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还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啊？”周凯下巴抵住她的颈窝，笑着问。

“这不就是随口打个比方，具体能有什么事我也想不出来。”杨岚边说边把身后的男人推开了点距离，对着镜子理了理长发。

“我还以为你总是不把我公开是害怕撞见你什么老相好呢。”周凯用食指轻轻勾了一缕她垂坠在后背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捻着。

“我害怕撞上你什么老相好才是真的。”杨岚回头给了他一个蒙娜丽莎般的微笑，“我可不想活在被诅咒被扒皮的语境里。”

“有我在你怕什么？”周凯恹恹地反驳了句，却是没什么底气，毕竟他也真没少见识自己前女友之间的“扯头花”。

“完毕，走。”杨岚收拾妥当，裹上和周凯同款的深棕色羊毛大衣，抓了自己珠光灰的三格戴妃包便雷厉风行地往外冲。

杨岚拎包的时候只想着放个手机和零钱在里面比较方便，这包是她妈去年送给她的成人礼，一共也没几次派上用场，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拿出门一次就成了被高中时期的死对头嘲笑的重点。

杨岚高中时期虽然算是K市一中很风云的人物，但她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校园文男主的人设，而票选校花时唯一一个能与她平分秋色的女生葛明熠则是正儿八经拿了言情女主的剧本――葛明熠高一就开始琢磨着泡大佬，如果杨岚是男的，那她肯定第一个对杨岚下手，可惜杨岚是个女的，又是好多男学霸心里的白月光，总是妨碍她的泡男人大业，没事还嘲讽她一顿，所以久而久之她就跟杨岚成了死对头。

当然，葛明熠和大多数言情女主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泡男人完全是一种透支颜值红利弥补智商的行为――很多女生的幻想止步于：泡到大佬我就牛逼了，大佬再怎么高傲都得朝我低头，我是凌驾于大佬之上的女人！葛明熠把这类心态不怀好意地讥讽为“狗仗人势还仗出骄傲了，有朝一日被抛弃依旧是一条狗，哦不，或许是无青春的高龄狗”，并坚持贯彻在“大佬身上真正捞到好处才是硬道理”，比如让他们真正帮她搞成绩，一路把她年级一百多名的成绩提到了年级前三十。不过在葛明熠心里，十八线小城市的土学霸除了成绩什么都给不了，毕业就say bye。她十几岁便野心勃勃，坚定不移地想要去一线城市，要去钓真正的old money，要让自己花费在维护美貌上的每一笔钱和时间都物超所值。那么像她这样小镇女孩冲向一线城市最便捷的途径是什么呢？当然是考一线城市的名校，尽己所能把自己的圈子、资源、人脉能提多少是多少，所以学习这事儿她是铁了心下功夫的，这就告别了自欺欺人的“假努力”，她撩遍或掏心掏肺、或渴望在美女面前装逼的学霸们之后总结了不少方法论，就是为了避免“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战略上的懒惰”。

葛明熠高三的时候被班主任洗脑的一个口号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一直贯穿她之后的人生。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真的钓到大鱼，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甘心于找一个平庸的男人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她觉得寡淡又可悲。

葛明熠从小对“嫁不入流的男人”这事儿格外恐惧，每天跟废物丑直男睡同一个被窝还要听他打嗝放屁的生活她光想个开头就觉得生不如死，所以她做出任何决定都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架势。高考完她有两个选择，去M市读L大的小语种，或者去O市读O大金融，她选择了后者，因为年少的她认为O市比M市洋气且欣欣向荣，足够她大展拳脚――葛明熠多花十倍的功夫都考不出杨岚的成绩，但她不嫉妒，因为她相信不能“变现”的成绩毫无意义，条条大路通罗马，而她之后的人生必然可以证明杨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空想主义做题家罢了。

第0114章 109（11200珠加更）

葛明熠虽然不是什么学习的材料，在做题方面不像杨岚一样十八般武艺，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智商，但她是个很“精”的女人，这种“精”在于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并且经年累月贯彻始终。

