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罢,你怎的来了?你家郎主身子可好些了?"霜降笑着问道。

"是郎主今日接了圣人和娘娘的赏赐,叫小的给送一些儿来。郎主的身子是好些了,庞军医说了,再养一两个月,就能继续当差了。"崔平微微弯着身子回话。

苏氏笑着对女儿招手:"来,你来瞧瞧,这是我们三姑爷给送的首饰说是宫里赏得呢!"

霜降快走几步,牵着苏氏的手,仔细看了看那套十二花钗,从一月的山茶花钗,到十二月的梅花钗,都有。宫里出来的手艺自然是精巧的,虽然都是银制,尔或镶嵌一些碎宝石,但只论这份细致精巧的手艺,那就是值得溢价一倍了。

朱氏此时不在,她姐姐大朱氏生了二娘子,她去瞧她姐姐去了。

李妈妈就替苏氏留崔平用饭吃茶,崔平婉拒了,他哪里敢在大奶奶娘家连吃带拿的?最后只是收了李妈妈给的三钱银子一个的赏钱荷包,就匆匆告退。

苏氏瞧着不见新妇许氏,就略微皱眉:"我午食时听你同你五嫂子约了去她那儿做针线来着,怎的不见她?"

霜降就笑道:"说来也是五嫂嫂倒霉,我们正做着针线说话儿呢,许家小郎急得眼圈儿通红的来了,说是他散学回家时,只瞧见许家婶婶满头是血,绊倒在灶台边,他一个三尺高的小郎,强撑着把许家婶婶送到医馆去,已然就是六神无主了,不得不来找了五嫂嫂拿主意。"

苏氏眉毛一挑:"看样子许家妹子是伤的很重?"

霜降道:"女儿没亲眼见过,不过,许家小郎说是送去时已经是昏迷不醒了,大夫说了,需得多次针灸,配合药用才好,否则怕是有中风的危险。"

苏氏冷哼一声:"我就说了,她那个娘家,总是拖后腿的!"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亲家母就病倒,这难免叫人说是五郎做的买卖晦气,冲撞了岳母。苏氏也担心,儿子辛辛苦苦攒那么些钱,最后全被娘子拿去贴补了娘家。

霜降就劝说母亲:"阿娘,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情。许婶婶是五嫂嫂亲娘,五哥哥亲岳母,若是她如今病倒了,五哥五嫂不闻不问,那才是不好呢!您想啊,五嫂对自己亲娘孝敬,难不成还能不孝敬您这婆母?"

苏氏倒也不是不允许许氏接济娘家,当时聘了许氏,她就做好了要贴补许氏娘家的准备,只是难免心里有点不痛快。女儿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不管怎么说,五郎两口子作为女儿女婿,是应当尽孝的。她这个做亲家母的,也不好装不知道。

"李妈妈,你去买一对乌骨鸡,一对猪脚,在加上一些儿补血固元的补药,封上二十两银子,你替我去走一趟,看看许家妹子。"苏氏这样吩咐道。

"是,小的明白了。"李妈妈是惯常帮助苏氏做事的,备礼物这事儿她是轻车熟路。

苏氏心里还有些不痛快,霜降见状,就陪着母亲说笑,眼见得苏氏又高兴起来,霜降才替嫂嫂许氏舒了一口气。

第86章

到得晚间,要摆夕食的时候了,许氏才同了五郎前后脚地回来。

李妈妈带着女使们把菜一碟子一碟子摆上来,然后行了个告退礼,这才带着女使们去厨下吃她们的夕食。

"五郎媳妇,你阿娘如何了?"苏氏问道,"若是有甚不趁手的,你就回来与我说,我替你办了去就是。亲家母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她素来身子骨弱些,可别出了甚差错才是。"

苏氏虽说有些子不满葛氏这病来的突然,但是她也明白,葛氏是新妇亲娘,是五郎亲岳母,她总不能拦着他两个尽孝不是?女婿是半子,葛氏病了,许家小郎年幼,本就该五郎两口子做大头的。加上女儿温言软语劝解,她也转过弯来,既是要做的,那就要做好才是。她又何必做个恶婆婆呢?

