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娴还能有多少读者啊？”杨岚认为周凯小题大做了，他本来就是个网红，评论区每天张口闭口要睡他的网友海了去了，还差那几个梦女吗？

“你问她。不仅多，而且疯魔，她那些读者，都跟养蛊养出来似的。”周凯滔滔不绝地吐槽。

杨岚一边把自己的拉面分一半到周凯碗里，一边疑惑地问夏娴：“你之前不是还说不想吸引这类无脑读者吗？还说如果一本书的受众都是些半文盲，那还有什么写的意义？”杨岚不由想起之前“融梗抄袭”事件夏娴的回应，她至今记忆犹新。

“这还用问，肯定是发现还是这类疯魔读者消费能力强呗。”周凯见夏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吃面，压在嗓子眼儿的话干脆也不憋着了，“你想啊，理性人谁买她那破书啊，买了都不好意思往家里摆……不都是这些神经病梦女之类的，恨不得批发回家当成信仰供着。”

“喂喂，你怎么说话呢？我就买了。”杨岚把面分好，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儿，气得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懂就别瞎说，你们直男的自信可真烦。”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网文平台是公共平台，谁来看我都管不着。”夏娴声音淡淡地打太极，没有正面回答周凯的话。

“对了，你之前说那个什么‘中华有诗词’节目组找过你，后续结果怎么样了？”杨岚也懒得继续跟周凯这种铁直男聊女频小说，赶紧转移了话题。

“报名了，年后参赛。”夏娴简单道。

“总冠军稳稳的。”杨岚以前陪妈妈看这个节目，当时就感觉这比赛每个环节都是夏娴的强项，尤其是个人创作古体诗的环节，夏娴的水平可以碾压往年的参赛者，“总冠军的话，奖金据说三百万呢。”

“嗯。”夏娴点头笑笑，“零败绩总冠军奖金可以达到五百万。”

“哇靠，你加油！苟富贵，带我飞。”杨岚抱拳。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吧。”夏娴意味深长地笑道。

“咳咳，拉面好吃吗？”杨岚懒得跟夏娴提自己跟周凯的曲曲折折，只得岔开话题，转头问周凯。

“嗯，确实不错。”周凯多次激烈的性爱运动后显然消耗了太多的卡路里，以至于十五块钱一碗的拉面照样吃得很香。

杨岚不禁回忆起周凯初来乍到时对泡面和馄饨的嫌弃，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句古老的谚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这样的普通人无法想象周大少爷这回“体验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但她确实有被感动到。这种感动让杨岚意识到自己的确也不能免俗，谁不想看云端的人为了自己一脚趟入泥地里呢？只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开始警惕自己过度沉迷其中，忘了曾经坚守的本心。那句网络名言怎么说的来着？美女倒霉，往往从心疼男人开始。

“来。”周凯体贴地递给杨岚两串鸡心，“以形补形一下。”

“去你的！”杨岚挑眉啐他，接过来咬下一口，又促狭地笑了笑，“哎对了，这家烧烤店的招牌就是烤腰子，以形补形，仿佛为你量身定做。”

说完杨岚便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一口气点了十串。

“……杨岚你等着。”周凯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从这个角度嘲，又是当着不熟的女生的面儿，直接一整个儿地气血上涌，就差没上呼吸机了。

“哎呀你脸好红。”杨岚忍不住抬手在他细皮嫩肉的脸颊上摸了一把，流里流气地又来了句，“你这种人居然会脸红哦！”

“是热气熏的！”周凯死鸭子嘴硬。

“咳咳……”夏娴拿了羊肉串，捻在手里观摩，“我这电灯泡是不是有点大？”

第0154章 150（20800珠加更）

三个人吃完饭，结伴一路步行到了夏娴家楼下。杨岚见她一路无言，状态低迷，便让周凯等在大门口，一个人拉着夏娴到了顶楼天台。

“你别在意他说什么，大少爷口无遮拦惯了。”杨岚趴在栏杆上向下眺望，“还记得吗？你高三的时候过了L大的自招，我没过。那时你跟我说，人生虽然总有一些起起伏伏，但它的曲线总会围绕你真正的实力进行回归的。”

“嗯。”夏娴也在她旁边站定，垂眸俯瞰整个老旧的居民区。这是她长大的地方，简陋逼仄，冬冷夏热。K市的图书馆简陋且书籍稀少，于是她小时候常常在网上买一大堆书，因而总被邻居指指点点，说她败家，还没赚钱就隔三差五买些没用的。可夏娴的父母从来没有在这方面限制过她的消费，甚至夸口说砸锅卖铁也得让闺女看上书。后来夏娴想想，自己还是幸运，如果给她换一双邻居那样坚信“买书是败家”的父母，可能她的童年就是一片荒漠了。

“你现在还这么想吗？”杨岚转头看向她。

昏黄的路灯朦胧地洒在夏娴白皙的皮肤上，令她整个人都似定格在一张老旧照片里。

“岚岚，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的运气。”夏娴避而不答，自嘲地笑笑，“从小到大，你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护花使者。哪怕你霸凌弱小，狂妄自大，朝秦暮楚，他们还是矢志不渝地爱你。你知道吗？我写小说这么写都是要被骂玛丽苏文学的。”

“你也知道现实生活不是玛丽苏文学，他们各显神通追求K市一中传说中最难搞的风云人物，心态可能也就跟葛明熠买包差不多。最贵的，最难买的，最限量的，你一定最喜欢吗？不，当然不，但买到它可以证明一些东西，例如你比别人更优越。”杨岚吹着冷风自嘲地笑笑，“你看，到了M大我还能众星捧月吗？不存在的。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最了。”

