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你用来划破手腕的金玫瑰胸针现在就在我手边,针上的血已经干掉,却依旧触目惊心。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那年南嘉木送给你我的成亲贺礼。
这让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些日子以来,漫天都是流言。他们说,顾灵毓去抓乱党结果捉了自己老婆的奸;他们说,顾灵毓头顶好鲜亮的一顶绿帽子,他老婆从来不爱他;他们说,南嘉木其实不是乱党,都是因为顾灵毓嫉恨他和自己老婆青梅竹马的一片深情。
你爱过我吗,兰君?
你还爱着南嘉木吗?
为什么他一出事,你就急成这副样子?
这两年的恩爱,赌书泼茶,画眉簪花,难道都不过是你无可奈何的屈就吗?
顾灵毓 戊申年四月十六字
兰君:
肩上的伤口似乎又崩裂了,这支笔像有千斤重,让我提不起。
咱们的孩子没有了,而我,在他没有了十天后才知道这个消息。
曾经,在牢里,嘉木安慰我,说“如今你和她已经有了骨血,有什么比这更亲昵?无论她现在如何怨你,等到孩子出生后,都会好的”。
那时我是真的天真地相信,孩子出生后,你和我之间的嫌隙都能得到弥补的。
可是这个孩子没有了,就在南嘉木行刑的那天,我的孩子也跟着死了。
南嘉木行刑那天,我从刑场回到军营,受到了革命党人的伏击,被枪打中,身上中了好几枚枪子,有一颗险些打中心脏,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想到的是你和孩子。我想,如果我死了你们怎么办?我抓着来抬我的人的袖子,使出全身的力气跟他说:我老婆,我还没出生的孩子……
我在医院里躺了十天,烧得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好几次,我闭上眼睛看到牛头马面拿着镣铐来铐我,我和他们打,我往回跑,我拼了命地想活,为了你,为了孩子。
我终于活了下来,从医院拼命跑回家想见你和孩子,却只从娘那里得到消息:我的孩子没有了,在端午那天和南嘉木一起死了。
你却跟我说,你已经替我还清了所有孽债,你要和我和离。
拼了命地为你和孩子活下来,却只得到这个结局。
你凭什么用我的孩子帮我还所谓孽债?傅兰君,今天我好恨你。
顾灵毓 戊申年五月十六字
兰君:
今天我整理了所知所识的文化界与新闻界众人名片交于杨副官,让他以自己的名义拿给阿蓓,用舆论造势解救繁星。
希望可以救繁星免于牢狱之灾吧。
仿佛是云山大哥的事件重演,我在无奈的同时,更多觉得惶恐,从云山大哥到嘉木再到繁星,我怕有一天会是你。
真该死,我为什么要那么狂妄,在自己还一无所有的时候,自大地认为可以让你幸福,把你拖到顾家和我自己的泥潭里来?
顾灵毓 壬子年八月廿四字
兰君:
你不知道吧,今天你去祭拜南嘉木的时候,我就躲在一边。
这两年来,我们每个人都过得很压抑,我心里有话难以对活人倾诉,只好去故友们的坟前唠叨。
你来了,我只好躲在一边,原谅我偷听了你对嘉木说的话。
那些话就像钝刀子割在我的心上,你对他诉说衷情,说你们小时候青梅竹马的事,你真的是爱着他的,你从来都未爱过我,只是在没有他的时候屈就我,然而你的心里只有他。
无法再听你细细诉衷情,我只好狼狈离去。
我是否是输给了时间呢,如果与你相遇早于他,你是否会对我青睐有加?
如果有来生,让我们早早相遇吧。
还有,原来你竟以为,在斋普尔的玫瑰都是他送的。多可笑,我多可笑。
顾灵毓 戊申年五月十六字
兰君:
你竟要杀我。
但你终究没有杀我。
谢你不杀之恩,谢你不杀之情。
滴水之情,我愿涌泉相报。
顾灵毓 己酉年五月初四字
兰君:
今天我去了山上,因为雪儿的病。
他已经病了好几天,烧得厉害,无论如何都退烧不下去,哭闹个不停。我抱着他在房间里来回走,想要哄他睡着,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我心痛又茫然,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如果他死了,我和你之间唯一的一点羁绊也就没有了。
我爱他,他是我的骨血,是你留给我的唯一能证明我们也曾亲密无间过的人证,尽管孕育他的那一夜,你在我耳边喊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是我的,也是你的,这就足够了。
我去了山上拜佛,为他祈祷,为自己消业障,风言风语里都说是我杀孽过重报应到了孩子身上。我跪在佛前,向佛坦白实情,望大慈大悲的佛原宥我,就算要报应,也报应在我身上,不要殃及我和你的孩子。
半夜里,我去了一趟别院,隔着窗子望了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