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很不理解夏娴和李冉那个圈子每天都在鼓捣些什么无聊的玩意儿，在他眼里那明明是写一些?潘恳庖?的屎山，按理说就图一乐呵赚点零花钱得了，结果还整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出接一出跟宫心计似的，最后竟然都闹出人命了。

“该不会又是你闺蜜把人刺激自杀了吧？”周凯很难不产生这样的联想。

“怎么可能？你能不能不要对她有这么深的偏见？她如果能没人性到这个地步我会跟她做十几年的闺蜜吗？你当我是傻逼？”杨岚说完猛地想起网上一个段子――“其实你跟很多人已经见过此生的最后一面了”，当时她没觉得有多难过，因为她永远向前冲，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回头缅怀的人，但此时她乍然记起自己最后一次跟李冉说话态度并不温和，不由一阵脊背发凉，哪怕她当时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只是包含了一点点的不耐烦，是不是也加速促成了这场悲剧呢？

杨岚无法共情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脆弱，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有差生做不出来送分题一样，她只能很客观地去解释那叫“5-羟色胺不足”。

用夏娴的话说，杨岚是一个“精神能量高到离谱”的人，执行力强得惊人――高中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布置完要刷的卷子，杨岚第二堂课开始之前就能写完所有题目答案然后开始感叹“一道有水平的题都没有，又在浪费她的时间”，所以跟杨岚在一起每天都像在“1.5倍速快进”。哪怕杨岚失恋难受得天天哭，lab的活也是高质量完成的，别人努力克服拖延症，她坚强抗争自己的“提前症”。她无法理解抑郁症患者的“启动性困难”，在她眼里很多事都可以简单归类为“畏难”，她也不懂情绪细腻的女孩子为什么可以为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痛苦，因为她的世界里“物理之外无大事”。

这是十九岁的杨岚第一次意识到，身边的人是真的会永远消失的。

颜

第0310章309颜

因为李冉的事，杨岚情绪很不好，中午的时候自然也打不起精神说话。

“杨小姐是哪里人？父母是做哪方面工作的？”周父随口一问。

“我家是K市的，我妈在国企做会计，我爸经营一家小公司，主要是做食品添加剂。”杨岚一五一十回答。

“哦。”周父没有就此继续多问，转而问道，“既然托福能考满分，为什么没有去美国读书呢？像杨小姐这么优秀的孩子，去个顶校不过分吧？”

“考托福只是因为大二恰好有空，所以先考出来，反正申请PhD的时候也在有效期内。”杨岚如实道，“我从小就知道我父母赚点钱不容易，我也没出生在热衷于让孩子爬藤的精英家庭，比起花父母几百万家底去国外读书，我更希望自己十八岁之后能够少依赖父母，就算出国也是申请到全奖再出国。何况M大是国内最好的学校，对于我个人而言Research的机会和教育资源都足够了，同时学费和生活费都非常低廉，我认为性价比很高。”

“杨小姐倒是挺有骨气的呢。”Amanda低头掩唇笑了一下，意思很明显：你不好意思花父母的钱，倒有脸花男朋友的钱？

“确实，比起某些每年花几万英镑在商学院水学位还没水下来的人确实有骨气多了。”周凯倒是比杨岚听着还不舒服，淡淡地回敬了句――Amanda虽然英语很差，但本科读的是Leeds商学院，读书期间基本靠抱大腿和花钱找代写essay混日子，大二的时候偶然认识了在英国玩的周凯，那学位便混都不混了，死缠烂打跟着他回了国。Amanda那个时候是真的疯狂喜欢过周凯的，可是几乎每个真心实意喜欢过青春期的周凯的女孩子跟着他都会经历一些碎三观的历程，之后就会彻底“长大”，变得异常现实。

“我读书的时候也认识一些长相不错的女同学，尤其是那些一两年的Master，大部分家里就是普通中产，但接触了一些二代，就以为自己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了。可是呢，大部分二代最终还是找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的，她们最后可能也就得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段她们永远缅怀的露水情缘，连坐几次头等舱都能记一辈子，”Amanda没在意周凯的挖苦，接着冷嘲热讽道，“等到毕业了，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美梦才醒……”

周凯抬头对上Amanda挑衅的眼神，嘲讽地慢慢眯了眯眼。

Amanda显然情绪失控了，整个人状态随时爆炸似的，和平时的八面玲珑大相径庭――她不能接受输给杨岚这样相貌和家境都比不上她的女孩子，她怎么可能甘心？她不信周凯会在意什么学霸不学霸的，毕竟他自己都是个看书就困的人。她当初为了周凯什么都不要，最后依旧竹篮打水，为什么杨岚就能毫不费力得到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就因为她认识周凯的时候周凯还太年轻么？她忍不住开始想，如果她当时能再等两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这话说得很不体面，连周父听着都开始皱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了她。

这要是在往常，凭杨岚那嘴的厉害劲儿怎么也会嘲回去的，但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李冉的事，又不好当着周父的面拿出手机发微信，整个人如坐针毡，全然无暇顾及Amanda在说什么。

“杨小姐是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周父饶有兴致地接着问。

他原本看周凯领人见家长的架势还以为杨岚是毕业就要急着结婚的主儿，还心想这小姑娘怕是人不可貌相，毕竟在他眼里有本事拴住自己儿子的女人，决计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

“对。我是做理论物理的，所以肯定会直博。只不过现在还不确定是留在本校还是出国，还要看到时候的申请结果。”杨岚心不在焉，老老实实回答道，“算是做两手准备。”

