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是一个八岁的,皮肤黝黑的女郎。她爹是城门河打渔的渔夫,因为孩子多了养不起,就把阿鱼和她的两个妹妹一道拉出来卖了。
崔守仁到底老了心善,看着小孩眼里茫然不安的模样,觉得可怜,掏了钱就把她们三个都买了。
阿鱼是大姐,年纪大,就教跟着崔如月。老二阿草七岁,老三阿花六岁,都教跟着橘小娘学做家事。
阿鱼没见过甚大世面,今日罗家洗三办的大,来的太太奶奶小娘子们,再差的也有一只银簪子妆点门面,这样热闹的场面是这位小渔娘不曾见过的。走路都不敢抬起头。
桃花心善,瞧着她就想起来她刚跟在娘子身边时,就替她奉了礼,又一路细细教了她许多女使的职业素养。
阿鱼跟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恨不得爹妈再给她多生一个脑子,好把桃花姐姐说的话都记住。
玩了会儿投壶和捶丸,崔如月也有些累了坐着过来,见着桃花细细的教阿鱼,又想起每回见着嫂嫂身边的女使,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稳重模样,心里灵机一动。
"我想求霜降姐姐一件事。"
"甚事你说便是了。哪里用的上求这个字。"霜降也玩的累了,喝了一口茶。
"实不相瞒姐姐,我爹爹是因着我要来赴宴,才买的三个小丫头,可是我又年岁小,家里哥哥们是不管事的,想求姐姐把桃花姐姐借给我家一段时间,替我们好好教教这几个女使,也不求她们同桃花,杏花两位姐姐似的稳重能干,只求大面上不错也就是了。"崔如月诚恳的说,"要是教她们自己摸索,只怕要等个三四年才好。"
霜降思索了一会儿,倒也不是不好。总之她也要嫁到崔家去的,这些女使先培养好了,对她也有好处。再说了,桃花去教出来的,总比橘小娘带出来的女使更好些。
"既是这样,那就算是我托大一回。桃花啊,一会儿你就跟着崔娘子家去,好好带一带那几个妹妹。"霜降确信桃花知道她的意思。教女使该做甚不该做甚是其次,重要的是要叫她们知道心里得算,将来的崔大奶奶,沈三娘一个主子,而不是跟着橘小娘胡闹,认个小娘做主子,给她日后的婚后生活增加麻烦。
"是,小的定然不藏私,好好教她们。"桃花显然也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这件事娘子很看重,那她这么着也得想办法办好才是!
"那就谢谢霜降姐姐了。"崔如月喜形于色。有了桃花去教导,家里的鱼草花三个女使,也能够好好培养起来了。
第70章
等满月宴散了,元娘坐着月子,不好见风,只好在房间里见了妹妹们和母亲,弟妹,说了几句话苏氏怕耽搁女儿养身子,就张罗着要回去,元娘确实是疲乏了,也就不留娘家人,到了沈家,霜降身边就只跟着杏花一个。
朱氏心细,她先瞧着了:"三妹妹,桃花这丫头上哪儿去了?怎的就跟着杏花一个?是你遣她有事要作还是怎的?"
苏氏一听,脚步就落了下来,她回头仔细一瞧,果真的小女儿身边就剩下一个杏花。可今日她是记得,桃花杏花两个都跟着她出的门。
霜降笑道:"嫂嫂说的不错。是崔家的阿月妹妹,她家才买了三个女使,见我们家的女使教的好,就借了桃花去,教一教她家的女使们。也叫她们知道该做甚不该做甚,免得犯了错,给主家惹麻烦。"
苏氏停住的脚步又继续了,朱氏小跑两步赶紧扶着婆婆。
她一边走一边说:"她小人儿家家不懂事,朝你要,你也不知会亲家公一声,就送了桃花去。"
霜降道:"既是阿月妹妹自己求得,想必崔家阿伯必不会拂了我和阿月妹妹两个的面子。何况,这件事实是利大于弊。"
苏氏坐在堂前,兰花端着茶盏上来,朱氏也坐了下来。
"你这次实在有些鲁莽。虽说是利大于弊,但总是失了些分寸。"苏氏喝了一口茶,"但好在不是甚大事,你还年轻,做事有些不周全处也是有的。你这番就把桃花派了去,只怕要叫人说,你还没嫁过去,就插手崔家内务,容易叫人说闲话。"
朱氏明白,婆婆虽说是说着小姑子这回做的不对,但显然并不是完全不赞同。做人家媳妇的,谁不想捏着管家权,苏氏做为婆婆,自然不想把权力给朱氏,尽管她很满意朱氏,但她女儿没嫁完,绝不肯把权放给媳妇。但作为母亲,苏氏很乐意看见女儿压过婆母,把管家权牢牢握在手里。这事儿她不好插嘴,她要是插嘴,婆婆还只当她也想要管家权呢,于是她只好低着头,好像这盏茶的茶叶有甚特别似的。
崔家是官家,虽说没有婆婆,但小女儿早晚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能早一点把根渗进去,是好事。只是她怕霜降做事太过激进,这才提点提点女儿。
"这事不是不能做,你应当叫崔家小娘子回去跟崔老爷说了,崔老爷同意了,派了人来请桃花过去,你才好派桃花去。不是你们两个小娘子家一锤定音,不通过崔家老爷就把这件事定下。麻烦是麻烦些,可能省很多麻烦,也不叫别人说嘴。你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机灵的,事事都做的妥帖,今日怎么做这样一桩糊涂事!倒把我和你嫂嫂平日里教你的,都叫狗吃了不曾?"苏氏掰开了揉碎了跟女儿说,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女儿家名声最是要的紧,若今日是儿子横冲直撞的,也就罢了,顶多叫人说一句年轻,可女郎与郎君不一样,女郎们做事冲动,是要叫人说嘴的!她这辈子就元娘和三娘两个女儿,三娘是幼女,家里最小的孩子,难免就偏疼了些,平日瞧着倒还稳重,今日怎么这事办的这样糊涂!
