说:“方才我在亭上休息,无意间听到两位谈话。素闻清流蔺氏子弟品行出众,蔺家那位小爷,更是蔺家子弟中的翘楚。”  “在你身旁那位夫人口中,他却成了怯考,品行不端之人,我当真很费解。”  “不过……”  蔺云婉微微一顿,继续说:“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乡试,那位小爷总不会再次怯考。最多再等三个月乡试放榜,夫人不就知道真相了吗?何必在这里听别人蛊惑。”  她声音遥遥传出去,像仙乐一般。  常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好感。  “这……”  她疑惑地看向陈夫人。  只要再等三个月,蔺云逸到底是真才实学,还是浪得虚名,不就真相大白了!  陈夫人为什么要急着这时候在她面前说蔺云逸的坏话?  常夫人也冷静了下来。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再等三个月就出结果的事情,她干什么要听陈夫人的!  她自己有眼睛,她难道不会看吗!  那陈夫人也是没有想到,这年轻妇人真好的口才!  她和常夫人讪讪地说:“我也是一片好心,你若觉得我有歹意,不听也罢!”  装作生气的样子,立刻就想转头走。  常夫人有点不知所措,本来想去拉一下,心里又不情愿。  不过是偶然相遇,又不是什么世交!  “回府吧。”  亭子里,蔺云婉放下茶杯起身,仆妇们全都动了起来。  陈夫人和常夫人都不动了,转头去看蔺云婉。  奈何蔺云婉带着帷帽,周围仆妇围的太死,一点儿也看不见。  下山的时候,她奢华衣裙飘出来一角。  陈夫人脸都黑了。  回到寺庙里,跟下人发火:“去问问赤象寺的知客,今天来的那年轻妇人是谁家的媳妇!竟然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  “是。”  妈妈跑去问知客,知客又去问了住持。  最后知客出来回话:“施主,对不住,住持说这位夫人没有提前下帖子,临时叩门进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位府上的贵人。”  妈妈也是人精,赤象寺怎么可能不知对方身份就把人放进来,也不怕冲撞了他们兴国公府!  她听了话就觉得不妙。  快步回去和陈夫人道:“住持都不愿意透露身份,说是一位贵人。”  陈夫人更怒了:“我倒要看是什么样的贵人,我兴国公府都要给她让路!”  她必定要把此人查出来!  妈妈急忙道:“夫人,那位夫人搅和了姑奶奶交代的事,奴婢怎么去给姑奶奶回话?”  陈夫人也为这个着急。  她那个女儿,从小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堂堂国公府的嫡女,竟然沦落为一个妾室!  陈夫人抹着眼泪道:“是我亏欠了这孩子的。”  她眼神十分凶狠:“常家不信我的话也就罢了,她难道还敢得罪兴国公府?今天从这里回去,我看她也不敢和蔺家结亲,更不敢说我公府的坏话。”  “你就和姑奶奶说,事情办成了。”  妈妈心里忐忑:“……是。”  这、这也能叫办成了?  常夫人先一步下了赤象寺后山,正要从寺庙里出去,还没上马车就被拦下了。  “常夫人,搅扰了,晚辈是武定侯府的嫡长子。”  陆争流下马,拦下常夫人。  常夫人吓了一跳,幸好她是个年纪大的妇人了,要不然被男子这么拦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对方既说是晚辈,她也就端着长辈身份,道:“陆大爷,有什么事?”  陆争流作揖道:“我是为蔺家……”  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常夫人心里一沉,走到旁边去听陆争流讲话。  “陆大爷,请说吧!”  陆争流问道:“请问夫人,今日在赤象寺中,是不是遇到了兴国公府陈夫人?”  常夫人眉心一跳。  怎么今天她过来的事情,谁都知道了!  她淡淡地问:“是啊,怎么了?”  陆争流很有深意地笑问:“她应该是表面上想撮合您女儿和蔺家小爷的婚事,实际上没有少说云逸的坏话吧。”  常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事怎么都人尽皆知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你……”指着陆争流说:“我想起来了,你武定侯府曾娶了蔺家小爷的嫡姐……”  “正是。”  陆争流声音滞涩,他苦笑道:“不怕告诉您家丑。我府上一小妾,是陈夫人她……一位至亲。因小妾看不惯我发妻母族蔺家,这才请了兴国公府陈夫人过来毁了云逸婚事。”  常夫人瞪大了眼睛。  这么大的家族秘事,怎么一股脑就告诉她了!  她捂着心口,抿了半天的唇,才憋出了一句:“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争流点头,十分的郑重:“云逸是位极好的少年,才貌双全,蔺氏教育出来的子弟,又文武兼修,还有两月便是乡试,您不如等到云逸乡试放了榜,就知道云逸有多么值得托付。”  “要不是怕耽误了云逸婚事,我绝不会将家丑外扬。”  “不管陈夫人说了什么,请您不要轻信。”  常夫人的脑子都快成一团乱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冷冷一笑:“你们还真有意思!”  “我女儿和蔺家小爷……那可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们就轮番过来说服我,一个公府主母,一个年轻贵妇,一个侯门长子,呵!我都不知道该信你们谁的!”  泥人还有三分血性。  常夫人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他们,那还不能远离他们吗?  她拂袖而去:“我们常家,配不上蔺家。”  陆争流却愣住了。  他拦下常夫人,问道:“什么贵妇?”  常夫人没好气道:“我不认识!我都没看见她的长相,你们武定侯府应该认识吧?年轻,尊贵,声音悦耳。她也是和你一般的说法,很为那位蔺小爷说话。”  “她也是刚出寺庙,还没走远吧!”  “陆大爷,告辞。”  常夫人还没上马车,陆争流已经骑马消失了。  他紧握缰绳,心里有一道声音,催促他赶紧追上去看看。  是谁?  那妇人是谁?还有谁会和他一样,那么关心云逸的婚事?第232章 不相看  第232章  陆争流追着桓王府的马车。  他远远看到蔺云婉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只一眼,只要一眼,他就辨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云婉……”  “云婉!”  陆争流勒马上前,太专注于远处的马车,没注意到马蹄下的石头,马儿没有跳过去,他也跟着摔下了马。  “起来!起来!”  陆争流拽着马,马腿折了一下,起不来。  他丢下马,一路狂跑。  下山的路,马车走的很快。  桓王府的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嘭。”  陆争流捶了一下身边的一棵巨树,指关节都流血了。  眼下进退两难,他也只好转头去找自己的马。  常家的马车从他身边路过,常夫人看都没有看jsg他一眼。  贴身婢女问常夫人:“您是相信陆家和那位夫人说的话,还是信陈夫人的话?”  常夫人叹气:“这还用说吗。”  “我刚才也是被兴国公夫人的身份给唬住了,仔细想想,当然是那位夫人的话说的有道理。”  “恐怕是蔺家得罪过陈家,或者那位陆家大爷说的是事实。”  奴婢便问:“那夫人您怎么想的呢?小姐马上就要去和蔺家小爷相看,这到底是相看还不是相看了?”  常夫人默然想了半天。  她咬牙说:“不相看了!”  常夫人叹气:“兴国公府纵然说的是假话,咱们也得当真话听。不然陈家以后想给老爷穿小鞋,小姐就是嫁出去,那也没有好日子过。”  “况且……”  她自己安慰自己:“陆家和那位年轻夫人把蔺小爷夸的那般好,我看未必。”  “他才十七岁,今年就能中举?那是乡试,不是童生试!十七岁的秀才不少见,十七岁的举人?你家夫人我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几个。”  “错过也没什么可惜的。”  奴婢却惋惜:“蔺家小爷风评十分不错,小姐若是错过这个好的……”  常夫人抱着侥幸道:“哪儿那么好的就给我们家捡到了?要真是好的,那也等不到十八九岁才订婚。”  越想越有道理。  常夫人道:“我女儿必要嫁到好人家去过舒心的日子,那蔺家得罪了兴国公府,哎,凶多吉少。不过也和咱们无关了。”  她下了决心:“回去就和媒人说,就不和蔺家那位小爷相看了。”  蔺云婉的马车走到半路,就碰到了齐令珩的马车。  两边马车双双停下。  齐令珩下马车,坐到蔺云婉的马车里,笑道:“幸好没错过你。”  蔺云婉给他让了点位置,说:“赶不上您别就别赶了。这要是走了岔路,您不就白跑一趟了?”  “这不是正好赶上了。”  齐令珩握住她的手,问她今天在赤象寺顺不顺利。  “见到常夫人和兴国公府陈夫人了?觉得怎么样?云逸和常家的婚事,你满不满意?”  蔺云婉就把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淡淡道:“常家并不坚定,也没有眼力。云逸要是自己也不满意,倒不必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齐令珩笑:“那你还和她们费口舌?”  蔺云婉无奈:“我总不能平白看着她们污蔑云逸,要是传出去了,云逸的名声就更差了。他什么时候成的了亲?”  齐令珩揽着她的肩膀。  蔺云婉轻轻靠上去。  “云逸是个极好的弟弟,以后做了丈夫,也是个很好的丈夫。”  “云婉,你别自责。好姻缘不怕等。”  蔺云婉点了点头。  她回去就跟云逸说了这些事,让他自己做决定。  蔺云逸摸鼻子笑道:“长姐,这可轮不到我做决定了。”  “怎么?”  “常家已经托人过来说,不和我相看了。”  蔺云婉默了默,道:“动作还真快。”  蔺云逸无所谓地说:“还有两个月就乡试了,其实我也无心相看。”  “大器晚成,好的姻缘也许也晚呢!”  他有点调皮地说:“就像你和姐夫啊。”  齐令珩就出来道:“你就安心备考吧。”他拍了拍云逸的肩膀。  一起用了晚饭,蔺云婉抚了一首琴,生育齐载钧之后,琴技生疏,第一首还不怎么好,第三首的时候,蔺云逸就听出点滋味了。  “长姐,没想到你现在琴棋书画都拿的出手了。弟弟惭愧。”  蔺云婉起身笑道:“让我来考考,你这几年都有什么长进。”  蔺云逸就说做一首诗给蔺云婉看看。  翠沁去铺了笔墨,齐令珩幕僚过来,他去了一趟书房。  蔺云逸写了一首五言绝句。  蔺云婉读完,道:“比几年前是长进了不少,不过你这个字……还是和以前一样,看来没怎么下功夫了。”  说到写字,蔺云逸笑了:“我的字不算什么。长姐,你真应该看看长弓的字。他的字现在……”  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蔺云婉十分好奇:“他的字现在怎么样了?”  蔺云逸默了默,温声说:“和姐姐你的隶书,写的如出一辙。不过他不常以隶书示人,平常在鸣山书院写的都是馆阁体。”  “记得有一日看到他写的隶书,我还以为是长姐你写的。”  蔺云婉拿着蔺云逸写的五言绝句,突然就不说话了。  这几年她刻意不去想长弓的事情,要是说完全不惦记,那也是假的。  毕竟是她曾经亲手带过的孩子。第233章 她回来了  第233章  “大爷这几天怎么失魂落魄的?”  葛宝儿送了一盅汤到陆争流的书房。  他又走神了,笔下已经滴了一个墨团。  现在武将之路走不通了,他也一直在读书,哪怕考不上功名,学些四书五经,以后和孩子们也有话说。  陆争流放下笔,冷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他的书房,他也不是不喜欢她来的。  葛宝儿笑着进去:“大爷,我是来和您说蔺家小爷的婚事。我母亲她说,该说的话她都和常家说了。”  “哦,是吗?”  陆争流看着她。  葛宝儿点头:“这回蔺小爷的婚事要是成了,妾身可要讨一把喜糖吃。”把汤放在了桌子上,她感慨道:“蔺家小爷要是这一科得了功名,又定了亲事,真是双喜临门!”  陆争流勾勾唇角,冷笑道:“有没有喜事你不知道?”  葛宝儿一愣:“大爷是什么意思?”  陆争流懒得跟她兜圈子,“常家已经不打算和蔺家相看,你母亲陈夫人没有告诉你?”  葛宝儿抿了抿唇。  她倒是不心虚,低着头揭开盖子,热气往外冒着,她皱眉道:“这倒是可惜了。我母亲没少在常夫人面前说蔺小爷的好话啊。”  “大爷您是怎么知道两家不相看了?蔺家和您说的?蔺家有没有说,常家怎么会突然变卦?”  陆争流看着她发笑。  他很突然地低声说:“我要是早就发现你是这样的人……就好了。”  他就不会冤枉云婉,不会为了葛宝儿和云婉闹出那么多不愉快。  “大爷,您在说什么?”  陆争流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他警告葛宝儿:“蔺家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云逸马上要考试了,他要是再出什么意外影响了考试,我不会放过你。”  葛宝儿很生气,她冷冷地质问:“大爷就认定是我了?”  她气道:“我明明是好心”  “好心?”  陆争流打断她说话:“云逸和常家的婚事已经作罢,这就是你的好心?”  “好不好心,你自己知道。”  葛宝儿心里仅仅只有一丝的慌张。  但她如今在陆家,那是底气十足的!  “大爷,蔺家势单力薄,常家看不上蔺云逸,我母亲过去说再多好话也是没用的。”  “这可怪不到我的头上!”  陆争流低着头,懒得理她了。  葛宝儿受不了他这种冷淡的样子,就好像看不见她这个人!  她气的有点发抖:“大爷,从我一进来,您就只问蔺家的事情,庆儿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都不问问他在鸣山书院里读书怎么样,过的好不好!”  陆争流轻描淡写:“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每个我都要过问,当家主母的事情,干脆我一个爷们儿来做了。”  葛宝儿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自嘲道:“是啊……您现在多的是儿子。”  他最疼爱的就是他的养子陆长弓。  陆争流起身要出去。  葛宝儿还是忍不住问:“您要去哪里?”  陆争流推开她:“你不是说我不关心孩子吗,我去看看我的女儿。”  葛宝儿在书房也待不下去了。  到了竹青那里,陆争流笑了起来:“慕儿,到爹这里来。”  慕儿还梳着垂髫髻,眉清目秀,很像书香门第养大的嫡小姐。  竹青和她说:“慕儿,大爷唤你。”  慕儿看一眼竹青,才下榻,走到陆争流面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陆争流想抱她,慕儿不愿意:“父亲,女儿大了。姨娘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慕儿已经不能让父亲抱了。”  陆争流很失落。  云婉死后,他心如死灰,家里的事不过问,儿女也不想照顾,等他的心思重新活起来,女儿已经跟他不亲了。  他摸了摸慕儿的发髻,笑道:“你这垂髫髻也梳不了多久了。”  慕儿福身,退远了,挨在竹青身边,和陆争流说:“因为女儿长大了呀。”  竹青抱着女儿,道:“大爷,慕儿这孩子胆小,您别放……”  陆争流抬手,让她不必再说了,他对竹青和慕儿都很宽容:“她是我女儿,我不会放心上。”  “大少爷。”  彤柳在外面行礼。  陆长弓来了。  他挑帘子进来,本来是微微笑着,没想到陆争流在这里,他脸色淡了很多,进来说:“父亲。”  陆争流点头道:“来看慕儿?”  陆长弓点头,手里拿了几本书,走进去放在桌上,道:“慕儿要看,我找了几本送过来。”  陆jsg争流拍着他肩膀,声音温和:“你马上就要乡试了,这点小事还亲自过来,让下人跑腿不就行了。”  陆长弓宠溺地看着慕儿,说:“这丫头非要我亲自送来。”  慕儿已经望着陆长弓,眨了眨眼。  她笑吟吟喊道:“大哥!”  陆长弓微微颔首,语气很轻:“这几本书够你看一阵子,今年中秋我要考试,你在家好好的,不准哭闹。”  慕儿乖巧地点头:“我不哭闹,慕儿知道,大哥要金榜题名的,慕儿在家里等着别人敲锣打鼓上门贺喜。”  “谁教你的?”  陆争流笑了笑,这丫头竟然在他嫡长子面前,这么的活泼。  慕儿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姨娘教的。”  陆争流知道女儿怕自己。  他也不想多留了,就起来了:“你姨娘教的好,这都是好话。你们继续说话吧。”  走之前,拍了拍陆长弓的肩膀。  他有话和长弓说。  陆长弓等陆争流走了,行礼才走:“姨娘,慕儿,我先走了。”  竹青带着慕儿起身送他,慕儿还依依不舍地去拉他的袖子,说:“大哥,你快点考完,慕儿等着你带我出去玩儿呢。”  陆长弓摸了摸她的垂髫髻,淡笑着和竹青说:“姨娘,中秋之后给她换个发髻吧。”  看了几年,这都看腻了。  竹青一口答应,还说:“大少爷您安心考试,慕儿一定乖乖的。”  陆长弓点点头,出去追陆争流了。  竹青抱着慕儿说:“以后就要这样亲近大少爷,知道吗?”  慕儿点头:“娘,我最喜欢大哥了。大哥对我也是最好的。”  竹青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捏着她脸蛋感叹:“你这丫头,生来就命好,真不知你怎么投的胎,竟有两分像咱们夫人……”  “娘,谁是夫人?葛姨娘吗?”  慕儿还懵懂,家里的事情她听到下人说过闲言碎语,但是她从没听自己生母说过,知道的不多。  “呸!姓葛的就是个下贱的东西!她也配和夫人比!”  竹青不想在女儿面前说难听的话,马上就道:“夫人是你大哥的母亲,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你看你大哥就知道了,他现在身上很有夫人的影子。”  慕儿好奇道:“娘,那夫人在哪里?我能见她吗?我想见大哥的母亲!”  竹青摇摇头,红着眼睛说:“见不到了。我也见不到了……你要是见到了,也该叫她一声母亲的。”  她忽然想到,蔺家已经替死去的夫人拿了和离书,笑的凄然:“不,你不能叫她母亲,她已经不是陆家的人。她只是……只是你大哥的母亲。”  那份情,只在他们心里,和陆家没有丝毫关系。  外面。  陆争流想去看陆老夫人,和陆长弓走了一路,欲言又止。  陆长弓不想过问陆争流的心事。  到了二门上,他道:“父亲,我去前院读书了。”  陆争流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叫住他,“长弓,我、我好像看到……她了。”  “谁?”  陆长弓声音微沉。  陆争流张了张嘴,心中酸涩:“你母亲。那个人……像极了她。”  “父亲在哪里看到的?”  陆长弓语气很平静。  “赤象寺看到的。”  陆争流苦笑:“可能我看走眼了。怎么会是她。她都已经……”  已经死了。  陆长弓叹着气点头:“肯定是父亲看错了。”  他作揖:“儿子去了。”  “嗯。”  刚出二门,陆长弓的指尖都在发抖。  母亲回来了。  他母亲回来了!  母亲还……还记得他吗?  他不敢想。第234章 重逢  第234章  “还说跟着我来祈福,都没到赤象寺,就睡着了。”  蔺云婉抱着齐载钧,摇了摇头。  儿子从宫里出来,就闹着要到处去玩儿,却在马车里睡了一路。  抱下马车了,都叫不醒。  吕妈妈笑道:“夫人,给奴婢抱吧!”  蔺云婉点头,把孩子给了吕妈妈,翠沁给她戴上帷帽。  她和吕妈妈说:“我带翠沁去祈福,你带着均儿去厢房休息会儿。”  “是。”  到了赤象寺,吕妈妈就去了厢房,蔺云婉祈了福,又去看那幅字。  云逸说长弓的隶书写的和她很像。  一到赤象寺,她就忍不住想看看长弓小时候写的字。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对崭新的门联,很是眼熟。  蔺云婉拦下一位小沙弥,蹙眉问道:“这里的对联怎么换了?”  沙弥双手合十,十分茫然:“这位施主,这……贫僧得去问问住持。”  蔺云婉点头。  沙弥刚进去,就看到屋子里出来一个少年人,他跨过门槛,平静地说:“是晚辈换的。”  蔺云婉侧头,看向那少年。  少年眉眼十分清秀,轮廓却很分明,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丝毫都不腼腆了!  长弓,眼前这少年,是长弓!  蔺云婉心中激荡着汹涌的波涛,幸好戴着帷帽,旁边的人根本看不见她的脸色。  她又转头看了墙壁上的新对联,是用隶书写的。  何止是像她的字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难怪眼熟。  就是她教出来的学生,能不眼熟吗?  蔺云婉几度开口,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点头称赞:“新换的对联,写的极好。”  “谢……夫人夸赞。”  蔺云婉攥紧帕子,邀请他:“我也习过隶书,不知有没有机会向小公子请教一番?”  “荣幸之至。”  陆长弓深深作揖,声音很是低沉。  他道:“赤象寺有一片清净的竹林,这位……夫人,请随我来。”  蔺云婉戴着帷帽跟了上去。  翠沁见了外人,是有提防之心的,蔺云婉却让她退下,低声说:“这位小公子书法不俗,我跟他论几句书法,你去外面守着。”  “是。”  翠沁带着人退下。  蔺云婉跟着陆长弓走到了竹林附近,她才取下帷帽,声音轻而温柔:“长弓,马上就要科考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句:“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一别几年,要不是在那幅对联面前,她根本就不敢认这孩子。  陆长弓负手而立,眼眶发酸发红,他微微哽咽:“您……您没怎么变。”  日思夜想着母亲,他应该高兴啊。  但是他却很想哭。  陆长弓依旧哽咽:“您还和以前一样的年轻。”  蔺云婉微微一笑:“我都过而立了,还年轻呢?”  陆长弓低着头,终于有了一丝小时候的腼腆,他抿着薄唇,脸色绯红:“儿子没哄您,您一点都没有变老。”  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她儿子了。  他羞愧地抬头看着蔺云婉,看她有没有责备自己。  没有。  她的目光,还是那么的温柔,还是原来做他母亲的样子。  “长弓,怎么了?”  蔺云婉看他表情几度变化,十分好奇。  陆长弓不能平息自己的心情。  他张开嘴,半天没有说话。  他看到了,她又梳了妇人的发髻,说明她已经成亲了,有丈夫,应该也有孩子了。  而他,不过是她曾经照顾过一段时间的养子罢了!  还是她厌恶的前夫的养子……  母亲会不会连同他一起厌恶,或者……心里早就没有他了。  陆长轻轻喘着气,问道:“我……我还能叫您母亲吗?”  他心口一紧,生怕母亲拒绝。  蔺云婉和他开玩笑:“我这个年纪,你不叫我母亲,还想叫我姐姐不成?”  “母亲。母亲……”  陆长弓热泪滚滚。  他若真是她亲生的儿子多好,他就可以不管不顾地扑进母亲的怀里。  但他不是。  他从九岁入府,就不能正大光明在母亲怀里放肆。  陆长弓低着头,拽着蔺云婉的袖子,抽泣了半天。  “母亲。儿子很想您……”  蔺云婉心里也难过,摸了摸他的额角。  陆长弓毕竟长大了,哭过一阵,很快就好了。  他又像刚才在外面的样子,擦干净眼泪,很有分寸地退开,羞涩作揖:“夫人,我太失态了。”  他心里清楚,即便再想念母亲,还是不能暴露母亲的身份。  蔺云婉摁了摁眼角,温声道:“陪我上山走走吧。”  陆长弓问蔺云婉:“夫人想不想去祭拜太傅?”  “记得有一年,您还带着我和舅舅一起去祭拜过太傅。”  蔺云婉记得这事,点点头答应了。  出了赤象寺,一起往山上去,一路上两人说了很多话。  陆长弓先是问蔺云婉,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为什么又决定回来了。  蔺云婉自然不会说自己过的不好,她简单地说:“京城是我的家,亲人都在京城,天涯海角,总是要在这里落叶归根的。”  她还道:“云逸在鸣山书院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也放心不下。”  陆长弓还有点愧疚。  “是我无用,没有帮上逸舅舅。”  蔺云婉就道:“这怎么能怪你?”  她是知道养子的性格,眼看着这几年性格还跟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就开解他:“你是你,陆家是陆家。他们害云逸,你别责怪到往自己头上。”  陆长弓说好,顺便说了说陆家的事情。  母亲知道的清楚,以后他也好和jsg母亲里应外合对付陆家。  蔺云婉一边听一边问。  “慕儿?竹青姨娘自己的取的名字?取的不错。”  陆长弓就道:“姨娘说,为您取的。她最仰慕的人,就是您。”  但小辈取名,要避讳开长辈的名字,就只取了一个仰慕的“慕”字。  “夫人和侯爷都搬出去了?”  陆长弓点头:“葛姨娘当家之后,他们都搬出去好几年了。”  蔺云婉笑了笑,卫氏那个脾气,恐怕容不下葛宝儿,但是也忤逆不了陆争流吧。  “老夫人现在怎么样?”  蔺云婉语气淡淡的,其实她是想问,老太太死了没有。  陆长弓也很厌恶老夫人,漠然道:“中风瘫痪了,生不如死。”  蔺云婉不意外。  当年陆老夫人给葛宝儿下毒,葛宝儿怎么会放过她呢。  陆长弓淡淡地说:“您走之后,陆家一直没有主母,无人肯嫁进来。大小事都是管事妈妈管着,实际上是葛姨娘把持。他……后来又纳了几个妾室,不过只作生育之用,不曾给过体面。”  “竹青姨娘还是很受宠,也帮忙管理内宅。”  “陆家的族学也散了,您刚走,陆家几乎分崩离析。”  听起来就一团糟。  但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蔺云婉也没兴趣事无巨细听下去。  “葛姨娘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长弓,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陆长弓却是笑道:“您别担心,我过的很好。”  蔺云婉愿闻其详。  陆长弓便道:“竹青姨娘很聪明,很照顾我。他……也很偏爱我和慕儿。我又住在前院,葛姨娘毕竟只是个妾室,实在不能拿我怎么办。陆长宗也已经被养废了,没什么威胁。”  “侯爷夫人走了,老夫人不管事。现在陆家没有人可以为难我。”  “只是……”  蔺云婉问:“只是什么?”  陆长弓抿了抿唇,小声说:“您不在,这不像个家。”  蔺云婉目光越发柔和。  她叮嘱陆长弓:“听起来你在陆家过的还不错,但葛姨娘心思歹毒,你和竹青要小心。日常饮食不要过别人的手。”  其实以竹青的心细,她这些话都是多余的。  陆长弓却听出了端倪,皱眉问:“您是说……”  蔺云婉直接说的更明白:“我走之前,老夫人曾给葛姨娘下毒,这事葛姨娘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陆长弓确实有点意外。  他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难怪老夫人突然就瘫了,葛姨娘后来和老夫人身边的严妈妈走得那么近。”  怕不是被葛姨娘毒的吧!  他今天真是知道了好了不得的秘密!第235章 她的儿子  第235章  “夫人,小心脚下。”  陆长弓提醒蔺云婉,两人祭拜了蔺太傅,一起下山回赤象寺。  蔺云婉回应了一声。  快要到赤象寺的时候,也就是快分别的时候。  陆长弓急切上前,低声地问:“母亲,我在陆家,做什么都方便,我该怎么做才能帮您?”  “你想帮我什么?复仇吗?”  蔺云婉轻声问。  陆长弓点头。  “长弓。”  蔺云婉看着他,很郑重地说:“我不要你帮我去做这种事,别脏了你自己的手。”  “可是……”  蔺云婉温柔地说:“好好念书。陆家的人……都是在自取灭亡。”  陆长弓明白了,他点点头,笑了:“您已经有成算了是吗?”  蔺云婉嗯了一声。  想到蔺云逸在鸣山书院的事情,她就问长弓:“云逸三年前被下毒之后,是你帮的云逸?”  “嗯。”  陆长弓没有瞒着,这事情确实是他做的。  他很坦然:“您不在,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逸舅舅受欺负。”  “当时已经让葛姨娘得手了,再让陆长宗也痛痛快快地脱身,那我……也太没用了。什么都为您做不了。”  蔺云婉忍不住走近他。  “你还小,读书才是正经事。这马上就要科考了,听说你去年就过了童生试,今年也要考乡试。几年寒窗苦读,不要把时间再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儿子受教。”  陆长弓垂着睫毛,低声嘟哝。  蔺云婉十分欣慰地说:“你长的快比云逸都高了。”  然而早就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陆长弓缓缓抬头,很谦虚地说:“我举业却一直不如逸舅舅。”  “夫人?”  翠沁在赤象寺偏门等着,看见蔺云婉从山上下来,就过来喊她。  蔺云婉快步下去,翠沁小声道:“夫人,小少爷醒了。”  “去让吕妈妈把均儿抱出来,我们走吧!”  “是。我先给您戴上帷帽。”  “不忙。”蔺云婉转身和陆长弓说话:“今日和小公子交谈书法之事,受教很多。”  陆长弓朝她作揖:“晚辈受教才是。”  蔺云婉淡笑:“他日有缘,再和小公子论书讲诗。”  陆长弓目送她。  蔺云婉戴上帷帽,翠沁去找吕妈妈。  齐载钧醒了之后又生龙活虎,蹦跳着出来,扑到蔺云婉面前,喊道:“娘,抱我上马车。”  “你都多大了,还抱?”  齐载钧就赖在蔺云婉的腿上,蔺云婉和吕妈妈说:“把他抱上马车去。”她戴着帷帽,一点都不方便弯腰。  小主子赖皮惯了。  吕妈妈笑着哄他:“少爷来,先上了车,夫人才好上车。”  就抱着齐载钧上马车去坐着了。  蔺云婉上车前,回首遥看,陆长弓还站在他们刚才分别的地方,注视着桓王府的马车。  “长弓,回吧。”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  蔺云婉坐上马车,坐稳就让车夫走了。  陆长弓看不见那马车,闭了闭眼睛,回忆那小孩子的模样。  那就是她的儿子啊。  “……可惜我没有这种福分。”  做母亲亲生的,血脉相连的儿子。  陆长弓抿唇淡笑。  回了武定侯府,他准备去看看慕儿,却碰到了葛姨娘。  他们一个是男主子,一个是内宅掌权的姨娘,谁都为难不了谁。  就像没看到对方一样,各自走各自的。  丫鬟茜如上前来说:“大少爷,您回来了?”  这是陆长弓的贴身丫鬟,蔺云婉走之前为他挑好的人。他在内院的事情,都是茜如在管,她也常常在竹青那里走动。  “回了,慕儿在姨娘房里吗?”  茜如刚从那边过来,手里拿的是刚描好的花样子,她点头:“小姐在姨娘院子里,正好睡醒了想出来玩儿,姨娘说外面热,不让小姐出门。”  她瞥了一眼葛姨娘的背影,和陆长弓低声说:“葛姨娘刚从二少爷院子里出来,他们母子又吵了一架,姨娘不高兴,说是先去看看老夫人。”  小少爷到了年纪,在内院也有独立的院子,配着几个丫鬟伺候。  陆长宗今年已经过了十三,房里早就有丫鬟。  有个叫小萱的,十分得他的心。  “又是为了一个丫头吵架?”  陆长弓语气很冷淡。  茜如摇头:“这回倒不全是。”  有些事,大家都知道的,她便说:“这马上要考乡试,估计是因为三年前和蔺家小爷的事情,书院里又有人和二少爷过不去,二少爷就又不想去鸣山书院读书。”  “他回来躲了大半日,又和小萱在房里厮混,姨娘才气的不轻。”  茜如一般是不说主子是非,但二少爷完全就是纨绔的作风,半点都不如大少爷。  当然要怪只能怪丫头身上了。  她摇头叹气:“那小萱也是太不像样子,不劝着少爷读书,还一味的挑唆二少爷。姨娘也拿不住那丫头,可不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陆长弓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不关我们的事,由着他们去。”  “是。”  茜如拿着手里新描的花样子,道:“奴婢先把这个放回去,一会儿带了点心过来,您和慕儿小姐一起用。”  陆长弓点点头,找慕儿去了。  葛宝儿带着一盅汤到与寿堂去的,正好看见桌子上有药。  她夺了药碗,温柔地笑道:“严妈妈在给老夫人喂药?”  严妈妈惧怕地点头:“姨娘,现在到了老夫人用药的时辰了。”  “我来吧。”  葛宝儿转过身,从袖子里拿了一瓶东西出来,当着严妈妈的面,就往里面撒药。  拿着汤匙搅和了几下,再转身坐到旁边,笑道:“老夫人,妾身喂您吃药。”  “不……我不吃……我不吃……”  “你毒妇!贱妇!娼妇!你滚开!”  葛宝儿道:“老夫人,您得了失心疯,不吃药可不成。快吃,张嘴!你给我张嘴!”  她表情越来越狰狞。  “我不吃你喂的!你滚开!”  陆老夫人十分的惊恐,喊道:“严……严……快!”  严妈妈一脸无可奈何地站在旁边,叹着气说:“老夫人,是大爷准许姨娘来看您的。老奴没资格把姨娘赶走。”  葛宝儿不管那么多,她掰着陆老夫人的脸,往她嘴里喂药。  陆老夫人挣扎不动了,有气无力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害我……你们害我啊……”  可是没有人听。  “枕头又湿了……”  严妈妈有点不耐烦,但也只能给老夫人重新换一个枕头。  葛宝儿心jsg满意足地离开,回到房里扎小人。  “让你给我下毒!害我不能生育!老虔婆!”  要不是陆老夫人给她下药,伤了她的根子,她怎么会只有庆儿一个不成器的孩子,折磨的她心力交瘁。  想到儿子的事,葛宝儿扎小人都不能平复心情。  “都是蔺家害的庆儿不能在鸣山书院好好读书!”  她和母亲陈夫人已经通过了消息,那天和常夫人的事情,是有人从中搅和了。  葛宝儿咬牙切齿都想不通,到底是谁坏她的好事!  “我就不信,这整个京城到处都是帮你们蔺家的人。”  “蔺云婉,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真是恨蔺云婉恨的不得了。  陆争流到家了,他想起来了就去看老夫人。  他问严妈妈:“祖母今天怎么样?”  严妈妈道:“吃了药,睡的很好。”  陆争流点点头,本来想走,听到老太太醒了,在叫他,就转身走到床边。  陆老夫人哭着说:“争流,她要害我……她们合起伙来害我……她们是一条藤上的人啊!”  陆争流很无奈:“祖母,您又说胡话了。您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换了又换,现在连严妈妈您都信不过了吗?”  严妈妈一脸伤心的样子,还劝着陆争流:“大爷,算了,您别和老夫人计较。”  陆争流很内疚:“委屈您了。”  严妈妈说不委屈。  陆老夫人气得呜咽。  陆长弓来了,陆老夫人吓得要死,惊慌大叫:“他、他、他也要害我!他还要害你!他要害我们陆家啊!”  陆争流眼神暗淡,和陆长弓说:“我们走吧。”  陆长弓看了一眼陆老夫人,转身离开。第236章 报应  第236章  “老夫人,以后您就别在大爷来的时候大喊大叫。您这么一叫,以后大爷就更不想来看您了。”  严妈妈叹着气,仿佛很为陆老夫人伤心。  但她根本就不看老太太的表情。  她在床边,自顾感叹:“这葛姨娘还真是有点手段,先一个接一个威逼利诱您身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让您瘫了。大夫来都看不出原因。”  “您怀疑一个下人,大爷就过来打发一个。打发三个五个,大爷也烦了,现在这院子里都没几个人伺候了。”  “要我说,您就别挣扎了,其实这日子过的也不错啊。有老奴伺候您,葛姨娘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您还不如安分点儿,大家都好过。”  陆老夫人听不进去,哭喊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也背叛我。你为什么要听那个娼妇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老夫人。”  严妈妈脸色很苦:“现在陆家什么不靠着国公府?我儿子媳妇的前程都在姨娘手里,我这一把年纪,不为儿为孙,我能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  陆老夫人无力地重复着。  严妈妈回想起这些年的事情,她冷笑着:“以前您不是也逼着老奴给太太下毒,给葛姨娘下毒吗?老奴也劝过了,可是您不听啊。”  “现在……”  “不过是葛姨娘还到您身上来了,一报还一报,您怎么不明白呢?”  陆老夫人哽了一下。  她忽然大哭道:“云婉,云婉,云婉你回来……你回来啊……云婉。”  “老夫人,您现在才后悔,有什么用?”  严妈妈道:“老奴也是到现在才明白,清流嫡女那就是光明磊落,再怎么受委屈,太太可从来不会使葛姨娘那种下作手段。”  “从太太去世的那天开始,武定侯府就散了。您看看如今武定侯府啊,乌烟瘴气!”  严妈妈实在怀念蔺云婉活着的时候。  她还忍不住流了两滴眼泪:“老奴也是没法子,大家都各奔前程,老奴也只能跟着做了。”  陆老夫人闭着眼睛哭,还低喃着:“云婉。云婉。云婉……”  严妈妈收拾了心情,给老太太盖好薄的被子,不耐烦地说:“您晚上可不要再尿床上,味道太难闻了!”  走的时候,她忽又想起来问:“老太太,老奴有一件事不明白,您怎么对大少爷也那么不满?他怎么害您了?他没有害你吧?”  “大少爷和陆家是一条藤上的人,他也不会害陆家。不知您在胡说什么!”  陆老夫人没什么反应。  严妈妈也不放心上了,老太太疯了这么久,假疯变真疯也是可能的。  好在葛姨娘给的银子不少,对她儿子媳妇也不错。  这么对老夫人,她也不想,她也是无奈了。  \\  “长弓,老夫人说的疯话,你不要放心上。”  陆争流怕陆长弓有想法,从与寿堂出来之后,先开口安抚他。  陆长弓说:“我没放心上。”  陆争流满意地点头,有点惆怅:“老夫人的失心疯,越来越严重了。”  陆长弓微微低头,不怎么说话。  陆争流忍不住和嫡长子说心里话:“长弓。”  “父亲?”  陆长弓觉得陆争流喊他喊的很突然。  陆争流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握拳说:“我……我今天去赤象寺了。”  陆长弓倒是暗暗惊讶了一瞬。  他脸色平静地问:“您去祈福了?”  陆争流默了默,道:“不是。”  陆长弓虽然在问陆争流:“那您去赤象寺干什么?”  心里却在想,他们应该不是同时去的,否则陆争流要是知道他也去了赤象寺,必然要问他的。  陆争流果然没疑心的样子,他长叹一声,有点羞愧地说:“我是想去看看,还能不能再碰到那位……夫人……”  怕长子不记得,他道:“就是我和你说过,有点像你母亲的那位夫人。”  “不,是很像。很像很像!”  陆争流越回忆,越笃信。  陆长弓沉默着。  两人路过陆长宗的院子,听到里面有丫鬟的笑声,像是他在和丫头调笑,丫头笑的十分娇气。  他们都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陆争流冷淡地说:“他今天不是应该在鸣山书院吗。”  陆长弓道:“我已经从书院搬回家住了,我不知情。”  院子里面还在笑。  陆争流步子越走越快,懒得听了。  叫小萱的丫鬟他也认得,听说很会诱惑庆儿,葛宝儿都急死了,但是又对付不了。她一动那个丫头,庆儿就要死要活,葛宝儿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只嘱咐陆长弓:“你千万别学了陆长宗。”  陆争流拍着陆长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你母亲亲自教养的,我知道你有你母亲的气节,以后陆家靠不了那个混账,就只能靠你。”  “长弓,好好读书入仕,你是武定侯府的希望!”  陆长弓作揖道:“儿子明白。”  陆争流满意地笑了。  要分别的时候,陆长弓也是很突然地说:“父亲,您其实不用再去赤象寺了。”  “为什么?”  陆争流不明白。  陆长弓像是比他还疑惑:“母亲已经死了啊。”  陆争流一下子怔住了。  “她死了……”  他的发妻已经死了,那位夫人就算是再像云婉,那也不是他的云婉了啊。  陆争流心口很疼。  他苦笑着:“是啊。她死了,我亲眼看见了她的尸体。怎么还想着,她能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陆争流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和陆长弓说:“过几日兴国公府有一场宴席,你想不想去?”  “儿子马上要考试,就不去了。”  陆长弓淡淡地拒绝。  他从来不和葛宝儿那边的人交往。  陆争流点头:“不去也好。不过我要去一趟,国公府邀请了桓王和桓王妃。王爷和王妃刚刚回京不久,上门结交的人很多,若不去赴宴,恐怕是见不上他们。”  这就涉及到朝政上的事情了,他暂时还不想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多说。  “长弓,你回去吧。”  “儿子告退。”  陆争流心事重重地回到垂丝堂。  “不知道桓王妃是什么样的人。”  桓王他应该是结交不上了,就看能不能从内宅里走出人情关系来。  只可惜江潜太远了,陆家和江潜林家的人,没有半分交集。第237章 再见面  第237章  “王妃,少爷已经穿好衣裳了。”  今天要去兴国公府赴宴,蔺云婉一早就吩咐了人给齐载钧准备衣裳。  翠沁正伺候蔺云婉梳妆。  蔺云婉头也不回,和身后的丫头说:“带少爷过来。”  “是。”  丫鬟就退下了,但门帘很快又被人挑起来。  齐令珩早晨起的早,练了拳才过来,一进来就问:“真要去国公府?”  “偏不巧父皇今日召我进宫。”  他过来给蔺云婉画眉。  蔺云婉转过头,由着他捏着下巴,闭着眼说:“早晚要去的。”  他们俩离的很近,翠沁自觉退了出去,在门口看到齐载钧自己过来了,赶紧把小主子拦下来。  齐令珩是想吻一下蔺云婉,被她挡住了,她偏开脸,说:“唇上已经抹了膏子。”  齐令珩只好离远一点,还是说:“父皇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去公府接你。”  今天要找他商量齐载钧封世子的事情。  “好。”  蔺云婉站起来,齐令珩牵着她出去jsg,齐载钧看到父王母妃出来,冲到中间去站着,分开两人的手,自己一边牵一个。  齐令珩敲他的脑袋:“谁教你的。”  硬把他的手给掰开的。  齐载钧很委屈:“皇祖父皇祖母总是抢着要抱我,我就一边抱一半。”  齐令珩笑了:“我可没抢你。”  “时候不早了。”  蔺云婉催促他们父子。  一家子出了王府的门,分坐两辆马车,一辆去皇宫,一辆去兴国公府。  到了陈家。  蔺云婉挑帘子看了一眼,毕竟是第一次过来,公府中门十分的气派,今日迎客,来的很多都是贵客,开了大门。  太子府的马车,也刚好停在她的马车旁边。  太子妃从里面下来,朝这边看了两眼。  回京之后,皇室重要的宗亲,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认过,她和太子妃早就见过面。  蔺云婉也看向了对面。  太子妃站在那里,气质华贵。  然而年过四十,膝下无子,丈夫又病了多年。  脸上就少了一点鲜活之气。  “太子妃。”  蔺云婉不能装作看不见,走过去请安。  太子妃也回了礼,欠身淡笑:“妹妹也到了?真是巧了,一起进去吧。”  蔺云婉点了点头,示意仆妇牵好齐载钧。  两人从大门进去,都是身份极尊贵的人,有专门的仆妇带路。  太子妃和蔺云婉说起闲话:“太子身体不适,就没有过来。七弟也没有陪着你来吗?你刚到京城,恐怕不清楚,这兴国公不比别家,还是该劝着王爷过来。”  语气听起来倒是没有恶意。  蔺云婉不提封赏的事情,只说:“父皇召王爷进宫了。”  “哦。是这样啊。”  太子妃淡淡笑了笑,再不说什么了。  蔺云婉也无话可说。  陈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脚步匆忙路过这边,乍然听到蔺云婉说话的声音,惊了一惊。  “这不是那日赤象寺碰到的妇人吗!”  妈妈想了想,觉得非要告诉夫人不可,撇下事情,跑回陈夫人身边耳语。  陈夫人正在招呼客人,听说赤象寺见到的妇人来了她府里,避开客人和妈妈说话。  “跟在太子妃身边来的?你看着像是什么情形?”  妈妈嘴很快:“她虽然和太子妃走一起,但是看起来并不怎么亲近。那位夫人的打扮,庄重归庄重,但是很素净,可比不上太子妃。”  “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估摸着只是太子妃家的远亲。”  像这种蹭宴席的,权贵家的远亲,穷亲戚,他们国公府见的多了。  不到三品京官以上的出身,陈家从来不放在眼里。  陈夫人突然就好大的脾气:“太子妃的亲戚有什么了不起?那日在赤象寺,竟然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还把宝儿的事情给搅和了。”  她眼神很厉害:“我今儿倒要看看,太子妃怎么保着她!”  这就是要给那位妇人好果子吃了!  妈妈委婉地道:“毕竟是太子妃家的亲戚,您就是看在太子面子上……”  陈夫人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有些话是不用明说的。  谁不知道太子不中用,导致后院里的女人孩子也生不出来。太子和桓王关系还不好。  太子妃的本家也就罢了,太子妃家的远亲,陈家还用给什么面子?  “我且等着她过来。”  陈夫人放下狠话,转身回了宴席。  “太子妃来了!”  妈妈看到太子妃过来,迫不及待和陈夫人说了,蔺云婉那边引路的仆妇都还没走近。  陈夫人在宴会厅里面看到蔺云婉,冷笑道:“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不是她。”  蔺云婉和太子妃一起过来了,陈夫人走出去迎接。  太子妃和国公府家里是老相识了,陈夫人一开口十分的恭敬:“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笑了笑:“陈夫人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她扶起了陈夫人。  陈夫人目光转向了蔺云婉,眼神算不上友善。  蔺云婉知道,陈夫人认出她了,微微一笑:“陈夫人。”  果然是她。  陈夫人目光冷了冷,似笑非笑:“这位夫人的声音,很是熟悉。”  蔺云婉大大方方地说:“那日在赤象寺,我与陈夫人是有过一面之缘。”  她还敢承认!  陈夫人很快反驳:“这不算什么缘。那日我连夫人的尊面都没见上。”  太子妃看的云里雾里,问蔺云婉:这是怎么了?”  陈夫人那夹枪带棒的语气,不应该啊。  现在京城里,还有谁会得罪她七弟妹?  陈夫人笑里藏刀地问:“太子妃,不知这位夫人您家中什么亲戚?”  太子妃蓦然笑了:“陈夫人这话好生奇怪,客人是你自己请来的,怎么问起我了?”  这下子换陈夫人一头雾水。  什么她请来的?  妈妈在旁边小声嘀咕:“这不是太子妃您家的亲戚……”  太子妃终于明白误会在哪里了。  她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国公府带路的仆妇,瑟瑟发抖地站出来:“夫人,这是桓王妃……”  陈夫人愣了一会儿,才看向蔺云婉。  蔺云婉脸色淡淡的,忽而笑了一下。  “桓……王妃。”  陈夫人都结巴了。  太子妃也算是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在心里暗暗叹气,陈家人一向跋扈,这回可是自己作了死。  “陈夫人还不请我们进去?”  蔺云婉在外面都站热了。  陈夫人脸色微白,慌张道:“王妃里面请。太子妃请。”  蔺云婉带着齐载钧进去,但是并没有看到陆家的人。  陆家的人还在路上,葛宝儿带着陆长宗过去,陆争流在另一辆马车。  陆长宗低着头,闷闷不乐。  葛宝儿问他:“见你外祖母,怎么还不高兴了?”  陆长宗嘟哝:“我说了想带小萱一起来!”  葛宝儿一下子就火大了,她忍了又忍,说:“公府不比咱自己家,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带到这里来?”  “你不也是姨娘,怎么你就能去?”  陆长宗怒道。  葛宝儿气得心口都疼,她白着脸问:“你跟谁学的!你就这么跟娘说话!我费尽心机送你去鸣山书院读书,你就学了这种下作的言语?”  陆长宗不耐烦地道:“我就是听鸣山书院的同窗说的。”  葛宝儿咬着牙。  蔺云逸,又是他挑唆的那群读书人!  她真是恨透了蔺家的人。  蔺云婉被活活烧死的时候,怎么没有带着她弟弟一起去死啊。第238章 发疯  第238章  “哎呀!少爷小心!”  公府的丫鬟端了一碗奶给齐载钧用,一不小心打翻了奶碗。  全都泼到他衣服上去了。  翠沁走过去,牵着齐载钧从椅子上下来,继续道:“少爷,手先给奴婢。”  掌心上沾的黏黏糊糊。  蔺云婉也跟着起身,齐载钧那一身衣裳,已经不能再穿了。  陈夫人从进来了就很忐忑,听到动静立刻亲自过来,心慌地呵斥丫鬟:“你怎么伺候客人的!”  丫鬟已经吓得发抖。  蔺云婉说:“陈夫人别训斥这丫头,是我家均儿忽然伸手,惊到了她。”  这也是事实。  陈夫人顺坡下驴,吩咐一个得脸的管事妈妈:“还不快带小世子去洗漱更衣。”  封赏世子的事情,已经有了风声。  陈夫人知道自己得罪了蔺云婉,这声尊称,带着讨好的意味。  蔺云婉淡淡一笑,牵着齐载钧说:“他认生,我带他去。”  管事妈妈走在侧面,弯着腰说:“王妃,世子,请跟奴婢来。”  蔺云婉就带着翠沁,还有齐载钧身边伺候的奴婢,一起到公府内院的客房里去。  从宴客厅走到客房,要经过公府的二门。  二门后有个穿堂,葛宝儿和陆争流就在这里分别。  一个丫鬟先是带着葛宝儿去见她嫂子。  丫鬟低着头,不敢轻慢,但也很瞧不起葛宝儿。  “多日不见,嫂子这些时过的还好?哥儿姐儿都还好?”  丫鬟是世子夫人刘氏身边的陪嫁丫鬟,淡淡地说:“我们奶奶一切都好。”  兴国公府是不可能明着把葛宝儿认回来。  葛宝儿与陆争流每次过来走动,都是打着世子夫人刘氏亲戚的名义。  刘氏是给人做儿媳妇的,婆婆陈夫人十分跋扈,专制,况且这事她公爹也没说话,她就只能硬着头皮认下这门亲戚。  一旦有人问起葛宝儿来历,刘氏都不得不说一句:“我娘家的远房亲戚,恰好给武定侯府做了妾,我在内宅寂寞,她常常过来给我解闷儿。”  公府里面得脸的奴仆,哪个不知道葛宝儿其实是陈家的姑奶奶?  葛宝儿跟在刘氏丫鬟身旁,十分好奇地问:“听说府里今日还请了桓王妃,嫂子可认得王妃?”  刘氏丫鬟打量了她一眼,沉默了半天,道:“不认得。”  葛宝儿抿唇笑着:“今儿不认得,未必明儿不认得。王妃既肯到公府做客,那就是愿意与母亲和嫂子结交,那我也”  “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见王妃一面。”  她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心思说的太露骨。  刘氏丫鬟什么不知道啊?  陈家还没和桓王妃熟络起来,一个侯府的姨娘,jsg这就想攀高枝儿了!  她心里头冷笑着,平静地问:“姑奶奶要见王妃干什么?到时见了王妃,我们奶奶又怎么和王妃说起姑奶奶您?”  葛宝儿知道丫鬟说话是有别的意思。  她冷笑道:“谁不知道我是嫂子的远房妹子?和王妃这么说不就行了。”  “还是说,嫂子不想认我这个妹子?”  葛宝儿逼问刘氏丫鬟:“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嫂子的意思?”  她蹙眉伤心道:“我知道委屈了嫂子,嫂子不愿意,我和母亲说一声就是。何必派你这个丫鬟过来给我气受?”  刘氏丫鬟咬了咬唇。  葛宝儿要是真和国公夫人告状,她家奶奶又不知道要受什么磋磨!  丫鬟扯出一点笑容:“姑奶奶想多了,我家奶奶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只是……”  “王妃身份尊贵,就是我们家奶奶自己也不一定入的了王妃的眼,怎好带亲戚过去?”  葛宝儿很自信:“入不入的了贵人的眼,各凭本事。”  刘氏丫鬟一噎,已经无话可说。  葛宝儿倒也知道,这丫鬟肯定心里不认同她。  但那只是因为丫鬟只是个下人罢了,下人能懂什么?  她教刘氏的丫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事情成不成?”  她当年要不是大胆给陆争流生了一个孩子,怎么能走到今天?  更没有机会认回她的父母亲。  她就未必攀不上桓王府。  刘氏丫鬟低头:“奴婢见识短浅,不懂得这些道理。”  葛宝儿也不理这丫鬟。  毕竟是她嫂子的陪嫁丫鬟,她不能随便教训。  那头,陆争流和陈家世子身边的小厮,也一起进了内院。  他还不解:“世子怎么会在内院见我?”  今天国公府宴客,他这个大舅子应该正在前院待客吧。  小厮说:“回大爷话,世子腿摔了在后院休养,现在在书房。”  陆争流随口问了句:“世子摔了腿,怎么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两家私底下有很多生意上的往来,他和陈世子不常见面,但是跟陈世子身边的人,有些来往。  可他居然没听说这件事。  小厮似乎是笑了笑,低头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只管宅子里通传的事。”  陆争流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有一天过来见陈夫人的时候,听到公府下人嚼舌根“还真把自己当公府的亲戚了”!  那下人抬头看见他,就像见了鬼。  陆争流脸色阴沉。  平常他根本不会来国公府!  但今天桓王夫妻要过来……他暗暗咬牙忍了。  走到转弯的地方,陆争流忽见二门那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  那个女人和他那天在赤象寺见到的女子,身形一模一样!  但今天的她,没有戴帷帽。  陆争流睁大了眼睛,盯死了那边,那女人缓缓露出侧脸,那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是他日思夜想的脸!  “云婉……”  是他的发妻,蔺云婉。  他不会认错的,他绝不会认错!那女人就是他的妻,蔺云婉。  陆争流疯了一样朝着那边跑过去。  小厮回头不见他,吓得惊慌失措:“陆大爷,那是女眷住处!您、您不能乱跑啊!”  撒腿就追了上去。  蔺云婉刚把齐载钧交给奴婢,看到隔壁院落的六月雪伸出一道花枝,便自己出来了。  她感觉到有一团黑影正在接近自己,扭头一看,一个男人朝着她飞奔过来。  陆争流快到她的身边,却忽然停下了,手足无措地慢慢靠近,眼睛红了一圈,嘶哑的声音颤抖着:“云婉……云婉……你没死……你没有死……”  蔺云婉看着眼前的男人,几年不见,她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忘记他的相貌了。  她很淡漠地问:“你是谁?”  陆争流一怔,一团气噎在喉咙里,眼泪流了下来。  “云婉,我、我是……”  他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自己身份。第239章 云婉,我错了  第239章  “云婉,是我。我是陆争流。”  陆争流紧张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蔺云婉仍旧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争流往前冲了一步,翠沁已经带着奴婢赶出来了,拦下了他,横眉冷目地呵斥:“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内院冲撞女眷,还不退下!”  他止步不前,直勾勾地看着那张脸。  他想了她快七年,无数个日夜,都盼着她活过来,他从心碎盼到心死,从心死盼到麻木,终于接受她已经死的事实,她却又出现了。  陆争流忍着眼泪,哽咽道:“云婉,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他喜极而泣:“太好了,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云婉,我们回家,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冲过丫鬟,想去牵蔺云婉的手。  蔺云婉根本就不用躲,冷眼看着。  几个丫鬟拦在前面就像一堵墙,纷纷取下头上的簪子,逼着陆争流后退。  陆争流手背都被扎到流血,都不觉得疼。  他满眼欣喜:“云婉,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然而蔺云婉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她只是冷淡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的眼神,就好像真的从未认识过他。  陆争流摇头:“不,我不会认错。我绝不会认错。云婉,我知道……是你,就是你!”  “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下了阎王殿,我也不会忘了你。”  他知道是她。  可她不愿意认他。  他有点慌乱,语无伦次说了一会儿,才道:“云婉,我知道,你恨我宠妾灭妻。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我做错了……我做了太多太多错事,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以后会改,你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蔺云婉觉得十分的可笑。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陆争流认错。  可她只是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翠沁带着丫鬟,推开陆争流,恶狠狠瞪着他:“你可知道,你现在冒犯的人是”  陆争流根本听不进去。  他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他脸上带着一点讨好的笑:“云婉,我没有再娶别的女人。我也没有把她扶正。武定侯府正妻的位置,我一直给你留着。我只认你一人。”  “我知道你最疼爱长弓,你走之后,我视他如己出。”  “你和竹青最亲密,我对竹青就像你对她一样好。你不知道,竹青生了个女儿,有两分像你。”  “云婉,祖母也想你。她也悔过了。以后家里都什么都听你的,再也没有人为难你了。”  翠沁和其他几个奴婢都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疯男人,竟然是武定侯府的大爷。  蔺云婉厌恶地皱了皱眉,冷冷地说:“你真的认错人了。”  陆争流急得咬紧牙关。  她不肯认他!为什么?!  他留出一点理智打量着蔺云婉,才发现她是妇人的打扮。  他浑身发冷地问:“你、你嫁人了?你嫁人了?你怎么能嫁人?”  “你已经嫁给我了,你、你怎么还能嫁给别人?”  翠沁都听不下去了,冷脸道:“这位先生说的若是武定侯府前主母她不是跟陆家已经和离了吗?如何不能再嫁?”  虽说一女不侍二夫,但她来京城短短几天,可是听说过武定侯府的事情。  那位主母要是活着再嫁,实在是大快人心!  陆争流身上抖了一下,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已经给蔺云婉写了休书,她就是想再嫁,他也管不着。  但是没关系。  他还能再把她娶回来。  “云婉,我再娶你。三媒六娉,一点都不会委屈你。你想要多少聘礼,我都给你。”  陆争流剖心剖肺:“以前我欠你的,我这回……都补偿给你。”  “好不好?”  他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  蔺云婉心中厌恶,胃里有点犯恶心。  陆争流知道蔺云婉现在好像是妇人身份了,他十分大度地说:“我不管你二嫁还是三嫁四嫁过,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你回来!”  翠沁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在不在意的事吗?她家王爷和王妃在不在意才是重点啊!  但这男子似乎已经疯了,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你这个疯子……”  她和疯子是没什么好说的,就怕伤着了王妃,翠沁回头低声道:“王妃,您先进去。”  “这国公府怎么回事,竟然放这种疯子进内院。到现在也不见个人把他拖走!”  陆争流扫了一眼翠沁和周围几个仆妇。  蔺云婉纵然嫁了人家,想必也不如武定侯府陆家,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想尽一切办法,付出一切代价,也是要把娶回来的!  “云婉,你等我,等我来娶”  齐载钧跑出来了,他警惕地看着陌生的男人,跑到蔺云婉身边,护着她,大声地问:“母妃,他是谁?他是不是想伤害您?”  “母妃?”  陆争流混乱的头脑,有点清醒了。  翠沁冷言冷语地说:“你既是武定侯府的人,怎么跑到兴国公府来撒野?我们王妃也是你敢亵jsg渎的!”  陆争流怔怔地看着蔺云婉。  “你……是桓王妃?你嫁给了桓王?”  他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这、这是……”  兴国公府的管事妈妈也跟了出来,吓得腿软。  陆争流身后的小厮,早就跪在地上起不来了,转头爬着去找陈世子。  管事妈妈急忙走到陆争流身边,低声呵斥:“这位是桓王妃,你在王妃面前发什么疯!”  陆争流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蔺云婉牵着齐载钧要走,淡淡地跟管事妈妈说:“这种疯子,国公府以后千万看管好了。”  “是、是……奴婢知道了。”  管事妈妈胆战心惊地说。  陆争流眼睁睁地看着蔺云婉带着她的儿子离开。  她不光嫁了人,还有了孩子。  嫁的是皇室,生的是皇孙,她现在的身份已经高不可攀。  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新娶到她。  陆争流的心口又疼了起来。第240章 跪下  第240章  “王妃,您、您没事吧!”  陈夫人听了消息飞奔过来,头上的簪子都乱了。  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蔺云婉抱着齐载钧,脸色十分的冷淡,质问陈夫人:“今日公府宴客,怎么放外男进来?”  陈夫人咬着唇,实在是答不上来。  本来女婿不算外男。  