“嚯，那看来我是没那个好运和杨小姐一起工作了。”周父瞥了一眼周凯，笑得意味深长，“杨小姐是要当科学家啊。”

“……您说笑了。”杨岚其实有点犯怵，毕竟周父虽然口头上喜欢开玩笑，人也笑眯眯的，但实际气场比周凯的妈妈还有压迫感。她其实也能理解为什么Amanda会喜欢周父，慕强的极致也不过如此了。

年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普女渴望凭借年轻赢过美人迟暮，普男渴望通过打个时间差对小姑娘进行降维打击，而真正的美人往往不败时光，真正的王者永远是人中龙凤。

“她出国我就陪她出国读个硕士，她留校我服从你的安排在M市开始工作。”周凯故意说得一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调调，眼看Amanda脸都绿了。

杨岚刚呷了口茶压惊，听到这句话差点儿没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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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1章310颜

夏娴看到李冉的遗书时，也是刚刚从网上得知李冉自杀的消息。李冉自杀当晚是用word文档发到了夏娴平时的工作邮箱，而夏娴通常隔天早上8点才会检查工作邮箱，所以后知后觉。

夏娴把鼠标移过去几次都不敢点开，她反复回想最后一次跟李冉见面时自己说过的话，确信没有任何刺激她的内容。因为她近日里实在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琐碎的法律问题，哪怕她看出李冉那次谈话别有用心，也不想再浪费精力折腾回击了。

网络控制不住的舆论，男友的背叛，以及赵景辉曾经的所作所为都让她精疲力尽、自顾不暇，相对来说，李冉再怎么折腾也就顶多给她爆点儿黑料，虱子多了不怕咬，这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已经算是小事一桩了。

夏娴的父母也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前因后果，可夏娴也每次都只能说不知道。

夏娴在电脑前坐了一上午，人生中难得大脑空白。十二点整的时候，她去洗了一把脸，点击了下载附件，打开了李冉的遗书――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坦白对你的羡慕，那一定是我已经决定去死了。

最近我明显感到自己的抑郁症加重，吃药抑制了我的大脑思考，我时常对着文档整整一天而写不出半行字，很多读者跑来我的微博追着骂，说她们花了钱看文，我怎么能那么久不更新。

你一定明白的，那些声称是你的粉丝的人，可能会因为十几块钱人民币而面目可憎，带着没来由的恨意回头问候你的全家。

上次跟你聊到抄袭，你说你能看出我确实被抄袭细节了，但这种情况无法维权，那一瞬间我真的想哭，因为或许全世界只剩下你是相信我的，多么可笑。

你知道的，那些细节大部分都是赵景辉个人的小习惯，不是我拍脑袋想出来的，虽然它们之间毫无逻辑联系，但另一个男主角同时拥有所有小习惯的几率几乎为零，即便这些小习惯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我做出调色盘自己看着也可笑，都是一些微小的细节，打散了分散在各处，捕风捉影似的，怎么能证明抄袭呢？甚至有十几万粉的同人文大手冲出来带粉网暴我，说她写了几百万字，太懂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了，撞一点常见的细节太正常了，何况细节之间也没什么逻辑关系。我当时很想骂，写几百万字垃圾就证明懂一切了？那大家都写同人文吧。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披着道德的大旗横冲直撞，审判我，说我只写过一本小说有什么资格质疑大神抄袭，说我在破防，在嫉妒发疯。

我的编辑让我写道歉信，我就把它拉黑了。

这个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像你一样聪明，像你一样钢铁心脏，像你一样能写出为自己发声的强逻辑文章，像你一样能够骑着蠢人的情绪操纵舆论，我就不会被一群面目丑陋的脑残欺负得这么惨。

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躲在房间里哭。

赵景辉是个垃圾，我知道，可是我还是爱他，所以我绝不容忍这种形式的借鉴，我觉得非常非常恶心。有时候我也会想，那些抄袭的人或许太穷了，或许再垃圾的文字带给她们的收入都能成为她们父母的骄傲，我不应该盯着一点点借鉴不放。可是我还是觉得我的爱情被她们弄脏了，弄得很脏很脏了。

你说我慕强可耻也好，说我恋爱脑也罢，可我就是爱他。我爱他渊博的知识储备，爱他敏捷的理科思维，爱他随机应变的演讲技巧，我无助的时候他总能有办法解决我的困难。上学期我有一门数据分析课的选修，大作业10人一个小组，我被分到的组全组居然没有一个人擅长编程，甚至有人说要用VB来做。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跟赵景辉一起申请美国的学校，本来是想靠这门课提升背景和GPA的，所以我当时都急哭了。最后两周的时候我们全组都在抓狂，赵景辉知道后抽空现学了几天python就在deadline之前给我做完了全部part，甚至顺便做好了清晰明了的slides，还嘱咐我说如果想要花里胡哨的ppt要怎么改。

说来你可能会觉得很滑稽，但当时我脑子里想的就是“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总能带着解开各种困难的钥匙来拯救我”。他让我想到“提及少年二字，应与平庸相斥”。

可是我那么糟糕，平庸得毫无新意。

很多人都跟我说，你长得那么漂亮一定不缺男生喜欢吧？你这种大美女一定谈恋爱很开心吧？她们说，男生都爱你这样的美人，所以美女才有性别红利，普女有的只是性别歧视。

可是没人知道我多么想成为跟赵景辉势均力敌的存在，我多么想跟他侃侃而谈，我多么想给予爱而不是每次都无助地看着他，像个摇尾巴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