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往往事与愿违。
二娘小定礼后,崔如松与父亲崔守仁亲自上门,奉上四色礼物之后,崔守仁一脸愧疚的开口:"这次贸然前来,实在是对不住亲家。我家大郎接到上头的命令,调了一个千夫长,三个百夫长领三百军士,去往玉青支援剿匪。归期不定,怕是下个月小定礼我儿不能在家。特地上门来向亲家致歉,也是讨个主意,大郎不在家,依亲家来看,咱们是推迟些日子好呢,还是就原日子好呢?"
他们父子既来了,苏氏也就派人急去把沈二郎这个做爹的叫回来。
沈二郎听了就道:"既是军令在身,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大郎不在家到底不美,不如咱们拿了历书来瞧瞧,再择一个日子罢。"
崔守仁就抱拳道:"多谢亲家体谅。亲家大度体贴,是我们崔家的福气呀。"
沈二郎也笑道:"我虽只是个做生意的,可是我倒也知道这军令如山的规矩。大郎只管好好做事,我们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家。差事要紧!"
崔如松忙立起来抱拳道:"是,岳父大人的话,小婿一字不敢忘,定然尽忠职守,好好办差。"
两个父亲择顶定了五月十日作为吉日。沈二郎要留崔如松父子用过饭再去。
崔如松道:"岳父岳母留饭,小婿本不该辞,可是明日就要点兵士去玉青办差,营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实在是脱不开身,岳父岳母海涵。"
沈二郎倒也点点头,苏氏就叫来兰花:"去问问你们三娘子,可有甚要给大郎的。"
崔如松的脸庞有些微红,但他肤色颇黑,一时倒也看不出来
不过一盏茶功夫,兰花就捧着一个托盘回来,道:"三娘子说,倒有前些日子做好的两双黑靴,两对荷包给大郎君。战事虽紧,但也请大郎君保重自身,莫要不顾自身安危,只顾往前冲,打胜仗才是。"
崔如松接过托盘,一本正经的对兰花道:"谢过这位姐姐传话,烦请你告诉三娘子,她说的我都记在心里。定不会贪功冒进,强行进攻伤及自身。"
崔如松一捏荷包,好像有东西,只是当着沈二郎与苏氏的面不好打开来看。
直到回了自己家才迫不及待拆开来,两对荷包里,是两瓶济世堂最好的金疮药,两瓶止血药,每个荷包里头有一瓶。一瓶不过三指大小,可这药却能算是宁远府能花钱买到的最好的伤药,足足十两银子一瓶。
军营虽然庞大,可是人多就意味着消耗也大,崔如松以往受伤也不过使钱请军医处置了,再开了药。他是千夫长,倒也能拿中等的金疮药,止血散治疗。虽说效果不算很好,可是也能达到止血治伤的效果,不过就是多养一点时间的伤罢了,毕竟军营医治伤口是不用他们自己花钱的。故此其实崔如松虽说家里都是军士,可是却从来没去济世堂买过这样的伤药。
不过他听那些家境富裕的都头统制们也说过,济世堂的金疮药和止血散效果比起军医发的不知道好了多少。他们每次有任务都要去买上几瓶备用。
战前备用一些伤药,这是几乎每个武官,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的一个常识。战场上刀剑无眼,又不能一时半会儿就立刻结束战事,回到大后方接受治疗。所以自己准备一些救急止血的药物随身携带,这是一个保命的常识。有些伤口,若是不及时止血紧急处理一下,要等到结束战事回到大后方接受治疗时受伤者可能会死。
但小兵们就真的没办法了一个没有品阶的大头兵,一个月的月钱尚且不够买一瓶伤药,军医哪里虽说可以领,但你得有伤啊,没有伤口,军医是不给发的。所以好些小兵们就只能硬抗当然,有些军户家里有些余财,也是会为自己做大头兵的儿子孙子们准备一些。有些军户,一家子几代都出不了一个有品级的武官,家里尚且刚够吃饱,哪怕想为孩子们准备,那也准备不了。只好看运气,把希望寄托给了漫天神佛。
崔如松别看一脸冷肃,可是心眼儿多。常常受伤时就多领几瓶,他自从前几年看着做伍长时,看着手下的兵死了一半时,如今时时都是身先士卒,他多杀几个敌人,他的下属们就会少一点伤亡。他打仗很拼,受伤也重,军医们自然不怀疑,还时常在他来换药时问他够不够。崔如松天生神力,使一把长刀,死在他手下的敌人不知道多少,至今没有败绩,又是年少有为,军医们不免也对他客气好些。所以他倒也白嫖了很多伤药本来嘛,能够不花钱的,干嘛要花钱去呢?
