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砚泓脚步明显放慢,知道锦妃是个不安份的人,却仅凭此也拿不准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唯有一点,凡事与锦妃沾上关系都要小心为上。

“让他们再盯紧一些,一有事就来报。”孟砚泓将声音压的很低,目光流转各处灯火照不到的角落,只怕是不知哪角暗处藏着什么。

“是。”绅毅痛快应下。

宫人先行高声通报,而后孟砚泓才大步入内,殿内丝竹管乐之声不绝,前有舞姬妖娆身姿翩翩起舞,因皇后中病中卧床不起,圣上独坐殿前,左右是太后与太子,太后之下才是锦妃。

他迟到早退已是寻常,众人见此也仅是匆匆一笑,而后又各自观舞听乐。

孟砚泓环视殿内一圈,今日家宴来者皆是亲王,而姚静檀偏坐一角,隔着舞姬飞扬的水袖间,孟砚泓瞧见她正垂眸沉肩,脸上没有过多笑意,与欢喜众人格格不入,竟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恍神间,倒是让他想起从前来,从前的姚静檀是何种灿然的女子,无论何时何地脸上都不觉透着愉快,好似永远没有愁绪,永远不知愁为何物。

可如今却不同了。

明明模样与从前无半分变化,可在孟砚泓眼里,她就是与从前不同了。

都说人人都会长大,甚至前些年他还时常叮嘱过她凡事稳重些,成熟些,不要总耍小孩子脾气,可当她真的沉寂下来,孟砚泓才知,原来从前的她,才是最好的她。

席间筹光交错,终于一舞毕,殿前短暂安静下来,各处谈笑声突出而起,时而发出盅盏碰撞之声。孟砚泓的目光时不时投在姚静檀身上。

可入席这么久,她却没朝看旁处一眼。

锦妃一酒饮下,脸上带了些红意,眼瞄向角落里的人,斟酌稍许便道:“听说静檀此次入宫带了些亲手制的桂酿来?”

突然被叫到名字,姚静檀游离的神思像是被人扯了绳子,一下子拉回,她眼中的呆滞凝神刹时消散,而后站起身来说道:“回锦妃娘娘的话,是带了些入宫。”

“前几日太后还对你这一手夸赞不已,惹的我也想尝尝。”

今日的锦妃有些不大对劲。

很是反常,对面的孟砚泓如是想。

“锦妃既是说了,那便拿上来让大伙尝尝,静檀的手艺可不比宫里的人差,桂气香甜,酒香浓醇却不会令人上头。”太后忙声夸赞一番。

获此谬赞反而让姚静檀有些不好意思。这头宫人前脚下去,后脚便端了酒壶入殿中。

宫里年节时盛酒的器具皆为金玉,今年也没什么不同。

本应将酒分食而饮,可未等宫人们动身,只见孟长佑站起身来说道:“我记得初二便太子生辰,恰好这桂花有贺长生之意,恰巧又是在今日这长生殿中,可谓是喜上加喜,父皇,儿臣斗胆,今年这第一杯贺长生的桂花酒饮由太子先饮!”

桂花酒饮本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不过全在心意罢了,况且现在已是酒过三巡,明日又的确是太子生辰,皇上自不会拒绝。

于是道:“既如此,那是正好,一杯好彩头,算是给太子的贺礼。”

“三姑娘,这酒既是你亲自所酿,不如由你亲自敬贺太子如何?”孟长佑道。

第78章 中毒

姚静檀又是一怔,万没想到竟会有此提议,虽心下有怪,却也未觉不妥,不过是敬酒罢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亲自从宫人手中接过酒,绕过席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太子。

孟砚泓自是觉着不妥,虽说不出哪里奇怪,但孟长佑此人向来无脑,对太子又不恭谨,怎的今日反倒提起太子生辰。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事关旁人,他可以静坐在此处看着他们演一演戏,可事关姚静檀,他坐不住。

“太子殿下!”――孟砚泓自席上站起身来高呼一声,将众人目光都引了过去,包括姚静檀在内。

姚静檀一杯酒酿离太子不过寸步,只差太子抬手去接。

“怎么了?”太子问道。

“这酒也不急着喝,今日是年初一,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不如我舞一剑为您加贺可好?”

反常。

今日一切都反常,不光是锦妃孟长佑,连素来讨厌这种场合的孟砚泓都跟着反常。

锦妃在席上微眯双眼,一双粉拳捏在广袖里,秀长的眉目将人盯的死死的。

手中的玉盏微晃,姚静檀瞧着似太子没有要喝这酒的意思,于是稍往后退退,给孟砚泓让出路来。

宫人呈上宝剑,孟砚泓接过,随着鼓乐之声同起。

孟砚泓身段修长,剑法虽不是顶极却也尚可,姚静檀知他年少时也曾习过几年,不过许久都不曾在人前露过,不知今天发的哪门子疯。

姚静檀独立一侧,随他如何舞,只静看地上落影,满殿中都在为他喝彩,唯有姚静檀一人观向旁处。

长剑收,众人再次鼓掌,时有夸赞之音不绝于耳,长剑收回,太子站起身来高声道:“好,砚泓,你剑法又精进了不少,这份贺礼,我很喜欢,正逢我前些日子得玉泉宝剑一柄,拿来送你如何?”

“玉泉宝剑早闻其盛名,此物太过贵重,砚泓不敢收,若太子您真的想赏,”孟砚泓一顿,目光飘向姚静檀手中的玉盏,“我偏爱桂花酿,不如太子将姚三姑娘的酒都赏了我如何?”

此言既出,锦妃整个人脸都绿了。果真他无事不会出头。

那厢孟长佑更是发慌,时不时看向锦妃,可锦妃现在正急,哪有工夫同他交递眼神。

太子心头也略有疑惑,目光不留痕迹的自姚静檀手中扫过,虽不知孟砚泓意欲何为,但知他对姚静檀的心思,二人共事多年,也算是有些默契在的,既然他开口,便应允下,“既如此,有何不可。静檀,你的桂花酿今日我是喝不成了,全给了砚泓吧。”

“谢太子殿下!”孟砚泓不肯给旁人说话的机会,又是一高声道谢,而后大步迈向姚静檀面前。

二人目光交汇,姚静檀分明瞧见他眼中没有该有的轻松皎洁,反而带了阴色的沉重。

“三哥!”孟长佑举着手中金盏站起身来,双手端前,“三哥方才舞剑当真让我大开眼界,我敬三哥一杯!”

话落,孟长佑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空杯朝外,杵立在原处眼望姚静檀正举在手中的玉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