可是国公爷说了,绝不允许她公然承认宝儿是她女儿。  “这……”  陈夫人咬牙走到陆争流身边,黑着脸斥骂:“你疯了!内院也是你敢乱闯的?”  先消了王妃的气再说。  管事妈妈很聪明地上前来道:“王妃,这位是我们家奶奶娘家妹子的夫婿……”  翠沁不客气地说:“这是国公府哪门子亲戚?把人都绕晕了。”  管事妈妈老脸一红。  陈夫人也知说不过去,过来连声说对不住。  已有前院的下人跑进来,低声道:“夫人,王爷来了。”  陈夫人吓的头皮发紧。  怎么这时候来了!  蔺云婉已经听到了,就准备抱着齐载钧打道回府。只吩咐了翠沁:“你去和太子妃打一声招呼。”  兴国公府他们不用再留下,但太子妃那边不能怠慢。  翠沁说“是”。  陈夫人慌了,赔着笑脸说:“王妃且慢,宴席未开,您还是用过了席面……”  翠沁转身回来,沉着脸道:“夫人这是要禁住我们王妃?”  “不不不。”  陈夫人连忙摆手,她哪里敢是这个意思。  齐令珩一到国公府,就让人到内院来找蔺云婉,半天等不到消息,已然急了。见公府下人支支吾吾,脸色十分不好:“王妃在哪里?”  下人才去二门上看过一眼,知道王妃和他们家夫人似有冲突,根本不敢说呀。  齐令珩已经很不耐烦。  陈家二爷赶紧道:“还不滚去请王妃身边的人过来!”又想安抚齐令珩。  齐令珩坐不住了,语气冷硬地说:“烦请带本王去接了王妃出来。”  说的客气,但陈家要是不许,只怕桓王即刻就带人冲了陈家内宅。  陈家二爷权衡利弊之后,忐忑地道:“……王爷请跟我来。”  他赶紧给人使了眼色,去给母亲陈夫人通风报信。  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赶在桓王发火之前,先把桓王妃给哄好了。  那头陈夫人正听下人说“王爷要亲自来了”,一听便知,桓王怒闯陈家的内宅,那可不是为了过来做客的。  她当机立断:“还不快去把王爷请进来!”  免得到时候闹的兴国公府下不来台,事情起因又为了她那个冤孽女婿,丈夫要是知道了,这事还不知怎么收场。  二门附近的人,越来越多。  陆争流才逐渐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感觉到一道自己扛不起的压力。  陈夫人仍旧想安抚蔺云婉,上前来解释,说好话。  不过她在京城里跋扈惯了,做不到低三下四那一套,便还有些端着身份地说:“王妃,您是女眷,在这里被下人看了笑话也不好,不如先移步到暖阁里说话。”  陈夫人张口就来,指着陆争流说:“那是我儿媳妇娘家的亲戚,先前死了原配妻子,得过癔症。您一个女眷,怎么好和这种人计较?失了您和王爷的身份!”  蔺云婉笑了。  国公府现在反过来指责她有错?  齐载钧先看不下去了,他从蔺云婉身上下来,脸色严肃地斥骂陈夫人:“你这老妇,怎么和我母妃说话的?”  都不用蔺云婉开口,陈夫人已经一身冷汗了。  说话的可是皇孙。  谁不知道景顺帝最疼桓王,又最疼皇孙。  事情好像已经不能按规矩来办了。  陈夫人连忙和齐载钧说好话:“世子误会了,臣妇没有冒犯王妃……”  “误不误会我不知道?你还敢狡辩!”  齐载钧气的不行了,拦在蔺云婉身前,说:“母妃,我带您出去。今天谁要是敢拦一下,我砍了她的脑袋!”  牵着蔺云婉就往二门那边走。  “什么国公府,我再也不来了!”  “我去和皇爷爷说,抄了你们的家!”  虽然童言无忌,陈夫人却吓得脚软,要不是被人扶着,已经摔倒了。  陈二爷带着齐令珩来了。  他看着一群人,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不让走,脸色沉了沉,快步走过去,先护着蔺云婉,低声问:“没事吧?”  蔺云婉摇摇头。  本来不是大事,她身边那么多仆人,陆争流不能把她怎么样。  要不是陈夫人小题大做,怕她这个王妃突然离开,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也不至于闹大。  但她现在不会在齐令珩面前轻飘飘地说没事。  她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公府内院竟有外男,冲撞了我,我想回王府,陈夫人还不让我和均儿离开。”  齐载钧点头:“父王,就是陈夫人还有他冒犯母妃。父王快处置他们!”  周围奴仆才知,来的是桓王。  齐令珩没看脸色苍白的陈夫人,他缓缓转头,看着陆争流,眼神淡漠地像是看一只蝼蚁。  陈家二爷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他是庶子,嫡母的事情他不好插嘴,但是陆家这条吸血虫,他和他大哥都恨透了。  他皱眉道:“还不跪下。”  陈二爷没有官职在身,虽是世家贵子,那也是一介白身。  他带头跪下:“王爷王妃世子息怒。”  主子都跪下了,奴仆跪的更快,乌泱泱跪了一片,声音不齐:“王爷王妃世子息怒。”  陈夫人有身份在,虽不用跪,但看见自家人都跪了,心里早就服软了。  陆争流直挺挺站在那里,像一棵呆板的枯树。  他张了张唇,曾经冷硬的抿直的嘴唇,在此刻默然着。  齐令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问:“何人不跪?”  陆争流沉默半天,跪下了。  “王爷,王……妃。”  他低下了头。  齐载钧拧着黑眉:“父王,我们先回家。”  回头让他皇祖父找国公府算账。  齐令珩嗯了一声,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蔺云婉,径直离去。  陆争流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葛宝儿迟迟赶来,她都没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陆长宗,躲在穿堂里偷看着这一切。第241章 瞧不起  第241章  葛宝儿也吓得六神无主。  她才去见了嫂子刘氏,居然就听说陆争流在国公府里骚扰桓王妃。  她跟刘氏并不亲近,两个人腿都软了,竟然相互搀扶着过来的。  刘氏扶着陈夫人,先打发一旁的了下人,脸色惨白地问:“母亲,这、这是怎么回事?”  姑奶奶的事,她才不想过问。  但是挂着她娘家人的名义,她不问也不行。  这要是传出去,她以后怎么做人?刘家以后怎么做人?  陈夫人气急了,心里也怕得很,胸口闷得慌,指着陆争流,捂着胸口,跺了一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葛宝儿过来扶完了陈夫人,走到陆争流身边,吸了口冷气:“你怎么能在国公府犯糊涂!”  陆争流一动不动。  葛宝儿把他拽了起来,低声提醒他:“你惹出这么大的事,你还想母亲会帮陆家吗!你说你要撑起陆家,我陪着你撑着陆家,这就是=你当家的样子?”  陆争流缓缓站起来,嗤笑一声。  他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桓王妃是谁?”  葛宝儿皱了皱眉,冷脸道:“是九天仙女又跟你有什么关系!王妃是女眷!”  陆争流不再说了。  他低着头,朝外面走,喃喃道:“我错了。都是我做错了。”  “现在才知道错了,顶什么用?”  葛宝儿一肚子的火。  她打量着现在的陆争流,背部已经不挺拔了,脸上蓄了短须,再没有当年她爱他时的意气风发,十分的颓废。  她曾借着他的肩,见识到京城的繁荣,侯府的荣耀,可现在的她,却有些瞧不起他。  但陆争流始终还是庆儿的父亲,是陆家的当家人。  她想在侯府里掌权,养育自己的儿子,离不开他。  葛宝儿没时间想下去了,转身去安慰陈夫人:“母亲。”  陈夫人虽受了惊吓和刺激,到底是公府夫人,就和大儿媳妇刘氏说:“宴席厅里还有jsg客人,你弟妹在那里,你快去帮忙。”  刘氏自己都心中不安,但是婆婆有命令,她不敢违抗。  她屈膝道:“是。”  带着仆妇先过去招待客人。  陈二爷也不能放着客人不管,拂袖去了。  葛宝儿看着庶兄背影,眼睛一红,柔声说:“母亲,女儿先扶您回去。”  陈夫人自然也看到庶子的动作。  她冷哼道:“他是翅膀硬了!”转头就温柔地和葛宝儿说:“回头我说说他。”  葛宝儿很担忧:“我先扶您回去歇歇。大爷今天在公府里做出这种事情……二哥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她总有哄人的办法,陈夫人本来就疼她,三言两语就心花怒放。  “宝儿,到底还是你贴心。”  葛宝儿却自责:“女儿还不是给您惹了麻烦,可是母亲,这世上我只能依靠您了。”  陈夫人让她不要担心,“公府又不是小门小户,这点事情还影响不了你哥哥们的前程。”  母女俩平静之后,才让管事妈妈过来,把二门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葛宝儿听到“云婉”两字,顿时站了起来,怔怔看着管事妈妈,不敢相信地问:“你、你刚才说大爷他唤王妃什么……”  “云婉啊。”  管事妈妈一脸茫然。  她没听错啊!  陈夫人也糊涂地看着葛宝儿。  葛宝儿心乱如麻,匆忙留下几句话,就赶回了武定侯府找陆争流。  国公府今日的宴席,也是草草结束。  太子妃带着一肚子狐疑回府,把今天蹊跷的地方,当成笑话讲给太子听。  太子躺在榻上,都快七月了,身上还盖着薄被。  他捧着书,若有所思。  国公府的陈世子,陈二爷,还有刘氏,带着长大的了兄弟、媳妇,一起到陈夫人这里叙话。  陈世子摔了腿,拄着拐棍,生气地说:“母亲糊涂!儿子早说那陆家沾不得,偏您心疼……心疼妹妹。心疼妹妹却不是像您这样心疼的,您看看今日,得罪了桓王妃和小世子,纵然王爷不计较,小世子告到皇上那里,父亲恐怕也受不住。”  陈夫人也担心。  但这并不能让她放弃自己的女儿。  她没好气道:“你在家里好吃好穿的养大,你可知道你妹妹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要不是你这个当哥哥的没有看好你妹妹,她怎么会……”  陈世子闭上了嘴。  他是长兄,都是他的错。  刘氏却绞着帕子,眼睛红红的。  陈世子一看妻子这般委屈,还是硬着头皮,替妻子说了一句:“那、那也不能总说是国公府大奶奶娘家的亲戚,陆家那厮德行太差!要是我岳父岳母、大舅子小舅子问起来,您让儿子怎么回答?”  刘氏擦了擦眼泪。  自从认回了姑奶奶,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陈夫人瞪了刘氏一眼,道:“我就说,老大你怎么会这么和为娘的说话,原来是你媳妇在背后挑唆?”  刘氏诚惶诚恐跪下,“母亲,儿媳没有……”  陈世子扔了拐杖,也跟着跪了,他受伤的腿就那么磕在地上。  陈夫人心都揪住了。  却听儿子硬气道:“母亲要是怪罪,您就怪罪儿子吧。今日之事,儿子一定会在父亲面前实话实说。”  陈夫人伤心又着急,捏着帕子说:“不用你说!我自己会派人告诉你父亲。”  兴国公还在外驻守。  过了没一会儿,陈夫人心病又犯了,直接晕了过去。  这事她思念女儿多年留下来的顽疾,直到找回女儿,才稍好了几年。  这会儿竟然又发作了。  陈世子急得不行,赶紧让人请大夫。  刘氏咬着唇,哭都不敢哭了。  要是落下个气病婆婆的名声,丈夫再怎么敬爱她,恐怕她也没脸在陈家待下去了。  陈二爷摇头叹气,等风波平息了才去陈世子商量该怎么办。  “大哥,肯定有人要参我们兴国公府管束内宅不力。”  陈世子道:“这倒不怕,谁家没这些破事?就怕王爷王妃和小世子心里不舒服,再惹怒了皇上,那就更坏了。”  他当机立断:“你我先兄弟一起去桓王府道歉,再写一封家书给父亲,看看父亲怎么说。”  陈二爷却说:“大哥,那您想好怎么道歉了吗?”  “二弟你有什么想法?”  陈二爷迟疑道:“陆争流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不是真得了癔症。我看他也不会无端发狂,今天的事情实在很蹊跷。大哥您还是先弄清楚怎么回事。”  他委婉地说:“大哥,有些事……你得亲自去问问母亲和妹妹。”  他去问,嫡母肯定不会说的。  陈世子道:“我知道了。”  \\  葛宝儿回了武定侯府,没见到陆争流,倒是先看到陆长宗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回来。  他连小萱都不陪了,坐在垂丝堂的门口发呆。  手里有一截竹子,不知道从哪里折下来的。  葛宝儿走过去问:“庆儿?”  陆长宗没反应。  “庆儿?”  陆长宗抬头,吓了一跳,喊了一声,“姨、姨娘。”  葛宝儿拉着脸,不高兴地说:“这里又没有别人。”  陆长宗才改口道:“娘。”  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竹子。  葛宝儿问他:“竹叶割手,你拿这个干什么?”  陆长宗低声道:“这和母亲院子里原来种的竹子,是一样的。”  葛宝儿忽觉心都冷了。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为他花了多少心血,他却怨她恨她,然而一直怀念着那个死了的女人。  葛宝儿恍然大悟,问道:“你刚才在国公府里,也看到她了?”  陆长宗抬头,十分的茫然。  他说:“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  太久了。  他记不清了。  葛宝儿踹开了垂丝堂的院门,去找陆争流对质。  她不相信,已经被烧死的人,怎么可能会活过来?第242章 挖坟  第242章  “大爷,你说句话啊!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她?”  陆争流不说话,人就像丢了魂一样。  葛宝儿面无血色。  他这样子不像装的,庆儿应该也看到蔺云婉了,他们父子俩不可能同时看错眼吧!  “真的是她……她、她不是死了吗?”  葛宝儿很费解。  她觉得荒唐,大声说:“我明明看到了,她都烧焦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陆争流从回来就拧着眉头。  他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站起来往外走。  葛宝儿拦住他:“你去哪里?”  陆争流推开她,说:“我去看看她。”  葛宝儿冷笑:“照你们说的,她如今是王妃,你想到桓王府去看王妃?你还没有疯够?”  陆争流没有理会她。  葛宝儿之后才知道,陆争流没有去桓王府,而是吩咐车夫去蔺家的祖坟那一片。  “是啊。她都埋进棺材了,把她挖出来不就知道了?”  她在府里耐心地等消息。  事情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听说桓王妃和蔺家死去的那个嫡女,长的很像。”  “你见过?”  “没见过!武定侯府里里传出来的。惹的武定侯那位大爷都在兴国公府里发癔症了!”  “切。我不信。”  竹青也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  陆长弓刚牵着慕儿回来,她一般也不和陆长弓说闲话,这回却忍不住道:“大少爷,府里的传言,您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  陆长弓把慕儿抱到廊下,台阶都不舍得让她走。  竹青让彤柳抱着慕儿先进去喝口水,问陆长弓:“大少爷您怎么看?那位桓王妃,她真的是……”  “母亲已经死了。”  陆长弓淡淡地说。  竹青点头:“我知道,咱们奶奶早就没了。”她叹气道:“要真是咱们的奶奶,我倒高兴了。”  陆长弓看了她一眼,仿佛随口一问:“若真是母亲,姨娘不怨母亲舍你而去?”  “大少爷这说的叫什么话。”  竹青长叹气:“府里乌烟瘴气,能跑的都跑了才好!奶奶要是死而复生,别说当桓王妃,就是当九天仙女,我只有拜她,给她磕头的心。”  陆长弓淡淡一笑,欠身说:“姨娘,我回去了。”  “大少爷慢走。”  竹青屈膝送他,转身进去照顾慕儿。  慕儿穿金戴银,坐在榻上,喝过水,又在吃糕点,像是娇滴滴的嫡小姐。  竹青看了高兴,捏着她的脸蛋说:“你呀!要是早点出生,指不定就记在奶奶名下,真真是个嫡小姐了。”  慕儿放下糕点,语气软和:“娘,慕儿吃够了。大哥走了吗?”  “走了。”  竹青又给慕儿打络子,笑着说:“你看看这块玉佩,多好啊。除了你,你弟弟们都不配用。”  慕儿眨巴眼睛问:“为什么呀?”  竹青笑了笑才说:“因为有娘在,有你大哥在,还有咱们那位奶奶……”  蔺云婉不在的几年里,葛宝儿也为难过她们母女。  但是葛宝儿有手段,她难道就没有?  说到底还是爷们儿当家,她抓住了陆争流的心,大少爷也格外出息,前院内院两手抓,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jsg\  “挖坟?”  齐令珩把茶盖子又盖了上去,脸色微沉。  阿福点头说:“逸少爷说的,陆家大爷跑到蔺家祖坟去,想把蔺……挖出来看看。”  他在齐令珩动怒之前,赶紧就说:“王爷王妃,您都放心,逸少爷还说了,早就在几年前,找风水先生看过,说是旧坟风水不好,把坟给转移了。”  “陆家就是把地都挖穿了,也找不到坟墓所在。”  齐令珩和蔺云婉说:“云逸做事,还真是细心。”  蔺云婉点点头。  其实棺材里根本就看不出人样了,就算挖出来陆争流也认不出来。  但他要是真的挖坟,那还真膈应人。  “本王真没想到,他竟这么疯。”  齐令珩淡淡地勾了唇角。  现在只能挖坟找心爱人的尸首,早干什么去了?  阿福暗笑,他怎么好像听出王爷还有点得意?  翠沁进来说:“王爷,王妃,兴国公两位大爷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令珩起身说:“一起去见见。”  蔺云婉点头,与他同去。  一番谈话下来,齐令珩先打发了他们,和蔺云婉商量:“你觉得兴国公府那兄弟俩怎么样?有没有诚意?能否令你消气?”  蔺云婉想了想,问道:“兴国公府内宅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不过兴国公的事,我就不知,您还是先跟我说说国公爷这个人。”  齐令珩就简单讲了:“国公爷戍守边关,尽忠职守,但他脾气很大。听说陈家的人在外都有些跋扈。不过他们在父皇和我的面前,还算规矩。”  蔺云婉点头,心里有数了。  她平静地说:“我倒没怎么动气。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各处理好便是。”  陆家的人要收拾教训,不过也不用牵连到整个兴国公府。  怎么处理公侯之家,那是皇帝操心的事。  齐令珩从善如流。  蔺云婉吩咐阿福:“兴国公府既然上门赔了礼,就先收下来吧。”  “是。”  阿福带着人出去,把东西收了。  \\  兴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帝后那边听到了风声。  齐令珩吩咐人把齐载钧打扮好了,送上进宫的马车。  齐载钧有点不乐意:“父王,又送均儿进宫啊?我想和母妃一起睡。”  齐令珩在京城里协理六部的政务,有时不回府。  齐载钧就能和蔺云婉一起睡。  齐令珩提着儿子的后脖领,催他走:“去烦烦你皇祖父皇祖母,别烦你娘。”  “哼。”  齐载钧还是老老实实上了马车,仰着脖子:“儿子过几天就回来。”  齐令珩挥手,示意阿福快把猴崽子送走。  景顺帝见了齐载钧,别提多高兴了。  阿福笑眯眯地说:“小世子到家了就念着宫里好,王爷让奴婢又给送来了。”  景顺帝抱着孙子到自己的座上,问齐载钧:“当真?”  齐载钧笑嘻嘻的:“皇祖父,均儿可想您了。”  景顺帝大笑。  他赏了桓王妃东西,顺便问阿福:“王妃最近可好?”  阿福低头:“王妃很好。”  “嗯。”  景顺帝淡淡应了一声,也不再问了,带着齐载钧去赵皇后宫中。  那些空穴来风的事情,他这个做公公的,就懒得过问了。第243章 科举  第243章  “蔺家把蔺云婉的坟给迁走了?”  葛宝儿太惊讶了。  要是说陆争流和庆儿,都因为两个人长得太像而认错了,蔺家迁坟,那就太让人怀疑了。  陆争流沉默着点头。  他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他生怕是自己想多了,认错了人,但他此刻却认定了,他绝对没有想多。  他忽然笑了起来:“是她。就是云婉。”  葛宝儿将信将疑。  当年她可是亲眼看到蔺云婉被烧死的!门都是她亲手去锁上的。  她十分的好奇:“究竟有多像?你和庆儿竟然同时认错?”  “我要亲自去看看。”  陆争流立刻阻挠她:“你想对她做什么?!”  葛宝儿没好气地说:“我只是想看一眼!我不相信,天底下会有长的那么像的两个人。大爷以为我想干什么?”  陆争流冷淡地说:“你别想了,你见不到她。”  她现在是桓王妃,不是一个侯府的小妾就能攀上的。  葛宝儿知道他在嘲讽自己。  她也不客气地说:“大爷说的对,她是王妃,等闲人见不着的。就算她是蔺云婉,大爷你也别想了!”  陆争流冷冷地看了葛宝儿一眼。  葛宝儿心思都在桓王妃的事情上,也不管丈夫怎么看自己。  她是必须要见一见桓王妃的。  葛宝儿去见了一面陈夫人。  “娘,您帮我想办法,见一见桓王妃。”  陈夫人脸色很憔悴,国公爷派人回来训斥她了。  老夫老妻,她还挨骂,别提多难堪了。  她便道:“宝儿,你别担心这些。你和庆儿好好过日子,有我和爹在一天,你和庆儿就会好好的。”  “桓王妃再怎么身份贵重,那也不能把咱们国公府连根拔起。”  “你也不会有事的。”  葛宝儿紧张地道:“可您不是说,太子无子,桓王将来必定登基吗?”  “那她不就是……不就是皇后了。”  葛宝儿很害怕:“我不动她,她也会找我报仇。还有庆儿,当年她在府里,最讨厌的就是庆儿。”  “您难道让女儿坐以待毙?”  陈夫人道:“她真是陆家那位主母,你又能怎么办?”  葛宝儿默了默,笑道:“娘,您糊涂啊?她要真蔺云婉,那就是欺君之罪!”  “何必女儿怎么办,难道皇上容得下这种女子做皇家媳妇?”  “皇上娘娘自然就要了她的命。”  这话有道理。  陈夫人说:“要真是蔺家那位,她哪日做了皇后,也是后患无穷。”  “你耐心等等,要是有机会,我便偷偷带着你去见一面。”  葛宝儿笑着道谢,和陈夫人十分亲密。  很快到了八月,科举已经开始了。  开考那天,贡院门口排了好长的队伍,考生们排着队搜身检查,脱了衣服查完没带小抄,才能入场。  门口正核对考生的姓名,长相。  “蔺云逸,年十八。”  蔺云逸上前去。  “文海,江潜人士……”  “到。”  “夏晋,京城人士……”  还有陆长弓。  进考场之前,蔺云逸看到了陆长弓,两人相互颔首行礼,便进了贡院。  文海搓了搓手,进考场前,回头一看,他母亲和林云娇都坐在马车里翘首以盼。  文母看不见儿子了,才躲进马车。  大清早的,可太冷了。  文母坐进去抱怨:“你姐姐好大的福气,嫁做王妃,在这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怎么什么福气都没沾到?”  林云娇冷哼一声,顶嘴:“婆母,不知我是短了你吃的还是住的?非得沾上我那做王妃的姐姐,你才满意?”  文母咬咬牙,先不和媳妇吵架。  她冷冷一笑:“等文海中了举人,我再收拾你!”  林云娇倒不怕,这些年林家没有少贴补她,好在她丈夫也争气,江潜府学里的老师都说了,今年她丈夫考中的机会很大!  “老爷中了举人,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婆母您要是觉得用不着我贴补了,赶紧把我休回家,求之不得!”  文母很得意:“我儿中了举,不知多少好姑娘等着嫁过来。休了你,娶个更好的!”  林云娇还真有紧张。  但她也不怎么怕,回到租赁的小宅院,她唤道:“蓝儿,瑾儿。”  她的一双儿女从里面出来,高高兴兴扑到她怀里。  文海很疼他们的孩子,她才不信,文母敢把她休了。  乡试足足连考九天,身体不好的考生,考完生一场大病的大有人在。  林云娇担心丈夫,提心吊胆等了九天,直到文海考完试出来,她才分出心思想到蔺云婉的事情。  “都说那桓王妃是蔺家嫡女借尸还魂,长的也一模一样呢!”  “真的假的?这不成戏文了!”  林云娇和丫鬟一起买了米粮回家,她托腮发了会儿呆。  “蔺家,林家……”  “蔺家嫡女刚死没多久,林云婉就回了我们林家,难道真是借尸还魂?”  林云娇越想越觉得很多不对劲,“难怪林云婉她那么厉害,莫非真不是我亲姐姐?”  \\  乡试之后,太子府办了一场宴席。  蔺云婉过去做客,很客气地说:“太子妃操劳的眼睛都红了。”  太子妃笑道:“我和太子平常也过的太冷清了,叫你们都过来热闹热闹。”  她看到旁边站着的齐载钧,十分高兴:“均儿?”  齐载钧恭敬地作揖:“侄子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很喜欢齐载钧,牵着他到一旁去说话,还带给暖阁里的太子看。  “侄子见过太子殿下。”  齐载钧有点紧张,旁边只有伺候的丫鬟,蔺云婉不便跟过来。  太子倒是和气,但他面色太苍白了,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温声道:“过来,让大伯好好看看。”  齐载钧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声道:“您很冷吗?”  太子点头:“大伯冷。”  齐载钧给他暖手。  太子愣了一下,摸jsg着他脑袋说:“好孩子。”把自己手上戴着的玉扳指给了齐载钧。  太子妃都惊了, 那是他封太子的时候,景顺帝赏的。  太子不怎么在意,只和齐载钧说:“等你长大了再戴。大伯身上病气重,和你大伯母玩儿去吧。”  “均儿谢谢大伯,均儿下次再来看大伯。”  太子笑了笑。第244章 打碎  第244章  “母妃,这是太子殿下给儿子的。”  齐载钧把玉扳指给蔺云婉看。  蔺云婉不认得这枚扳指,只觉得触手生温,是件好东西。  她道:“殿下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千万别摔了。”  “均儿知道。”  母子俩说着话,远处有个毛手毛脚的丫鬟,摔了一盏杯子,倒是把客人吓了一跳。  蔺云婉也跟着看过去,丫鬟蹲下去捡瓷片,有人在呵斥她。  这种小事,各家内宅都常有,大家也没当回事。  陈夫人黑着脸道:“宝儿,和你说了稳重点!”  葛宝儿打扮成了她身边的丫鬟,跟着溜进来,只为看蔺云婉一眼。  都不用多看,她就知道,那就是蔺云婉!  她哆嗦着:“娘,我认完了。带我出去吧……”  陈夫人留了大儿媳妇在这里,和葛宝儿一起离开了太子府。  “怎么样?是不是陆家当年那个主母?”  葛宝儿冷冷地道:“是她。”  她不知道蔺云婉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陈夫人依旧有些怀疑:“真是她?当年都烧成什么样子了……”  葛宝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蔺云婉的时候,即便她现在认回了自己父母,享受了公府夫人母亲的宠爱,在侯府的内宅里成了当家的人。  她竟然还是在蔺云婉面前抬不起头!  只看那人一眼,就觉得自己低她一等。  葛宝儿抿了抿唇,死死地攥着帕子说:“娘,就是她。”  “她根本就没死!她的‘坟’都不翼而飞了!”  陈夫人不明白了:“那陆家当年怎么会因为你害了当家主母,把你扔到……”  葛宝儿脑子里回忆了很多细节。  她觉得自己很愚蠢。  “娘,蔺云婉联合她的养子一起陷害女儿。我着了他们母子的道儿!”  葛宝儿把自己的猜测一说,陈夫人都有点愣了:“我要是没算错,陆家大少爷,那时候才九岁?”  “是。”  陈夫人声音很凌厉:“这对母子,真是好深的心机!”  她搂着葛宝儿叹气:“先回家吧!乡试马上放榜了,陆争流那个养子要是考中了功名,你才有的头疼。”  “陆争流要是再给他找个好岳家,陆家以后岂不是什么都落到这孩子头上?那这些年你和我为陆家做的事,到时候都是给他做了嫁衣。”  听到这里,葛宝儿心都痛了。  陈夫人忍不住抱怨:“庆儿这孩子,怎么这般不争气?”  葛宝儿有苦难言。  她难道不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吗?  她扯着嘴角道:“举人岂是那么好考的?他才几岁,考不中的。等到下一年科考,庆儿该过童生试,也能去考乡试了。”  自己的外孙,自己清楚,陈夫人没有接话。  太子府。  宴席散了的时候,太子妃去送蔺云婉,她低声地说:“兴国公府陈夫人来过,她的丫鬟还打碎了我们府里的一盏杯子。”  蔺云婉微惊。  她想了想,很快就猜到陈夫人身边那丫鬟是谁。  “太子妃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件事?我们府里一向和兴国公府没有深交。”  好像只是惊讶太子妃突然提起兴国公府的事情,而不是惊讶那丫鬟的身份。  太子妃淡淡地笑了笑,也不多说了。  和蔺云婉分别之前,她还抱了抱齐载钧,和齐载钧说:“小世子常来我们府里玩儿,伯娘府里有很多甜点。”  齐载钧一本正经地说:“太子妃,侄儿已经不喜欢吃甜点了。”  太子妃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顶。  齐载钧和她作揖道别。  回到桓王府,蔺云婉把太子的玉扳指给齐令珩看。  齐令珩十分的惊讶:“太子给均儿的?”  蔺云婉点头。  齐令珩很郑重地吩咐翠沁:“收好,不要随便拿出来。”  “这扳指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齐令珩默了默,才说出这扳指的来历。  蔺云婉也是沉默了一会儿,蹙眉说:“太子殿下怎么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均儿?”  齐令珩语气十分平淡:“可能太子和太子妃很喜欢小孩子。”  除此之外,蔺云婉也觉得没有别的理由。  她和齐令珩说了葛宝儿的事情,蔺云婉根本不担心,而且猜到了葛宝儿下一步会做的事情,还笑道:“说不定还要找到王爷面前来揭穿我。”  齐令珩不知在想什么,有点儿沉默。  已经是七年的夫妻了,蔺云婉想了想,有话直接就问:“我观王爷似乎与太子不怎么熟稔?”  以蔺云婉对齐令珩的了解,他一般不会故意对谁明显冷淡。  虽听说他和太子从前有过矛盾,但成亲这么久,她也没听说具体的事情,倒像是外面的人捕风捉影。  齐令珩握着她的手,说:“记得你在京城定亲的那时候吗?”  那时蔺家处境十分糟糕。  蔺云婉点头:“您离京游学了。”  齐令珩平静地说:“因为我与太子动手打了一架,父皇罚我离京。”  “打架?”  这可不像是齐令珩做的出来的事情。  齐令珩简单地说道:“他的乳母心思不轨,因我而被罚,太子说动母族的人求父皇网开一面,我母后不忿,我与太子越发不和,后面就打了一架,父皇赶我出京城。”  短短一段话,蔺云婉却听出了很多东西。  她见他已经不想再起陈年旧事,也就不在这会儿强行过问了。  乡试揭榜了。  那天贡院外面十分的热闹,桓王府也悄悄排了人过去抄录榜单。  蔺云婉看着上面的名单,笑道:“中了,他们都中了。”  “他们?”  齐令珩微微皱眉。  蔺云婉把名单给齐令珩看,道:“除了云逸,还有长弓那孩子。”  齐令珩扫了一眼,这两个不光中榜了,排名还不错。  蔺云婉淡淡地道:“王爷仔细看,还有故人也在这上面。”  文海也中了。  还有夏晋。  蔺云婉道:“我都没听说文家上京赶考,我那个妹妹到现在都没有上门来找过我。”  齐令珩很有深意地说:“她不找你,很快就有人找她了。”  谁说不是?  葛宝儿还按捺的住吗?第245章 中举  第245章  “恭喜蔺大爷!中了第三十二名。”  报喜的人到蔺家去讨赏,蔺家族里的人也全都来了。  “蔺大爷才十八吧!这就中举人了?”  “可不是!听说还没有娶亲哩。”  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蔺家族老过来,放了鞭炮,主动给了赏钱。  蔺家都多少年都没有出这么年轻的举人了。  