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在正堂落座,听到郗则韶那温柔的声音问起:“……夫君饮醉了酒,想必季公子饮得不少,若是不嫌弃,不若在府上留宿一夜如何?”季平西方才如梦初醒。
他晃了晃头,故意做出不胜酒力的些微醉态,听罢面露感激地朝着郗则韶拱了拱手:“夫人行事妥帖,那便容季某忝颜叨扰了……”
郗则韶朝他轻笑了笑,道:“我娘家姓程,季公子既是夫君的好友,那唤我一声‘琬娘’便好。”
季平西今日本也饮了不少酒水,魂牵梦绕数日的美人就近在咫尺,见她盈盈浅笑,被勾得险些献丑,忙端着茶水灌了一口,强压下胸中欲火,勉强笑道:“琬娘……?好名字,夫人,哦不,琬娘如珠似玉,人如其名呐……”
郗则韶草草同他寒暄了几句,便唤来丫鬟小厮服侍着季平西去客房休息,自己则若有所思地回了主院。
淮安这边的仆役都是租赁的,信不过,主院除了几个扫洒的丫鬟婆子,只有挽星和撷月进出。
郗则韶自己打了帘子入内,正好便撞见裴越一面端着茶水漱口,一面有些慌乱地解着腰间玉带。
她走过去接了那玉带,随手搁在一旁,有些好奇道:“看你这脸色也不似作伪……他给你下药了?”
少年扶着贵妃塌的把手,步带踉跄地瘫软下去,郗则韶还是头回见他这狼狈模样,不由得俯身去摸了摸他额头,入手只觉冷汗涔涔、冰凉一片。
裴越倒在贵妃塌上,总算觉得好受了些,抓着郗则韶的手往脸上贴了贴,这才有力气开口解释:“这厮酒里给我掺了蒙汗药,我刚刚用内力逼出来了,只是到底受了些药力,筋骨颇为酸软……”
听着小皇帝慢吞吞说话,郗则韶“哦”了一声。
怪不得刚刚一副软脚虾的模样……
她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几下。
裴越脸色一片惨败,他似是察觉到了郗则韶的笑意,轻飘飘地瞪了她一眼,没什么威慑力。
小皇帝平日里总是一副‘小爷天下最矜贵’的表情,郗则韶难得见他吃瘪,强忍着笑,继续问道:“他给你下药作甚?”
少年冷哼一声,眼神凉凉地扫了她一眼,语焉不详:“他眼珠子都快掉你身上了,你还不知道?”
“噗嗤”郗则韶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笑意,她抬手在鼻端扇了扇,眉眼弯弯地出言揶揄道:“哎呀,什么瓶子打翻了嘛?好酸呀……”
凤目森然,眼尾微微上翘,略带讥讽地扯了扯唇角:“他算个什么玩意?”
“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蝼蚁。若非还有些用处,一早收拾了他。”
少年言语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戾气。
他是天生贵胄、天家帝子,作为一个站在权利顶峰的男人,被季平西之流觊觎、窥视妻子,裴越没当场弄死他已然是十足冷静,以大局为重。
郗则韶随口附和道:“嗯嗯嗯,你说得对,他算个什么东西,你一抬手就能弄死他所以,你把他放进来干嘛?”
少年闻声微笑,掩去眼底的汹涌,华贵无双的眼眸顾盼神飞,冠玉般的俊脸显露出一种诡谲的平静,明明带着笑意,却又有种风雨欲来的寒意。
“江南这地界不是如铜墙铁壁,外人难以渗透么?”
“我今儿便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祸起萧墙。”
“韶韶……”他忽而换了语调,“你不是说,江南之地虽人烟富庶,可历来都是望风而降,难成气候么?”
郗则韶挑了挑眉:“我确实说过。”
裴越轻笑,笑容带了些玩味的恶劣,虽有疲态,却也难掩眼神的锐利:“那我们便赌一赌,江南官场为非作歹的这群人,究竟有没有这个胆子?”
第69章 摸黑行事
夜色正浓,残灯明灭,烛影晃动,昏昏漠漠的寂夜中,一道身影避开打着瞌睡巡夜的家丁,摸进了沉郁静谧的主院之中。
这样的摸黑觅香对他而言也非熟络之事,只是这般仗着夜色摸黑行事,万籁俱寂,唯有胸腔中的心脏嘭嘭直跳,令他只觉刺激得无以言复、兴奋无比。
他靠近了主卧,从怀中掏出一根迷香,不甚熟练地点燃,而后从外面合上了微敞的窗棂,静静等待着烟雾在内间弥漫。
极有耐心地等到迷香燃了泰半,方才重新推开窗户,扯出还燃着点滴火星的迷香,随手扔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轻响,他推开了虚掩的大门,一面在心中揶揄着这屋内睡着的两人心大,睡觉竟然不落锁,一面蹑手蹑脚,动静极轻地朝着内室的床榻而去。
床头的油灯不知何时燃尽了,唯有点点残光,在最后的灯芯上苟延。
只见夜色朦胧之中,床榻上有一团隆起,似是睡了两个人,他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半晌,听着呼吸声均匀而柔缓,心知这两人已然睡熟,便大着胆子靠了过去。
他正欲翻身上榻,便听见那睡在内侧的女子“唔”的嚶咛一声,竟是被惊醒了。
“你是谁?!”郗则韶惊叫一声,被这骤然出现的人影吓得不轻,“砰”地撞在床架上,吃痛捂着脖颈嘶气。
来人猝不及防,没料到她竟然清醒着,亦是被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栽倒下床,但他看着眼前少女惊慌失措的模样,又蓦地冷静下来,反应极快地摸出腰间利器,银光一闪,便贴在了睡得不省人事的男子脖颈。
就这几个呼吸的时间,郗则韶已然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不速之客的长相不正是那被自己亲自引进来的季平西么?!
季平西见少女眸光闪动,先是惊惧,再是豁然,心知这女子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住的蠢笨村妇,冷笑一声,手中利器在贴得更紧,若是灯光再亮些,就能看见那锋利的刀刃,已然在少年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线。
季平西开门见山道:“琬娘这般不俗姿容,配这无名商贾着实可惜,某是在不忍见明珠蒙尘,特来与卿卿寅夜相会,聊语相慰……”
绕是郗则韶对此人脾性早有预料,但也被这颠倒黑白的无耻言语弄了个无语凝噎。
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板上钉钉的入室行歹事的行径,竟也能被他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郗则韶嘴角微抽,下意识就想出言反斥,被季平西手中的银光一晃,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
她抿了抿唇,掐着一把柔弱无依的嗓音,幽幽道:“季公子所行之事,实非君子所为,琬娘劝公子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
季平西听着这话就知道后面不是什么他爱听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琬娘,我季三平素不喜欢强迫女子,看你入眼也算你的机缘,若是识相,你我二人春风一度,若是伺候得爷满意,这事儿便神不知鬼不觉,若是不识相,呵呵……”
故意将手中的匕首挥了挥,在‘宋翦’脖颈上轻拍了两下,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宋翦这厮的媳妇着实貌美,季平西谋算着,若是这小娘子性子忠烈,不愿屈从,便当场宰了宋翦,再将其带回私宅里,慢慢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