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话跟元娘一说,元娘立时就应了。孝敬她爹娘的事情,她怎么会说个不字?

元娘一看见妹妹就笑起来。霜降立时就起身去迎她:"大姐!姐夫。"

元娘拉住妹妹得手,温声道:"等了许久了?早知道我就早些出门了"

霜降笑道:"并没有许久。你是知道我的,辰时正才起身。"

罗云也跟小姨子见了礼。霜降不敢受姐夫的全礼,侧身避过。就跟着元娘一块儿进了屋子。

苏氏看见大女儿也是高兴,红着眼圈儿一叠声道:"瘦了,瘦了!你这孩子,该是多吃点才好!"

元娘抿着嘴笑。她当然瘦了。嫁过去之前,她原以为婆母脑筋清楚,必不会是那等苛待媳妇的婆母。哪里知道,婆母的确温和,可那小姑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瞧见她有甚么好东西,就来撒娇卖痴的要了去。要是不给她,她就摔摔打打的发脾气,给人脸色瞧。

她那婆母也一味的纵容小姑子。她才嫁过去,虽有妹妹提醒了,但到底没站稳脚跟,有时郎君在能替她挡了去,可她还是被要走了一对赤金的耳坠子和一支银簪子。

她那婆婆也是安抚她,可话里话外都是说,她小姑子年纪小,她做嫂嫂的包容些。

十二岁了还小?她妹妹才八岁,可也从不这么着呀!

她想着,过了中秋,把妹妹接过去,有些话,她这个做媳妇的不好说,可妹妹年纪尚小,又是娘家人,有些话她是能说的。

非是元娘吝啬那点子死物。实在是惹人厌烦。时时有人盯着她的穿戴,一看见好的就想要。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能不烦?

她把这话也跟郎君罗云说了。却绝口不提是为了牵制罗三娘。

她只是说:"从前家里穷,妹妹从小就是我一边干活一边带大的。到了如今我出嫁,我们姊妹两个还没有分开过这样长的日子。过了中秋,我想把我妹妹接过来玩两日。"

罗云不疑有他,把元娘搂在怀里道:"你与姨妹感情好,想念她也是有的,家里也有住的地方,就按你说的办。娘那里我去说,你只管接姨妹来玩就是了。"

其实罗二郎尚未娶亲,要是霜降再大上两三岁,有十一二岁了,那必定是要避嫌的,元娘也不好提出这话来。但既然霜降如今才八岁,那当然就没有甚么可避讳的了。

于是元娘就把这话回娘家说了。罗云毕竟要做买卖,不可能一天都陪着娘子在岳家,坐了一刻就告辞离开,等到半下午时再来接元娘家去。

他不在,元娘就好说话了。就跟着苏氏婆媳和霜降说了这话:"我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按理说我那婆母也是个要脸面的人,不知怎的竟养出她这样的来。我毕竟是新妇,好些个话不好说,妹妹再是年纪小可也是正正经经的娘家人,有些话她说出来,就再合适不过了。"

霜降也气,她早知道那个罗三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没脸的事来。罗家也不是买不起穿戴,她还非得去刚进门的嫂嫂身上搜刮。打的就是嫂嫂刚进门,有些话不好说的念头。要是元娘嫁进去一两年了,站稳了脚跟,元娘倒可以当面锣对面鼓的摆出来闹一场。可她才嫁进去一个月不到,怎么好跟小姑婆母闹起来?

"大姐放心好了,明儿你叫梨花来接我,我和桃花就去你那里住上几天。我去会会这个罗三娘!"霜降道。

朱氏接口道:"叫三妹去闹一闹也好,罗太太要是有点子羞耻心,就该知道好好管束女儿。要是依旧这样,三妹就回来说。我就约了大嫂子二嫂子一块儿去罗家讲讲道理。"

这也是给彼此留个脸面。霜降年纪小,她和罗三娘两个闹起来,别人也只是说,小娘子闹气呢。没甚么妨碍的。但是却能敲打罗太太母女。要是仍旧如此,那就是不把沈家放在眼里,这时候就得朱氏几个做嫂嫂弟妹的上门,跟罗太太"讲讲道理"。

只有朱氏她们都不能解决的事情,才会是沈二郎夫妻两个出面。那就闹得太大了。

毕竟元娘才嫁进去。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诸多苛责。你才嫁进去,娘家就把你婆家闹得天翻地覆的,难道你就没有半点不是?人们总是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新妇们。导致新妇们进门一年里都是小心翼翼的,受了委屈也不敢回家里说。就怕不仅坏了自己的名声,也连累了娘家未嫁的姊妹们的名声。