一族里的人携蔺云逸进屋,叽叽喳喳地说:“逸哥儿,快给你父亲、长姐上香磕头吧!”  蔺夫人闻言落泪,推着儿子说:“去吧。”  他们家等这一天,等太多年了!  蔺云逸祭拜了家人,应付族里亲长。  “今年京城出了好几几个少年举人,最小的是陆家的那个。”  他听人说起了陆长弓,便道:“陆长弓在书院就勤苦,天分极高,况还是……长姐替他开的蒙。”  蔺家族人点头:“到底是云婉教出来的孩子啊。”  “哎,可惜了……你姐姐看不见了。”  蔺云逸低着头,似乎很悲伤。  族长提起了蔺云逸的亲事,蔺夫人春风满面:“还未定下。”  族长说:“不着急,明年二月就是会试,以云逸现在的排名,进士就是探囊取物。”  这话其实有几分夸张。  但蔺云逸自己是势在必得的。  武定侯府陆家门口,也放了一串鞭炮,陆争流比谁的高兴,好像他自己中了举人一样。  “赏,都赏。小孩子来了也赏,不要吝啬了。”  他十分大方地吩咐前院的管事。  管事也跟着春风得意,带了一兜碎银子和铜板,出去打赏过来贺喜的人。  陆争流在门口迎宾,“长弓”  他回头一看,根本看不到人在哪里。  “这孩子,跑哪里去了?”  罢了,今日大喜,宴客要紧,还有老夫人,他要去告诉老夫人这个好消息。  “祖母,长弓考中举人了,十五岁的举人!”  陆老夫人吃多了药,脑子不怎么清醒,听到陆长弓的名字,就很反感,挥舞手着臂:“滚!让他滚!他不是我们陆家的人!”  “祖母,长弓都中举了,您怎么这么糊涂。”  陆争流抿抿唇,心里很不舒服,“祖母,现在陆家有人撑着了,长弓早就记在我们陆家的族谱上,怎么不是我们陆家的人?”  陆老夫人还是骂骂咧咧的。  陆争流摇摇头,“我和您说这个干什么。”  老太太都失心疯了。  他转身离开,就听床榻上的老人,声音沙哑地问:“她……她回来了?她是不是回来了?”  陆争流顿了脚步,回头问:“祖母,您听谁说的jsg?”  当然是听严妈妈和人嚼舌根才知道的。  陆老夫人哭着问:“争流,真的吗?云婉真的回来了?”  陆争流呆了呆,说:“我不知道。”  他出去了,去找陆长弓,这么好的日子,他们父子要同喜,他还要带他去见武定侯府所有的亲朋好友世交,他要告诉那些人“这么出息的孩子,是我和……我的儿子”。  是他和云婉的儿子。  但他却碰到了葛宝儿,脸色十分难看的葛宝儿。  葛宝儿看到陆争流,也愣了愣。  陆争流:“你怎么在这里?”  大喜的日子,她掌着内宅,多的是事情要做,还在这里闲逛。  葛宝儿不能不高兴,她要拿出当家主母的大度。  陆长弓在陆家是越来越有脸面了,她真怕自己儿子比不过陆长弓,就算是装也要装出大家相安无事的样子。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长弓中举了,我去库房里取东西,我到底是他姨娘,总要贺一贺他的。”  陆争流点点头,说:“过几天府里宴客,你快点把宴客的名单、席面器具准备好。”  “是。”  葛宝儿刚刚屈膝告退,她的丫鬟莽撞地跑过来,说:“姨娘,夫人说找”一看到陆争流就不说话了,赶紧低着头道:“大爷。”  陆争流眉头一皱:“冒冒失失跑什么?”  葛宝儿忽然捏紧了帕子,十分的心虚,呵斥丫鬟:“还不退下。”  “是……”  “站住!”陆争流叫住丫鬟,冷冷看着她:“你刚才说‘夫人说找’,陈夫人?她找了什么?”  丫鬟看着葛宝儿。  陆争流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是不说,我立刻让人打死你。”  “大爷!”  丫鬟吓得跪下,道:“大爷饶命啊。”  她一股脑就说了陈夫人追查蔺云婉从前身边伺候的旧人的事情。  “奴婢只是个传话的!”  陆争流挥挥手,让丫鬟退下,质问葛宝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葛宝儿也不忍了。  她真是忍够了!  “大爷,我就不信只有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蔺云婉!”  葛宝儿皮肤还是白的,杏眼虽然有皱纹有乌青,但是还有刚入府时候的野心。  她不服输地反问:“你既然知道她没有死,难道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陆争流被问住了。  自从知道蔺家迁了坟,回忆起当年,从云婉被烧死到蔺云逸逼他写和离书,蔺家只求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就明白了。  “我知道……她没死。”  陆争流闭上眼睛,声音很低:“她现在是桓王妃。”  不是他高攀的上的人。  他嘲笑葛宝儿:“你不会以为,凭着你和兴国公府见不得光的关系,就能把桓王妃怎么样?”  “你别异想天开了。”  葛宝儿仰着脖子问:“我若能找到证据揭穿她呢?大爷想不想揭穿她?还是任她留在桓王身边逍遥快活?”  她冷笑道:“大爷您为她留着正妻之位,为了她,到现在只有长弓一个嫡子,自己的血脉都不认了!可她呢,她现在过的什么日子?逍遥又快活。”  陆争流动了动嘴角。  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但他问了:“你想怎么做?”  葛宝儿笑了笑,才道:“我母亲去查过,萍叶和桃叶两个丫鬟出嫁之后一直在夫家,蔺云婉回了京城也没有见过她们。虽和蔺家有走动,但蔺家和王府之前就有来往,这也不算把柄。”  “郭娘子,她也没有去见过?”  陆争流忽然想起这人。  葛宝儿道:“那个孤寡老婆子早搬家了,现在根本找不到人。”  陆争流嗤笑:“你找了一通,一无所获?”  “谁说的?”  葛宝儿得意地道:“江潜林氏有一外嫁的女儿,随夫婿进京,她丈夫文海也是赶考来的。大爷知道她和桓王妃是什么关系吗?”  陆争流不知。  从蔺家被赶走之后,他就刻意不去了解蔺云婉的事情。  他怕自己想到她在桓王身下承欢的样子,会发疯。  “她们是亲姐妹!可文家的人,居然住在简陋的宅院里,还是租来的。”  “大爷,您说这正常吗?”  这不正常,但陆争流已经不想知道了。  他冷声说:“到此为止吧。别让我发现你带着陆家自掘坟墓,长弓要中进士了,我们陆家还有出头之日。”  抬脚就走了。  葛宝儿咬着牙,清秀的面目很狰狞。  “我就不信,证据都找到了,你还忍得住……”  她吩咐丫鬟:“备车,我要去见文家人。”  她就不信,重金之下,文海和林云娇夫妻,还能守口如瓶。  “大哥,你中举了,你不用去见客人吗?”  慕儿握着笔,听到外面的锣鼓声,有点分心。  陆长弓淡淡地说:“专心。”  慕儿噘嘴问道:“大哥,我非要学写字吗?”  “女儿家学写字,才能明理、聪慧,遇到不公的事情,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慕儿很懵懂:“大哥,你不能护着我吗?”  陆长弓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能。但你是女孩儿,大哥不能一直保护你。”  “为什么呢?”  “因为慕儿长大要嫁人。”  慕儿放下笔,笑着说:“那慕儿不嫁人,一辈子都和娘,和大哥在一起。”  陆长弓把笔塞到她手里,握着她的小手,说:“先把这一张写完了。”  慕儿吐吐舌头。  她一点小心思,都被大哥看出来了。  陆长弓敲了敲她脑袋,说:“学完三百千千,大哥教你练拳,长大了再练剑。我们还出去骑马。”  “真的吗?”  慕儿眼睛忽然明亮了。  “嗯。”  慕儿又有练字的劲儿了。  竹青拿了糕点进来,笑着问:“大少爷,怎么今天还教慕儿练字?今天可是您的大喜日子,还不出去见客吗。”  陆长弓头也不回,语气温和:“母亲又不在。”  竹青顿时失落了,叹气道:“奶奶在天有灵,一定知道的。我看就是奶奶保佑您中举的。”  陆长弓抿唇淡笑。  母亲应该……会知道他中举了吧。第246章 上门  第246章  “你是谁?”  林云娇正在家里带孩子,有个陌生的妇人就过来敲门了,听小丫鬟说,还穿的很有派头,她就亲自过来迎接了。  葛宝儿笑了笑,派人递了名帖。  这里简陋,似乎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像她小时候在乡下住过的地方一样。  她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林云娇都不接那帖子,瞥了一眼,看到武定侯府几个字,就暗暗兴奋了起来。  “进来说话吧。”  她也十分好奇她那个王妃姐姐身份的秘密,现在有人找上门告诉她,她当然要把门打开。  “多谢这位夫人。”  葛宝儿跟在林云娇身边,一起往里面走,一进的小宅院,过了影壁就是庭院,主院和厢房在一起,连个游廊都没有,窄的很。  她好多年都没有到这么小的宅院来了。  葛宝儿很有些不习惯。  林云娇也不习惯啊,但是到了京城,不比在江潜,她时不时还能回林家去住。  她曾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嫡小姐,一下子就看懂了葛宝儿的想法。  “没茶水给你喝,坐,有什么话你就说。”  林云娇直来直往的,她自己先坐下了,给自己倒茶。  葛宝儿站了一会儿,还不坐。  她是没想到,蔺云婉这个假妹妹,性格竟然是这样,一点都不好相处!  林家的茶水她当然不会喝,但是林云娇不给她喝,她又是一回事了。  “这位文夫人,我是武定侯府里,掌家的人。”  一般人都会以为她是年轻媳妇辈的,不会想到她是姨娘。  葛宝儿常常这么介绍自己。  林云娇可不是茹素的,她扫了葛宝儿一眼,看着葛宝儿头发上的绢花,轻蔑一笑:“掌家的姨娘?”  葛宝儿脸色一沉,问道:“文夫人不是外乡人吗?”  怎么会知道武定侯府的事?  林云娇撇嘴:“我是外乡人,可我不是瞎子。你的做派和我爹的一个姨娘很像。”  就是那个蔓姨娘,在她母亲被送去庄子上之后,就开始露出狐狸精的一面了。  “陆家的姨娘,你比我们家的姨娘可差远了。”  蔓姨娘好歹还会装的很严肃,眼前这位,装都不装,只装奢华富贵。  骨子里还是小家子气。  葛宝儿脸色很难看。  区区一个乡妇,也敢这么和她说话!  不等她开口,林云娇茶都喝了一盏了,不耐烦地问:“今天是你有事来求我吧?有话还不快说?”  虽然她很好奇蔺云婉的事情,但她可不想看人的脸色。  看婆婆和蔓姨娘的脸色,她都看够了!  葛宝儿脸色缓和了很多。  她还有正事要做,不该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文夫人。”  葛宝儿坐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只要你肯指认桓王妃,这些银票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她拿出五百两,放到林云娇面前。  要是没有见过银子的妇人,在京城里住着这么窄小的院子,还是租的,只怕就心动了。  但林云娇不是啊。  她拿起五百两银子数了数,笑着道:jsg“五百两啊。”  葛宝儿十分得意。  再猖狂又怎么样?还不是为银子低头了。  林云娇把银票扔了回去,轻笑道:“你当我傻啊。五百两就想让我指认桓王妃?你去打听打听我们林家在江潜是什么家世吧!当年我在闺中的时候,三两件首饰就有五千两了!”  “这点钱就想买我林氏全族的性命,谁稀罕啊!”  她翻了个白眼。  出嫁之前,爹娘都不让她做这样的表情,但是和婆婆相处久了,天天翻白眼,早就不是大家闺秀了。  葛宝儿脸上挂不住,颇有些难堪。  但她是有备而来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林云娇言语里的漏洞。  “五百两不能让你指认,那多少银子可以让你指认?”  林云娇的意思是钱不够,而不是不行。  看来蔺云婉的身世确实有鬼!  葛宝儿有点激动,她仿佛要抓到蔺云婉的把柄了。  林云娇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说漏了嘴。  但是她本来就不打算维护她那个假姐姐,她娘就是被她害的。虽然她娘也有做错的地方。  “别想让我指认。我告诉你,我们林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去指认桓王妃。”  “我说这位姨娘,你睁大眼睛看看,她如今是桓王妃桓王妃。”  桓王妃的身份,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  葛宝儿有点没辙了。  钱如果都不能打动对方的话……  她很快就道:“文夫人来京居然不投奔你的亲姐姐桓王妃,我看你和桓王妃也不是很亲近……”  林云娇冷笑:“我和她同父异母,她母亲和我母亲一点都不好。我们当然不亲近。”  家里的私事,她是不会告诉外人的。  葛宝儿暗喜。还真被她说中了。  不管是她们姐妹因为什么不亲,只有她们有仇就好。  “既然你肯放我进来,想必你也是肯帮我的,对不对?”  葛宝儿继续拿着银子说:“只要夫人帮得上我,银子我还是照样给你。”  林云娇看都不看银子,她道:“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帮你指认。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葛宝儿竖着耳朵听。  林云娇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道:“你自己去查吧,要是查的到,那是你的本事。”  葛宝儿听的很激动,她即刻就起身道:“多谢。”  留下了八百两的银票。  林云娇卷起银票,往荷包里一揣,和丫鬟说:“去趟桓王府。”  蔺云婉正在内宅里理事,听说林云娇来了,有点惊讶,和翠沁说:“带她过来吧。”  又吩咐别的丫鬟:“准备点孩子爱吃的东西,还有给两个孩子的礼物。”  “是。”  两刻钟后,林云娇才绕到蔺云婉住的地方。  她一进来便感叹:“这王府好大啊,比林家还大。我还以为京城里富贵人多,宅子会小一些的。”  “哪里都是一样的。”  身份尊贵的人,从来不会委屈了自己。  蔺云婉淡笑道:“坐吧。”  林云娇把藏在腰里的银票拿出来,拍在桌上,道:“和你说清楚,我可不欠你的。这是武定侯府的人给我的,我一分不动的还给你了。”  她偏开脸,赌气地说:“要不是为了这个事,我才不会到你们家来。”  蔺云婉轻声道:“喝茶。”  翠沁上了茶水,笑道:“二姑奶奶,喝茶。”第247章 找到证据  第247章  “这茶真不错,是今年的新茶。”  林云娇尝了一口,十分喜欢。  自从嫁给文海,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喝过新茶了,要么是陈茶,要么就是一般的茶叶。  蔺云婉说:“喜欢你就带点回去。”  “我不要你的东西。别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我,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  林云娇脾气还是一样的大,谁让她不高兴了,她就要直接顶回去。  蔺云婉好像耐心了很多:“什么正事,你说吧。”  林云娇就把葛宝儿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她也不隐瞒,实话实说:“我和她说了,你回林家的时候,正好蔺家那位嫡女去世不久的时候……”  她有点心虚,很快又嘴硬地说:“这事情她一查就知道了,我说不说她早晚都知道!”  “嗯。”  蔺云婉点了点头,她问林云娇:“你要答应陆家的姨娘来指认我吗?”  “我当然不会!”  林云娇都急得站起来了,她道:“我又不傻!林家出了事,我能讨着什么好?”  蔺云婉笑了。  林云娇又坐回去,打量着蔺云婉的眉眼,小声地问:“你……那你是吗?你是蔺家人,还是我们林家的?”  蔺云婉还是微笑着,温柔低头喝茶:“我是林家二房的大小姐,谁都知道的。”  林云娇不太相信。  但是她也不想问了,她走的时候,倔强地说:“林家和父亲做错的事,不能全怪在我娘,还有我的头上。不管你是哪家的,我和我娘都不欠你的。”  蔺云婉望着她,道:“一会儿给孩子带点东西回去吧。”  林云娇也没说不要,也没有说要。  蔺云婉让翠沁送林云娇,示意她把八百两银票也拿上了。  翠沁会说江潜的话,她们俩还说上了几句。  离开了王府,林云娇和车夫说:“送我去成衣铺。”  给文海还有孩子挑了一身衣裳,看到新鲜的花样子,她也很心动,就给自己也选了一件衣裳,还有她婆婆。  她是不想给婆婆买的,但是为了家里少吵架,她还是给文母买了。  刚回到家就碰到了文海。  “海哥。”  文海喝了酒的,刚中了举人,少不得应酬。  “云娇,你去哪儿了?”  林云娇都累死了,说:“你看不见我手里提的东西?”  文海连忙跑过去:“我来我来。”  这习惯是林云娇坐月子的时候,他养出来的。  当时生怕她提了重的东西,伤了身子。  林云娇两手空空回去,到了家里,拿衣服在文海身上比划。  “云娇,你不是说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要省着点花吗?怎么又给我买衣服了。”  “废话!你现在是举人老爷,还能穿这么寒酸吗?”  林云娇又娇俏地笑道:“而且我有钱。”  “你哪来的银子?”  文海心里清楚,自从嫁到他家里,林云娇从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变成了操持家里的妇人,手里根本没几个钱。  当年林家给的嫁妆也花的差不多了。  后来的林家,竟不知怎么变得节俭了,也没太补贴他们。  这些年,他们夫妻俩都是靠自己过的小日子。  “你别管。”  林云娇想到翠沁藏在礼物里的八百两银票。  这么多年了,她也只要了这么点儿银票,不算亏欠她姐姐吧!  “云娇,谢谢你。”  文海忽然说。  林云娇脸色微红:“怎么还这么酸溜溜的!”  文海也很不好意思,他说要去读书了。  林云娇嘱咐他:“跟人喝酒可以,记得别声张我们是王妃的娘家人,听到没?”  “听到了,你说的我都记着。”  知道妻子不喜欢欠王妃家的,他从来没有以王爷连襟自居过。  林云娇感到幸福,她笑着说:“无债一身轻。”  她再也不用姐姐生母的嫁妆,虽然穷,但日子都是靠自己过出来的。  文海跟着笑了:“等我当官,有了俸禄,给岳母也送点儿银子到庄子上去。”  提到这个林云娇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文母回来了。  儿子中了举人,她这几天也是街坊邻居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很快就和大家熟悉了,到处去窜门儿。  照她的说法:“咱们文家就在京城里扎根了,以后哥儿姐儿都做京城人,娶京城的媳妇,嫁京城的举人老爷。”  林云娇也高兴听这话。  文母接着就说:“最好文海你也娶个京城媳妇儿。”  文海苦着脸:“娘,我不是已经有云娇了吗。我这有功名在身,休妻不成体统啊。”  文母就开始数落林云娇不好的地方。  林云娇从窗户里看到文母微醺回家,脚步不稳,打趣文海:“快看,你娘说不定又去哪儿给你挑媳妇去了。”  文海讪讪道:“别胡说。”  林云娇掐了他一把:“你娘今天还说要你休了我。还说要给你纳妾,一个不够还想纳两个呢!”  “云娇,我不会听我娘的。”  “哼。”  林云娇笑着去吩咐丫鬟把吃食分给孩子。  文海捧着书感慨:“好夫不与妻斗,不与妻斗啊……”  \\  “娘写信来说,云逸中举之后,给他上门说亲的媒人,把门槛都快踏破了。”  蔺云婉拿着信,心情很好。  齐令珩道:“这还不好吗?”  “好啊。”  蔺云婉笑道:“不过云逸自己说,想等到会试之后再考虑婚事。”  “少年举人到少年进士。你娘家的门槛真得换了。”  齐令珩开了个玩笑。  蔺云婉却是想起了常夫人那边:“不知常家会不会后悔。”  “这还用猜?”  齐令珩挑眉。  蔺云婉莞尔。  常夫人悔的肠子都青了,常家也有考乡试的人,但是今年常家无人中试。  那日在赤象寺见过蔺云婉之后,她就把蔺云逸考试的事jsg放心上了。  常府尹也颇为注意这位后生。  下了衙门回家,他很惋惜:“我就说蔺家这孩子不错,你看看,这不就错过了。”  常夫人很懊悔:“我怎么知道兴国公府夫人,她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呸!真不是个东西。”  常府尹也听说了蔺家少年的风采,就道:“你若也十分看中那孩子,你再托媒人去说和说和。”  “说和?”  常夫人心在滴血:“现在常家恐怕都挤不进蔺家的大门!”  常府尹问道:“你已经派人去过,被回绝了?”  常夫人脸都红了:“没有,我只是让家仆过去蔺家看了看……”  没成就是没成,虽然惋惜,那也不会再上赶着了。  但她实在心有不甘。  常夫人咬牙道:“都怪兴国公府!”  常府尹也是纳闷:“陈家不知怎么的,又得罪了桓王妃,参国公府的折子不少。听说皇上都想召兴国公回京了。”  “就为了桓王妃的事?”  常夫人很惊讶。  常府尹说:“也不全是吧。”自然是政事摆在前面,其次才是家事。  常夫人怂恿丈夫:“咱们也参陈家一本!”  她咽不下这口气。  常府尹问:“咱们参什么?参陈夫人毁了我们家女儿的婚事?”  常夫人说:“老爷,您就不会找点兴国公府的错处吗?陈家一向行事跋扈,又不是找不到把柄。”  煮熟的鸭子还飞了。  他的举人女婿啊……  常府尹点头,去书房写折子了,还给大女婿也写了一封信,一起参兴国公府。  兴国公府上上下下,焦头烂额。  祸事临头,陈夫人才知道,她根本就得罪不起桓王妃!  “姑奶奶来了。”  陈夫人一听说葛宝儿来了,忽觉心力交瘁,还是道:“让她进来。”  葛宝儿快步进来,扑到陈夫人面前,说:“娘,我找到揭穿她身份的证据了!她根本不是桓王妃,她就是蔺家嫡女,武定侯前主母!”  陈夫人心里有点不情愿帮女儿了。第248章 暗暗密谋  第248章  “宝儿,不是娘不肯帮你。”陈夫人一脸为难:“你父亲已经写信回来说过我了……”让她多听一听两个儿子和儿媳妇的话。  她是个做长辈的,明面上肯定不能被小辈拿捏。  但心里是想听从丈夫的。  葛宝儿愣了一下,脸色有点惨白。  她一向知道,父亲是不喜欢自己的,嫌弃她从小的经历太糟糕,不配做他的嫡女。  “娘,您要是为难就算了吧。”  葛宝儿站起来,苦笑着说:“女儿也不是全为了自己。女儿与蔺家那位的深仇大恨,您也是知道的。她要真是原来的蔺云婉,又做了桓王妃,根本就不会放过女儿,女儿和兴国公府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怕只怕……”  这话不是这个道理。  兴国公府根基深厚,不是一个没名分的女儿就能撼动的。  但陈夫人不会说这种话伤女儿的面子。  “娘,以后……请恕女儿不孝。不能再来看您了。”  葛宝儿哭的撕心裂肺。  陈夫人一听这话,她的心也跟着疼,拉着女儿的手,又怒又急:“宝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就是天塌下来,你也是娘的女儿,谁都不能阻止你过来!”  葛宝儿摇头:“娘。您别再为了我惹父亲生气了,女儿从今往后只求您一件事……我若……替我照顾好庆儿。”  “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他和您,是女儿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了。”  说的如生离死别一样。  陈夫人一辈子就一双儿女,小女儿还走丢了那么多年才找回来,她不能再忍受女儿舍弃女儿的滋味儿。  “说什么傻话!”  她把心一横,咬牙道:“桓王府……虽然兴国公不能奈何王爷,但一个假的桓王妃,还不在话下。”  葛宝儿由悲转喜:“娘,您愿意帮女儿?”  陈夫人叹气:“咱们娘俩是一条藤儿的人,我不帮你谁帮你?”  “娘……”  葛宝儿泪眼婆娑。  陈夫人把她往怀里抱,“以后可不准再说混账话了!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没有的事。娘既然把你找了回来,就会好好护着你。”  “谢谢娘。”  “傻丫头,和娘还用说谢?说吧,想让娘怎么帮你?”  葛宝儿倒也学聪明了,她说:“人人都是长了眼睛的,倒不用什么复杂的计谋,只要让大家都知道真相,欺君之罪落实了,即便皇室想压下这件事,也只怕是众口铄金,她只有死路一条。”  陈夫人皱了眉:“可这也不是好办的。”  葛宝儿笑道:“娘,只要有人不怕得罪了桓王妃,还能在中间有利可图,这事就好办。”  “不怕桓王妃,还有利可图?有谁?”  陈夫人不明白。  葛宝儿目光闪动:“女儿听说太子与桓王不和,太子妃常常传有孕的消息,却未见真的有孕。桓王世子又那般得皇上宠爱,小小年纪就封了世子,太子和太子妃的心里怎么能舒服?”  “比起女儿,他们更想看到桓王世子的生母,出身不正。”  陈夫人点点头:“太子与太子妃要真是有这个意思,咱们可以顺势而为。夺人身份欺君,污染皇室血脉,名目都是现成的,不怕太子与太子妃不心动。”  她有些担心:“如此一来,只怕……得罪了桓王。”  葛宝儿冷笑:“娘,您就没想过,要是桓王也被蒙在鼓里呢?”  “这……”  陈夫人摇头:“不会。桓王可不是那种愚钝的人。”  葛宝儿自己和男人打过交道,她太明白男人都是怎么回事了。  陆争流一开始爱她的容貌,后来爱她的身份。  父亲嫌弃她的身份,庆儿也嫌弃她的身份。  她很有把握:“如果王爷知道蔺云婉的身份已经不是天衣无缝,他还会费心保住她吗?他就不担心皇上发怒?他不担心朝臣对他失望?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因为这样一个母亲,一生都抬不起头?”  这种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懂!  陈夫人想了想,就说:“是这个道理。”  葛宝儿走的时候,有些神气,“贵为王妃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她唇边有一抹奇怪的笑容:“因为这是世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势利,一样的薄情。”  “没有例外。”  回到武定侯府,葛宝儿碰到了陆争流。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很不客气地说:“你最近出门出的太频繁了。”  葛宝儿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去见了母亲,还去见过了江潜林家的人。”  陆争流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葛宝儿笑了笑,她若愿意装一装,眉眼依旧和年轻的时候一样纯柔。  “大爷,您难道就不想看到桓王妃她……重新变成咱们武定侯府的大奶奶吗?”  陆争流冷笑:“那可是欺君之罪!”  他还分的出来,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我再怎么想她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害死她。她不可能再变成我武定侯府的人。”  “葛宝儿,我劝你少动歪心思!”  陆争流警告着她。  葛宝儿指甲掐进手心,还逼着自己笑着诱惑对面的人:“大爷,您难道就没有想过,可以在不欺君的情况下,再让她从桓王妃变成别的什么人一个你可以接到身边来的人。”  陆争流十分的疑惑。  葛宝儿抿了抿唇,说:“如果桓王不知道蔺云婉的身份,揭穿她之后,桓王还会要她吗?如果桓王知道她的身份,揭穿她之后,桓王还敢要她吗?”  “她既然可以诈死一次,为什么不能诈死两次?”  “大爷,你想要你就要大胆去争啊。你要是一直怕这个怕那个,你永远也”  陆争流冷笑:“你为什么要帮我?”  葛宝儿吸了口冷气,努力笑着:“我知道你和庆儿恨我。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我的庆儿将来分得这武定侯府的一半。”  “大爷疼庆儿,我就帮大爷。”  陆争流动摇了。  想起那天看到她的狂喜,他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心都在跳动着。  他不由自主地勾着唇角,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她还活着,他把他们的儿子长弓养的好好的,如今也中了举人。  “好。”  陆争流眯着眼看葛宝儿:“你我私下里找桓王挑明这件事。你要是敢明着传扬出去,拼着不要兴国公府生意的帮助,我也会把你,还有庆儿,扔出去。”  “我知道。”  葛宝儿笑了笑,待陆争流一走,她脸色冰冷,像是变了个人。  “原来她在你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那更留不得了。”  “武定侯府,整个都是我庆儿的!”第249章 有眼无珠  第249章  “这些是什么?”  桌子上摆着很多册子, 齐令珩瞥了一眼,都是没出阁的女子的家世信息。  蔺云婉无奈地说:“这些是娘给云逸挑的适龄女孩儿。娘整理成册子,送来让我帮忙掌眼。”  “可有和云逸般配的?”  蔺云婉笑道:“云逸纵是神仙哥儿,这些女子也钟灵毓秀jsg,十分出挑,岂有配不上他的?”  齐令珩细细抚了抚她的眉毛,道:“那你还烦什么?”  蔺云婉握住他的手,让他别闹了。  “王爷不知,云逸还是那个态度,他想挑个稍微稳重的,会持家的。这样的女子,虽有,年长于他,出身么……谁家舍得女孩儿大龄不嫁?家里多半是有些不好的。”  “云逸也算少年得志,听娘说,他还很有把握考中进士。娘和族老们,少不得想挑剔一下。”  “娘送这些册子来,也是想让我过目之后,帮他们劝说云逸罢了。”  身份家世摆在册子上,谁好谁更好,一目了然。  “那你怎么想?”  齐令珩在她身边坐下。  蔺云婉默了默,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觉得还是听云逸自己的,等到他考完了试,由得他自己挑吧。王爷觉得呢?”  齐令珩点头:“云逸从我认识他,便知道他很有主心骨。虽然不合礼制,但婚事由着他自己做主,问题不大。”  蔺云婉笑道:“那我便和母亲说,王爷和我都支持云逸。”  “拉着我下水?”  齐令珩笑道:“你就不怕岳母对我不满?”  “我娘不会的,娘十分看中王爷。”说了半天话,蔺云婉才发现齐令珩已经换了出门的衣服,“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齐令珩不坐了,道:“约了个人,出去谈点事情。”  蔺云婉知道,朝廷里很多事不能在台面上说,她也不过问了。  “王爷骑马出去?”  齐令珩说:“让人套了马车,阿福跟着。”  蔺云婉点点头,目送齐令珩出去,她自己有点困了,本想随便躺着睡会儿,一睡就是一个时辰。  自从到了京城,还没想今天这么困过。  \\  “王爷,人在里面,等了您半个时辰。”  齐令珩和那人约了在繁华的酒楼里见面,故意失约了半个时辰。  他面色冷淡地和阿福说:“换一间。让他过来。”  “是。”  齐令珩另选了一间干净的雅间,阿福去那头领了陆争流出来,说:“王爷在那边等你。”  陆争流抿了抿唇。  他等了半个时辰,本来就有些憋屈,临时又换地方,仿佛耍着他玩儿。  “有劳。”  对面是桓王,他被耍又能怎么样?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忍耐。  何况他如今是……为了云婉。  陆争流进去之后,并没见到齐令珩,桓王在屏风后面,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王爷?”  他试探喊着了一声。  齐令珩没有搭理他,阿福走到他面前,皱眉池道:“被褫夺了爵位,见了王爷,连规矩也不懂了?”  