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棠能从她的面容上看出和牧雪肖似的五官细节,心中的恐惧又散了些。
想到牧雪,她心头又涌起哀伤,同时一段回忆插入脑海。祁棠忽然记起,牧雪消失的那天,她去找沈妄,沈妄说牧雪消失很正常,因为她身上不存在“气”。
人有人气,鬼有鬼气
只有不存在的人,才不存在气。
如果说……作为牧雪的母亲,牧红英二十年前就死了,那牧雪确实不应该存在。
她离开牧家村后因为诅咒缠身而消失,换个角度来想,所谓的诅咒,会不会其实也是一种能维系她存在于世界上的力量?
就像地缚灵一样。
离开牧家村后,诅咒消散,维系她存在于世的力量也消散了,所以她才会消失。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但越想越有可能,祁棠因自己的设想而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正当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算命摊子已经到了,一见到桌子后面道士那身廉价的影楼道袍,熟悉的坑蒙拐骗神情,祁棠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抱元道长悄悄给她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声张。祁棠赶紧收起自己的神色,幸好牧红英忙着和道士交涉,没有注意到他们认识。
没想到抱元道长也被拉入了幻境之中。但现在两人都要扮演自己的角色,不能叫牧家村的厉鬼察觉端倪。
抱元道长摸了个签筒出来,装模作样摇晃几下,叫她抽出一根。
祁棠抽了一根,没注意签文,他接过去装模作样地研究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嘴里发出“嘶”的声音。
牧红英就有点急了:“道长,这签文是好是坏你倒是说呀!”
抱元道长摇头晃脑。
“这卦象啊,如罩山雾,晦明变幻,叫人参不透未来的玄机。目前看来,这姑娘和她对象两情相悦,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但是情路坎坷,多为外界比如说家族之类的造成了阻碍。”
这些都是二十年后的牧红英告诉过他们的内容,抱元道长把已知的消息伪装成了算卦算出来的情况,引得牧红英大为叹服,神情也毕恭毕敬起来。
她从小生活在牧家村,没读过书,去过最远的地方的百里外的县城,像这样的农村妇人,骗起来简直毫不费力。
“唔,这卦象还显示,其中的障碍主要是其中一方有一个比较严厉的长辈。这位长辈希望孩子能按照他的心愿行事,对这段姻缘多有排斥。”
“道长,您真是神了!”牧红英大呼神算子,又恳切问道,“那,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呢?”
“有倒是有,姑娘,跟我过来一下。”
祁棠会意,赶紧跟在了他身后,牧红英也想跟上来,但抱元道士对她吹胡子瞪眼:“你跟过来干什么?这是天机!明不明白什么叫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跟这姑娘说,若是旁人听去,那就不灵了!”
“那您交代她吧,我不听了!”牧红英果然被他唬住,连连摆手,停下了脚步。
祁棠跟着抱元道长走到了房子后面,确定这里的交流外面的人听不到,他一把摘下了帽子,狠狠丢在地上,还抹了一把脸,叫道:“妈的!吓死老子了!阴沟里走路多了果然要翻船,我还道这次的单子赏金这么高,结果这一整个村的人都他妈是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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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玉女8
他感叹完,看着祁棠的表情:“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猜到了。”祁棠叹气。
“可恨我爱徒为了这一村鬼煞,折在此处!”抱元道长怒目圆睁,悔恨不已。
“等等……”
祁棠忽然想到,如果牧念平还活着,那么当时那小道士请神的时候,是请了哪只鬼到自己的身上?
“那时全村的鬼都围在祠堂前,请的是谁都有可能!”抱元道长皱起了眉,“当时我专注在请神仪式上,没有过分关注周围,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祁棠刚要摇头,忽然想起什么:“有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村里有个年轻人叫牧程,村民说他差点被敲门鬼带走,所以很怕鬼,你举行仪式没多久,他就晕了过去。”
道长的眉心皱得更深:“他晕过去的时间是上身前,还是上身后?”
祁棠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当时的视角刚好能将道士师徒和牧程都囊括在视野里,因此清晰地记得,牧程晕倒和小道士被厉鬼附身是同时发生的。
“是上身……时。”
请神请来了厉鬼,只不过这只厉鬼身份现在才真相大白。祁棠不禁抱住了手臂,似有悚然之感惊袭周身。
而附身小道士的牧程借他之口唱出了那首古怪的歌谣,诱导了抱元道长,误以为那是牧念平提出的请求,要用冥婚来消除其怨气。
真正的牧念平不知在何处和妻子生活得好好的,所以举办一场冥婚,让金童玉女合棺,其实是这些厉鬼的需求。
抱元道长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他谨慎地踱步到了巷口,朝里张望片刻,确定没有贴上来窃听的村民,这才又走回来。
这一次,他提出了一个祁棠从未设想过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他们并不是需要金童玉女,而是误以为自己需要?”
“他们对敲门声的恐惧很真,真到骗过了我这个职业骗子,所以我认为,至少在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鬼。而对他们来说,如果不解决敲门声,自己的确会诅咒缠身而死。”
这和祁棠的想法不谋而合,鬼装人是装不了那么像的,除非他们被洗脑了,认为自己真的是人。
抱元道长蹲了下来,捡起一根树枝在下雨后松软的泥土上写写画画。
“而按照你的推测,阿宝那两口子没有死,那么欺骗这些厉鬼的人又是谁?我不认为人类有这个能力可以骗到鬼,而且这不是单纯的骗到,而是接近于洗脑的状态。”
他画了一个小人,在小人边画了一个问号,又用一个大的圆圈把小人和问号都框了起来。
祁棠瞳仁灼灼,亮得惊人:“所以这个故事里,一定还存在着第三人!”
似有一道惊雷劈进混沌的脑海,所有的迷雾骤然消散,祁棠产生了恍然大悟之感。