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爷爷的房间去,房门开了一条缝,隔着这?个门缝,他?看见梁季诚和他?老婆背对着坐在屋里的长沙发上?,而爷爷,佝偻着腰,手里拄着拐棍,看起来情绪激动,那罹患高血压又苍老的面颊红得不正常。

梁洗砚吓一跳,想赶紧进去劝他?老人家别生气。

手刚摸到门把,爷爷对着梁季诚喊:“你们夫妻两个到底还想怎么样,这?么多年,明明是当爹的造下的孽,不惩罚自个儿,一个个全欺负我的四宝,你两口子是当我已经死了?!”

“不是爸,您先别动气儿,我们慢慢商量...”梁季诚小声嘟囔。

“这?事儿没?得商量!”爷爷拐杖使劲一敲,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出来话,“你那么大个公司,上?亿的家产,股份别墅豪车全都是梁琦和梁琳的,我们四宝一分都不跟你们抢,现在,我只想趁着我这?老骨头还活着的时候,把那唯一一个四合院留给他?,就这?么一小个东西?,跟你们的资产比起来连个苍蝇腿都算不上?,你们两口子还要百般阻挠,你们就那么恶毒,非要逼死他?才?甘心?”

“为了让你们两口子心里舒坦,我那么聪明个四宝从来不敢露他?的真本事,打小处处被?梁琳压一头,长大以后?被?你们那么欺负排挤,排挤到一咬牙宁可去部队里吃苦都不在北京,这?些他?都没?说什么,你们俩还敢得寸进尺。”

“就算这?些都不提,从我生病开始,床前尽孝的是谁,不嫌累不嫌远天天跑来伺候我的是谁,你们两口子看看自个儿,再看看你们养出来的两个好孩子,一个个谁不是盼着我早死,好让你们松快松快呢,就这?样的德行,还好意思阻拦我对四宝好?”

“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就惦记我的四宝,四宝过?得不好,我死都闭不上?眼!”

梁洗砚垂着头,默默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转身下了楼。

*

视频接起来的时候,商哲栋发现他?的男朋友居然在抽烟。

因为要保护嗓子不能闻烟,商哲栋从搬来开始梁洗砚就基本戒烟,他?很少?有机会?近距离看他?男朋友抽烟的姿态,所以当打开视频,看见梁洗砚单手松垮垮夹着烟,单眼皮垂下,薄唇随意呼出一抹烟的时候。

商哲栋手比脑子快,截了个屏。

只是帅归帅,抽烟毕竟有碍身体健康,商哲栋还是问:“怎么开始抽烟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梁洗砚下意识回答,眼睛越过?屏幕,看向窗外。

“四宝。”商哲栋正色看着他?。

“错了。”梁洗砚弹去烟灰,“忘了我什么都骗不过?您了。”

“发生什么事了?”商哲栋柔声问,“跟梁季诚他?们吵架了?”

“不是。”梁洗砚浓眉拧着,眼睛仍然落在远处,咬着烟含糊说,“今儿上?午,爷爷和梁季诚两口子吵架来着,动了怒,他?老人家意思是要把四合院留给我,结果那两口子舍不得,两边吵了半天,听着挺烦的。”

“这?样。”商哲栋垂了垂眼,“爷爷身体还好吗?”

“还好,下午我让他?吃了降压药,睡了会?儿,血压控制住了。”梁洗砚呼出一口烟,“商老师,我就是,觉着自个儿有点挫败。”

商哲栋静静听他说。

“我就想啊。”梁洗砚仰起脸,目光微动,“我怎么都这?个岁数了,还让爷爷这?么放心不下呢,动这?么大气,起这?么大急,就怕我过得不好。”

“而且啊。”梁洗砚收回视线,瞥了一眼屏幕,“爷爷这?两年动不动就跟我念叨,说他?老人家走了以后?怎么着怎么着,有时候听完这?话心里是真挺不是滋味的。”

“你说。”他?眨了下眼,“爷爷活着,哪怕梁季诚那帮人再傻逼再混蛋,我好歹算有个血缘亲人在身边,哪怕一个人住这?四合院这?么多年,我也叫有个家。”

“但哪天,爷爷要是真走了。”

梁洗砚慢慢呼出最后?一口烟,目光深而沉,情绪落寞望着商哲栋。

“商老师。”他?漫长地叹息,“内时候,我就真的没?家了啊。”

做演员的,情绪是第一位,戏曲演员也不例外。

商哲栋在戏台上?能游刃有余扮演各色青衣小姐,一双眼睛柔婉多情,可是现在,他?居然有点恨自己这?饱满的情绪。

他?应该安慰安慰梁洗砚,可是隔着屏幕看见他?那惆怅失落的身影,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的眼圈儿先红了。

“四宝。”他?努力冷静。

“不说这?个了。”梁洗砚咬着烟,伸手在屏幕上?弹了一下,“芝麻大点儿屁事儿而已,我也是今儿矫情,您甭搭理我,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吧。”商哲栋叹气,胡乱回答他?,此时此刻他?简直是心乱如麻,只想去抱抱梁洗砚,哪里还能好好回答问题。

“快了。”梁洗砚笑了下,“还有两天,就回四合院了,再忍忍。”

“嗯,是快了。”商哲栋说。

他?们又聊了点零零碎碎的小事儿,梁洗砚跟他?说白天去北戴河海边的石头底下抓了几个八爪鱼和小螃蟹,又说了在街上?找了家味道?不错的海鲜烧烤,梁洗砚语气如常,跟平时一样,碎嘴子啰嗦个没?够儿,偶尔贫两句嘴。

只是最后?临挂断前,商哲栋看见他?又敲开烟盒,咬了一根烟出来。

视频挂断,商哲栋握着手机,垂眼坐在书桌前。

他?忽然想起跟小时候看过?一本科普书,书上?说,兔子是很会?忍疼的,哪怕是严重到断了一条腿,为了不让捕食者看出它的脆弱,也能一切如常的跑跑跳跳,不管多疼多难受,都能死命忍住,一声不吭。

*

梁洗砚睡得不太安稳,夜里一点左右又醒了,翻来覆去没?睡着,打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迟秋蕊的唱段视频上?。

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窗户外面,发现北戴河居然下雪了。

海边气候比北京城里暖和,很少?下雪,今天也是难得。

反正也睡不着,秉着良辰好景不虚设的念头,梁洗砚懒洋洋穿了裤子,上?衣还穿着他?睡觉时候的白背心,随意裹上?羽绒服,从桌上?拿了烟盒和打火机揣在兜里,走出别墅。

他?站在别墅的围栏边儿,能看见一点点黑漆漆的海,此时夜深露重,陆风从他?背后?吹向海面,吹得雪花直往身上?落,没?一会?儿就落了一肩。

梁洗砚低头,甩开烟盒,从里面咬出最后?一根烟。

他?这?一天抽烟确实?有点凶,车里就带了这?么一盒,一天全见底儿了。

还是跟商哲栋在一块儿好,跟他?在一起,被?迫戒烟是一条,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梁洗砚根本想不起来抽。

没?什么烦心事儿,抽这?玩意儿干什么,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