陆争流才跪下。  “草民……”  齐令珩在屏风后面,优哉游哉地听那头说话,他声音温和清淡:“阿福,你出去。”  “是。”  阿福出去之后,齐令珩才问屏风外面的陆争流:“本王似乎见过你?”  陆争流想到那天兴国公府的事,脸上火辣辣的。  那天他在桓王面前,太卑微了。  “是,草民曾去过兴国公府,和王爷……”  齐令珩不耐听下去,漫不经心地问:“大费周折想见本王,想和本王说王妃的什么事?”  “王爷,我……”  陆争流声音有点发抖,心里有点犹豫。  可他要是不说,他和云婉就到此为止了。  想起葛宝儿的话,他咬牙道:“王爷,桓王妃是我……武定侯府前主母。”  屏风那头十分的静默,只有茶盖拨弄茶盏的声音。  然而他已经说都说了。  陆争流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还信心十足地道:“我有证据。”  齐令珩依旧没有说话,陆争流不知道桓王是什么意思,他咬牙重复了一遍:“我有王妃欺君之罪的证据!”  “嘭。”  齐令珩放下了茶杯,缓缓地道:“你就没想过,欺君的不是王妃而是本王。”  陆争流愣住了。  桓王果然知情!  桓王难道不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陆争流觉得有点荒谬。  “即便欺君,桓王您难道也要……保着云婉?”  他难以置信地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皇子也不能欺君!  桓王甚至会因此丢去将来的太子之位!他就不信桓王连太子之位、帝王宝座都不在乎!  齐令珩哂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陆争流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怎么会  桓王怎可能会做到这种地步?  良久,齐令珩冷冷地道:“滚吧。”  桓王丝毫不在乎云婉的身世,甚至不在乎她曾经嫁给过别的男人!  陆争流软弱无力地站起来,告了退。  齐令珩在最后一刻,才施舍般的说:“所幸你们陆家有眼无珠,否则本王还娶不到心仪的桓王妃。”  陆争流落荒而逃,骑马狂奔,不知道自己想往哪里去。  “桓王什么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云婉诈死离开武定侯府,就是桓王暗中帮忙!  他们当年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就……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云婉,你背叛了我。你怎么能”  陆争流心有不甘。  “大爷,这是怎么了?”  葛宝儿等了陆争流一整天了,他天黑才回来,风尘仆仆,头发都乱糟糟的。  然而陆争流回来就一言不发。  葛宝儿追问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他开口。  她也识趣地不问了。  “看来桓王一点都不在乎蔺云婉的身份啊。”  “可是桓王不在乎,太子在乎啊。”  葛宝儿托陈夫人见到了太子妃。  \\  “太子竟要办寿宴,王爷,您看看。”  太子体弱,从不操办寿宴,蔺云婉进京之后,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蔺云婉递过去帖子,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听说陈夫人上门去给太子妃道歉了。想必这次太子府寿宴,是为了我的事。”  “怕吗?”  齐令珩问。  蔺云婉握住他的手,说:“不是有您在吗?我不怕。”  反而等不及了!她也有好东西要送给陆争流和葛宝儿!  齐令珩淡淡一笑,沉默抱着蔺云婉。  眼里起了杀意。第250章 现场  第250章  蔺云婉与齐令珩一起赴宴太子府,这回也带了齐载钧一起过去。  “太子妃。”  蔺云婉和齐载钧到了内院,就看到宴席厅里,十分的热闹。  太子妃和身边的管事妈妈一起迎客。  “妹妹你来了?”  太子妃热情上前,她以前没有这么热情的样子,这回却拉着蔺云婉的手,打量着她。  蔺云婉微微一笑,仿佛没有察觉。  “妹妹坐吧。”  蔺云婉就入了宴席,坐在离主桌最近的地方。  整个太子府的宾客里面,除了太子妃,就是她的身份最尊贵。  “均儿过来。”  蔺云婉把齐载钧带在自己身边,太子府的丫鬟,立刻给添了一副碗筷。  宾客陆陆续续进来,兴国公府陈夫人到了。  她一来,太子妃的脸色都有了微妙变化。  陈夫人上前恭贺太子寿诞,太子妃的脸色,淡而温和:“多谢陈夫人。”  陈夫人点点头,丫鬟引她在蔺云婉身边入座。  这下就叫人看了好戏。  “谁不知道桓王妃在兴国公府里受到冒犯?太子妃竟还把她们两人安排在一块儿。”  “这……太子妃……也不知怎么想的!”  太子妃只当做听不到。  宴席座次,不是她的安排,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妃,武定侯府老夫人到。”  宾客惊道:“武定侯府老夫人不是中风了吗?”  “多年不见武定侯府的人了,怎么把她给请来了?”  蔺云婉目光看向宴席厅大门。  翠沁也跟着抬头。  这些日子,她是没少听说武定侯府和她家王妃的事情……  “王妃,要不要奴婢去通知王爷?”  她低声道。  蔺云婉说:“不必。”  齐载钧年纪小,心眼不少,也察觉到有点异常,往蔺云婉身边坐了坐,小声问:“母妃,武定侯府是什么来头?”  他出身皇室,从小就熟知各大王公侯爵,可从没听说这户人家。  蔺云婉淡淡地道:“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  但今日宴席,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了。  有听到风声的人,已经有了预感,相互打起眉眼官司。  若说兴国公夫人和桓王妃同座只是太子府无心之举,请来武定侯府老夫人,那不是意外了吧!  武定侯府的婆子们,抬着陆老夫人的轮椅进门。  她今日隆重地打扮过了,头发梳的很整齐,但是年纪大了,已经稀疏到不剩多少,连假髻也戴不住,因此头上只有一根老玉簪子挽着青丝。  “太、太子妃……”  陆老夫人的轮椅过了门槛,来到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很和婉地说:“你老人家就不要再行礼了。”  “是……”  陆老夫人颤颤巍巍答应着,本来要入座,却在看到蔺云婉的那一刻,朝婆子大喊:“停!停!”  太子妃都纳闷地看了过去。  只见老太太死死盯着蔺云婉坐的地方,枯瘦的胳膊伸出去,鬼哭狼嚎:“云婉!云婉!云婉啊!你没有死!”  她自己就推着轮椅上前。  翠沁顿时紧张地冲到前面,呵斥对方:“不得无礼!”jsg  经过兴国公府的事情,她已经有经验了,立刻和太子妃说:“太子妃,这人冒犯王妃,请您把她请出去!”  陆老夫人一脸的委屈。  她身体孱弱,声音也低弱:“云婉,云婉,云婉……”  兴国公夫人在旁边道:“这陆老夫人如何知道王妃闺名?”  “什么?王妃闺名也叫云婉?”  “这、这么巧吗?”  有人不懂:“怎么巧了?”  “你不知道?蔺家嫡女,武定侯府前主母,也叫云婉。蔺云婉。和咱们这位桓王妃,只差了一个姓氏。”  “啊?我仿佛是听说桓王妃就是武定侯府的……”  “嘘。”  周围议论纷纷,蔺云婉只是冷淡地和陆老夫人说:“你认错人了。我乃桓王妃,姓林。”  “不,我不会认错!云婉,我做错了,我们武定侯府都做错了!”  “云婉,你回来啊!陆家不能没有你,你回来好不好……那个贱人,她害我,她害我们全家……还是你对我好,只有你是真心对陆家好的啊。”  陆老夫人痛哭流涕。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尊严和廉耻心。  她涕泗横流,只盼着自己真心认错,还能换回曾经的陆家主母蔺云婉。  兴国公陈夫人盯着蔺云婉的脸,企图从中找出一点破绽。  然而蔺云婉不动如山,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蔺云婉冷脸看向太子妃,不悦地问:“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齐载钧也皱了眉头。  就算是大伯母,也不能欺负他娘啊。  “太子妃娘娘,您……”  他话没说话,有人道:“太子来了。”  太子穿着一件妆花缎做里子的厚披风,缓缓踱步进来。  众女眷起身,“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的身份和太子妃是不一样的,只要他活一天,就是一天的王朝储君。  太子咳嗽了两声,轻声说:“都起来吧。”  太子妃起身上前,十分担心:“殿下,您先坐着吧!”她让丫鬟赶紧把宴席厅的大门给关了,“太子受不了风寒。”  京城现在已经是冬季了,太子最怕冷。  丫鬟搬了一把椅子过来,上面铺了软垫和一张毛皮子。  太子坐下之后,和颜悦色地和齐载钧说:“载钧,别生你大伯母的气。本宫和你大伯母只是有些好奇你母妃的事情,你母妃要是无辜,这些人这些事都伤害不到你母妃。”  这就是要审她了。  蔺云婉抱了抱齐载钧,和太子道:“殿下,均儿年幼,您不必和他讲这些。”  太子咳嗽着,微微一笑:“弟妹,你也别生气。有本宫在,绝不会冤枉你。”  他看了一眼丫鬟翠沁,目光虽然和他身体一样的孱弱,可却十分的有威严。  翠沁只在自家王爷身上见过这种眼神!  她担忧地看着蔺云婉。  蔺云婉很云淡风轻地说:“你退下吧。”  “是。”  翠沁屈膝站在一边,心里念道,王爷不知去哪里了!  正在此时,阿福在外面高声地喊道:“桓王到。”  “这……桓王也来了!”  事情可大了。  太子很浅地笑了一下,弱声吩咐:“请进来。”  太子妃点头,让人去请。第251章 卑贱  第251章  “太子怎么突然离席了?”  齐令珩进来之后,先看的蔺云婉那边,见妻子儿子没有事,脸上也没有惊恐,他的语气还算温和。  太子道:“听说宴席厅里有点事,过来瞧瞧。”  “来人,给桓王搬一把椅子。”  丫鬟就搬了另一把椅子。  齐令珩坐都不坐,从陆老夫人身边过去,走到蔺云婉身边坐下。  因为陆老夫人靠的太近了,桓王一过去,推她轮椅的严妈妈,不得不带着她后退。  老太太走开之后,蔺云婉觉得面前的味道都好闻了一点。  心里舒服了很多。  “王爷。”  “父王。”齐载钧皱了皱鼻子,十分不高兴。  齐载钧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又在桌子底下暗暗握了握蔺云婉的手。  他一抬头转眸,脸色未变,却已经占了谈话的上风:“太子所说的事,不会与我桓王府有关吧?”  太子但笑不语。  陆老夫人及时出声:“王爷……”  齐令珩和太子说:“除了此人,还有没有其他人来冤枉我的桓王妃?要是有,太子一并请进来。只是一个疯妇,就别留在这里倒胃口了。”  他是一点都不怕被揭穿啊!  太子笑了笑,和太子妃说:“让女眷回避吧。”  “是。”  但也不是真的回避,要是真回避了,今天的事谁来做见证?  太子妃道:“怕有男子冲撞诸位,请回避到暖阁当中。”  宴席厅东西两边都有暖阁,暖阁内有屏风,即便是男子进了宴席厅里,也看不见这些女眷的模样。  但女眷们有心,却可以从暖阁里看到厅内的情形。  宾客们虽不想受牵连,但并不是不想知道实情啊!  “走吧,走吧,快进去。”  女眷们陆陆续续进了暖阁。  但第一个进来的人,是葛宝儿,并不是一个男人。  她跪在太子和齐令珩面前,自报家门:“妾,妾是武定侯府葛姨娘。”  面前两个男人,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是太子妃道:“你今天跟着来你们家老夫人来的?”  “……是。”  其实是葛宝儿带着陆老夫人来的!  她只不过说可以去见蔺云婉,这个死老太婆,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就答应跟着来了。  不过老太婆的反应,她还是很满意的。  只要太子和太子妃不瞎,当然就知道蔺云婉身份有问题了。  用不着她再去做什么,太子只要信了,自然就会大做文章。  太子终于和葛宝儿说了句话:“你确定,桓王妃和你们陆家前主母,长的很像?”他眼神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并没有看葛宝儿。  葛宝儿抬头看了蔺云婉一眼,十分肯定:“回太子殿下,桓王妃确实……和陆家主母,长的一模一样!”  她咬着牙,把后面几个字说的很重。  太子再没发问了,他闭着眼,轻轻呼吸着。  葛宝儿有点着急:“殿下,妾身带了几个服侍的仆妇过来,也是曾经跟过我家主母的丫头,殿下一问就知!”  太子看着齐令珩,像是在问他,要不要审下去?  齐令珩笑容玩味儿:“太子既然请都请来了,就都叫进来看看吧。”  太子吩咐葛宝儿:“带人进来。”  嗓音十分的冷清。  葛宝儿就出去唤了四个丫鬟进来,一个是溪柳,另外三个是曾经在蔺云婉手底下做过事的丫头。  她们进来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的。  还是太子妃问:“你们认识桓王妃吗?”  几个丫鬟抬头,溪柳最先惊掉下巴,这、这不就是她们家前奶奶吗!  另三人也是吓了一跳。  死人怎么活过来了!  蔺云婉不动如山,十分坐得住。她淡淡看着她们,就像在看陌生人,真是一点都不认识了。  太子妃打量几个丫鬟反应,就知道事情有蹊跷。  她问她们:“认不认得?”  丫鬟们面面相觑。  葛宝儿一眼扫过去,有个丫鬟胆子小,已经低头跪下了。  太子咳嗽了一声,问这丫鬟:“是,或不是?”  他不常说话,但是一开口却有些寒气逼人。  丫鬟匍匐在太子脚下,看到那金线绣的靴子,掌心发凉。还有葛姨娘的许诺……  她只是实话实说!她不说谎!  “是……太子殿下……是……”  太子扫了一眼其他几个,也纷纷说是,只有溪柳咬了咬唇,脸色苍白地道:“奴婢不敢确定。”  太子淡淡笑问:“怎么她们几个都确认,你却不敢认?”  溪柳也说的是实话:“模样虽像,但桓王妃她……比我们前奶奶尊贵柔和。眼神不一样。”  齐令珩自己没觉得蔺云婉有什么变化。  他侧着脸,看了蔺云婉一眼,好像是比以前更温柔了。  蔺云婉一手抱着齐载钧,一手牵着丈夫,眉目温婉。  葛宝儿低着头,大胆地说:“太子殿下,眼神易变,声音却不好变,不如让桓王妃说……”  太子看着齐令珩:“七弟,你看……”  齐令珩冷笑着,“你算什么东西?”看着葛宝儿说的。  太子也不生气,轻声道:“弟妹不想说话,就不说。”  他又问葛宝儿:“就凭你府里几个丫头,本宫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葛宝儿咬着嘴唇说:“污蔑王妃是死罪。妾身再胆大,怎么敢……”  太子也不耐烦听一个妾室说话,淡声道:“要是废话你就别说了。”  葛宝儿顿住,说:“我们家大爷,手里有一物,可证明……”  “让他进来。”  太子打断了葛宝儿。  陆争流必然是早早就等着了,太子妃传了人去让他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幅画,大步进来,跪在葛宝儿旁边。  几个丫鬟陆续退下,溪柳忍不住回头,再看了蔺云婉一眼。  像,太像了。  “这是什么?”  太子问陆争流。  陆争流揭开画,说:“是亡妻画像。”  “我甚思亡妻,在她死后自己学画,画了多幅她的画像。太子一看便知,这是几jsg年前的画的。”  “王妃今年才回京,若非两人长的一模一样,我绝画不出这幅画。”  蔺云婉手掌被人握紧了。  她微蹙眉,看了齐令珩一眼,只见他脸色微沉,隐约在生气。  蔺云婉也握了握齐令珩的手,让他不必在意。  陆争流的深情,比路边的杂草都贱。  她从不放在眼里。  齐令珩感觉到妻子的安抚,唇角轻勾,眼睛微垂,很蔑视那人。  得不到就要毁掉。  这种男人,过于卑劣!  实在是留不得了。第252章 指认现场  第252章  “还真是一模一样。”  太子妃看了画像,很吃惊。  太子不好当众打量蔺云婉,只看了一眼那画像,也点了点头。  陆老夫人半疯半清醒,在哪里喃喃:“云婉……云婉……”  齐令珩皱眉:“真聒噪。”  太子妃就说:“来人,把陆老夫人扶出去。”  就先把陆老夫人给弄出去了。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葛宝儿不可能再让蔺云婉有一丝生机!  她跪直了,激动地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妾身府里还有一个人证。”  太子慢条斯理地道:“带上来吧。”  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说一句咳嗽一句。  竹青进来了,带着她的女儿慕儿。  今天她特意打扮过的,她为人娘之后,早就不穿青色的衣裳了,今天又穿了原来年轻时候穿的衣裳。  她身段早就变了,所幸衣服还穿的下去。  葛宝儿回头,看着竹青:“你不是一直想见咱们奶奶吗?你惦念奶奶多少年了?你还不过来给奶奶磕头?”  竹青抬起头,看向蔺云婉。  她瞪大眼睛,抱紧了慕儿,顿时哽咽了。  奶奶……  她泪眼朦胧,呆呆地,都不知道往前走了。  葛宝儿十分的得意。  就知道,竹青忍不住!她就不信,蔺云婉看到这些人,还忍得住。  “太子,太子妃!”  葛宝儿满腹的状言,在满堂的人证面前,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太子妃和竹青说:“你上前来。”  竹青回过神,低着头,走过去跪下,道:“妾身见过贵人们。”  慕儿也跟着一起跪着。  蔺云婉看着小姑娘软和糯白的脸颊,心里蓦地一软。  真可爱的小丫头,八分像竹青,两分像……  竟是像她了。  太子下意识摸了摸大拇指,但他的扳指已经送给齐载钧了,手指上空空的。  他问竹青:“可认得桓王妃?”  竹青又看了蔺云婉一眼,摇了摇头,低头说:“不认识。”  葛宝儿瞪着她:“你说谎!你不认识,你会那么看桓王妃?”  竹青白了她一眼,说:“奶奶有福气,长得和桓王妃很像。但是天下之大,长得像的人难道还少吗?我想起故主,一时惊了,怎么不行?”  蔺云婉暗笑。  这个竹青,口齿还是那么伶俐。  说的还有理有据。  竹青还学会了无赖的那一套,她把头一垂,咬牙道:“就是不认识!今天就是皇上来了,妾身也不说一句假话!葛姨娘你在家就蛮横,这可是太子府,我不怕你!”  好像葛宝儿在胡搅蛮缠一般。  “你!”  葛宝儿气死了,居然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话去反驳。  竹青趁热打铁,给太子太子妃磕头:“贵人明鉴,妾与葛姨娘一向不合。她想害我!”  太子看着陆家几个人的眼神动作,笑着提醒竹青:“你家大爷还在旁边。”  这件事,绝不是两个姨娘之间的矛盾。  她若是聪明,就不会去得罪她的夫主。  竹青肩膀抖了抖,伏在地上不说话。  总之是认了死理。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齐令珩淡淡地道:“太子是在追问还是想拷问?”  太子道:“七弟稍安勿躁。我只是多问了一句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齐令珩轻哼了一声。  蔺云婉淡淡地开口了:“就没有别的人证物证了吗?”  葛宝儿和陆争流闭口不言。  竹青听得厅内静默,颤声道:“……回贵人,陆家大少爷也带了两个人证过来。想来能让贵人看清实情。”  葛宝儿惊呼:“什么?”  她可没有让陆长弓过来!  那才是个烫手山芋,是个刺手,摸不得拿不得的东西!  齐令珩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让本王一次见识个够,”他轻笑,“你们武定侯府的本事。”  陆长弓来了。  今科的少年举人,挺拔清秀,缓步进来,一身书香气。  谁又看得出来,他当年不过是陆家偏远旁支里,不起眼的穷小子?  “你的姓名?”  少年风华,让太子都惊艳。  陆长弓不卑不亢上前,从未看过蔺云婉一眼。  他深深作揖:“回太子殿下,陆长弓。”  “字?”  “尚未取字。”  太子闭目静思片刻, 问道:“你可认得桓王妃?”  陆长弓仿佛怕亵渎一般,低头说:“愚学生身份低微不敢轻视贵人,往年学生母亲身边有两个陪嫁大丫鬟,今日带了她们同来,可请两位姐姐辨认。”  又来人了?  太子笑了笑,说:“你们陆家就跟葫芦藤似的。都召来吧。”  萍叶桃叶两人,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过膝的比甲,头上银簪挽着发髻,一起进来了。  跪拜之后,看了蔺云婉一眼。  一个泪如雨下,一个微咬嘴唇,死也不哭一声。  太子妃忍不住感慨:“看来弟妹和蔺家那位嫡女,倒真是……长得很像啊。”  这么多的旧人,就没有一个忍得住的。  蔺云婉十分泰然,轻声问那两个丫鬟:“你们可认得本王妃?”  萍叶拼命摇头,抓着自己的衣角,道:“不认识!”  桃叶声音就平静温柔多了:“奴婢也不认识。虽像我家姑奶奶,但……肯定不是。”  太子好奇问:“怎么肯定的?”  桃叶道:“就像母亲认识自己的孩子,奴婢也认识自己的主子。不是。”  说的十分肯定。  陆长弓道:“殿下,武定侯府里还有别的下人,若要审问,不如问府里几十年的老人。”  太子哂笑。  这还问得出来吗?  一个个的,都说不是。  齐令珩不耐烦了,冷冷道:“还有人吗?”  太子看着陆争流和葛宝儿。  陆争流无言以对,他没想到,陆长弓和那两个丫鬟,竟然会说不认识蔺云婉!睁眼说瞎话!  葛宝儿很着急,管不得那么多了:“太子,桓王妃的亲妹妹,江潜林氏另一嫡女,亲口证明王妃她身世有异!”  蔺云婉蹙了眉。  似乎有些紧张了。  太子妃收回目光,柔声问葛宝儿:“你已有证据了?”  “……没有。”  葛宝儿道:“太子妃,林家二小姐亲口说过,王妃根本不是她亲姐姐!可她只肯偷偷告诉我……”  齐令珩嘲讽一声:“是吗?”  他给阿福使了个眼色,林云娇就进来了。  林云娇进来就和葛宝儿道:“我可没说过这话!你这是污蔑。”  蔺云婉忍不住看了齐令珩一眼。  人是他请来的?  林云娇请了安,然后道:“家夫不愿意攀附我姐姐姐夫,进京之后一直没有到桓王府打扰过,落在有些人的眼里,竟然就是姐妹不和了。”  “这不胡说八道吗!”  “桓王妃就是我亲姐姐!虽然姐姐出生时,我还没出生,但是我自己的姐姐,我还是认识的。”  “太子太子妃明察。陆家姨娘,居心叵测啊!”第253章 取代  第253章  “太子寿诞,民妇今日专程为太子贺寿。不想却遇到这种事……”  林云娇福了身,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随后轻蔑地扫了葛宝儿一眼。  葛宝儿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了。  她用眼神哀求:“太子妃,桓王妃明明就是……”  齐令珩问武定侯的四个丫鬟,声音不咸不淡的:“都确定,你们的眼珠子真的看清楚了?”  最开始作证的四个丫鬟,都低了头。  溪柳最先说:“奴婢觉得王妃还是不像我们先奶奶。”  另外几个也开始支支吾吾,有丫鬟道:“……好像是不像。”  齐令珩似笑非笑地问:“好像?”  “不、不像,一点都不像!”  丫鬟已经吓傻了,只顾着磕头。  其他两个丫鬟也磕头说:“这不是我们先奶奶!”  葛宝儿急火攻心,扑上去甩了其中一个丫鬟一巴掌。  “你怎么这样放肆?”  太子妃皱了皱眉,太子脸色也不好了。  没想到武定侯府夫妻俩这么没用,竟然还失态打人,这不是授人以柄?谁还能相信他们说的话?  葛宝儿喊冤:“太子妃,太子明鉴!妾身敢保证,桓王妃她就是”  齐令珩起身,厉声打断:“太子,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他身上气势很盛,衣角都带着风,仿佛龙腾起来了。  葛宝儿闭上了嘴。  太子默了默,接着咳嗽两声,很有歉意地说:“七弟,弟妹……”  “够了。”  齐令珩看都不看太子,牵着蔺云婉起身,带着齐载钧一起,冷冷道:“告辞。”  齐载钧气得脸颊鼓鼓,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还给了太子。  他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高声道:“我不jsg要太子殿下的东西!”走时,还不忘说:“太子殿下寿比南山。”就再也不理太子和太子妃了。  “母妃,我们回家。”  他拽了拽蔺云婉的袖子。  蔺云婉点点头,带着他往外走。  陆长弓低着头,微微地抿了抿唇。  东西暖阁里还有宾客,太子咳嗽着和太子妃说:“把他们先赶出去吧。”  太子妃点头,让人把武定侯府的人,送的送,赶的赶,都弄出太子府。  兴国公府陈夫人急坏了。  “怎么会这样!”  宝儿说的信誓旦旦,怎么会这样呢!  事情是她挑起来的,这下可好了,陷害了桓王妃不说,还得罪了太子和太子妃。  陈夫人去找太子妃,很着急地说:“太子妃,我……我相信宝儿没有说谎,武定侯府怎么敢堵上前程骗您和太子呢?”  太子妃无奈地问:“陈夫人,可是陆家并没有证据。”  陈夫人哑口无言。  太子妃说:“你先回去吧。你们陈家的麻烦,不会比我和殿下的少。”  陈夫人偃旗息鼓,又丧气又恼火地退了下去,继而恐慌在心里蔓延。  今日太子府请来的宾客,是为了见证桓王妃身份被揭穿的过程,怎么反倒变成她的证人了?  她用脚丫子都想得出来,以后这事情会怎么传!  谁还信桓王妃就是曾经的蔺氏嫡女呢?  “我真不该把事情交给宝儿……”  陈夫人很后悔,这么大的事情,“我应该亲自出手啊!”  她疾步走着,动脑筋想补救的办法。  才出了太子府,那头桓王府的马车还没有走。  蔺云婉在车里唤道:“陈夫人。”  陈夫人脚步一顿,很是心虚。  蔺云婉居然笑着和她说话:“我也有一个贺礼送给陈夫人。”  “什么?”  陈夫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愣愣走过去,笑的很难看:“桓王妃和臣妇说笑?”  翠沁带了一个蒙面的女人过来。  陈夫人看着那女人,一脸疑惑。  蔺云婉笑问:“陈夫人不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吗?”  陈夫人更茫然了,她伸手去取下那女子的面巾,却发现她竟然长的和葛宝儿有八分像!也就是和她,和国公爷长的很像!  “阿弥陀佛!”  她吓都吓死了,问那女子:“你今年多大的岁数?”  女子道:“三十出头了。”  陈夫人喃喃道:“那不就和我走丢的女儿……一个年纪。”  女子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胆怯地问陈夫人:“这位夫人,您认得这块玉佩吗?”  陈夫人看到豹尾玉佩,瞬间就怔住了。  她捂住嘴,哽咽着问:“这玉佩,你从哪里来的?”  女子说:“这玉佩从我小时候就贴身跟着我。我流落江潜,林家姑奶奶说这玉佩好像不普通,还说您可能认识这玉佩,能帮我找到亲生父母。”  “请问您认识吗?”  女子很怕,很怕这位贵人说不认识。  陈夫人看着玉佩,心如刀割,抱着女子嚎啕大哭:“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你才是我的女儿!”  女子被吓到了。  “夫人?夫人?”  陈夫人哭得声嘶力竭,死死攥着玉佩,道:“这是你还在襁褓的时候,我和你爹放到你襁褓里,等你会走路了,就一直戴着……”  陆争流和葛宝儿听到这边的动静,就冲了过来。  葛宝儿看着那块玉佩,上前去抢:“我的玉佩,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瞪着那个女子。  女子一把夺回来,皱眉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的玉佩,我从小就戴着的,怎么会是你的?”  “你放屁!”  葛宝儿口不择言了,浑身发抖:“这是我的,这明明就是我的!”  “我想起来了,玉佩最后在”  在蔺云婉手里,被她带走了。  葛宝儿死死盯着马车里的蔺云婉,疯了一样扑过去:“是你,是你偷了我的玉佩,找了一个和我长得像的人,原来如此,我说你今天怎么会你就是为了这么害我啊!”  翠沁一个巴掌过去,把她打倒在地上,蹙眉呵斥:“疯妇!再冒犯我们王妃,乱棍打死!”  葛宝儿脸都肿了,但她顾不得疼了。  “母亲……母亲……娘,我才是您的女儿啊,她不是!”  陈夫人拿回了玉佩,咬牙看着葛宝儿,指着她的脑门说:“你,”还指着陆争流说,“你们一直在骗我!好啊,你们竟然敢骗到我们兴国公府头上了!”  葛宝儿慌了神:“娘,我没有。是她偷了我的玉佩,是她骗你啊!”  “娘,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不疼我了吗?”  女子转过身,胆子很小地和陈夫人道:“夫人,您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吧。”  陈夫人拉着她的手,生怕她跑了,“回家,女儿,和我回家。”  再不搭理葛宝儿了。  陈夫人又想起什么事,回过头和蔺云婉道:“桓王妃,是我有眼无珠,待我府里安顿好女儿,再给您上门赔罪。”  蔺云婉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夫人带着女子走的时候,看热闹的人还在嘀咕:“这女子和陆家的姨娘长的还真像啊。”  “可不是嘛,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葛宝儿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她看着蔺云婉道:“你找人取代了我的身份,你还趁机把你自己给洗干净了?”  现在只怕全京城的人都相信,两个人长的像,一点都不稀奇!  毕竟刚才女子,就跟她长的八分相似,仿佛双胎。  桓王妃和陆家前主母长得像,也就不奇怪了啊。  以后谁还会怀疑桓王妃是蔺云婉?  一箭双雕啊!  她根本就斗不过蔺云婉!  以前斗不过,现在蔺云婉没有了陆家主母的身份,她更加斗不过。  陆争流直勾勾看着蔺云婉,声音颤抖:“果然是你……”  他就知道,她没有死。  齐令珩放下蔺云婉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蔺云婉撑腮而笑。  是她又如何?  如今他们还能拿她怎么办?第254章 混账  第254章  “她是云婉!她怎么会不是云婉?云婉为什么不回来,争流,她为什么不回家?”  陆老夫人回了武定侯府,一直在等蔺云婉回来。  陆争流却告诉她,蔺云婉不会再回来了。  陆老夫人不明白:“可我认出她来了,她……她……”  陆争流十分的烦躁,推开老太太,把她按到床上:“祖母,她们都说她不是云婉!”  “她是啊!”  陆老夫人哭着道。  “我知道她是!”  陆争流怒吼一声,他比老夫人更清楚,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她不是。  他越发的烦躁。  忽然闻到一点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  祖孙俩都不说话了,陆老夫人挥手:“你走,你走!”  “孙儿告退。”  陆争流落荒而逃,严妈妈黑着脸,给老太太清理身体。  离开与寿堂,他就来找竹青。  正好陆长弓也在这里,陆争流声音发冷:“你们为什么说,她不是云婉?她是云婉!”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妾室和自己的嫡长子。  