“别说笑了杨岚，现在你男朋友可是周凯啊，你甚至毫不费力就莫名其妙搞定了周凯，我的天，这得是什么级别的狗屎运？”夏娴笑不出来，叹了口气，双手缓慢地攥紧冰凉的铁栏杆，“如果我有周凯那样的男朋友，我还写什么垃圾网文剪什么破视频，我还担心什么自己的孩子也活得像我一样底层，我还愁什么多赚钱给父母买好车让父母在亲戚朋友面前长脸？”

“连你也觉得我肯定被周凯包养了是么？好，你如果想要的真的是这些，大可以像葛明熠一样去泡有钱男人，她有的你都有，她能做到的你肯定也可以。但你瞧得起吗？忍得了吗？做得出吗？”杨岚神色淡然地与她对视，“你从小就被赵景辉跪着朝圣太久了，不可能低得下头跟男人卖笑的。”

夏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至少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在自食其力。写的文章再不入流，拍的视频再怎么哗众取宠，钱都是我靠自己赚的。”

“是的，没错。其实大道理你都懂，不懂的话你不会装得那么成功。你之所以能够无死角地扮演一个广受欢迎的形象，是因为你知道什么样的价值观是被大众所拥护的，你明白弱者和庸人才是大多数，你必须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为他们的利益和尊严发声，你知道怎么在言辞间把自己也降格成弱者和庸人去共情大多数，你知道怎么掩饰你身上的刺才不会把凝聚在你身上的那些羡慕扭曲成嫉妒，也知道怎么嘲讽那些丑陋的嫉妒而显得不卑不亢。”杨岚边说边走过去，把夏娴的手从铁栏杆上拽下来，“你知道所有普世价值观，但你无法那样活着，我懂，因为我也是，很多人都是。”

“是啊杨岚，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文学无高低贵贱，但你大部分时候看网文不还是看盗版？你真的缺这个钱吗？”夏娴耸了耸肩道，“其实你有版权意识，你只不过是觉得不值罢了。”

“或许是我错了吧。”杨岚没再反驳，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可谁能永远活得那么正确呢？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新手谁能永远不犯错、事事完美？知错就改不就好了。”

“你也以为是我蓄意引导网络暴民去骂李冉是小三？”夏娴此时才真正领悟到杨岚是要跟她谈什么，忽然就扬声笑了出来，“我不至于那么掉价儿，是网友自己扒错了人。”

“不，你才不是为了李冉，你是为了让赵景辉出于道德和愧疚放弃出国的念头，留在M市陪她。”杨岚神情严肃地看着她，“只要他放弃出国，自然就没那么迫切地需要财产证明，赵景辉的不稳定因素便会大大降低，战线拉长之后你便有充足的时间慢慢对付他，不是么？可是李冉做错了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姑娘，跟渣男谈恋爱都能欢天喜地那种。”

第0155章 151

周凯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居民区，怎么都自在不起来。可他想想又觉得这种不自在或许和“陌生”并无直接联系，毕竟他从小就喜欢满世界飞着玩，从来没觉得哪里像现在这样不自在过，似乎他的不适本质上是源自周遭破旧环境所带来的匮乏感，这种环境很难不让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感到不踏实――贫瘠、稀缺，以及随时“无能为力”的可能性。

“你站在风口是嫌这天儿不够冷吗？”杨岚从楼道里走出来，一眼便看到周凯的大衣迎风鼓起。

“冻死了，赶紧的，回家。”周凯见到杨岚的一瞬间，心里所有的不适感便消弭于无形。

“你明天……跟我去医院看一眼韩嘉皓吧？”杨岚小跑两步过去，挽住他的臂弯，“我知道是他几次三番先出口无礼，但毕竟打人是不对的，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理由。”

“你没事儿吧？我去看他？不可能。”周凯遽然停住脚步，愤然甩开杨岚的手，“你能不能不提那个傻逼了？我嫌晦气。”

“就看一眼，不用说什么话。”杨岚重新抱住他的手臂，好声好气地解释，“他这人挺记仇的，我怕他以后想起这事儿咽不下这口气，会给我使绊子。”

“有什么好怕的？让他来，他敢的话。”周凯不屑地轻勾唇角。

“你是没什么好怕的，可我怕啊。你也不是K市人，但我是啊。”杨岚耐心地跟周凯阐述她的担忧，“我们家，我，我爸妈，我们都是普通人，是小人物，都惹不起韩嘉皓这样的家庭。现在好了，你把他得罪成那样，你自己倒是没事，但保不齐他没法找你就回过头来拿我们家撒气。”

“你是我老婆你怕什么？”周凯说完愣了几秒，顿悟了似的“哦”了声，“你这是怕跟我分手之后他来找你麻烦？你就打心眼儿里从来没想过要一直跟我在一起是吧？”

“周大少爷，按照你换女人的频率，我这个担忧有错吗？不合理吗？”杨岚轻哂，“你也知道，他断了腿甚至都没敢找你私了，我们家面对他们家也一样是个软柿子，哪天我爸进医院了，我们或许也没法求个公道，毕竟我们这小地方，见不得人的勾当更多。”

“你的意思是我就和那个仗势欺人的傻逼一样邪恶？”周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儿，“我换女人什么频率了？我为了你跟所有女人断得干干净净，至少没有任何一个跑出来整这么些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