崔家之前只有崔父一个武官,家里用的比赚的多,他娘的嫁妆贴补得差不多了,一直到他进了军营,家里都不宽裕,崔如松又是长兄,自觉的就要懂事起来,他能花一文钱就决不花三文钱。但好在他也并不吝啬该花的钱。
如今霜降送了他伤药,他又是高兴又是觉得不好意思:还没成亲呢,如今便要三娘贴补自己四瓶药可就是四十两,他三个月的月钱都不够呢,他这个做郎君的,怎么好意思大喇喇的就坦然收下呢?
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私房钱盒子拖出来。一点一点数着,加上前段时候的赏钱和卖掉一些不实用的战利品的银子,足足有四百两首饰他都替霜降收着,娘子用的上的他一点没卖,不过买了一些玉器摆设,就有这许多银子
他取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揣在衣服内衬里,打算带过去,上回的桃花钗子她很喜欢,听五郎说她常带,相必是喜欢玉青的桃花石首饰。他这回去玉青,打完仗再给她买一些才好。
一向勤俭节约的崔千夫长并不觉得给娘子买首饰就花掉一百两不合算岳父岳母家有钱,娘子身上穿的锦带的金,总不能跟了他,反倒要穿布裙戴木钗?再说了,霜降生的那样好看,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呢!
第47章
崔如松刚刚把钱盒子挂了锁,熟练的撬起来一块木板,把盒子埋进坑里,再把木板盖回去。
这头崔二郎崔如柏就敲门来了:"大哥!"
崔如松直起身子:"进来罢。有甚事?"
"嘿嘿,大哥,这不是咱们明儿就要去玉青了吗?我在军医哪儿要不到伤药,想起你这儿有多的,就来找你,匀我两瓶?"崔如柏嬉皮笑脸的。
"那个柜子打开来,第二层就是,绑了红绳子的是金疮药,绿绳子的是止血药,你一样拿两瓶去。"崔如松想了想又道,"这回阿江也去,你也给他拿点儿。二叔家里怕是没有。"
"好勒,谢谢大哥!"崔如柏熟练的打开他大哥的柜子,显然一看就是常客。
崔二叔崔守义如今还是百夫长,家里有二子一女。长子崔如江,比崔如柏大两岁,本来按理他才该是二郎,崔如柏该唤三郎。可是他幼时体弱,算命的说了,这孩子是早夭的命,未满十二岁不能取名字,也不能序排行,这样才能骗过生死簿。
崔守义爱子心切,就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不序排行,也只给儿子取了个乳名阿江叫着,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这位先生真的有点本事。自这以后,崔如江过后的日子果然是一年比一年健壮,到得十二岁上头,就已经再看不见以前体弱多病的模样了。因着长子没排序,怕给了幼子排序,就导致长子的排序暴露出来,就也没给幼子排序。所以说起来崔家的大郎二郎三郎和崔二叔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崔如江比崔如柏入营早,如今却还是个伍长,他功夫平平,虽说放下的命令都能执行,但自己拿主意就有些优柔寡断。没有能拿出手的本领,就在这伍长位置上一坐坐到如今。
崔二叔只是个百夫长,家里条件还不如崔如松家,崔如江就是因为家里银钱若是不算计着花,一个月还常打饥荒。才刚过十二岁就记着进军营去赚月钱。崔如河比崔如柏小一岁,如今也进了军营,级别不高,家里买伤药的钱拿的出,可是拿出来了必然下个月就得吃萝卜稀饭过日子。
二叔二婶老实厚道,自觉从小到大受大哥和以前去了的大嫂帮扶不少,却没有能帮上大哥的地方,实在是没脸再求侄儿来帮扶两个儿子。可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老两口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日,到底是厚着一张老脸,提了礼物,为着儿子,主动来求了大哥侄儿,请侄儿带崔如江崔如河去混个战功好升官。
侄儿比大哥还有本事,他们早就知道,但他们是厚道老实得不得了的老两口,只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子没甚拿得出手的本事。说聪明也不聪明,说能干也不能干,只知道领了命令埋头干活。战功也不是谁都能混的,他自觉塞了儿子们进去,是给侄儿跟大哥填了麻烦,叫侄儿难做,哪里好意思再来找侄儿要伤药呢?