竹青开始是有点怕的,但是看到旁边的陆长弓竟然已经快和陆争流一样高,还那么毫无畏惧地平视着对方。  她不怕了。  “慕儿,出去玩儿。”  竹青让丫鬟抱走女儿,叹了口气和陆争流道:“大爷,您糊涂了呀,奶奶都死了,那不是咱们奶奶。那是桓王妃啊。”  她很幽怨:“要是污蔑了桓王妃,咱们陆家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您别忘了,府里还有这么多口子的人,等着吃,等着喝啊。”  陆争流才猛然清醒,他是武定侯府的嫡长子。  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啊!  但他还是不甘。  “长弓,你,你为什么认不出云婉?她是你母亲!”  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证明那是蔺云婉,也许就不会不一样了。  陆长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声道:“我早和您说过,我母亲已经死了。”  陆争流看着他们俩,心里悲凉。  “你们……你们……”  都在睁眼说瞎话!  陆长弓顿了顿,提醒道:“您还是想一想,一下子得罪了皇室和公府,武定侯府还保不保得住吧。”  当然是保不住的。  但也分两种危险,这事情在景顺帝那里还没有定论,武定侯府暂时没有覆灭之祸。  在兴国公府那头,就未必了。  “大爷,大爷,乱了!外面乱了!”  前院的管事跑了进来。  陆争流出去瞪着他:“谁让你进内院的?”  管事大惊失色:“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争流到前院去看,兴国公府派人来搬东西要东西了。从前陈夫人补贴给葛宝儿的,钱财,物件,还有伺候她的妈妈丫鬟。  现在全部都要回去!  要财,要人,武定侯府已经受不了这样的冲击,而且还是当着左邻右舍的面。  竹青在内院听到动静,心里也恐慌。  她问陆长弓:“大少爷,我们、我们以后怎么办?”  陆长弓淡淡一笑:“姨娘别怕,你,我,还有慕儿,怎么都过的下去。”  竹青抿了抿唇,道:“没钱我倒不怕。jsg本来就是公府的东西,我又没用他们的!我是担心整个陆家遭难。”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陆长弓气定神闲:“姨娘这是不相信母亲。”  说到这个禁忌,竹青愣了一下。  她放心地坐下来,笑着说:“是,我怎么能不相信……你母亲。”  竹青憋了许久,忍不住喜极而泣:“我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她没死,实在太好了!”  “大少爷,您……您早就知道吗?”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您如果不是早知道,怎么能带了萍叶和桃叶两个丫鬟,跟你母亲里应外合?”  竹青越说越激动。  陆长弓点了点头,“我等的就是这天。”  “等到母亲回来之后,我有可能帮上她的忙。”  哪怕只是杯水车薪,他也要做母亲的后盾。  竹青捂着脸哭:“大少爷骗我骗的好苦!”  陆长弓浅笑:“要是告诉您,您就演的不像了。”  哭完了,竹青又开始担心蔺云婉:“不知王妃能不能过皇上那关。”  太子要讲理,三司六部要讲证据。  但是帝王面前,从来是喜恶为先。  陆长弓端茶杯的手,颤了颤,道:“我相信母亲的眼光,她既嫁了桓王,又决定回来,一定是有把握的。”  竹青笑道:“也是……”  \\  “只是家宴,都不要拘束。”  皇宫里,景顺帝召见了两个儿子进宫,还有齐载钧。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宴是为了什么。  宴席上,无人说话。  宴席之后,景顺帝才随口一问:“听说京城里最近流传了一件怪事,太子,老七,你们怎么看?”  太子瘦弱,刚欠身,景顺帝就说:“好了。随便一点。”  “……是。”  太子道:“事情已有了定论,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罢了。”  齐令珩漫不经心道:“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景顺帝默了默。  最近上来的折子,五花八门,都是说他儿媳妇身份的事。  既然两个儿子都达成一致,他也就不想再明着说了。  景顺帝和齐令珩说:“你和均儿留下来,晚上陪朕用点螃蟹。”  又和太子说:“你吃不得螃蟹的,现在天气冷了,你也早点回去暖着身体吧。”  “……是。”  太子胳膊没有力气,总是在颤抖。  太监过来扶他,太子勉勉强强向帝后跪拜,先一步出了宫。  景顺帝把齐令珩带去了书房。  他把密信放到齐令珩面前,沉着脸问:“你还不跟朕说实话?”  信早就拆了,齐令珩看了一下,父皇派去江潜的一支卫军回来了,查的一清二楚。  齐令珩倒也不惧,把信放回去,轻声说:“父皇,信上所言,大差不差。”  “混账!”  景顺帝胡子都气飞了,想到几年前儿子答应到江潜成亲,成了亲还不肯回来,还说是因为自己做了混账事,不能让林家嫡女跟着长途跋涉。  ……他还以为儿子让没出阁的女孩儿有了身孕,火速下旨命他在江潜就地成婚,还因此错过了他们夫妻的婚礼。  那种混账事他是没做,可齐令珩做的事,比混账还混账!  “父皇,这是太子欠儿臣的。”  齐令珩抬着头,冷淡地说。  景顺帝顿时沉默了。第255章 赞赏  第255章  齐令珩与景顺帝密谈了半个时辰。  他走的时候,景顺帝道:“把均儿留宫里吧。”  齐令珩本来就没打算带儿子走。  景顺帝去了一趟皇后的坤宁宫,赵皇后低声说:“均儿睡了。”  他们一起到西边暖阁里去说话。  赵皇后很着急:“珩儿承认了?”  景顺帝点头,无奈道:“她就是蔺家的女儿。”  赵皇后的脸色说不上好看,最后叹息道:“真是孽缘!”  景顺帝心情复杂,低声道:“珩儿也是这么说的。”  “什么意思?”  赵皇后有些糊涂了。  景顺帝问她:“可曾记得,珩儿十二三岁时,朕和你为珩儿挑选世家女子?”  “当然记得。前后半年,挑了十几个,蔺家嫡女虽比珩儿大几岁,但王妃年长几岁,也是常有的事情。她就在其中。不过……”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赵皇后顿了顿。  那是她嫁到中宫做皇后,第一次与景顺帝发生矛盾。  “臣妾记得,当时本想给珩儿先挑几个教他男女之事的宫女。太子的乳母不知动的什么心思,竟然暗中动了手脚,差点毁了珩儿的……”生育能力。  赵皇后秀眉一皱,道:“事到如今,臣妾都不知太子乳母胆子怎么如此之大!”  她已经不怀疑太子了,但也难以理解乳母的行为。  景顺帝拍了拍皇后的手背,轻轻安抚,他道:“陈氏是先皇后亲自挑,不是宫中选出来的。虽然没读过书,对太子确实十分忠心耿耿。所以……”  赵皇后不客气道:“所以太子不能的事情,她要让我珩儿不能?”  景顺帝不说话了。  赵皇后没好气道:“别说是珩儿吓坏了,当时臣妾都吓坏了!”  查出来之后,她差点没当场赐死陈氏!  景顺帝语气低沉:“陈氏愚钝,唯有对太子的一片赤诚,值得一提。这也是太子最看重她的原因。”  “要不是念在她对太子有恩,太子又那般苦苦哀求,臣妾断不会放过她!”  赵皇后憋了一口气:“陈氏实在是不知足!”  “她后来要不是辱骂臣妾,珩儿也不会割了她的舌头。”  然后齐令珩就和太子大打出手。  中间的皇室家丑,景顺帝不愿意再回忆了,最后……他只得暂时分开两兄弟。  齐令珩的婚事也耽误了。后来还由着他的性子,一直耽误下去。  蔺云婉本来有机会成为桓王妃,但却嫁入武定侯府。  事情过去多年,他们夫妻早就不为这件事再起争执。  赵皇后叹了口气:“即便珩儿当时正常选了王妃,我们也未必就挑中蔺家嫡女。也怪不得太子。”  想到现在的局面,她道:“珩儿心里肯定也清楚这点。他非要那么说,不过是想尽可能护着他的王妃罢了。皇上,您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景顺帝挑眉。  赵皇后道:“您想怎么处置均儿的母妃!”  景顺帝闭了闭眼,缓缓地说:“桓王妃在江潜出面救灾之后,一直很得民心。现在京城里的人也都觉得桓王妃就是桓王妃,不过是和蔺家女儿长得像而已。均儿又这么大,什么都记得了。”  “还由得朕想吗?”  赵皇后愣了愣,随后笑了。  这才是她的帝王丈夫!  “皇祖母,皇祖母……”  齐载钧睡醒了看不到人,赤脚跑出来。  赵皇后和景顺帝两个都赶了过去,赵皇后边跑边说:“均儿,怎么不穿鞋?”  景顺帝步伐大,走过去抱着齐载钧到床上。  他们给齐载钧穿鞋,穿袜子。  景顺帝问齐载钧:“喜欢你大伯父吗?”  齐载钧迷瞪两眼,瞬间清醒了,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喜欢。”  “哦?为什么?”  赵皇后也顿住了。  齐载钧人小鬼大,问景顺帝:“皇祖父想让均儿喜欢?”  景顺帝想了想,点了点头。  齐载钧就说:“除非殿下不为难我母妃。”  赵皇后都吓出冷汗。  长辈的事情,小孩子什么都知道!  景顺帝笑着问齐载钧:“朕保证,你大伯不再为难你母妃。以后均儿给你大伯送终好不好?”  “皇祖父,什么是送终?”  景顺帝没多说。  冬月,下了一场小雪。  太医从太子府匆忙赶到皇宫,结结巴巴地说:“……救回来了。”  但他却不能说太子无恙。  太子身体每况愈下,活到现在只是因为他是太子,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活这么久。  景顺帝很沉默。  这是他的长子,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  他也不年轻了,但是儿子却要走在他前面。  \\  “听说王爷曾被宫女拿着刀……真的吗?”  蔺云婉听了一段时间的流言,也有了好奇心。  齐令珩看着她眼睛,说:“真的。”  “……”  蔺云婉吸了冷气,道:“夜半,宫女拿刀……所以您一直不肯成婚,是因为吓坏了?”  “怎会。”  齐令珩笑道:“只是离京游学之后,见识到天地宽。”  也有少年的傲气,和对父皇的不满。  他才是受害者,却因为太子大哥,被赶出了京城。  久而久之,眼光也挑剔了,一直未有合心意的人。  夫妻一场,蔺云婉知道全貌之后,不用他全部吐露心声,她都明白。  齐令珩语气轻快:“兴国公回京了。”  蔺云婉也很高兴:“我也听说兴国公府找回了嫡女,看来现在的陈家嫡女,在国公府过的如鱼得水,十分滋润。”  齐令珩嘲讽道:“公府嫡女,本该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武定侯府的葛宝儿。  齐令珩淡淡道:“让陆家乱一段时间再犯到我手里。”  他手里,即是朝廷手里。  武定侯府的人,少不了牢狱之灾。  蔺云婉蹙眉道:“但是长弓这孩子……”  齐令珩笑道:“放心吧。他比你想的jsg聪明,沉得住气。”  “王爷私下见过他了?”  蔺云婉很惊讶。  齐令珩却说:“是他来见的我。”  蔺云婉更惊讶了!  “云婉,你这个养子对你是真心的。他跟我一样,都想保护你。”  齐令珩的语气里,很有赞赏陆长弓的意思。第256章 乱  第256章  “长弓找你说什么了?”  蔺云婉很好奇。  齐令珩笑的高深莫测:“你觉得长弓是怎么样的人?”  蔺云婉对长弓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她笑道:“他是个勤苦,腼腆,善良孝顺的人。”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把所有的好的形容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她对陆长弓评价极高。  齐令珩笑了笑,轻声道:“那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怎么?”  蔺云婉微微蹙眉。  齐令珩顿了顿,说:“……他应该也不想让你知道。你等着看一看吧。看他会为你,为他自己做什么事。”  蔺云婉挑眉,不知道长弓这孩子还能做出什么事。  \\  武定侯已经乱成一片了。  “哎,这要不是有大少爷镇着,府里都彻底乱了!”  门上的下人,垂头丧气地谈论着。  “谁说不是!幸好咱们先大奶奶,给陆家挑了这么个好的大少爷,要不然府里现在可怎么办?”  他们都是家生奴婢,所以还能守门。  那些最近买进来的,或者陈夫人送过来的,走的走,卖的卖,武定侯府一下子就人丁凋零了。  乔大背着一把斧头,从门口路过,看着府里衰败的样子,“呸”了一口,趾高气扬的走了。  看门小厮,十分羡慕:“他倒是个会挑主子的,跟了大少爷,以后可得扬眉吐气了。”  “他还扬眉吐气?乔大这些年哪儿受过气?不知大少爷怎么就那么的照顾他。”  ……  内院里面,陆争流从着急上火到心如死灰,谁也不见,在陆长弓这里交代后事一样。  “长弓,我要是……以后家里就靠你了。”  “家业败就败了,只有两头,祖宅、祖田地不能卖。宅子在,宗祠就在。老祖宗在一天,陆家还有起来的一天。”  “是父亲对不住你,过了年就要考会试,还让你这么担心。别的人事你都不要管,一门心思读书,只要你还有功名,陆家就不会倒。”  啰啰嗦嗦说了很多,陆争流长叹一口气,按着陆长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幸好陆家还有你,我就是死了,以后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  眼看着陆家一天天走到今天,所幸还有一个出众的嫡长子。  陆长弓脸色淡淡的,看似沉稳:“您说什么丧气话,只是兴国公府拿走了他们的东西,家里不还是好好的吗。”  陆争流摇摇头,心中悲凉:“你还小,你不懂。”  陆长弓眼神茫然,“儿子不懂什么?”  陆争流满腹心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苦笑道:“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你还是个孩子……你才十五岁……”  所以陆长弓没有认出蔺云婉,他不怪嫡长子。  只是个孩子,又怎么敢当众指认桓王妃?又怎么明白,认出蔺云婉的意义?  “大爷,大爷,大事不好了!”  外面有小厮在喊。  陆争流听了就烦躁,但这些天也听多了这种话,已经烦习惯了。  他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郑重地说:“长弓,好好读书。”死前的嘱托一般,面如死灰地走了。  “我一定好好读书。”  陆长弓点头保证。  陆争流刚出去,小厮就着急忙慌地说:“大爷,族里人闹着要过来分老家的田地……”  “分祖宗的地?”  陆争流心一沉。  这几年好歹还有兴国公府帮忙撑着,陆家尚且有爵位,他没前途可是嫡长子有前途。  陆家的人还没有跟他们彻底撕破脸。  现在这是要跟他们恩断义绝了?  那陆氏一族可就真的散了!  “他们糊涂!”  陆争流赶过去见族人。  家族分崩离析在前,他也无心思念桓王妃了。  陆长弓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握着一块玉佩,他拿起来一看,是一块雕刻着鸿鹄的玉佩。  茜如过来送茶的时候,说:“大少爷,这玉佩都被您把玩的光泽十分好了。”  陆长弓收起玉佩,淡淡一笑。  这可是母亲送他的,他戴了多年,小心爱护,常常把玩。  “那边怎么样?”  陆长弓坐下喝茶,问了问陆长宗院子里的事情。  茜如笑道:“二少爷这些天一直和小萱在一起,都不愿意出门了。小萱倒是……还爱出门!有事没事就溜出去。”  府里早就管束不严,丫鬟只要有心,随意进出侯府。  竹青在角门上有人,陆长弓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小萱出门。  小萱就出的越发勤快了。  陆长弓冷淡地说:“她是大有前途的人。”  茜如微笑:“大少爷您说的对,每次她回来,奴婢都发现她身上多点儿什么,或者少点什么。侯府的高枝儿还不够她攀的,还不知在外面又攀了什么人。”  陆长弓很沉默。  茜如知道主子不爱说这种事,有些事情她还是要明里暗里说一说的,就道:“……她毕竟比二少爷大几岁。二少爷那么小的年纪,孩子似的,又不似您这般。小萱想是看不上他的。”  这个陆长弓心里有数。  小萱胆子大的很,就差没有去勾搭陆争流,府里有体面的人,她都试过了。  不过她并没在他这里得手。  “小萱做的事,你让竹青姨娘想办法去告诉葛姨娘。”  茜如点头:“是。”  她去传了话,竹青一下子就精神了,她把帕子往桌子上一摔,笑道:“老娘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慕儿眨着眼,问道:“……娘,外面人都说咱们家里要被抄家,真的吗?”  她看娘的样子,家里可不像是有坏事要发生。  竹青捧着女儿的脸颊,笑眯眯地说:“你这丫头好福气,还没叫一声母亲呢,就赶上了你原来嫡母的恩泽。就是抄家也抄不到咱们头上。”  慕儿懵懵懂懂,竹青吩咐下去,让葛宝儿不经意就发现小萱的事情。  那头葛宝儿,还真就听“自己人”说,小萱几次进进出出侯府,身上不干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庆儿还那么护着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个下贱坯子!”  葛宝儿本来在心慌自己的下场。  这下只顾着生气了。  “我已经完了,桓王妃不会放过我的。可我的庆儿……”  葛宝儿闭着眼,眼泪流了下来,她不能就这么没了!荣华富贵,什么都没了,儿子还那么的恨她。  她这辈子,到底得到了什么!  丫鬟着急地问:“姨娘,要不要奴婢现在就去告诉二少爷?”  葛宝儿格外冷静了:“你觉得庆儿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丫鬟愣了一下,摇头,“小萱现在是二少爷的心头肉。”  二少爷现在和姨娘的关系也水深火热,除非抓奸在床,二少爷怎么会相信姨娘说的话呢?  葛宝儿很心痛。  她忽然就想起庆儿坐在垂丝堂门口,拿着一截竹子想蔺云婉的样子,更加痛彻心扉。  “不……庆儿是我的儿子!”第257章 再抓奸  第257章  “大少爷,小萱又要出去了。葛姨娘派了人悄悄跟了出去。”  茜如特地过来告诉陆长弓。  陆长弓放下笔,他的脖子都酸了,闭目问:“现在还有人听她的话?”  茜如笑道:“您还不知道葛姨娘那个人,绝境里面也要给自己留一手。兴国公府过来要回走了人和钱财,葛姨娘自己偷偷藏下来的只怕也不少。”  “大爷现在忙的不见人,还真就没有人管葛姨娘。”  陆长弓目光便暗了一些,就说:“去告诉那个丫头,有人跟踪她。”  茜如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陆长弓的意思。  “葛姨娘这次要是抓了个正着,一定想办法让二少爷跟过去亲眼一看。奴婢去给小萱通风报信……剩下的她自己就知道怎么做。”  陆长弓不置可否。  茜如出去之后,乔装打扮地跟了过去。  葛宝儿这头也得了消息:“姨娘,小萱果然去私会男人了!是个二十来岁帮闲的人,就在这后面不远的一进宅子里。她绕了好几圈才进宅子,就是为了避开府里的人。但奴婢看的清清楚楚,她跟那个男的,前后脚就进去了!”  “走!去找庆儿!”  葛宝儿一激动,差点想亲自过去。  她绞着帕子,冷静地说:“不行……不行……我不能出面。”  “小萱是蔺云婉当家的时候为他挑的,要让他自己心生疑窦,他才会痛恨小萱,才会疑心蔺云婉。”  而不是又怀疑她从中作梗。  葛宝儿想到了好主意,“就让和小萱经常来往的丫鬟,无意之间说给庆儿听。你拿五十两银子过去。”  “……是。”  那两个丫鬟刚从竹青院子里出来。  陆长宗很快就从她们口中,听到了小萱的事,他抓着丫鬟逼问:“你说小萱出去干jsg什么了?和男人私会?”  两个丫鬟吓得要跑。  陆长宗抓住她们,上去就踹了一脚,扭着她们的胳膊,怒目圆睁:“你们要是不说清楚,我打死你们!”  “二少爷饶命,二少爷饶命!我们说!”  丫鬟哭哭啼啼道:“小萱姐姐就在……就在……”她们说了个具体的地方,哭着道:“小萱姐姐常常去那边,我们也不知道姐姐干什么去的。二少爷不要多心。”  不多心?  他怎么能不多心!  他平常对小萱那么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什么心事都和她说,她居然敢出去私会别的男人!、  “我要出去!”  陆长宗点了两个护院一起出去抓奸。  “给我踢开!踢开踢开!”  就像恶狗疯了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其实他也顾不上了,家里乱成了那样,他还有什么好顾的!  护院踹开门,陆长宗冲进去抓奸,果然看到个宽背的,穿着蓝色布料的人,压在小萱身上,不是偷男人才有鬼了!  小萱居然跟他那么亲热!  “你个贱人!”  陆长宗冲上去分开他们,打了小萱一耳光,把小萱的脸都打红了。  小萱的脸肿了起来,扯了被子盖在身上,捂着脸茫然地哭:“二少爷,您干什么啊!”  陆长弓怒道:“你偷男人,还敢问我干什么?”  “偷什么男人?”  小萱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  “男人”转过身,嗓音也很粗,但确实是女人的声音:“少爷,我、我是给小萱姑娘来看妇科的。”  陆长宗傻眼了,“你……你是……”  老婆子叹气道:“婆子我是给女子看妇科的,我怎么是男人呢?”  小萱捂着脸,看着外面的护院,嚎啕大哭:“我、我不活了!”就要一头撞死。  陆长宗手足无措地拦着她,赶紧把护院给赶走了。  婆子在中间打圆场。  天黑了,陆长宗才把人哄回家。  婆子走到小厨房里,和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说:“快走吧!”  这才是和小萱偷人的男人,男人点点头,抹着汗跑了。  到了武定侯府。  小萱还在流眼泪。  陆长宗很内疚:“你别哭了。你好好儿地跑出去找婆子看什么病?家里又不是没有大夫。”  小萱咬着唇,看着他,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摸着肚子说了:“我、我有了……小爷您可还没有成亲,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能留吗?我不找人看,我怎么办呢?”  陆长宗人都傻了,他要当爹了?  他刚想去摸小萱的肚子。  小萱却说:“二少爷,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谁给你做的耳报神?”  陆长宗不想说自己偷听了别人谈话。  小萱要死要活:“府里成了这样,我看我也是活不久了,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小萱,你别啊!”  陆长宗就把事情说了。  小萱脸色发白,“不可能!她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说我的坏话?”她都是赶好了时间出门,知道她们没有当差,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出门了?  “二少爷,有人要害我。你要想留下这个孩子,你就把她们提来审一审!”  陆长宗还有点犹豫。  小萱道:“我这就去死……”  “好好好。”  陆长宗就把人喊了过来,两个丫鬟一下子就招认了:“二少爷,奴婢们也是没办法,葛姨娘威逼利诱我们,我们不能不答应……”  小萱怒火朝天:“好啊。又是葛姨娘!二少爷,我一开始服侍你,姨娘就看不我不顺眼。我熬了多少年,才熬到现在。”  她哭着说:“姨娘不容我,只怕也不容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如带着孩子去死了算了……”  “小萱!”  陆长宗把人抱着,急哭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家里成了这样,我要是连你都没有了,我怎么办?”  小萱心软了似的,坐下来擦眼泪,委屈地道:“可是姨娘不容我啊。我死了没什么,少爷您的骨肉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陆长宗喃喃道。  小萱受了惊吓,也累了,早早地睡了。  陆长宗在外面散散心,意外碰到了严妈妈。  “哎哟我的二少爷,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陆长宗打眼一看,竟然是严妈妈,他们好久没有见面说话了。  从小严妈妈也是疼他的,只是长大之后一切都变了。  “严妈妈,我心里烦。”  严妈妈叹气:“我也烦。”  陆长宗担心地问:“老夫人出事了?”  严妈妈道:“哎,这个事,我……我不知道和谁说去!”她捂着心口,很难受的样子。  陆长宗还是念着小时候老太太疼他的恩情,就问:“祖母到底怎么了,您说啊!”  严妈妈就道:“哎……姨娘给老太太下毒,老太太活不久了。”  “什么?竹青姨娘胆子竟这么大!”  府里再败落,那也是没有钱,没有势。  杀人却是死罪!  陆长宗一身的冷汗。  严妈妈道:“哪里是竹青姨娘呢?竹青姨娘最老实的一个人了。”  陆长宗呆了,“是……我娘?”  严妈妈点了点头,痛彻心扉:“我谁都不敢说,二少爷您劝劝葛姨娘吧!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转身走了,嘴边有笑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既能为了银子听葛姨娘的吩咐,也能为了活命听竹青姨娘的吩咐啊。  茜如举着灯到陆长弓房里,笑道:“大少爷,竹青姨娘说,都办妥了。”  “好。”  茜如也很好奇:“现在二少爷可以保住他心爱的小妾,还能全了自己的孝顺名声。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告了葛姨娘呢……”  陆长弓微微眯了眯眼。第258章 状告  第258章  “这点事都办不好!”  葛宝儿听说小萱全身而退,气的要死。  但正是用人的时候,她也不能得罪了身边的丫鬟,又和颜悦色地说:“去看看大爷回来没有。也只能让大爷出面,硬把她送走了……”  庆儿怎么说也是陆争流的孩子,他不会这点事都不做。  丫鬟退出去之后,葛宝儿按了按头,“好痛……”  这几年掌家,实在是累。  现在就更累了。  “蔺云婉……陆家这个烂摊子,是怎么肯接手的?唬的我以为陆家都是荣华富贵!什么都不是!”  葛宝儿简直恨死了!  陆长宗院子里,小萱睡醒了就只知道哭,不依不饶:“我天天担惊受怕地活着,不如死了算了!葛姨娘看我就像看砧板上的肉,随时要我的命,二少爷你到底管不管!”  陆长宗懂什么?  他只是焦心,在屋子里踱步,问小萱:“我说了我会护着你!你还要我怎么管?”  小萱哭着问:“二少爷,葛姨娘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她一天留在陆家,我和孩子就有一天的危险!”  陆长宗忽然想到了严妈妈说的话。  他呆在原地。  小萱就过去推了他一把:“二少爷,你在发什么呆?我在和你说人命关天的事啊!”  陆长宗醒过神儿去哄她:“好好好,你先坐着。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陆长宗心里还很煎熬,抿了抿唇,说:“你别管!我、我肯定保护你和我的骨肉。”  他狠下心了,“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跟我一样,从小就担惊受怕。”  小萱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贴上去:“二少爷,奴婢就全依靠着您了。”  陆长宗去书房翻书。  “到了顺天府衙门,怎么状告……”  “敲鼓,递状子……”  他关上门,一样样地照着书上写的办。  三天后,陆争流回来了。  和族里人动了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抓破了,又看到府里的人懒懒散散的样子,更是一肚子的火。  “大少爷在哪里?”  还是先去看看嫡长子吧,以后家的事情,都靠长弓了。  丫鬟却过来传话:“大爷,葛姨娘请您过去。”  “她?”  陆争流目光冰冷。  要不是葛宝儿……陆家不会走到今天!  他早想收拾她,忙到现在一直没有功夫。  “我这就过去。”  陆争流改去葛宝儿院子里。  葛宝儿的院子也空空如也,有点破败的迹象。  陆争流踹门进去,葛宝儿吓了一跳,但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她坐在床上,平静地说:“大爷,我知道您心里恨我,都到这份上了,咱俩合力为孩子们做点好事吧。”  “孩子?”  陆争流嗤笑:“庆儿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还是我的孩子吗?只有长弓是我的孩子!”  葛宝儿没想到他绝情到这个地步。  她咬着唇说:“他就是个过继来的孩子,庆儿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陆争流冷笑:“陆家以后只有靠长弓了。所以长弓才是我的孩子。”  葛宝儿的心被扎了一下。  她知道儿子无能,陆长弓有出息,不是和陆争流争论的时候,她很快就忍了脾气,柔声说:“大爷,陆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多培养一个孩子怎么也是好的。”  陆争流看了她一眼。  葛宝儿实在是伤心,忍不住哭了:“庆儿jsg被小萱那个死丫头迷的魂儿都丢了。那个小萱也不是个好东西!我现在说话庆儿一个字都不听,您做主把小萱打发出去吧。”  “没了小萱的蛊惑,以后庆儿就能和长弓一样安心读书了。”  陆争流笑了,他大笑着。  葛宝儿不知所以,着急地说:“大爷,您……您可怜可怜庆儿,他到底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陆争流掐着她的脖子,红着眼睛说:“你到现在还想利用我?你想送个丫鬟出去,有多难?你只是想让庆儿恨我罢了。”  “以前你想让庆儿恨云婉,现在你让庆儿恨我……”  “葛宝儿,我怎么早没有把你看穿?”  陆争流咬牙道:“我是不会把她送走的,你怕丫鬟毁了你儿子,你就自己把人送走。”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等送完了丫鬟……”  他也不会留着她了。  葛宝儿快喘不过气了,陆争流才放开了她。  葛宝儿趴在地上咳嗽,心里很挣扎。  “我送走小萱,庆儿肯定恨死我了……”  “我不送走小萱,她肯定会毁了庆儿!”  该怎么选?  葛宝儿哭了半天,选好了,她擦了眼泪告诉自己:“这就是为娘的。到死了还在为孩子谋划……”  父母爱,则为之计深远。  “庆儿,娘只求死了以后,你还念一点娘的好。七月十五给娘烧点纸钱。”  葛宝儿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丫鬟婆子,去陆长宗的院子里抓人。  最近发卖的仆妇多了,多发卖一个小萱也不是难事。  “给我把门锁起来,把小萱捆起来!”  小萱听到动静,立刻锁了门,在院子里大叫:“救命!二少爷救命!姨娘要发卖了奴婢!”  婆子在踹门了,小萱吓得大哭。  婆子凶神恶煞地说:“姑娘快伏法吧!今天你是逃不掉了!”  