但元娘并不怕,从小她娘就告诉她,但凡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告诉爹娘兄弟姐妹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可不能忍气吞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一硬气起来,他就觉得你不好欺负。要是一再忍让,他只会得寸进尺。

问题解决了。姑嫂母女几个兴兴头头的坐在一块儿说话,吃了一顿饭,又在家里歇了个午觉,罗云才来接她回去。

霜降就叫了桃花来,特地收了几套时下流行的,她爹爹拿了好料子给她做的衣裙,配了几套精致的首饰。

她跟桃花说:"咱们这回去,不是去玩的,是替你家大姑奶奶办事去的。咱们去,你就不要太好性子了,你是服侍我的,除了我和姐姐能使唤你,其余人,要敢使唤你干活,你就直接呛回去。别的不用怕,有我给你撑腰呢!记住了,咱们呀,就是去惹事儿的!"

桃花笑吟吟的:"小的知道了,娘子放心,小的肯定不会丢了您和大姑奶奶的面子!叫那罗三娘偷鸡不成蚀把米!"

主仆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下就笑起来。

桃花被卖之前也不是不会吵架的。虽然都是被压迫的女郎,但是就是有的女郎不敢反抗压迫她们的人,却敢欺负旁人,桃花以前和她的两个妹妹,干架也没少干。

跟了三娘子,面上看着倒是比着以前雅致有礼起来了,可她骨子里其实还是个泼辣的小女郎。

第二日,果然元娘就派了梨花,雇了一辆骡车来接霜降。

苏氏给备了几样礼:"虽说她家不规矩,可是咱们也不能叫人拣了错处去,上门备礼还是得齐全。"

霜降今天着意打扮了,穿的是元娘成亲时那一身,只是稍稍改了改,梳的双刀髻,带了一只寒梅映月银底珍珠步摇,一对赤金拜月钗子,一对她三哥在州府里给她买来的一对小拇指尖那么大的红玛瑙滴珠耳坠子。

桃花也穿的隆重了些,一身天青色裙子,配一个天青色褙子,梳一个灵蛇髻,带了一朵绢花,三朵绒花,一对银丁香坠米珠的耳坠子。

背着一个包袱,里头是霜降换洗的衣裳首饰。

果然,一下车,元娘拉着她的手进去。罗三娘就一直盯着霜降的插戴看,眼睛里写满了想要两个字。

霜降先给罗太太见了礼,送上了苏氏备的礼物:"也不是甚么稀奇的东西,头回上门也不好空手,只好拣了一些儿好的给拿来,还望罗婶婶不要嫌弃。"

罗太太笑道:"亲家母这就是客气了,咱们至亲的亲家,三娘来玩几天,哪里还要备甚么礼物呢?三娘只管在这里玩,要是缺甚么少甚么,只管跟你姐姐说去。"

"三妹妹,你这步摇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步摇。"罗三娘还是没忍住,"我好喜欢这个,你就与了我罢!"

霜降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桃花非常上道的就上前一步道:"罗娘子这是哪里话!我们娘子的插戴,自是我家老爷太太给买的,罗娘子若是想要,却不该问我家娘子,该向罗太太要才是正经的!”

罗三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我跟你家娘子说话呢,也是你女使能插嘴的?"

"罗娘子也知道我是三娘子的女使?我的主子尚且没有训斥我的不是,你一个外八路的亲戚倒有理来说我的不是?"桃花冷哼了一声。

霜降却忽的笑起来:"啊呀,瞧我这丫头,实在是性子太爆了些。就是罗家姐姐有甚么不是呢,也不好当众这样给她没脸呢。罗家姐姐别往心里去。我这女使才当差不久,性子又一向如此,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去我好好教教她。"

这话像是一个巴掌甩到罗太太脸上去了。这不是她跟元娘说的话吗?她总是说,别跟你妹妹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性子一向如此,我回去好好教她。可一句重话也没跟罗三娘说。

元娘心里偷笑,可是却不好妹妹一进门就闹起来,忙打了个圆场:"娘您先忙,我妹妹才来,我带她去安顿安顿。"

罗太太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巴不得霜降赶紧走,忙道:"这是应该的,你去罢,多陪陪你妹妹,家里有我,有杨婆子呢。"

元娘就拉着霜降回了房间。她们夫妻两个住东厢房,霜降也在东厢房原是留着给元娘以后的孩子们的房间里住下。反正元娘的孩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