她知道很多人看不起她这样利用年轻美貌在男人身上捞尽好处的女人，但她每次听到类似的言论都会感到一种可悲可怜。真正俯视众生的女强人嘲她几句也就罢了，女?潘看凭盒劬毫礁鋈?道都不行，凭着“独立自主”的自我催眠做着没什么价值的工作被资本家剥削奴役，居然还有脸看不起她？葛明熠很难不感到一种逻辑层面的荒诞，但这些争议与唾弃的声音从未成为葛明熠捞女路上的障碍，反而激励了她更加发奋努力――某些男?潘克滴野萁穑?那是因为你们无金又无能，我就是方方面面碾压你们这些人类劣质样本，我这叫“子宫道德”，无能的抠男就只配跟恨嫁女?潘糠敝沉拥群蟠?，你说气人不气人？某些女?潘孔钕不兑庖?什么独立女性人设，但同时又缺乏能力，而我偏偏就能活成了你们梦想中优秀女性的标杆，只是同时还捞男人，两个赛道都玩得转，你说气人不气人？你们这些废物也就每天打打工打打嘴炮，做着自强的梦一辈子当社畜，可以我的能力，哪天捞够了攒足资本和人脉摇身一变有可能真当上女强人，管我什么途径成功的，反正我就是成功了，你说气人不气人？你们女?潘恳豢谝桓瞿腥硕际抢?圾，最终不还是嫁平庸无能的抠男每天烧饭养娃，想多花几千块都要偷偷摸摸，而我说看不上垃圾抠男就可以真的远离他们的阶层，你说气人不气人？你们男?潘靠床黄鹞艺庵掷膛?，但我就是你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女神，你说气人不气人？其实气死其他人对她也没什么实质好处，就像她高中时期和杨岚斗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一样，但对于葛明熠而言，人生惟一个“爽”字足矣。

这样一种十分扭曲的心态每天都带给葛明熠无穷无尽疯狂燃烧的自虐动力，不仅努力把成绩肝到前列，业余还把法语和德语都学到了B2，提高“美商”砸钱一步步微调，坚持普拉提维持纤细的身材，认真学习所谓的“高段位绿茶”的成功诀窍并进行取长补短。

葛明熠曾经听一个白富美同学闲聊时说，真正的富N代是不会瞧上什么假名媛的，而且一眼就能看穿那点儿低端愚蠢的伎俩，顶多挑长得漂亮的随便睡睡玩一玩，至于什么大专美女更是基本不可能真正打入那个阶层，因为人家圈内高学历、性格好、有品位、有共同语言的美女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体面人谁会付出大量金钱成本专门找个没文化、没脑子的生育机器？生育资源对于他们本就是过剩的玩意儿，就算找生育机器也更希望找智商高的避免生出蠢孩子。这番话对葛明熠影响深远，令她更加不敢懈怠自己内外兼修的步调，为了弥补小镇出身缺乏的艺术修养，她甚至规定自己每天早上复述一段贡布里希的学术著作，直到能够在逛展时随口掰扯几句貌似“很懂”的理论为止――要显得受过教育，又不能太懂，给男人装逼的机会，又不至于对牛弹琴。

如今葛明熠算是取得了阶段性成功，所以她其实是瞧不上这些在她眼里又土又穷又粗俗的高中同学的――她在某种自我膨胀的幻觉中坚信此时此刻自己跟他们这些“普通人”早就不是一路人了，必然没什么共同语言。葛明熠之所以参加同学聚会，完全就是为了看看杨岚现在是个什么样，然后居高临下地爽一爽。

杨岚带着周凯推开餐厅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众星捧月的葛明熠――葛明熠显然精心打扮过，从头到脚的名牌堆砌，又细又直的大长腿无惧严寒地只穿了层很薄的打底，手边拎的包赫然是鳄鱼皮的喜马拉雅。

葛明熠终于等到了杨岚，先是迫不及待地打量了她那一身行头，目光投向她的包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很难克制的清脆笑声，再打量一眼她带来的男人，除了帅之外平平无奇，细看更是一身廉价淘宝货，笑容的角度顿时拉满，这个瞬间，葛明熠第无数次迎来了人生中“爽”的时刻。

第0115章 113

杨岚扶额，垂手在桌下拍了拍周凯的大腿示意他别多说话。毕竟同学聚会，又不是什么“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顾里，庆祝她的生日”式的多角撕逼大会，只要葛明熠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能留面子还是给彼此留点儿面子吧。

何况杨岚根本笑不出来，因为她感到自己也被周凯云淡风轻的嘲笑冒犯到了。

周凯显然没当回事儿，嘴角噙着的弧度自始至终毫无变化――这种“不在意”当然不是因为周凯脾气好，而是因为一只猴子突然开口挖苦你一顿，你也只会觉得“精彩有趣”，而不会骂它。