眼看等不到二少爷回来就她,小萱和葛宝儿说:“姨娘,姨娘你不能发卖我!我、我有二少爷的孩子了,您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给我破门!把她的嘴堵上!”  葛宝儿都吓出冷汗了,“孽障!你怀的是孽障!”  她的庆儿才十四岁,怎么能未娶正妻先有庶长子?  她已经吃了很多苦头了,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孙子再吃这种苦头!  葛宝儿起了杀心,已经等不到把人发卖了,她慌慌张张吩咐婆子:“把她抓起来!就在屋子里立马勒死!”  小萱嚎啕大哭:“葛姨娘,你好狠的心啊。我怀的是二少爷的亲儿子,你的亲孙子!救命啊……”  太吵了,竹青和陆长弓都听到了动静。  她带着慕儿过去找陆长弓:“大少爷,要不要管?”  陆长弓说:“不用。等陆长宗带着官府的人进来的时候,开门就行了。”  竹青听到官府的人要来,把慕儿抱紧了。  慕儿也害怕,紧紧搂着竹青。  竹青看着那边的院子,感叹:“自作孽。当年要真心让奶奶养大这孩子,必不是这样。”  “大少爷,官府的人来了!”  丫鬟果然进来通风报信。  陆长弓点头:“让人去开二门吧。”  武定侯府,气数已尽。  竹青还有点唏嘘:“没想到二少爷真这么心狠,把自己的生母都给告了。”第259章 家破人亡  第259章  “去看看吧。”  陆长弓听到二门上动静不小,就和竹青说。  竹青点了点头,让人把慕儿抱走。  慕儿道:“娘,大哥,我也想去。”  竹青说不行,慕儿去扯陆长弓的袖子,说:“大哥,我想去。”  竹青居然就不反对了,而是看陆长弓的意思。  陆长弓淡笑着说:“慕儿一起去吧。”  竹青就同意了,她抱着慕儿道:“看看也好,叫你知道偌大的侯府是怎么败的,以后可得放聪明点儿。”  慕儿笑着点头:“我以后都跟着哥哥,慕儿听哥哥的,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竹青愣了一下,笑着说:“这就对了。”  一起去二门上了。  顺天府的衙役过来,都是佩刀的人,居然来了五六个。  陆争流也赶了过来,问都没机会问,顺天府的人就问他:“你家姨娘葛宝儿,在哪里?”  陆争流沉脸道:“……为什么抓人?抓女眷也不该擅闯内宅!”  他们陆家还没有抄家吧!  衙役皱眉问:“顺天府办案,你不配合?”不等陆争流回答,吩咐身后人:“把他拿下!”  陆争流大怒,但是他不过是个平民,没有爵位在身上,怒也无用。  他看到了陆长弓,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说:“长弓,你过来和他们说!”  长弓是举人。  陆长弓走过来,和顺天府的人说:“敢问大人,何故抓人?”  他是举人身份,旁边有仆人在说,顺天府的衙役也听到了,十分客气:“陆举人,你们家姨娘毒害你们家老夫人,有人告到顺天府,我们是奉命抓人。”  陆争流眉头一皱,道:“你们在胡说什么?我们家老夫人并没有……”  陆长宗院子里传来惨叫。  陆长宗说:“葛姨娘应该就在那里。”  顺天府的人点了点头,一起过去了。  陆长弓和陆争流说:“先过去看看,顺天府的人,应该不会抓错人。”  陆争流很安心。  云婉……还是给他留了一个好孩子,给陆家留了一点希望。  衙役过去之后,抓住了葛宝儿。  小萱差点就被一条绸布给勒死了,坐在地上哭的不成样子。  “把她带走!”  葛宝儿慌慌张张地问:“你们为什么抓我!放开我!”  衙役善心大发地说:“你毒害陆家老夫人,杀人被抓现行,不抓你抓谁!”  “我……我没有……我没有下毒害人!那丫鬟是家奴,犯了错,主家勒死她犯了什么罪!”  衙役冷哼道:“你留着去公堂上狡辩吧!”  陆争流整理了心情,过来作揖问:“大人,老夫人是我祖母,毒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客气了很多。  衙役才肯说:“是你二少爷,老太太的孙子,写状子告了这个姨娘。”  “庆儿……”  葛宝儿脑子都一片空白了,她不可置信地问:“庆儿到顺天府把我给告了?怎么可能!”  衙役冷漠地说:“人和状子都在。你还想抵赖?”  陆长宗从人群后面出来,神色有些不安,但是却牵挂着屋子里的小萱,当众冲了进去。  小萱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哭道:“二少爷,姨娘要害死我和你的孩子啊!”  陆长宗才冲出去,一点愧疚都没有了,恶狠狠地说:“就是我告了你!你个恶毒的妇人!小萱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你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还害了老夫人,你活该!”  葛宝儿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她仰天长哭:“庆儿我到底都对你用心良苦,你竟然竟然”  她这一生为他生母,真是不值得!  陆长宗却不买账,他握拳,咬牙切齿地说:“你为我好?你要是为我好,你就不会逼死我的嫡母,你就不会害我变成这样,你就不会害死小萱和我的骨肉!”  “我恨死你了!母亲不在了之后,我每一天都在恨你!我恨不得你死!”  要不是恨急了,断不能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葛宝儿心如刀割。  这是她养大的亲生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衙役可没有时间看他们母子争吵,给葛宝儿套上了枷锁,冷漠地说:“走吧!”  葛宝儿行尸走肉一样,跟着两个衙役走了。  陆长宗哭着转身跑回去,抱着小萱问:“你怎么样?”  小萱也是吓坏了,哭着说:“二少爷,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  “没事了。她已经被官府抓走了,她……葛姨娘再也不会害你跟我的孩子了。”  小萱点点头:“二少爷,幸好奴婢还有你护着。”  陆长宗搂着她茫然地说:“小萱,我也只有你了。”  陆争流看着府里乱成了这样,心里又多了一份凄凉。  衙役和他道:“带我们去看看你们家老夫人,我们要带走她的饮食检查。”  陆争流已经麻木了,但还有一点理智,和陆长弓说:“你陪我一起去。”他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陆长弓了。  “好。”  去的路上,陆争流还是不明白,葛宝儿怎么会毒害老夫人?老夫人不是好好的吗。她只是瘫痪在与寿堂了而已,并没有死啊。  他刚过去,严妈妈就冲了出来,慌慌张张地道:“大爷,大少爷,老夫人她……她……”  “祖母怎么了?”  陆争流心一沉。  严妈妈就说:“老夫人像是回光返照……您快去看看!”  陆争流傻眼了,“祖母不是一直……一直都……”  严妈妈道:“老夫人从见了桓王妃回来,人就不对劲了。”但是家里根本顾不上老太太,而且她还长期中毒,拖到现在已经是日子到头。  陆争流冲进去,陆老夫人面色灰白,一直喃喃道:“错了呀……我们都错了啊……”  “祖母!”  她这样子,真是把陆争流吓到了。  陆老jsg夫人缓缓转头,看着陆争流说:“孙儿,我们都做错了。我不该……不该答应你接葛宝儿回来,不该亏待云婉……太不该……”  但是都迟了。  陆老夫人嘶吼了一声,随后死不瞑目,睁大眼睛瞪着,死之前似乎嘴巴还在呼唤谁的名字。  “祖母!祖母!祖母啊”  陆争流哭的十分伤心。  衙役们对了对眼色,死的还真巧。姨娘给老夫人下毒的事情,只怕是真的,并不是诬告。  严妈妈也哭着过来了。  陆争流回头,红着眼命令她:“是不是葛宝儿给我祖母下毒了?!去把祖母的饮食给我找出来!”  严妈妈看到那几个衙役早就心慌了。  听陆争流这么一说,更慌了,马上把自己撇清:“这、这都是厨房上的事,老奴不知道啊。”  衙役左右一看,冷笑道:“老太太用过的碗,不就在桌上放着吗?”  严妈妈哑口无言。  衙役拿走碗,跟陆争流说:“你让开,我们要把老夫人一起带走。”  陆争流快被逼疯了:“我祖母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们连我祖母全尸都不肯留?”  严妈妈也慌了,大声道:“你们办案,到底、到底还讲不讲人伦了?”  衙役可不管那么多。  武定侯府的案子,上面打过招呼的,怎么严格怎么办。  何况,陆家的命案只是小案。  大案是抄家之罪。  前院忽然来人,男管事冲了进来,六神无主地和陆争流说:“大、大爷,完了!完了!来抄家了!”  陆争流腿软了一下,他扶着陆长弓才站稳,他声音都哑了,问管事:“……怎么回事?”  他知道有这一天,但这一天真来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  管事说都说不清了,只说:“马上,马上就到内院来了,大爷您、您赶紧的……”  没有时间了。  陆争流闭着眼,紧紧地扣着陆长弓的肩膀,颤抖着说:“长弓,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武定侯府完了,陆长弓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要好好交代养子,以后重新重振陆家。  陆长弓脸色淡淡地道:“好。”第260章 抄家  第260章  “长弓。长宗已经不成器了,但他毕竟是你弟弟。他身边那个丫鬟,你想办法打发了。”  “等你中了进士,入朝为官,要尽心抚育你其他的幼弟,培养他们和你一样好好读书。以后多提携他们。”  “家里剩下的产业,你读书入仕不要用尽了,给你弟弟们留一些。独木难支,陆家不能只靠你一个人。”  “陆家祖田我夺回了一半,你以后留着分一些给你弟弟们。”  “还有你祖父和祖母,他们虽然搬出去了,到底是你长辈。我是不能尽孝了,以后……你替我尽孝。”  陆争流越说越伤心,低着头擦掉自己滚烫的眼泪。  陆长弓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冷淡地问:“都交代完了?”  陆争流还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没有感觉到养子的冷漠。  过了半晌,他点了点头,继续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陆长弓忽道:“这些”  “我都不会做。”  陆争流先是皱了皱眉,抬头问道:“长弓,你刚说什么?”  “我说,”陆长弓淡淡地开口:“我一个字都不会听你的。”  “长弓?你、你在胡说什么?”  陆争流不知怎么的,竟然含泪笑着,抚着陆长弓的肩膀,有些慌张:“长弓,父亲知道这些事交给你一人,很难,但父亲只能交给你了。你是陆家的嫡长子!你不能让我失望”  陆长弓只是,轻轻地推开了陆争流的手。  他冷静地看着对方,目光明明和平常一样的冷静,却让陆争流感觉到陌生。  “长弓,你怎么了?你是我的嫡长子,你不能怕啊!”  陆争流感到真正的恐慌。  “长弓,你要是觉得留给你的钱财不够用,那、那自然是先紧着你用,你只要抚育你弟弟们长大,等他们长大了再……”  陆长弓微微地叹了口气,看着陆争流的眼睛,道:“你死心吧。”  陆争流懵了。  陆长弓等一天等了很多年了,他语气不急不缓:“小萱是陆长宗最宠爱的丫鬟,我不会把她从他身边赶走。”  “但我会把陆长宗从陆家赶走。”  “你的亲生儿子们,我都将送养出去,要是有人好心抚育,是他们的福气。”  “武定侯府的这座宅应该是保不住了。祖田我会全部卖掉。”  “还有你的父母,你不能尽孝,那是你不孝。和我无关。”  “至于你的妾室……”  陆长弓轻轻地抿了抿唇角,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他连陆家都不管了,还会管陆争流的女人吗?  “长弓!你疯了!”  陆争流咬牙切齿地说:“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我还认你是我的嫡长子!”  陆长弓浅浅的笑了。  他只是摇了摇头。  陆争流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自己憋出了一身内伤。  “为什么?长弓……为什么?!父亲这些年可曾亏待过你?”  “没有。”  陆长弓冷静的可怕,他低声的说:“你只是……只是,害死了我母亲!”睫毛在颤动着,沾上了一点湿润的水光。  陆争流心口猛然疼痛。  他的养子从未哭过,从没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  陆长弓眼圈有淡淡的红,他面不改色地说:“陆家的今天,都是你的报应。”  陆争流终于醒悟过来。  “长弓,原来你……你……一直都恨我?你心里竟然那么的看重她?”  陆长弓很克制自己,他反问道:“不应该吗?是母亲接我过来,我记在母亲名下,是母亲抚育我,为我开蒙。我不是你们武定侯府的人,我本来就姓陆!我是母亲的儿子!而你,害死了我母亲!”  “我本来可以在母亲身边长大,可以陪着她老去!”  “我可以孝顺她!光明正大为她争一口气!”  “是你因为你我永远失去了做她儿子的机会!”  他一步步逼近陆争流,手腕上露了青筋,但他却没有真正动手。  陆家马上就要被抄家,陆争流已经快死了,他不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候走入歧途。  陆争流终于明白了。  这些年,陆长弓的心根本就不在陆家!  “云婉假死,你就在现场……”  他从来没有问过养子,现在答案已经在眼前了,陆争流说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情,他冷笑着问:“你早就知道云婉没有死?”  “我知道。”  陆长弓波澜不惊地说。  陆争流想起陆长弓曾经和他说“母亲已经死了啊”,那么的云淡风轻。  太可怕了!  他怎么会养大这种儿子!还让他做了陆家的嫡长子!  “陆长弓,你就是个白眼狼!”  “我不能把陆家交到你手里……”  陆争流扑过去,想要弄死陆长弓。  陆家还没有完,蔺云婉心软,一定会留陆家无辜的人一命,但陆长弓却心思狠毒,陆家真交给他,那才彻底完了。  陆长弓自小就习武,轻松地躲了过去。  陆争流狼狈地摔在地上,一下子爬不起来了。  他握拳在地上捶打,愤恨地斥骂:“陆家待你不薄,你竟然这么不仁不义!”  陆长弓低头俯视着他,淡笑着说:“我怎么会不仁义?我会为你们守孝啊。”  “我仁至义尽,贤孝非常。”  “三年后,又是一年新科。”  “我带着十分的把握参加会试。那时候……陆家已经彻底不在了。”  想到三年之后,陆长弓全身都舒服了。  陆争流觉得全身发麻。  他没想到,自己会把陆家葬送在最信任的养子手里。  “陆争流何在?”  抄家的卫军已经来了,一个个冷漠严肃,带刀进来抓住了陆争流,当场给他上了重枷。  陆争流回头,狠狠地瞪了陆长弓一眼。  陆长弓根本不放在心上。  卫军与顺天府的人一起办案,武定侯府里里外外,被官府的人围满了。  竹青很害怕,带着慕儿,和溪柳彤柳一起,找到陆长弓,跟着他一起躲在他的院子里。  慕儿吓哭了。  陆长弓抱着她安抚:“别怕。他们只抓犯了罪的人,我们没犯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儿搂着他脖子,哭着问:“长兄,我们真的不会有事?”  “嗯。”  陆长弓说:“就算我和姨娘要去公堂,也只是回答一些问题。我们不会有事的。”  慕儿点了点头,哭累了,趴在他怀里睡了。  武定侯府的案子,在京城里闹了整整三天。  陆家诬告桓王妃,先褫夺侯府爵位。陆家长子陆争流,并姨娘葛宝儿,作奸犯科无数,毒害亲长……罪行罄竹难书。  齐令珩早起换了官服去衙门,蔺云婉起来吩咐奴婢们布菜。  “王爷,你昨晚说,父皇让你主审陆家的案子?”  昨天齐令珩回来的太晚,她没有来得及细问。  “嗯。”齐令珩笑道:“知道你担心陆长弓和其他无辜的人,你放心,我有分寸。”  蔺云婉点了点头。  齐令珩陪她用了早膳,临走时问她:“陆jsg家的事,你都知道了。云婉,陆长弓这孩子……你怎么看?”  武定侯府,陆争流有今天这个下场,陆长弓功不可没。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居然能把陆家搅的天翻地覆。  知道真相的人,难免会大吃一惊。  蔺云婉态度很干脆:“一个人的好坏,不看他做了什么。看他为了什么而去做。”  齐令珩笑了笑。  他一路出门,去了顺天府衙门。  陆争流终于到他手上了。第261章 报丧  第261章  齐令珩穿着亲王服,亲自去大牢里,提审陆争流。  陆争流抬头看着尊贵的桓王,他眼神木讷,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齐令珩也是十分的冷漠,吩咐道:“上酷刑。”  “是!”  一声声惨叫,从大牢里传出去,听的人头皮发麻。  齐令珩在外面喝茶。  腊月大雪,武定侯府的事情尘埃落定,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听说没,陆争流在大牢里自戕了。”  “那不是活该?偌大家业,在他手里败成那样。”  “幸好王爷仁善,网开一面,免去陆家嫡长子受牵连,没有剥夺他科举的资格。”  “陆家的那个小妾呢?”  “你不知道?判了死刑,明年秋后问斩。伙同府里的老妈妈害死陆家老夫人,铁证如山,她还逃得掉?”  陆家一下子就死了两个人。  “陆家现在……应该挂满白灯笼了吧?”  “当然了。”  武定侯府的牌匾已经不在了,陆家现在乱的很,连块新牌匾都没有挂上去。  门口不是白灯笼,就是白幡,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披麻戴孝。  乔大看着没有宾客上门吊唁,摇着头,关了大门,走到灵堂,和陆长弓说:“大少爷,没有人来。”  陆长弓在灵堂前烧纸。  陆争流是自戕,连个全尸都没有的,棺材里放的是陆争流平常穿的衣服。  陆长弓道:“不急。再等等。”  乔大点头:“那我再出去等一等。”  他果然等到了,卫氏带着疯了的侯爷回来了,看到家里败成这样,夫妻俩在门前的石狮子前,一头碰死了。  武定侯府的棺材,总算是躺进了真人。  “乔大,报丧去吧。”  陆长弓手里拿着纸钱,眼睛很红,消瘦的少年,扛起了整个府邸的后事,谁看了不心疼?  乔大抹着眼泪:“是,这就去。”  武定侯夫妻去世,陆家才陆陆续续来了些吊唁的人。  夏老夫人带着儿孙过来,夏晋搀扶着她老人家,从陆家出来之后,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夏老夫人说:“……莫学了那陆争流宠妾灭妻,好好的家族,都变成什么样了!”  夏晋看了一眼旁边的嫂子陆佳,低声道:“大嫂子还在。”  夏老夫人冷哼一声,又说:“陆家的那个养子,实在是不错。小小年纪,竟然这般识大体。”  夏晋也十分欣赏陆长弓。  夏老夫人感叹道:“还不是蔺……她教养的好。蔺家出来的姑娘,就没有不好的。”  夏晋低头,想起了江潜求学的日子。  是啊。就没有不好的。  夏老夫人就提起了夏晋的婚事,笑着道:“等你考完了会试,也该去见一见蔺家的那个三娘了。”  夏晋点了点头,到了年纪,是该男婚女嫁了。  蔺府。  蔺夫人和蔺云逸道:“……我们还是去给陆家老爷和卫氏,烧点纸钱吧!”  蔺云逸本来是不想去的,想了想,就说:“也好,我去看看长弓。”  母子俩还是一起去了。  见到陆长弓带着府里剩下的几个人,在灵堂前守着,蔺云逸过去和陆长弓说话。  到了偏堂,陆长弓淡笑作揖:“舅舅。”  完全看不出来伤心的样子。  陆家这样,都是他想要的结果。  蔺云逸顿了顿,说:“可是这样,你以后入仕、娶妻,就比别人难了。”  武定侯府再不好,留着个空架子在,总要体面些。  陆长弓并不看重这些,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舅舅不也是十八才考会试,也没有娶妻吗?”  “你……”  说到婚事,蔺云逸就头疼,他拂袖道:“我不说你,由着你了。”  “谢谢舅舅。”  陆长弓微微一笑。  蔺云逸也不好说太多话,陆家毕竟败落了,陆长弓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拍了拍长弓的肩膀,道:“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上门找舅舅。就是我长姐她”  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陆长弓笑道:“好。”  蔺云逸点点头,和蔺夫人一起回去了。  蔺夫人是妇人,想到的是都是内宅里的事情,她很担心:“陆家内宅以后就靠一个姨娘,长弓那孩子也太难了。”  蔺云逸趁机道:“所以娶妻就要娶聪明能掌家的。”  蔺夫人居然没有反驳。  到了年底,皇帝要封宝玺过年了,蔺云婉和齐令珩一起带着齐载钧进宫,给皇帝皇后拜年。  然而皇宫家宴上,却不见太子,只有太子妃。  太子妃上了妆,但依旧看的出来,脸色很不好。  “太子怎么没来?”  有郡王妃去问太子妃。  太子妃苦笑:“太子他……身体不舒服。出不来。”  郡王妃心里有点数了,客气地说:“改日我与郡王去看望太子。”  “不必了。”  太子妃竟然直接就拒绝了,对方也不追问,尴尬地退了下去。  蔺云婉过去请了安,直接问:“殿下已经到出不了门的地步了吗?”  太子妃听到声音, 还很惊讶。  她也回了礼,无奈地说:“……已经吃不进东西了。太子不让我对外说。”  蔺云婉的心一沉。  难怪皇上的心情看起来那么沉重,齐载钧过去逗他,都没有用。  太子妃忽然垂泪,拉着蔺云婉的手,惶惶解释:“七弟妹,太子糊涂,对不起你和七弟弟。我,我也身不由己,不能不由着太子。”  蔺云婉推开太子妃的手,淡淡地问:“太子妃想让我做什么?”  太子妃用帕子擦眼泪,自己也知道很难堪,还是忍不住说:“太子很喜欢小世子,我与太子一生没有子嗣,能不能让均世子去陪一陪太子?”  蔺云婉想了想,道:“那要看均儿自己的想法,太子妃,我不能替世子决定。”  在太子妃听来,这就是婉拒了。  也是……  她由着太子做了那等混账事,桓王夫妻还能答应他们的请求,那才奇怪了。  “太子妃,告辞。”  蔺云婉福身,去找齐令珩了。  齐令珩早就看见了她们在说话,他紧紧地拉着蔺云婉的手,低声问:“太子妃和你说什么?”  蔺云婉温柔地笑:“王爷您别紧张,这是在宫里,太子妃不敢对我怎么样。”她顿了顿,又道:“太子妃现在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为什么?”  蔺云婉告诉齐令珩:“太子大限快到了。”  她看着帝王宝座上的景顺帝,说:“父皇应该已经全都知道。太子既然不想说,父皇也就假装不知道。今年父皇既没有派太医过去,也没有追问太子因何不来。”  齐令珩默了默,继续问:“太子妃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太子想让均儿陪一陪他。”  齐令珩静静地喝了一盏酒。第262章 过年了  第262章  “又过年了!”  京城里大雪一片,路都不好走了。  大户人家的丫头小厮们,都不随便出门了。  蔺云婉和齐令珩等着人上门来拜年,至于齐载钧,代替他们去皇宫里陪着景顺帝和赵皇后了。  “除夕晚上写的福字都不够用了。”  蔺云婉重新拿起笔,又写了一摞的洒金红纸。  齐令珩在旁边帮忙,道:“谁让下面人稀罕你的福字?”  蔺云婉也笑了:“我是主子。”下面人不喜欢也会装出喜欢来啊。  齐令珩磨着墨,问:“给云逸送去没有?”  蔺云婉说:“要不是云逸拿了一摞过去,今天早上就够用了。”  “云逸要那么多干什么?他要把蔺家贴满?”  蔺云婉低头一笑:“……他是想送给长弓吧。”  提到陆长弓,齐令珩已经想到陆家现在是怎么的清冷了。  办完了丧事,陆长弓带着竹青等人搬家了。  “两进的宅子,会不会有点小了?”  竹青打赏完了下人,抱着慕儿去找陆长弓。  家里有丧,全家上下都穿着素服,她连胭脂都不用了,当下看起来反而年轻了很多。  陆长弓在书房里看书,放下书,走到慕儿身边,和竹青说话:“姨娘觉得屋子不够用?”  男女有别,他们是分开住的。  陆长弓也不知道竹青是怎么安排她的几间屋子的,如果不够用,他是可以把自己的屋子腾挪一些出来。  竹青发愁:“我和慕儿自然是够了,但是大少爷你以后娶了妻,只怕不够。”  陆长弓淡笑:“姨娘想的太远了。”  守孝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竹青一想,倒也是,她喊着陆长弓出去看窗户上的贴的福字,兴奋地说:“大少爷,您看看这字,像不像以前咱们奶奶写的?”  这些福字,都是陆长弓从蔺云逸那里拿回来的。  他笑着告诉竹青:“姨娘好jsg眼力。”  竹青一愣,“还真是……”  陆长弓点点头,转身进书房,拿了几个红包出来,还有两个木匣子,说:“这是逸舅舅托付我转交给姨娘,还有慕儿的。”  竹青十分惊讶,“这……”  她都没想到,自己还有礼物!  慕儿很欢喜:“娘,慕儿也有吗?”  竹青打开两个木匣子,给她的是一支非常贵重的步摇,巧夺天工。  不过不是御用的东西,看花纹雕工,还是民间大师的手笔。  给慕儿的……  竹青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宝石?这、这一大盒子!”  红蓝绿色宝石,一应俱全。  陆长弓道:“逸舅舅说,自从慕儿出生,母……”他要习惯改口了,就道:“王妃没有给过见面礼,这是给慕儿的见面礼。”  “这太贵重了!”  竹青捂着胸口,看着那闪闪发光的宝石,说:“这就算是再买一座大院子都够了。”  陆长弓笑容温和:“这以后就是慕儿的嫁妆,姨娘收着吧。”  竹青本来就很心动,笑了笑:“我就是想还回去,那也没办法还了。我就,就先替慕儿收着了。”  母女俩一起回了后面的院子。  竹青带着溪柳和彤柳两个丫鬟,一起下厨。  现在府里没有下人用,留下来的都是往日近身伺候,和她信任的。  用午饭的时候,桌子上摆着的菜,有荤有素。  慕儿闻着香味,道:“娘啊,不是说不能吃肉吗?”  竹青没好气道:“我明明是说,在外人面前就说咱们在守孝,不能吃肉!”  慕儿点头:“我明白了,在家里可以吃。”  “慕儿聪明。”  慕儿笑嘻嘻的:“娘,好香呀。”  “香吧!娘攒了好多私房钱,以后慕儿和你长兄,天天都吃的上香的。”  竹青不让慕儿先动筷子,“去叫你兄长过来,还有你乔大太爷爷,他在前院守门,肯定也饿坏了。”  慕儿点点头,下了榻,主动牵着彤柳的手,说:“姑姑陪我去。”  彤柳牵着她就去叫人用饭。  陆长弓和乔大闻到肉香,肚子都饿了。  守孝三年不能吃荤腥,开始他们还是真守了一阵子,忍到了过年,谁都受不了。  乔大就不客气了,抱了一盅猪蹄,到隔壁去啃了。  竹青给陆长弓布菜,陆长弓却道:“姨娘,不必。我和平常吃的一样就行。”  “……好。”  竹青就给陆长弓布了一份素菜。  陆长弓也吃的有滋有味,“姨娘,慕儿,我去书房了。”  “好,大少爷只管专心念您的书,有什么事,吩咐过来就是。”  陆长弓点头:“有事我会让茜如来找姨娘。”  他走之后,竹青看着空碗感慨:“大少爷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说是为陆家长辈守孝三年,那是一点都不作假的。  彤柳和溪柳都纷纷说是。  竹青又笑了:“这才是成大事的样子。”低头去摸了摸慕儿的脸,“以后咱们慕儿就有依靠了。”  慕儿吃的嘴唇油光水滑。  以前倒也不会像这样,实在是小孩子不禁饿,隔这么久才见一次肉,忍不住把肚子吃的圆滚滚。  蔺府。  蔺家今年可热闹了,自从蔺云逸中了举人,蔺家就门庭若市。  蔺夫人看着面前这些亲朋好友,还有好多她根本就不认识。  “这位是……”  一个模样娇美,但十分眼生的姑娘。  蔺夫人真记不住什么时候见过了。  只听她那位表婶子笑着介绍:“这是我的远房侄女,你忘了?这丫头两岁的时候,你还抱过她。还有你家云逸,也抱过这丫头的呢!”  蔺夫人尴尬地笑:“这我还真不记得了。”  都十几年前的事了,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表婶子把侄女拉到蔺夫人面前,说:“你看看这小丫头,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不是我夸嘴呀……”  有人不耐道:“你就少说些吧!谁家姑娘没读过书?”  表婶子回头瞪一眼对方,都快吵起来了。  蔺夫人连忙劝表婶子:“喝茶!喝茶!今年的新茶,云逸特地说要我敬给各位嫂子婶子们喝。”  提到蔺云逸,表婶子才安分了些,一双眼睛却转的很快,笑眯眯地说:“云逸这孩子大了,派头也大了。怎么大过年下,也不来给长辈问安?”  蔺夫人笑着说:“这不是怕冲撞了姑娘们。”  大家纷纷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蔺夫人就说:“我这就让人去叫他过来。”  亲戚家里突然多了这么多没出阁的姑娘,让云逸过来见一见也好。第263章 徐姑娘  第263章  “母亲。”  蔺云逸从书房里出来,马上就要考试了,会试如果过了,很快还有殿试。  他其实已经分不出时间来应付亲戚。  但是家里人丁少,光靠母亲一个人,只怕也是人力单薄。  蔺夫人招手道:“快来见见长辈。”  蔺云逸过去给长辈们请安,一群没出阁的姑娘突然见了这么俊逸的举人少爷,各个都羞红了脸。  还有一个打翻了茶碗,烫到了旁边的人。  这真是很失礼了。  那姑娘吓得六神无主,脸比刚才还红。  蔺云逸目不斜视,和蔺夫人说:“母亲,快让丫鬟收拾了吧。”  蔺夫人点头:“好好。”吩咐了丫鬟去帮忙。  一旁打扮很素净的一个女子,已经很快地帮着丫鬟一起收拾,还把烫伤的姑娘扶到偏厅里去。  蔺云逸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女眷太多了,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面。  蔺夫人说:“你去吧。”  蔺云逸就转身出去,刚好看到刚才那位帮忙的女子。  她头上只有一根银簪,在今天过来的姑娘里面,几乎算是没有打扮。  女子看到蔺云逸在看自己,很快低头,福身请安。  蔺云逸看到她手背上有点红,只看了一眼,也没敢多看,就去了前院。  女子刚才也被茶水烫了,但是她自己也没有当回事。  出来透透气,就进去了,继续站在嫡母旁边。  很快前院有人过来给蔺夫人传话,蔺夫人听到儿子传来的话,朝女子看了一眼。  蔺云逸的原话是:“穿青灰袄裙的姑娘,头上一根银簪,很安静不说话。她的手烫伤了,母亲给她用点药。”  蔺夫人把宾客安顿了去打叶子牌。  她自己悄悄地把这位姑娘,带去上药。  “回夫人,我姓徐。”  徐姑娘很温柔,虽然初看不怎么起眼,但是行事却落落大方。  蔺夫人笑道:“刚才你一直站着,我没有看清,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年轻媳妇。  徐姑娘又一直低着头,不争不抢的样子。  她现在才看清楚,其实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打扮。  徐姑娘自己很坦然:“我年纪比姐妹们大上两三岁,站一站也无妨的。”  乖的让人心疼,蔺夫人问她:“手疼不疼?”  徐姑娘摇头:“烫的很轻微,我刚才抓了一把雪,已经冷敷过了。也不会起水泡留疤。虽然有一点疼,但是可以忍。”  蔺夫人都刮目相看。  这丫头,话说的明明白白,聪明冷静,还颇有胸怀。  “姑娘说亲了没有?”  蔺夫人觉得自己冒昧,连忙道:“我心里喜欢姑娘……”  徐姑娘羞涩地低头,说:“说过一门亲事,但是退了……”  女子被退婚,那是极丑的事情。  