崔如松就叫崔如柏给崔如江送去。老实说,崔如松性子强势冷肃,他不怕老实的笨蛋,就怕自作聪明的聪明人。两个堂弟大本事没有,可能够尽心尽力的完成每一个领到的任务,这对崔如松来说,带上他们就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何况他们几个从小一块长大,倒也有些兄弟情分在里头。
崔如江崔如河随了父母的老实,收了伤药就红透了脸颊,一个劲儿道谢:"多谢大哥了。我们跟着去,本就是给大哥添麻烦,如今还要叫大哥破费钱钞给我们买伤药,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说甚才好了,这钱不敢叫大哥替我们出了,等我们下个月拿了月钱,总要买了来还给大哥才是。"
崔如柏就笑着拍拍堂兄堂弟的肩膀:"不妨事的,大哥这也不是花钱买的。他上回受的伤重,军医就多拿了几瓶,漫说你们两个,就是我和大哥自己的,也都够了。横竖都是拿的营里的东西,不值当甚么。”
说到这崔如柏想起来,进屋时好像瞧着大哥桌上放着的是济世堂的伤药?可不是他瞧不起他大哥,他大哥向来是能花一文钱的事就不会花三文钱去做。既然有不要钱的药,哪怕药效就是减薄些也够用的,怎么可能会去买济世堂的药呢?
崔如柏是急性子,他想不出来就要回去问大哥。连二婶娘张氏叫他留下吃饭也没听见,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只留下张氏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嗔道:"这孩子可真是的,甚事儿这样着急。"
"大哥,你怎么买了济世堂的药?那可贵了,十两银子一瓶呢,咱两加起来一个月月钱也就够买一瓶的。你捡着金子了?"崔如柏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崔如松。因着橘小娘也在家,就特地压低了声音怕那个大雁飞过都要撸下来一把毛的女人听见,又盯上他哥的银子。
"不是我买的,我今儿跟爹去了沈家,是你嫂子给我的。"崔如松脸上浮现出的笑意让崔如柏打了一个寒颤:"大哥,你怎么笑的像吃饱了鱼的猫似的?就差摇尾巴了。"
崔如松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瞟了崔如柏一眼:"我瞧着你是皮痒了?"
崔如柏摸了摸脑袋:"没有啊,我实话实说来着。我老丈母娘养的那只猫吃饱了鱼可就是这样的,笑的一脸的满足。我可没瞎说,下回我去把我老丈母娘的猫逮来你瞧,你就知道我没瞎说了。"
崔如松有些无语。他算是知道为甚有个千夫长哥哥,千夫长爹爹和千夫长老丈人,老二还是升不动的了。这脑子可能真的缺根弦。
他懒得搭理这个傻子弟弟。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崔如柏的爪子朝着那四瓶药蠢蠢欲动,正要摸走一瓶,手上就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