杨岚知道葛明熠瞧不上自己这种理想主义做题家，也瞧不上夏娴那种浪漫主义情怀，觉得她们最终归宿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装逼女?潘俊保?不如她活得“上流”。可如今葛明熠在周凯身边突然也“被?潘俊绷耍?杨岚却无法幸灾乐祸。

杨岚跟葛明熠“不对付”了许多年，却在此时此刻突然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解”。

杨岚看不上的东西很多，夏娴看不上的东西也很多，葛明熠看不上的东西更多，但最终其实也都殊途同归成了“装逼女?潘俊薄?―一切小打小闹都被真正的巨大阶级差距“照妖镜”式地解构，让她们的攀比和鄙夷都像过家家一样没劲起来。繁华三千，你我皆蝼蚁罢了。

杨岚能不能在葛明熠面前成为她口中“狗仗人势”之流简单爽爽呢？客观来讲她能成为，但主观上她爽不起来――毕竟周凯是周凯，哪怕他们真的结婚了，杨岚也还是那个杨岚，这个世界上部分东西是可以改变的，但大多数不可以。

周凯包容她的嘴毒、脾气暴、假清高、坏品位或许也是因为她也不过是个有趣的猴，区别无非在于她是被周凯抱进怀里宠着玩的猴。

杨岚的大多数“不快乐”，常常是因为她对大脑的过度使用，这个痛苦和“学习新知识并通过刷题内化”如出一辙，都是舒适区之外逆本能的过程――普通人遇到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不舒服的事物，第一反应肯定是“让自己舒服”，比如直接无脑仇富，或者把一切自己听不懂看不懂的内容归类为“虚的”和“废话”，把自己的无知没见识反推成别人的吹嘘，但杨岚做不到，她很难不去“多想一层”。她当然明白即便从本体论的层面而言“我思故我在”，也要警惕人类对于有限认知的无限僭妄，但她做不到。

杨岚是个孙悟空，就无法拥有唐僧那样Pickwickian式的满足，也无法像猪八戒那样“好吃懒做，闭眼傻乐”。

“又怎么了？”周凯多少理解一些杨岚莫名其妙emo的点，拿了她的筷子往她空荡荡的餐盘里夹了一只基围虾，笑着问，“我来剥？”

“你有这项技能？”杨岚又想起周凯连鸡蛋都不会打。

周凯没说话，自顾自地把虾给她剥了沾酱汁，然后喂进她嘴里。

葛明熠默不作声在内心嘲讽一笑。这类情侣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式的作精戏码在她眼里都是“挖墙脚的切入点”，而她的策略更像是拥有系统性优化的smart beta，比如她从来不去消耗正式男友的“情绪价值”，因为没什么实际好处，这些“情绪价值”她从“备胎舔狗们”那里获得就够了。

“岚姐，你什么时候成这样了？”坐在杨岚对面的马越也留意到这一幕，酸得倒牙，忍不住惊呼。

“这就是恋爱中的女人吧。”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她以前什么样儿？”周凯好奇地问。

“岚姐那是出了名的专治矫情病。”

“我认为她的性格可以用林子祥一首《真的汉子》来概括。”

“这么说吧，以前我们学校真有小美女追她，理由是她比我们男生更像爷们儿。”

……

周凯想象了一下JK版杨岚大姐大，虚掩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你们这是强化stereotype，女生爽快点儿还是女生，别拿爷们儿来形容。”杨岚被调侃了一顿，瞬间恢复了正常，“好了好了，别抖我陈年丑事了，给个面子。”

“瞧你们说的，杨岚哪里爷们儿了，异性缘好着呢。”葛明熠明褒暗贬。

“对了，韩嘉皓听说回国了，怎么没见他来？”餐桌上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插科打诨的氛围瞬间凝固。

“人家韩大公子忙得很，估计现在人还在O市，我们小小的同学聚会提不上日程。”夏娴打破僵硬的局面。

“说不定是怕撞见杨岚的男朋友呢？”葛明熠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生长在她的脸上，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轻飘飘地掷地有声。

第0116章 114（6600收加更）

“怎么，你还对他余情未了？”杨岚用眼角余光掠过葛明熠的脸，“那再……努力努力？”

“嗳，我就开个玩笑，这就急啦？”葛明熠心情大好，作为多年老同学她太了解杨岚了，一旦杨岚开始怼人，就很难刹住车，她和韩嘉皓中学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虽说算不得什么，但一抖搂出来，现任男朋友怎么可能不心生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