蔺夫人也不方便多问了,笑笑道:“你这么好的姑娘,不愁嫁不出去。”  徐姑娘淡淡地笑了笑。  送走了宾客, 蔺夫人和蔺云逸说:“我听你的话,给徐姑娘送药了。”  “姓徐?”  蔺云逸道:“是家里什么亲戚?”  蔺夫人说:“远亲,你不记得的。”  蔺云逸就不问了,专心准备会试。  正月上旬,齐载钧一直被拘束在皇宫里,小孩子闹腾,待不住了。  他跑去找景顺帝:“皇祖父,我想出宫玩儿。”  景顺帝摇头,说:“朕不能出宫。”  齐载钧小时候在江潜野惯了,就问:“您为什么不能出宫?”  景顺帝带着他去逛御花园,这时候的御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道:“因为朕是皇帝。”  “皇帝就不能出宫?”齐载钧不懂。  “不是不能出宫,是不能随意出宫。”景顺帝抱着齐载钧走路。  齐载钧趴在他肩上,问:“可您是九五之尊,连皇宫都不能随便出吗?”  景顺帝笑了:“就是因为朕至尊的身份,才不能随便离开皇宫。”  齐载钧兴致缺缺地说:“那当皇帝可真没有意思。”  景顺帝大笑:“均儿,做皇帝就是身不由己。”  齐载钧失望地说:“皇祖父,均儿想回家了。”  景顺帝没同意,他道:“晚一点,朕带你出去。”  “不是不能出去吗?”  景顺帝说:“带你去看看,什么叫身不由己。”  齐载钧来了精神。  冬天,天黑的早。景顺帝换了一身衣服,带着齐载钧去了太子府。  太子妃都吓到了,不敢置信地问下人:“父皇来了?”  “是,带着世子一起来的。”  太子妃连忙起来准备,说:“我这就去接驾。”  下人说:“太子妃,皇jsg上说不用接驾,皇上只来看一看太子。”  太子妃还是换了衣服过去。  齐载钧来过太子府,他一进门就开始烦躁了,不高兴地说:“皇祖父,您想去看太子?均儿不想去。”  景顺帝严肃地问:“忘了朕怎么和你说的?”  齐载钧想起来了,皇祖父说要让他身不由己。  “可是……”  “没有可是。跟朕过去。”  景顺帝抱着齐载钧就直接去见太子了。  太子妃在太子院外接驾,景顺帝淡淡地说:“起来吧。带朕去看看太子。”  “是。”  太子妃打发了闲杂人,让景顺帝和齐载钧一起进去了。  太子还在昏睡,瘦的不成样子。  太子妃看了一眼,就哭了起来,但是在皇帝面前,她不敢大声哭。  景顺帝挥挥手,让她退下。  太子妃走了之后,景顺帝眼睛微红,声音低了点儿:“均儿,看到了吗。这就是太子妃的身不由己。她心疼自己的丈夫,但是不敢在朕面前放声大哭。因为这是大不敬。”  齐载钧看着景顺帝的眼睛,懵懂问:“皇祖父,您也在身不由己吗?”  景顺帝没说话,带着齐载钧去了里面。  太子醒来了,他渐渐清醒,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谁,他伸出手去抓,那只瘦的没有力气的手,看起来冰冰冷冷,“父皇?均儿?”  “我是不是在做梦……”  景顺帝握着长子的手,和他想的一样冰冷。  “没有。奕儿,你没有做梦。”  齐令奕愣住了,忽然一笑:“是做梦……肯定是做梦了……儿臣好久不做奕儿了。”  景顺帝十分心酸。  不过帝王不常有泪,他把长子的手放进温暖的被子里,低声地问:“奕儿,还有什么想和父皇说吗?”  齐令奕知道,真不是做梦。  真人的手才是热的,他在梦里梦到的父皇,母后,手都是冷的。  他摇摇头,说:“父皇,没有,没有了。”  景顺帝把齐载钧带过来,又问:“有没有想和均儿说的?你不是想看他吗?”  齐令奕在枕头底下摸索,还是那枚玉扳指。  他颤颤巍巍地递出去,脸色苍白如雪:“均儿,你不想要,就送给你父王。”  景顺帝推了齐载钧,说:“接着。”  齐载钧不想接的,不过这种情况,好像不接也不行了。  他又拿回了玉扳指,下意识就道谢:“谢谢太子殿下。”  景顺帝笑着摸他的头:“咱们均儿是个好孩子。不过……要叫大伯。”  用力地拍了拍齐载钧的脑袋。  齐载钧疼的龇牙,又重新说:“均儿谢谢大伯。”  齐令奕都被逗笑了。  景顺帝和齐令奕并不说话,他们父子很多年都没怎么说话,早就不习惯轻轻松松地交谈了。  齐载钧待不住了,央求景顺帝:“皇祖父,您和大伯又不说话,我……我先出去吧!”  齐令奕说:“父皇,儿臣累了。”  景顺帝点点头,说:“朕和均儿,以后再来看你。”  “好。”  景顺帝带着齐载钧回宫,在路上就问他:“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了吗?”  齐载钧摸了摸自己的头。  皇祖父身上的威严,比他父亲要多十倍,欺负他的时候都不手软。  刚才他的头是真的很疼。  “……知道了。”  “我不想当皇帝!”齐载钧赌气地说。  景顺帝笑道:“这也由不得你。”  “真正的身不由己,是从你来到这世上,你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已经注定了。”  齐载钧靠在景顺帝怀里,睡着了。  景顺帝回宫之后,直接去看折子。  天下内忧大于外患,政务冗繁。  今年二月还有一场会试,年年看着新臣换旧人……  他做一天皇帝,便有一天的身不由己。第264章 太子逝了  第264章  二月里会试开考,蔺云逸和文海都参加了会试。夏晋没什么信心,就没有去考。  放榜的时候,蔺家的小厮都高兴坏了,但是金榜前,人多眼杂,又怕招人嫉妒,低头笑着,脚底抹油跑回家去了。  刚到大门口,就放声大喊:“夫人,少爷中进士了!”  “少爷中进士了!”  消息一道道传进去,蔺夫人放下针线,喜极而泣。  她跑去找蔺云逸,一边哭一边说:“云逸,云逸……你中进士了!”  蔺云逸自己也松了口气。  中举人他还是很有把握的,但是中进士……  真是意外之喜。  “母亲,派人去告诉长姐吧。”  蔺夫人连忙点头,又想起来说:“何必告诉,你姐姐只怕比我们还先知道!”  贡院离桓王府更近!  蔺云逸笑自己:“我真是高兴糊涂了。”  报喜的人敲锣打鼓地来了,蔺氏族人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都不是空手来的,有的拿鞭炮,有的拿银子……  “恭喜恭喜!”  “恭喜蔺夫人啊!”  “云逸,恭喜你!”  “蔺氏一族,好多年没有出进士了,云逸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  大家不免提起了蔺太傅,当年也是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才成了皇子师。  不知蔺云逸有没有这个运气。  蔺家热闹了足足三天,因为很快就要殿试,进士还要参加琼林宴,蔺家就没有摆酒席。  桓王府。  “云逸中举了?”  蔺云婉太高兴了!  齐令珩笑道:“他是今科最年轻的进士,风头无两。琼林宴上,我可要见一见这位少年进士。”  想到那个场面,蔺云婉笑道:“你别把他捧的太高了,他到底年轻。”  齐令珩很自信:“云逸一向很有分寸。他有他的谦逊,有他的为学为官之道。”  蔺云婉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放心。  弟弟一直都在入仕的路上,现在真要入仕了,她还真忧心上了。  齐令珩安抚她:“不是还有我么。你就放心等着喝喜酒吧。”  蔺云婉让人去给蔺家准备贺礼。  蔺家太热闹了,桓王府的贺礼混杂在里面,虽然也很显眼,但也没有招人怀疑这么年轻的新科进士,桓王府送贺礼也是应该的。  陆长弓就只派人送了一封祝贺的信跟贺礼过来。  他毕竟守孝,不便参加宴席。也不能过来凑热闹。  蔺云逸收到信和贺礼,就很高兴了,放下宾客,去写了一封信,让人带回去。  陆长弓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回信,展开读了,满脸的笑容。  慕儿过来找他,问道:“大哥,今天外面好热闹,可我们都不能跟着一起出去。你笑什么呢?”  陆长弓放下信,把慕儿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我们不能出去看热闹,但是我的亲人们可以在外面看热闹。我为他们高兴。”  慕儿点点头,“明白了。就像慕儿不能出去,但是哥哥你可以出去的时候,慕儿在家等着你也高兴。”  “就是这个道理。”  慕儿笑眯眯的。  乔大在外面和人骂起来了……  他年纪见长,脾气一点都没有变小。  陆长弓让人去问怎么回事,守孝的时候,家门前不好惹是生非。  茜如回来说:“大少爷,二少爷他跟一群帮闲的人,游手好闲在街上乱逛。路过咱们家门口,乔大看不过眼,把他们都骂了一顿。”  原来是那个废物。  陆长弓冷淡地哦了一声,就没有兴趣问了。  茜如摇头叹息:“当初分给他的银子,只怕是已经被人骗光了。还有那个小萱,带着孩子就跟人跑了,想必就像外面传言的,怀的也不是二少爷的孩子。”  “陆长宗这辈子是毁了!”  茜如只觉得庆幸:“还好陆家族里的人大闹一场,把陆长宗除族,族谱都差点撕了……您和他以后没什么关系了,他他再别想咱们家的登门!”  陆长弓嗯了一声,教慕儿写字。  天气冷,慕儿想偷懒,就说看着哥哥写,她不想写。  陆长弓也没有强迫她。  殿试。  内阁已经给考生们排好了名次。  最后还是要给皇帝过目。  景顺帝特意看了一下蔺云逸的排名,还有他的文章。  排在了二甲。  以他之年龄,二甲已经惊为天人。  看在儿媳妇的份上,景顺帝还是很想给蔺云逸一些厚待,但是读完了他的文章,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文章是够好的,有少年的清高和锐气。  这时候就不能助长他的锐气了。  殿试出了成绩。  “二甲第三名,蔺云逸,赐,进士出身。”  蔺云逸慢了半步,但很快就站出去谢恩。  消息传到桓王府,蔺云婉是极满意的。  齐令珩从宫里出来之后,特意和她说:“父皇本来有意取他为一甲前三,觉得他太年轻了。”  蔺云婉其实很同意景顺帝的做法,她道:“云逸这孩子,太正直,太容易意气用事,是要磨练一番。”  说到这一点上,她就觉得云逸不如长弓。  长弓非常沉得住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不知三年后的科举,长弓能不能也像云逸这样,一鸣惊人。  没过几天,蔺家双喜临门。  蔺夫人替蔺云逸把婚事给定下了。  蔺云婉当即就乔装打扮,低调地去了一趟蔺家。  刚进了内院,就看到萍叶跟桃叶两个丫鬟给jsg她开门。  两个丫头眼睛红红的,蔺云婉扶她们起来,笑道:“……什么年纪了,还这么的哭。”  蔺夫人出来解释道:“家里事多,人手不够用了。我就把她们两个接回来了。”  蔺云婉笑道:“下回带了你们的孩子来。快别哭了。”  她们擦了眼泪,陪着蔺云婉一起进去。  “母亲,哪个徐家的姑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蔺夫人道:“不是什么大门户,但是云逸说的对,挑一家主母,品性最重要了。那姑娘我看了都喜欢。”  蔺云婉有些好奇:“听说她退过婚?”  蔺夫人以前也介意这一点,但是想到自己打听的事情,就叹气:“也是个苦命的丫头。要不是她父亲太……怎么会退婚。不过她父亲现在已经去世了,守孝了三年,这才耽误到快十九岁。”  “云逸同意了?”  虽说婚事要父母做主,但家里已经是云逸当家。他们母亲不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云逸自己不点头,这婚事成不了。  蔺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你不知道,是云逸先看中她的。”  蔺云婉来了兴趣。  蔺夫人就把徐姑娘被茶水烫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蔺云婉也是不停地点头赞许。  独独有一点,蔺云婉说:“她是个知道疼人的,未必是个有人疼的。别事事都委屈了自己。”  蔺夫人笑:“我们不是那种人家。她嫁过来没有委屈受。”  蔺云婉心里明白,她母亲不算是个恶婆婆,只要儿媳妇一心为了自己家,婆媳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云逸的婚事都定下了,她已经在想,给弟妹送什么礼。  因双方年纪都不小了,婚事操办的有点匆忙,但还是被耽搁了。  “太子逝世了!”  蔺云婉在家里突闻噩耗。  她正在做针线,齐令珩和均儿贴身穿的东西,到现在都是她跟翠沁一起做的,差点被针扎了手。  “快去给均儿换衣服,给王爷和我准备丧服。”第265章 封太子妃  第265章  太子大丧,京城寺庙击钟万杵。紫禁城内外,一片萧索。  景顺帝单独分出一间宫殿,做太子的灵堂。  太子妃在灵堂前,痛哭流涕。闻者伤心。  蔺云婉听了也不免心软,带着齐载钧过去劝太子妃。  晚上守灵的时候,蔺云婉困的熬不住,带着齐载钧先去休息一会儿。  齐令珩低声说:“你们去吧。我去看看外面的明火。”  毕竟是太子,是他兄长,他身为弟弟,在这种大事上,还是要上点儿心。  “嗯。”  蔺云婉熬红了眼睛,抱着快要睡着的齐载钧,到偏殿里去睡了一会儿。  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到太监尖着嗓子喊:“太子妃……太子妃殉了……”  蔺云婉猛地惊醒。  齐载钧睡眼朦胧地起来,揉着眼睛问:“母妃,怎么了?”  蔺云婉捂着他眼睛,扶着他躺着,皱眉说:“……你继续睡,听到任何动静都不准出来,听到没?”  “好。”  蔺云婉把孩子交给翠沁,自己出去看,太子妃就倒在了太子妃的棺材前。  宫里的人都吓傻了。  蔺云婉过去主持大局,吩咐人先请太医,再让宫女给太子妃整理衣裳容貌,把人扶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去。  又派了人去找齐令珩过来。  “太医还没有来?”  蔺云婉摸着太子妃的手,心都跟着凉了。  “就来了就来了……”  太子去世,太医都不敢离宫,就怕景顺帝伤心过度,出了差错。  但深夜,事出突然,赶不及也是有的。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太医终于来了,衣服都没穿好,急忙给太子妃把脉,脸色很难看:“……王妃,太子妃是服毒自尽的。”  蔺云婉愣道:“不是撞死的?”  “不是。”  这是带着必死之心!  齐令珩来了,蔺云婉赶紧出去和他说:“……太子妃跟着太子去了。你去告诉父皇和母后吧。”别人去说,只怕景顺帝更加伤心。  “好。”齐令珩吩咐阿福:“去通知太子妃娘家。”快步去见景顺帝。  景顺帝根本就睡不着,听说儿媳妇也跟着去了,心中一痛,只说两个字:“厚葬。”  太子和太子妃同时下葬皇陵,前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转眼京城就入夏了。  齐令珩和蔺云婉主动为他们夫妻守丧半年,着素衣,不食荤腥。要是没有必要的理由,也不怎么出门见客。  齐载钧倒是常常进宫。  因为景顺帝的精神越来越差了,只有他过去,皇帝的气色才明显好一些。  “皇祖父,您怎么又不高兴了?”  景顺帝累了,觉得眼睛都花了,就不批阅折子了,带着齐载钧出去散步,笑着问:“你从哪里看出来朕不高兴?”  “您的头发都白了很多呀。”  景顺帝笑道:“朕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有些……”  “有些什么?”  齐载钧对皇祖父是有感情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景顺帝苦笑:“有些自责。”  齐载钧想了想,“因为大伯和大伯娘吗?”  “嗯。”  “那皇祖父您和均儿说说,均儿帮您排解排解。均儿最会排解心事了,每次皇祖母不高兴,我都能哄皇祖母高兴。”  这种事情,和一个孩子是说不清的。  但是景顺帝还是想说一说:“你大伯是朕的嫡长子,虽然先天身体不好,朕还是立了他为太子。可惜你大伯没有这个福气,长大之后身体反而更差了。也没给你留下一两个堂兄弟。”  “这样也好……真留下了,也是个麻烦事。”  齐载钧已经懂了一点,“皇祖父,您是不是喜欢我父皇和我更多一点?”  景顺帝笑了,敲他额头说:“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齐载钧捂着额头,疼的脸都皱了。  景顺帝忽然苦笑问:“均儿是不是也觉得朕偏心?”  齐载钧心酸地说:“您偏心均儿有什么用,您都长白头发了,您能看到均儿也长白头发吗?”  景顺帝愣了,说:“朕不能。”  齐载钧委屈地道:“可您已经见过大伯父的白头发了。”  景顺帝怔住了。  他其实从不觉得自己偏心,宠爱嫡长子十几年,亲自把长子养大。他宠齐令珩也不过十几年,甚至在他十二三岁时,就因为太子乳母的事情,把齐令珩赶出了京城。  嫡长子在时,他也从未剥夺过他太子的身份。  虽然……他心底里是认定了齐令珩为继任太子。  “均儿说的对,有些事,只要是人就做不到两全的。朕是皇帝,朕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罢了。”  齐载钧笑嘻嘻说:“皇祖父,均儿把头发染白了给您看看好不好?”  “不好。朕不想看到你有白发。”景顺帝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说:“朕的白头发就够多了,你小子的就算了。”  太子去世半年后,景顺帝的心情渐渐正常了。  但毕竟年迈,白发越来越多。  一年后,顺应群臣的意思,立齐令珩为太子。蔺云婉为太子妃。  “咳……朕身体不适,想和你母后过点舒服日子,以后就由你住持朝政吧。”  景顺帝打算放权了。  齐令珩早就熟悉政务,他已经这个年纪了,接手政务没什么难处。  “儿臣,遵旨。”  因他们夫妻在江潜成的婚,和太子大婚时候相比,实在简陋。  封太子和太子妃礼的时候,格外隆重。  那天,蔺云婉从天不亮就起来换衣服,上妆。  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睡了一整天,一醒来齐载钧就在她眼前,“母妃,母妃,母妃。恭喜你呀。”  蔺云婉说:“你都这么大了,不能再随便往我房里跑了。”  齐载钧说自己知道了,高深莫测地说:“母妃,您猜谁来了?”  “什么时辰了?”  翠沁说都过午时了。  蔺云婉揉了揉眉心,睡的真够久,“谁来了?”  齐载钧兴奋地说:“舅舅和舅母来了!”  蔺云逸与徐氏新婚,到太子府来恭贺太子与太子妃新封大喜。  蔺云婉还没仔细见过自己的亲弟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道:“快给我梳妆。怎么也不叫醒我?让蔺少奶奶等那么久。”  翠沁笑:“回太子妃,是太子爷的意思,王爷和吕妈妈正陪客呢。”  成婚这么多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心体贴。  蔺云婉安心坐在妆镜前,笑道:“去和太子说,我已经起了。”  翠沁打发了个丫鬟去,齐载钧在旁边,腰间有个荷包。  蔺云婉随手一摸,里面是个玉扳指!还是先太子齐令奕留下的那枚。  “这怎么在你这里?你不是还给你大伯了吗?”  齐载钧就抱怨了一番,扳指是怎么回到他手里的。当时他可是被皇祖父按脑袋按疼了呢!  蔺云婉现在才知道这事,就嘱咐他:“收好,别到处放。”  齐载钧说:“是皇祖父喜欢,我为了哄皇祖父开心才戴着的呢。”  蔺云婉叫来他的丫鬟,好好嘱咐了一句。  然后去见了徐氏,容貌不出众,但却让人一看就喜欢,温温婉婉的花朵jsg一般。  一起用了午膳,徐氏还很拘束。  要走的时候,蔺云逸悄悄问蔺云婉:“长姐,你弟妹如何?”  蔺云婉笑:“你眼光一直很好。”  蔺云逸说:“那当然。”  他带着徐氏一起回去了,徐氏还很紧张地问:“太子妃果真是……”从来只是听说,她完全没有相信外面的流言是真的。  蔺云逸正色道:“你可不要外传。长姐现在是太子妃,免得对姐姐名声不好。”  徐氏发誓:“我绝对不说的,夫君信我。”  蔺云逸握着她的手,笑着道:“我没说不信,发誓干什么。”  徐氏低着头笑了笑,小夫妻新婚燕尔,感情正好的时候。  太子府里,蔺云婉叫来阿福问:“还没有找到郭娘子吗?”  阿福说:“没有。不过已经有些线索了,娘子手里绝无仅有的香粉,好像有铺子在卖。”  蔺云婉赶紧让阿福顺着线索去找人。第266章 大结局(上)  第266章(大结局)  “太子妃,自从您多年前离开京城后,郭娘子就隐居了。最近才露面。”  山路崎岖。  阿福跟在马车旁边,扶着蔺云婉从车上下来。  蔺云婉道:“郭娘子直就住在这里?”  她看着眼前简陋的茅草屋,十分惊讶。  老师是个雅致的人,衣食住行虽然简朴,但也很清雅。  阿福说:“不是,听说郭娘子几年里搬过好几次家了。”  蔺云婉在茅草屋前面顿足了一会儿,才敲门。  小丫鬟过来开门,是个很陌生的丫鬟。  蔺云婉说:“我来找郭娘子。”  丫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比划着让蔺云婉等一等,蔺云婉点点头,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老师还是喜欢用香。”  哑巴丫鬟从里面出来了,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郭娘子。  她的头发已经全部都白了!  但双眼有光,高高兴兴地快步出来,十分的激动:“……云婉?!怎么是你!”  蔺云婉福身:“老师。我来晚了。”  郭娘子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看到太监打扮的阿福,心里就有数了。  “云婉,快进来说话。”  蔺云婉进去之后,郭娘子和丫鬟说:“哑娘,去倒杯水来。”  哑巴丫鬟点了点头。  蔺云婉不免问起郭娘子这些年的生活:“您身边伺候的丫鬟呢?”  郭娘子笑道:“年纪大了,都放出去嫁人了。女子总是要嫁的。”至少法律上是这么规定的,做仆从的女子,到了年纪也要放出去嫁人。  不是她花了银子,就能买人家一辈子的。  她说:“你知道的,拖家带口的丫鬟,我就不喜欢了。干脆都打发了。后来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自己就想四处云游。辞了皇后娘娘,变卖了家财,到处去看看。”  蔺云婉看了一眼郭娘子身上的衣服,觉得太简朴了。  郭娘子自己不觉得,她很坦然地说:“人老了,吃穿反而不讲究了。”  哑娘上茶,蔺云婉喝了一口。  郭娘子见蔺云婉没有嫌弃的样子,就笑道:“是粗茶也是陈茶,太子妃不要勉强。”  蔺云婉并不在意,而是问道:“老师,您都知道了?”  郭娘子笑:“外面的折子戏都在唱武定侯府的事情,说是有个和你长相很像的桓王妃,我在乡野也听说了一些。”  中间的细节,她就不想问,也不想再说了。  蔺云婉闻了闻,笑着说:“您这屋子有好多种香。您现在还在制香?”  郭娘子把自己新研制的香,拿给蔺云婉闻,她亲手扇了气味,等着香气散发出来,说:“总要谋生。”  蔺云婉闻了几种,说:“……怎么都是普通的香料?冰片都没有。”  郭娘子就说:“确实都是些从树林、山里就能找到的东西,这些好找,好卖。”  蔺云婉是看不懂老师现在在做什么了。  郭娘子笑着说:“带你去我找香料的地方看看。”  蔺云婉戴着帷帽,跟着去了。  “道观?老师,您从来不信这些的!”  究竟是什么事,让郭娘子变化这么大?  郭娘子说:“就是道观里的女子,去山上收了料子,卖给我。她们见这个营生赚钱,就问我怎么做香料。我教了几个人,后来这个道观里的女子,就都卖香粉去了。”  蔺云婉默默听着。  郭娘子说:“太子妃知道这道观里面的女子,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蔺云婉没急着摇头,她说:“难道……”  她其实不知道,但是老师特意问了,想必不同寻常。  “做皮肉生意的,最小年纪的,九岁就开始了。”  郭娘子脸色很平静,蔺云婉的指甲都掐进掌心了。  “走,我们回去吧。”  “好。”  郭娘子带着蔺云婉又回了她的茅草屋。  蔺云婉道:“老师您找到了您的信念,所以也就抛弃了世俗的生活?”  郭娘子笑自己:“哪有那么高尚。不过是年纪大了,心软一些罢了。”  她顿了顿,说:“人老了,想的也透了。做了一辈子的香粉,香倒是香。只是,香粉能香人,香屋,不香骨。”  蔺云婉默了默,道:“学生受教。”  郭娘子笑容和蔼:“你如今贵为太子妃了,将来有机会母仪天下,听说太子最是敬重你,容得我乱说几句。”  “身在高位,须怜卑者。”  蔺云婉点头:“那是自然。”  师生两人谈笑足足两个时辰,粗茶淡饭,日落西山。  阿福来提醒:“太子妃,该回去了。”  蔺云婉意犹未尽。  郭娘子说:“太子妃去吧。”  蔺云婉走之前,嘱咐道:“老师,您身边伺候的人太单薄了,我想留一个人给您。”  郭娘子不想要,“有哑娘一个人伺候,实在够了。”  蔺云婉也不好勉强,就说:“老师要是不觉得烦,我常常派人过来悄悄地看您。”  “好。”  回去之后,蔺云婉沉思了好几天。  齐令珩看出她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蔺云婉和他说,她心里崇敬郭娘子。  齐令珩笑道:“娘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嗯?太子您是什么意思?”  齐令珩坐下说:“郭娘子怜女,十分有道理。万一以后我又得一个公主,她若是……”  若是像蔺云婉一样吃了做女子的亏,他这个父王,可是会心疼的。  但他现在只是以太子身份主持朝政,所做有限。第267章 大结局(下)  第267章  齐令珩以太子身份主政的第二年,又是一年科举。  陆长弓出了孝,以举人身份参加了今科的春闱,一举取中进士,也是风头无两。  殿试的时候,乃由齐令珩代替景顺帝主持。  他心里当然是偏心陆长弓的。  毕竟爱屋及乌。  等内阁里把考生排名送上来,陆长弓已然在一甲之列。  齐令珩批阅之后,没有任何不同的意见,在大殿上分别抽问了几个进士,最后吩咐阿福:“宣读。”  从状元到榜眼,再到探花郎。  “一甲第三,陆长弓。赐,进士及第。”  陆长弓在金銮殿里低着头,脸色十分的平静。  守孝整整二十七个月,他已经磨练出了比以前更加沉稳的心。  殿试之后,太子在礼部赐下恩荣宴。  齐令珩终于可以找个地方,和陆长弓当面说几句话,他低声笑道:“你的文章,本宫命人抄录给太子妃看了。”  陆长弓眼神虽变了一点,但还是谦卑又紧张地问:“不知太子妃……”  “她说你作的极好。太子妃没想到你能写出这么好的八股文,就连你写的馆阁体,都是独领风骚。”  陆长弓再也藏不住了,微微地抿了抿上扬的唇。  回到席上,齐令珩似乎微醺了,和陆长弓说:“本宫听闻探花郎还没有取字?”  陆长弓起身道:“回殿下,臣无字。”  齐令珩像是当场想出来的,就说:“长弓贵张弛有度,否则废之。”  “本宫赐你一字,弛。”  “以后你就叫陆弛。”  陆长弓的手指颤了颤,谢太子恩赐。  宴席散后,陆长弓明知道,他的字,当然是蔺云婉所赐。  他还是去追问,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殿下,臣的字,是……”  “的确是太子妃赐给你的。怎么,探花郎不喜欢?”  “不,不是!”他就是太喜欢了。  齐令珩拍了拍陆长弓的肩膀,温和地说:“太子妃说你这张弓,太紧绷了。做人做官,都得张弛有度。”  “……谢太子殿下!”  陆长弓作揖,送走齐令珩。  回了陆家,竹青和慕儿为他庆祝。  陆长弓回到书房,在寒夜里,用隶书写了很多遍自己的名字,轻轻笑着:“陆弛,陆弛……”  她总是想着他的。  \\  陆长弓中了探花,一进官场就是正七品的京官,要留在翰林院里观政。  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里的清翰林大多是相才。  “虽然翰林院里没什么油水儿,我看爷的前途反而一片光明啊!”  竹青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陆长弓换了官服,准备去翰林院里点卯了,无奈地说:“越是光明,越是要靠姨jsg娘为我把持要内宅。”  竹青十分羞愧:“我毕竟是个姨娘。大少爷陆大人,您该娶妻了,家里不能没有主母。”  陆长弓淡笑说:“我知道。”  他看着已经快有少女模样的慕儿,心里也记挂着自己的婚事,妹妹的亲事,以后也要家里主母做主。  到了翰林院,碰到了蔺云逸。  两个人像模像样的相互作揖,蔺云逸悄悄和他开玩笑:“你怎么苦着脸?有什么烦心事,和舅舅说说。”  陆长弓进翰林院之前,专门在礼部学了礼仪,怎么走官步等等,早就融会贯通。  也是官老爷的气质了。  他看了蔺云逸一眼,说:“我忧心娶亲的事,舅舅也有好办法?”  蔺云逸笑:“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你舅母那是极好的管家娘子。她正巧有个妹妹……”  陆长弓也笑了:“妹妹?”  以后他们辈分上怎么称呼?  蔺云逸咳咳两声,说:“你若成就一番好姻缘,舅舅吃点亏也无妨。你在银子上补偿补偿我就好了。”  陆长弓竟然作深揖:“银子我没有婚事就劳烦舅舅了。”也不管蔺云逸答不答应,大步往翰林院里点卯去了。  “哎你小子我开玩笑的。哪儿来的妹妹给你!”  蔺云逸追上去,说:“和你说正事,我就要散馆了。”  要从翰林院里去别处了。  两人点了卯,陆长弓问他:“已经有了去处?”  蔺云逸低声说:“……太子和太子妃想让我去教世子。”  陆长弓挑眉,说:“极好的去处,你不想去?”  蔺云逸叹气道:“均儿……我是说世子,现在正调皮的时候,我实在不想应承这个差事。不过不好推辞。”  陆长弓调侃他:“你不是好为人师吗?我守孝时,舅舅可没少为我花心思。”  要不然也中不了进士。  蔺云逸无奈道:“你多大了!他才多大!”  陆长弓笑他:“多少人想做世子的老师都做不成,你还不乐意。”  世子老师,就是将来的太子的老师,帝师。  未来的权臣苗子。  蔺云逸道:“你乐意你去。”  陆长弓摇摇头,不跟他胡搅蛮缠。  两人在翰林院里年纪相仿,走的也近,又都是才貌都出众的少年进士,颇有些名气。  消息传到蔺云婉和齐令珩耳朵里,蔺云婉无奈说:“这些人,也是会拿人取乐的。”  齐令珩也笑笑。  他忽然头疼地道:“均儿的两个老师都想辞官了,我在想找哪两个人补缺。”  “不是说云逸散馆了之后,便去接手吗?”  齐令珩就是烦恼另一个,他轻点桌子,说:“还缺一个。”  蔺云婉:“让陆弛试试?先让他做几年世子的侍讲,以后再决定要不要留用。”  齐令珩想了想,同意了。  他和景顺帝的想法不同,他不喜欢全都是年长的老师教齐载钧,那些年迈的太子师,会走在齐载钧前面。  年轻的老师,可以一直陪着他。  帝王路很孤独,一定会有人离开,也要有人一直留着。  蔺云逸和陆长弓,是他为儿子留的人。  \\  齐载钧久居皇宫之中,天天在皇宫内上课。  这日睡足了起来,刚到学堂,老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没想到,一下子看到两张新面孔。  “舅……”  想到父王母妃都不让他在外面喊蔺云逸舅舅,齐载钧闭了嘴。  “世子。”  蔺云逸和陆长弓一起给齐载钧请安。  齐载钧很客气:“老师请起。”又向他们作揖:“学生给老师请安。”  “太子请起。”  齐载钧十分忐忑地坐着等上课,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的感觉是对的。  蔺云逸和陆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唱的一出好双簧,齐载钧成绩突飞猛进,为人都稳重了很多。  后来,齐令珩登基为帝,立齐载钧为太子,封了他唯一的妹妹,为蓬莱公主。  两位太子师过于出众,又是景顺年间的进士。  人称景顺双杰。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