许氏听的这话,忙放下筷子,回答道:"多谢娘惦记我母亲。我母亲现下已是醒了,只大夫说,脑内淤血是没排尽的,还是不挪动得好。每日扎两次针灸,陪着药用,若是运气好,或许一两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不过半年之内都得仔细将养着才好。"

苏氏听了,倒也点头:"这说的是了,脑子里头的毛病,自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尽消了的。你们两口子手里也没多少钱,要是银钱不趁手了,只管回来告诉我便是。你弟弟年幼,只怕对你母亲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们两个做女儿女婿的,当要多出力才是。"

许氏感激婆婆开明,也明白必定是妹妹霜降出了力的缘故。她此刻真的很庆幸是嫁到了沈家。不说婆母开明,小姑和善,就单单只是说母亲这病,她若是嫁给一个普通家庭,只怕为了母亲这药钱,家里都得闹个头破血流。

霜降又笑道:"许家阿婶病重,还得多补一补才是,嫂嫂得闲了也买些乌鸡,鲤鱼,猪脚等物,拿了叫李妈妈炖了,给许家阿婶吃了,补一补才是。"

苏氏和朱氏都在这里,她也就不说叫许氏直接去厨房端。好在这些东西价格也不算很贵,炖个三五次,给李妈妈交个一二两银子,也就够了。

"三妹妹说的是,我明儿就拿了银子给李妈妈,请她替我母亲炖一炖汤。"许氏也明白霜降的意思。那毕竟是她的母亲,葛氏是许家人,而非沈家。她要拿自家厨房炖汤,怎么也得出点钱才是。否则只怕要惹得不满的本来葛氏这病,医药费就全是沈家出的了。

五郎用了夕食,安慰了娘子几句,又匆匆地去铺子里做棺材去了。

如今生意忙,他几乎都吃住在店里,就为了多做几口棺材好赚钱。

这不是岳母病重,他担心娘子,这才特意抽了时间,陪着娘子回来吃了饭,安慰安慰娘子,才急匆匆地又去铺子里。

他对许氏好,许氏自然也关心他。替他装了满满一盒子好克化的吃食,端的是怕他做活儿累饿了又没吃的,只好饿到天亮。

许二郎同夫子请了假,他觉得,姐姐是已经嫁出去的人,若是天天把姐姐绊在这儿,他倒如没事儿人似的上学去,那是不妥当的。原本他去找姐姐,就十分害怕沈二太太不高兴,要给姐姐脸色看,若不是母亲等着救命,他是不会登沈家门的。

故而他就干脆请了假,晚上他守着母亲,白天他休息,姐姐来陪母亲。这样,他们姐弟两个也能都歇一歇。

要是整天都陪护,那确实是很磨人的,许氏也就同意了弟弟的这个安排。

到了晚上,她就回沈家,给婆母请了安,就回去休息,明儿一早再去换弟弟休息。

她晚上特特去找了李妈妈,摸了五两银子给李妈妈:"劳烦妈妈,我母亲这病着,总要吃些好的补一补。妈妈去买菜时,也替我买些儿,也不拘是鸡,鸭子,猪脚还是鱼,你瞧着好,就替我买来整治了,钱用完了,你就同我说,我再给你。"

李妈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物,她也同情许氏母女两个,既三娘子说的这话,太太并没反对,那就是默认了。

她也就接下来许氏的银子:"五奶奶放心罢,小的必给您办妥当了的。"

许氏就笑道:"如此,我就深谢李妈妈了。"

李妈妈忙道:"这是小的分内之事,当不得五奶奶一声谢。"

许氏扶着白瓷的手回房,拿出下聘礼时的一块缎子,拿了剪刀比划着,预备裁个裙子。

白瓷点了蜡烛,把灯罩罩上:"奶奶,您歇会子罢,如今天都这样暗了,您还做甚针线?仔细您的眼睛呐!"

许氏笑了笑:"今日我母亲这病,不管怎么说,三妹妹帮我良多,她不缺钱钞,我也没有许多钱买礼物谢她,好在我还有一手算是拿的出去的针线活儿,我给她做条裙子,也算是我谢她的心了。"

白瓷倒也点头:"三娘子素来是好心肠的。我方才去找了吴姐姐说话,她与小的说,太太原是不太高兴您拿钱贴补咱们太太的,是三娘子替您说了好些话,把太太劝得软和了。她又拿五十两银子给您,替您瞒了下来再没有做小姑的,能做到这份儿上的了。"

孙婆子,吴婆子,和白瓷,原是一个主家出来的,哪怕原先在前主家并不亲近,如今一块儿进了沈家,也带有几分香火情。故而只要不是甚不能说的消息,白瓷去问了,她两个也愿意跟白瓷说。

许氏也从不阻止白瓷,她虽然是走的不出头的老实路线,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做一个甚都不知道的聋子。有些跟自己有关的东西,她还是愿意知道的。

"是啊,三妹妹对我向来是好的。"许氏叹了口气,"可我母亲这病,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她的嫁妆薄,除去一些不能变现的家具簪钗等物品,银子只有十多两。

虽则夫君告诉她,这笔大买卖做了,怎么也能收入个一二百两,能拿去给葛氏吃药。

但她看着夫君这样吃住在铺子里,就为了赚银子,这样劳累,她总觉得,掏空了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