霜降哪里不知道母亲说的对,可是这个机会转瞬即逝,这是她名正言顺的能把手伸进崔家的机会,她也怕有变故。
老实说,毕竟她虽然觉得崔如松是很好的夫郎人选,可这跟她想把管家权握着并不冲突。他如今就能做都头,日后只怕还要升官,家里的仆役也会很多,虽然如今崔如松对她真的很不错,可是古话也说了,人心易变,若真的他抬举了小娘搁在家里,她也不至于甚也没有,至少还有权。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激进,是一时冲动,母亲这样说,她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苏氏见女儿这副模样,又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重了,又放缓了声音:"我不是苛责你的意思。只你也是定了亲事的人了,你女婿这般出息,将来你也是当家太太,你做事这般冲动,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朱氏与霜降向来感情不错,她也曾记得雨夜时分,是霜降这个小姑子第一个冒着雨来帮她和儿子的,比起元娘这个大姑子,她对霜降也就跟亲近些。
见婆母严肃,霜降只低着头不说话,她忙帮着打圆场:"三妹妹毕竟是还小呢,才十二岁,人总不可能全然不犯错的,咱们做事总不是生来就会的,阿娘也莫要生气,咱们吃了这一堑,慢慢学也就是了,三妹妹平日里向来都是妥帖的,不过是年轻,失了分寸才办了这桩事情,不过也不算大事。崔家伯伯看着崔小娘子和三妹妹两个的面子上,必定是要把此事做定的。咱们也只说是三妹夫走前交代了崔娘子,若有事就来寻三妹妹帮忙,三妹妹也是一片体恤小姑的心思,旁人难道还能说,三妹妹心疼小姑是错的?既有了这个说辞,这事儿也就了了。"
苏氏听了倒也点头,欣慰地拍拍朱氏的手:"到底是你想的周到,若是三娘能有你这样的能耐,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担心了。"
又看了霜降一眼:"如今你就别出去了,好好在家里做做针线,抄抄佛经,磨磨你这性子,你嫂嫂也在家,凡事多跟着你嫂嫂学一学才是。"
霜降感激的看了朱氏一眼,深觉自己还有好些跟着朱氏苏氏这样土生土长的厉害主母学习。今日若不是嫂嫂善后,只怕也有些麻烦。
"是,女儿记住了。日后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
"我倒盼着你是真的记住了才好!"苏氏拿手指戳了戳霜降的额头,"你这丫头,就是个不省心的。"
朱氏就笑道:"阿娘还说三妹妹呢?若三妹妹您都头疼,觉得不省心,可叫大伯母和三婶娘怎么说好呢?"
苏氏想了想,倒也笑了出来:"这倒是了,若是和大嫂嫂,三弟妹比起来,我倒又是个省心的了。"
四娘爆竹脾气,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遇着事就只知道冲上去,好在她的女使蝴蝶是个性格稳重内敛的女郎,知道规劝主子不合时宜的一些行为。
二娘倒是本身不出差错,可就是这亲事一直不顺,叫刘氏操心得掉了好多头发。
倒是霜降,虽然到底年轻,做事不甚稳重,可拿出去却很能唬得住人,女婿虽说大了些年岁,可年少有为,八品的武官呢!县尉都才七品,怎么不好!
朱氏霜降两个有心逗苏氏高兴,自然使出浑身解数,到的吃饭的时候,苏氏脸上的笑都没下去过。
桃花到了崔家,先去给崔守仁请了安,说明了来意,崔守仁竟然很高兴欢迎她,丝毫不觉得女儿和新妇私下越过他做了决定。
实在叫他来说,他们家往上数三代,根本没有过如今的呼奴唤婢的好日子,他哪里知道怎么培养女使教导小厮?瞧瞧崔平崔安买回来好几个月,除了跑腿就只有种田可做就知道了。
所以女儿找了新妇要了人来教导这些女使们,他是乐见其成的。
总不能他花了钱,买回来女使不做活儿,当小娘子似的养着罢?
他就亲自发了话:"是娘子和大奶奶好心,派了你们大奶奶身边的贴身女使桃花来教导你们,你们也细瞧瞧,桃花比你们才大了几岁,如今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使,只怕也有人信的。要好好跟着她学,知道该做甚,不该做甚,若是叫我知道,有那等偷奸耍滑的,阳奉阴违的,我只拖出去打二十军棍再说!我们崔家是打仗的军户出身,也不讲究甚,我只一句话你们记着,当兵的要听军令做事,你们也要听主子的话!谁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你就等着瞧瞧我这老头子的军棍,还打得动打不动!"
他这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院子里立着的两个小厮,三个女使无人敢说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