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砚泓自宫里出来回到怡畅欣苑时,乌云压低,厚黑的云层里似积着大雨,随时准备落下。

听闻伍璋璃已在厅堂中等了他许久,他衣裳都来不及换,大步去了堂中。

很意外的,伍璋璃瞧见了一张春风得意的笑脸,面色缓和,挂着浅浅的笑意,与平日那个不苟言笑的孟砚泓不大像。

本来伍璋璃还担心两个人的婚事当真吹了,可见他这样归来,还以为又重归于好了,倒是替他松了口气。

“瞧你笑成这样,不会是因为见了我高兴吧?”他有意调侃道。

“没事就不能笑吗?”他撩袍坐下,“你来的倒是巧,我正想找人喝一杯。”

孟砚泓平日很少主动叫人饮酒,今日也是难得。

“有喜事?可是你和静檀没事了?”

“的确没什么事了,往后都没什么事了,太后旨意已经收回,只怕消息很快便能传出来了,”他面上云轻,像是在说旁人的事,“他日你若再见了姚静檀便少同我将她放在一起调侃,她是个姑娘家,往后总要嫁人的。”

往后总要嫁人的......

这句话一讲出来,心口又跟着疼了一下,那种疼无法形容,就像是被谁重捏了一把。

伍璋璃彻底傻了眼,直愣愣的自椅子上站起,“你们两个的亲事散了?”

“嗯,散了。”孟砚泓轻笑一声,回答的很干脆。

“亲事散了你还这么高兴?”伍璋璃微一眯眼,不过很快便瞧出眼前人不对劲来,瞧着似在笑,笑里竟透着勉强,一股故作轻松之态,做的过了便不自然,细瞧便能看出是刻意为之。

于男女之情上伍璋璃可是个老油条,孟砚泓这种生瓜蛋如何能演得过他。

“姚静檀又有什么特别。”又是一声冷笑,故作出一副不屑。

她姚静檀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突然失了,他心口会疼。

......

入夜后,兜头的大雨终于自天空罩下,像是有人自上往下泼水一般,紧接着就是一阵电闪雷鸣,怡畅欣苑的湖心水榭阶沿被灌进来的风雨打湿了大半,亦淋湿了袍角。

石桌上的伍璋璃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枕着一条胳膊几乎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即便此时这么大的雷雨亦叫不醒他。

孟砚泓望了一眼湖面凌乱的一层层水波,又将目光重新挪回石桌上的空杯空坛上来。

明明已经喝了这么多,连伍璋璃都一醉不醒,偏偏他还如此清醒。

原来想醉一场,竟也这般难。

“三皇子,夜深了,下这么大的雨,当心着凉,小人送您回房吧。”张进宝看了外头天色低声说道。

话音才落,紧接着又是一声雷鸣当顶,炸的人耳根生疼,孟砚泓突然忆起好似谁同他说过最怕打雷,若是遇见夜里打雷,整夜都睡不好。

他像是记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自石凳上猛然起身,朝张进宝吩咐道:“命人将伍大人送到厢房去睡,再去给我备匹马来。”

“三皇子,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您是要出去?”张进宝问道。

这时好似酒劲儿才略有上头,他看着眼前的景,竟有些头脑发晕,“她害怕......”

这似自言自语的声调显然旁边侍候的人都没听清,张进宝大着胆子又问:“三皇子您说什么?”

“快去备马!”孟砚泓已经有些不耐烦。

“可是这外头下着雨呢,您......”

“张进宝,你越发出息了!”孟砚泓觉着自己应该是醉了,但又好似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张进宝知道,这便是警告,他吩咐的事若是不从,只怕后果不能想。他不敢再插言,只低声应下去安排。

到底还是绅毅牵了马过来,孟砚泓大步行至马前,身后的小厮紧跑慢跑的举着伞亦难跟上他的步伐。

此刻孟砚泓的肩膀已经打湿了大半,小厮没眼力,在眼前晃当着只顾撑伞,他觉着碍眼,一把将人推开,而后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顶着风雨直奔姚府。

第19章 姚静檀同他撒娇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豆大的雨砸在孟砚泓的脸上,他才喝了烈酒,内里狂热,外头却被雨水打的湿冷,自怡畅欣苑疾奔而来,他勒马,望着姚府门前的匾额,马蹄在原地打转。

原本朱红的大门在夜色中颜色不显,这会儿暴雨如瀑落在地上起了一层烟雾。

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他自己乘于马上,显得孤零零的。

此时天空又一道闪电袭空,紧接着闷雷响于头顶,他眉头越发收紧,回念着前年七夕,他陪着姚静檀去月老祠上香,归来路上亦是这般电闪雷鸣,她窝在马车里紧挨着他坐,手还扯着他的袖子,说自己害怕。

那时的孟砚泓听她常自称胆大如牛,加之知晓姚静檀在他身上用的小心思多,还以为她又扯谎,只笑着揶揄了她两句,既未宽慰又未将她护紧,后偶然听太后说起,方知她是真的怕。

可自打那次之后,她便再未同自己说过此事,即便再碰上这样的阴雨天,她宁可自己躲到角落去,也没在自己眼前多讲一个怕字。

实际上偶尔孟砚泓也会想,若是初次在马车里他护住姚静檀,或是轻声安慰她两句,又能如何?

类似这样的小事发生过不止一次,细想起来,无论哪一次他都未曾给过她回应。

回忆当初,姚家有女初长成,已经是名满京城的美人,众公子爱慕的对象。家世不俗,容颜姣好,性子不骄矜,单拿出哪一点都可吊打一众。

当年二人流言未传出之际,便有人在他面前讲姚静檀如何如何,那时他对此嗤之以鼻,众人爱好皮相,而她姚静檀也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一副好皮相。

脱了狼口不也照样吓的腿软不能走,还要哭鼻子。

孟砚泓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爱惨了他的姚静檀,离开的时候竟能这般干脆利落,甚至不愿同他多讲半句。

他痴以为,有那十日相隔,她或许真的会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当初那个附在他耳畔说喜欢的姑娘,甜的像颗糖。

他才品及,她便走了,自己步子太慢,终是没跟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